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神色焦急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忙一拉黎青雪的胳膊,小声嘀咕,“雪姑娘,快劝劝主子吧,属下怕是要出事!”
这种时候谁过去都没用,除非被主子挂在心上的黎青雪或许能让他网开一面。
左相为赤龙鞠躬尽瘁了一生,真若折在主子手里,那就是犯了众怒,即便日后稳坐江山,也会落个暴君的恶名。
黎青雪的眼睛一时也没离开夜璃焰,见他额角青筋暴突,连血管都绷起来了,也是心头一跳,拧紧了秀眉。
耳畔的说话声,她听见了,却没有阻拦的意思,素手轻抬,示意他噤声,“这一关他必须要自己扛过去,否则心魔不消,迟早要毁了他。”
说是这样说,她手上却扣好了几枚银针,一旦夜璃焰控制不住情绪,对左相出手,她必然要拦下来。
不过她总有种感觉,夜璃焰不会出手,尽管他的愤怒已然达到了顶点,可情绪还算正常,并未有崩溃的趋势,就是说他还有理智。
那左相的好意,他就应该领会,要是连点是非观念都没有,那他也没救了。
七绝紧跟在她的身后,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的紧盯着门口的一老一少。
沉默了良久,他才提心吊胆的问,“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黎青雪低声回复。
一个上位者,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掌控,那他还当什么王爷,做什么皇帝?趁早回家抱孩子去,也免得丢人现眼。
一听她语气不善,七绝也不敢多说了,神情紧张的看着门口。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大帐之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夜璃焰吐出一口浊重的呼吸,凤眸轻阖,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多谢左相提醒!宿夜寒凉,左相请早些回营休息,请!”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这一盏茶的时间,让他们如坐针毡,精神绷到了极点,比打一场仗还要累。
左相老怀安慰的点了点头,在家丁的搀扶下,缓步而走。
夜璃焰拧身回帐,途经黎青雪身边时,缓缓绽开一个浅笑,大手一拉一收便握紧了她汗湿的小手。
刚刚她的话他都听见了,胸口涌过阵阵暖流,想不到最了解自己的竟然是她。
黎青雪如碰到什么烫手的山芋一般,急切的甩开他的手,脸现薄怒。
这人怎么回事?私底下不避嫌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军帐之中,几十双眼睛盯着呢。
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关系不一般,可至少还有那层窗户纸隔着,就算有心也未必敢说。
他这样拉着自己,不是摆明了给人留下话柄?
看出她的恼怒,夜璃焰也没再强求,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给足了她面子,“苏小姐请!”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主位落座,黎青雪笑容灿烂的看着一脸灰败的夜璃澈,玩味的轻扯唇角,“十三皇子,看在老相国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我不追究,但也请你适可而止!”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下巴微扬示意七杀解绑。
七杀纠结了半晌,虽然不甚赞同,倒也没违背她的意思,不情不愿的开始解着牛筋扣。
“慢着!苏小姐心怀坦荡,不予追究,可十三皇兄违反军纪,本王却不能不处置。”夜璃焰磁性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帐,马上让七杀住了手。
他和璃澈自小也算亲近,再加上有左相这个人情在,他也愿意拉拔一下这个兄长。
不轻不重的把他放了对他未必就是好事,不若派到军营里去历练一下,说不定能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他一出口,黎青雪就猜出了他的意思,唇瓣轻抿,眸带赞赏的凝了他一眼,眼底漫出淡笑,这才是君子之行。
不得不说,军营是个最能锻炼人的地方,夜璃澈本性不坏,只是被人保护的太好,成了井底之蛙,目光太过短浅。
要是真能在军营里历练出来,说不定日后能成就一番事业,不失为一件好事。
夜璃焰若有所感,飞快的扭头看去,两人视线碰到一起,瞬间擦出万点火花,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淡笑。
随即端正身体,不紧不慢的吩咐,“夜璃澈,你以权谋私,无视赤龙律法,私放刺客进皇家猎场,意图害无辜小姐性命,挑起赤龙与烈国的矛盾,这个罪你认还是不认?”
从左相提出告老还乡,夜璃澈整个人便开始浑浑噩噩,外公说不准他再登相府的门,他尚可理解为一时赌气。
可老人家直接要告老还乡,这就不是赌气那么简单了,是真的心寒失望,不再要他这个外孙了。
母妃体弱多病,又不是极得父皇喜爱,自他出生之后,母妃便日日焦灼,怕势单力孤,无法护他周全。
外公后来看出端倪,便主动提出将他带走,去宫外抚养,假借了他八字与生母不合,将他带到宫外抚养,父皇也应允了,所以他自小是外公带大的。
要说这世上谁是他最亲的人,那无疑是外公,虽然祖孙两个也时常闹矛盾,外公却从来没说不管不要他,这次却是真伤了他老人家的心,不再要他了,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男人的话他有听没有懂,眼神茫然的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有些痴痴傻傻的。
黎青雪看在眼里失笑摇头,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她报复的目的是达到了,却没以往那么得意。
夜璃焰剑眉轻拧,不悦的瞟了她一眼,随即拍板定案,“夜璃澈,念你是皇家子嗣,身份尊贵,又是初犯,幸而未造成恶劣后果,本王便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重责四十,去边关服役三年,可有异议?”
夜璃澈可是要杀她,她竟然还同情他?这可不是她的性格,难不成她对他还动心了不成?
他心里添了几海碗的老醋,生出不满来,故而语气十分严厉。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林立两旁的众位将领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唏嘘一声,同人不同命。
这事说起来和里通外国没什么区别,换做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够斩首示众了,可夜璃澈毕竟是皇子,谁有权利斩了他?
即便北定王同样是天骄贵胄,可若真想处置了他,也得报请隆运帝,到时只怕连这点惩治都不能了。
夜璃澈摇了摇头,猛然间从地上站起来,双眸血红的道,“夜璃焰,我要见我外公!”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走了,这个惩处他可以接受,但是在走之前,他必须见外公一面,求他老人家的谅解。
夜璃焰冷凝着他,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只怕左相未必想见你!”
他现在才方知雪儿的手段有多高明,最能让他痛的不是死,也不是被打上一顿,而是左相的抛弃。
今日一番,他让左相伤透了心,撒手不再管他,给他的身心都造成了重创,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小丫头存心的算计,他怎能给她拆台,自然是能帮衬就多帮衬。
“那是我的事!”夜璃澈激动起来,身上的牛筋扣越勒越紧,手腕处都充血了。
“准!”夜璃焰比他还痛快,惜字如金的吐了一个字出来。
一旁的七杀得令,马上给夜璃澈松了绑,男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黎青雪轻抚着额角,抬眼看向他,“王爷,事情既了,臣女可以告退了吗?”
她是不做任何幻想,他会追查到底了,涉及到他的未婚妻,再追查下去,连累的就是沈月如了,他如何舍得?
夜璃焰横了她一眼,不悦的道,“助纣之人虽已服法,罪魁祸首却还逍遥法外,如何算了?”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丫头心里呕着气呢,所以连元凶都不追究了,便想就此了事。
可他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以前他是觉得她容不下沈月如,经历过几件事之后,他才看明白,根本是沈月如容不下雪儿,欲置她于死地。
第一次,他为了自己的愧疚之心,已经委屈了雪儿,后来她又几次三番的挑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也都忍了。
可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触了他的逆鳞,不仅对她的怜惜和愧疚荡然无存,还厌恶至极。
黎青雪轻挑眉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道,“你舍得?”
这性子转得也未免太快了吧?林子里的时候不还非救不可吗?怎么转眼间就又要置她于死地了?
既然早晚要死,又何必多此一举救她?直接毒死不就了账了?
夜璃焰微恼的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道,“世人皆知本王公正严明,苏小姐是怀疑本王有徇私之嫌?”
我去,你难道不徇私吗?说得好像你多大公无私似的!黎青雪默默吐槽,脸上挂上假笑,“岂敢岂敢,似王爷这般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人,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就请王爷公事公办吧!”
少女不徐不缓的话带上一丝戏谑和嘲弄,旁人没听出来,只以为她在逢迎拍马,还觉得这两句话说得很有水平。
倒是夜璃焰及他知近的人听出来讽刺的意味,男人脸不红气不喘的道,“自是要公事公办!”
回了她的话,他随即把头转向堂下,“传本王口谕,彻查一字并肩王府,主仆随从暂时幽禁王府,不得进出,待本王回京,亲审此案!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