沈月如是个十分敏感的人,一听他淡冷的语气,又见他的眼睛不时瞟向马车,本就有两分猜疑的心越发不安起来。
慢走两步到得近前,柔软的双手如儿时一般缠上他的手臂,软声撒着娇,“焰哥哥,就算要巡视也得先用了午膳啊?你长日辛苦,十年风餐露宿,而今回京,也该好生养养身体了。”
她的话大方得体,处处透着关爱,语声软媚娇柔,让附近的人无不艳羡夜璃焰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善良大方的未婚妻。
当然,除此之外,也不乏有人欣赏起沈月如,特别是长年在京中四处玩乐的权贵子弟,只是他们的身份可不敢高攀,只有羡慕眼馋心底暗恋的份。
夜璃焰见她纠缠不休,心下微恼,可她的话在情在理,又挑不出毛病来。
不着痕迹的甩开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马车,神色冷清的道,“本王要先喂惊云,这里人多杂乱,怕它狂性大发,惊了人。你先回去,本王一会便到。”
既然决定迎娶她进门了,尽早熟悉一下沈家也是必要,迟早都是一家人,太过生分易生事端。
不过他必须先安抚一下苏浅的情绪,也看看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面她的喘息声就恢复了正常,呼吸极浅,似乎是睡着了,可他到底不放心。
一旁的十三皇子夜璃澈有些看不过眼了,几大步走过来,满是爱慕的看了一眼沈月如,又把视线转向了他。
大大咧咧的开口,“十五弟,那不过是只畜生而已,饿上一两顿不打紧。月儿如此诚心邀你,你再拒绝太不给她脸面了。你若实在不放心,皇兄替你去喂。”
说着,他已经拎过两只死鸡,就准备奔马车去。
他的话本无歧义,可听在夜璃焰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别人不知道这马车里的是什么,可他知道是苏浅,把他珍视的女人比作畜生,简直可恨。
可他又不能实话实说,面色幽冷的看向他,浑身都散发着浓重的戾气,上前一把拦住他。
“十三皇兄嘴下积德!惊云跟随本王多年,为赤龙立下汗马功劳,岂非一般的畜生可比?”他一甩手,将十三皇子给甩到了后面,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夜璃澈被摔出去有一丈远方才稳住身形,两只死鸡也掉到了地上,有些功夫底子的他倒时没跌倒,但也不高兴了。
站定身形,眼角余光瞟了下若有所思的沈月如一眼,心里顿时不畅,“不是一般畜生可比到底也是畜生,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人!十五皇弟莫要舍本逐末。”
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丢了脸面,他自然接受不了,横眉冷对的发难。
夜璃焰将他摔出去便已经给七煞和七绝密语传音,让他们把马车赶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
闻言冷冷转过身,额头青筋暴跳,怒声厉斥,“本王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左一句畜生,右一句畜生,不知道苏浅听到了没有,若是误会了自己有意折辱她,岂非让两人的关系越发恶劣?
一想到此,他就无法压抑胸臆的怒火,沉眉冷目的对上了喋喋不休的十三皇子。
沈月如一见两人顶起来,心头一惊,急忙素手一拉十三皇子的袍袖,软语温声的道,“璃澈哥哥莫恼,焰哥哥只是将惊云当成了爱将,他是统领百万雄兵的兵马大元帅,理当爱护将士。”
惊云?只怕车里坐的是苏浅吧?
就算惊云再怎么出色,十三皇子有一句话说得对,畜生就是畜生,如何与人相提并论。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满,可她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识大体的为夜璃焰解围,这才体现她的大家风范。
只是看向走得越来越远的马车时,眼光阴狠了一下。
不管车里的到底是畜生,还是畜生不如的苏浅,此次围猎,她都要让她有来无回。
她的软声解释让夜璃澈怒意稍减,冷哼了一声,一甩袍袖,收回目光,“月儿总是如此识大体,罢了,本皇子不与他计较!走吧,我送你先去用膳,让十五皇弟自己折腾去吧。”
说着,他已经拽了她的衣袖,往沈家的营地走去。
沈月如很想再和夜璃焰多说上两句,可又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十三皇子走了。
夜璃焰飞身上马,奔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硕大的马车停在不甚远的小竹林里,七煞已经备好了吃食,等着他。
这个玄铁笼子的机关,除了爷和制造的工匠,没人会开,笼柱又密实,他的两根手指并着都很勉强能通过,这杯杯盏盏的根本送不进去。
夜璃焰掀开车帘,苏浅还如之前一般模样静躺在车里,只是脸色潮红,秀发被汗濡湿,凌乱的贴在两颊。
她的呼吸极轻,胸口的起伏也极小,如果不是细听细看,根本感觉不出来她在呼吸。
看到此情此景,他心头大惊,莫不是病了吧?
慌忙打开铁笼,飞身上车,将呼吸极弱的女孩抱进怀里,修长的大手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急声呼吸,“雪儿,醒醒,醒醒,你怎么了?”
这一拍,他才感觉到温度高得吓人,而苏浅早就烧得迷糊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小嘴蠕动了两次,似乎在说着什么胡话。
夜璃焰三魂被惊掉了一对半,抱着她下了马车,怒吼,“快去传太医!”
七绝极有眼色的在地上铺了一层软毡,七煞则飞跑去找太医。
老天,王爷的眼睛都要吃人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不过就一上午的时间,来时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昏迷不醒了?
夜璃焰把苏浅放平在软毡上,大手颤抖着探上她的额头,触手的高温让他慌乱不已,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感爬上心头,他又急又气的厉喝,“你们怎么照顾她的?烧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回?”
他就说一路上她的呼吸怎么那么急重痛苦,想来是之前尚有知觉,所以感觉痛苦,后来是烧得时间长了,直接就昏迷过去了。
七绝暗自叫冤,从始至终,他都没听见一句苏浅求救的话,路上的时候,他们又不敢随意掀了车帘,怎么会知道她会发烧。
不过他可不敢当面和主子叫冤,单膝跪地,头垂下请罪,“属下不知,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夜璃焰也知道是自己迁怒,把苏浅送上马车,怕她不老实引起别人的怀疑,也怕她鬼主意太多逃跑,所以他加了双重保险,封了她的周身大穴。
等七绝一请罪,他心底的火气稍散,也就没再过多责怪。
没一会,七煞拎着的太医的领子一路奔回来,焦急的道,“主子,太医来了。”
他对苏浅是有两分敬重的,而且平日她十分平易近人,跟他们这些侍卫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所以他挺喜欢她的。
现在看到平时嚣张凶悍的女人虚弱的躺在那里,他的心里也十分不舒服。
太医被他给推到软毡之上,连忙要给夜璃焰见礼,却被他凶神恶煞的给瞪了回来,“赶紧看看她怎么了,她要有一点闪失,本王让你全家陪葬!”
夜璃焰现在整个就是一个暴怒的熊狮,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能将人给吞下去。
原就终日不化的冰山脸此刻黑中透青,额角的青筋绷得多高,更显骇人。
老太医一哆嗦,额头上的冷汗“哗”的一下就下来了,点头连连称是,颤抖着手指搭上了苏浅的脉膊。
一会的功夫,他的脸色就变了,缩着脖子久久没敢吭声,眼神恐惧的乱转。
这…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这苏小姐病势沉疴,五脏俱虚,有两股脉膊已经消失了,很明显这人是不行了!
可刚刚北定王一句话压在那,有一点闪失让他全家陪葬,他怎么敢说出口?
夜璃焰见他半天都不言语,当即大怒,厉声斥喝,“到底怎么样了,如实说来!”
老太医身体明显又哆嗦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身体几乎瑟缩成了一团,深秋的冷风都吹不散他额头上的大汗。
慌忙收回手,跪着倒退了两步,一个头磕在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苏小姐…苏小姐她…她无力回天了。”
夜璃焰眼珠子都红了,抱着苏浅娇弱身躯的大手紧了数次,恨不能掐进她的骨肉一般。
雷霆大怒的厉吼,“庸医,给本王拖出去斩了!”
怎么可能?
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还能和自己呕气,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她怎么就不行了?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像她生命力如此旺盛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认输,让死神主宰她的命运。
七煞没动,垂眸低声劝抚,“主子,杀太医师出无名,恐怕要暴露苏小姐在马车上的事,还请王爷三思!”
夜璃焰心绪大乱,哪还顾得上这些,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到无辜的太医身上,“杀!”
一个杀字吐口,他已经抱着苏浅飞身上马,现在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围猎,什么四国和宴,都见鬼去吧。
他只要怀里的小丫头活着,好好的活着,哪怕惹来皇帝震怒,四国责难,他也在所不惜。
马蹄声渐渐远去,夜璃焰打马往京城的方向跑,他就不信,只是一个高热而已,人就救不回来了。
他要找最好的大夫,不惜一切代价,从阎王手里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