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落下,夜璃焰修长的身影自阴影处走出,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两人跟前。
弯腰坐在黎青雪身边,浅声责备,“内伤未愈,还敢喝酒?”
她可真是半点都不让他省心,前脚才走,后脚便得到她出门的消息,而且好巧不巧的和寒星“偶遇”。
匆匆放下刚上手的公事,他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没想到,还没等接近,就听到她在讲故事。
一时泄了气息,这才被她给发现了。
黎青雪不以为然,唇角轻翘,笑脸盈人的道,“你不知道酒是活血化淤的吗?王爷,这可是常识哦!”
她也不并不是真的有多馋酒,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可他每次一本正经的摆脸色,她就想和他唱反调,她自己究其原因,可能是他两次下达的命令让她生出了逆反心理。
注意到两人挨得极近,寒星大好的心情马上爬满阴霾,清润的眸子幽光频闪,扬眉挑衅的看向他,嫣红的嘴角拉扯出一个诡异又暧昧的弧度,倒是没说话。
夜璃焰自然注意到他的表情,虽然怒恨交织,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回以不冷不热的一瞥,便淡然的收回目光。
接过黎青雪手上大把半生不熟的肉串,宠溺的一笑,“再活血化淤也伤身体,你现在正服着药饮,不准乱来。真若想喝,等你伤好了,我陪你一醉方休。”
宠惯归宠惯,但原则问题他坚决不会让步,特别事关她的身体,就更不能马虎了。
黎青雪拍了拍手掌上残留的碎屑,单手托腮看着神思不明的两人,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这人长得漂亮就是好,连眼睛都能饱餐一顿,不知不觉放柔了眼神,也没再坚持,“我又不是酒鬼,你若想一醉方休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斟自饮!”
她的身份最不容许的就是贪杯,以前放松的时候也不过是小酌两杯,当然了,碰上任务另说。
看着专门和自己做对的少女,夜璃焰好脾气的没反驳,目光柔和的盯着她,温声问,“真的没吃饱?”
看到她入夜出来打食,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连顿饱饭都不让步她吃。
可他是真心为她好,蔡君夺是赤龙有名的神医圣手,他既如此吩咐,定不会错,所以,他才忍着心疼刁难着她的嘴。
提起这个黎青雪马上满腹牢骚,撇了撇嘴角道,“你别把我当成你未婚妻那样的大家闺秀,我的胃口大着呢,就那么一点猫食还被你抢了一半,能饱才是怪了。”
要说多饿吧,也不是,只不过吃了六七分饱,她总归不舒服。
吃东西嘛,当然是敞开了胃口吃,被人强行断了饮食,是谁都难受。
未婚妻三个字如扎在夜璃焰心头的刺,原本带笑的俊脸马上凝成了一汪水,拢着眉峰强调,“我说过了,沈月如不是我的未婚妻!”
这个牛角尖她怎么就钻不出来了?要他说多少次,她才会相信他是铁了心要去退婚的?
黎青雪也是故意恶心他,见他果然上道顿时喜笑颜开,清澈的眸子闪过一抹狡黠,低下头抿唇偷笑。
看到这一幕的寒星俊脸凝寒,忍着胸口的烦闷岔开话题道,“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怎么不说了?”
他对突然介入的夜璃焰十分恼火,却又发不起脾气,毕竟要他过来参与的是黎青雪。
可他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听着两人打情骂俏,这才语出探问,试图让两人少一点亲昵互动。
黎青雪纤细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发梢,扬眉看向远方,唇角咧开个嘲弄的弧度,“貂性格狡猾,速度又极快,亏吃的多了自然提高了敏锐度。渐渐的,这种围捕的手段打不到什么猎物了,所以猎人就改变了策略!”
到了关键处,她突然顿住,没再说下去,惹得夜璃焰好奇心起,忙问,“什么策略?”
黎青雪泛着光华的眸子陡然一厉,冷锐的目光仿佛攒了万把利刃一般,秀气的眉都挑了起来。
嫣红的小嘴讥讽的一扬,她才又继续,“貂天性与人亲近,心肠极为良善。冬日里,每每看到快要冻死的路人,都会用自身的体温去救助冻僵的人。常在山间行走的猎人自然知道这个习性,所以后来就利用这个弱点来猎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貂虽然不通人言,却长着一颗良善的心,比起某些心怀鬼胎欲壑难填的人不知道要强多少。
可这世上,有些人却不能称之为人,他们长着一颗丑恶的心,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和生命。
她黎青雪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可有最起码的底线,即便后来成为雇佣兵,她杀的也都是该杀之人,从不滥杀无辜。
“这…不可能吧?”寒星怎么都无法相信,被自己深深厌恶了多年的生物竟然还有如此心酸的经历。
要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岂非是人不如畜生?
夜璃焰则是更直接,嫌弃的冷睨了一眼在黎青雪腿边撒娇打滚的雪貂,直接拍板定论,“那只能说它太蠢!”
明知道可能是陷阱,又明知道自己可能送命,还要去救人,这样无脑的善良不是愚蠢是什么?
见两人一个半信半疑,一个嗤之以鼻,黎青雪整个风中凌乱,目光先是看向夜璃焰,哭笑不得的道,“动物不是人,它们没有人那么复杂的心机。看到路边有快要冻死的人,它们明知可能是陷阱,却还是不忍心错失救人的机会。”
解答完了他的话,她又把目光转向寒星,手指有一下没下的轻抚着荼蘼雪貂的脑门,幽幽的问,“知道荼蘼雪貂是怎么来的吗?”
寒星茫然的摇了摇头,“怎么来的?”
黎青雪怜惜的看着荼蘼雪貂,眼神柔和,“人类的猎杀迫使它们走向更恶劣的环境,例如我们之前刚刚经历过的热带雨林。动物之间都有严格的领地划分,雪貂这个外来的侵入者自然不被接纳,所以它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都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是任何人又都不能否认食物链的残忍。
缓了口气,她又继续道,“迁徙过去的这支雪貂小队,为了能够使族群能够繁衍下去,只能不断改变自身的条件,去适应恶劣的环境。渐渐的,它们被训练的百毒不侵。因为长年与毒草毒虫相伴,改变了它们身体,这才全身是毒。”
关于荼蘼雪貂的见闻,她在这个时代也涉猎了一些,虽然不尽全面,可所有人都对荼蘼雪貂避之不及,视为不祥之兆。
人只看到貂伤人,却从不记得,曾经他们猎杀了多少貂的无辜生命,只能说是一报还一报。
两个男人同时为她的见多识广惊奇,寒星犹甚,若有所思的问,“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突然有种感觉,她不是这里的人一般?
举四国之士,都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荼蘼雪貂的来历,偏偏她一出口便讲得头头是道,由不得他不信。
早有准备的黎青雪微微一笑,淡漠的道,“野广见闻有很多,只不过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不屑去读。”
这话当然是骗他的,她总不能说,这是几千年以后在一个名为地球的行星上,很多生物专家通过生命轨迹发现的吧?
寒星剑眉轻拢,眼神游移在两人身上,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怀疑。
他自认博览群书,特别是中毒之后,为了解毒,他还钻研过医书。
荼蘼雪貂全身剧毒,他自然没有漏掉,甚至他一度怀疑,自己的毒是不是和雪貂有关。
看出他的疑惑,黎青雪急忙帮雪貂澄清,笑意盈然的道,“不用瞎琢磨了,你的寒毒是人为炼制,绝非雪貂所为。”
她现在突然有个猜测,有可能是她那个便宜师父毒灵子所为。
当然,这话她绝不会和他说,两边都和她多少有些牵连,无论她帮扶哪边,都有失偏颇,还是沉默是金比较好。
晕,她会读心术吗?他不过是皱皱眉,心里存了个疑影,这都被她给看出来了!
寒星白皙的面庞微泛潮红,不自在的道,“我没说是荼蘼雪貂所为。”
黎青雪笑而不语,从夜璃焰手中接过两串烤熟的獐子肉,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看着她优雅的吃相,夜璃焰顿时喜笑颜开,她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全然展露在他面前,足以证明,她对自己是特别的。
与他在一起时,她可从来都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就更不用说了,狼吞虎咽的时候居多。
可有寒星在场,她却端着架式,举止文雅了很多。
到底是隔了一层,丢脸不能丢到外人面前,对,一定是这样。
他这番想法如果被黎青雪听到,肯定要大翻白眼。
她只是随性而为惯了,刚刚吃了个六七分饱,这会儿又不饿,自然不会狼吞虎咽。
更何况,之前她可是和他抢吃,当然动作要快,否则吃的岂非全让他给吃光了?
“咳咳”一口辣椒呛进了喉管,黎青雪剧烈的咳嗽起来,没一会儿,眼泪鼻涕一起落了下来,咳嗽却还没止住,小脸都憋红了。
正在大块朵颐的荼蘼雪貂如有所感的停下动作,水萌萌的大眼睛满是焦色的看向她。
扔掉爪子上的食物,闪电一般蹿上了她的肩膀,一对前爪不停的去抹她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