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雪强打精神起身，故作嫌弃的道：“你想得倒是美，我的命可比你的金贵，你还指望我牺牲自己换你平安啊？”
原本她是想借此打消北定王的怀疑，不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述却恰恰证实了男人的猜测。
夜璃焰脸色铁青，腾身暴起，在她完全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出手点了她的睡穴。
紧接着后继无力，仰面摔倒在地，即便如此，他还是双手紧紧抱住黎青雪，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肉盾。
倒栽在地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声色俱厉的大喊：“暗一，速传蔡君夺！”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她以为她牺牲自己救他，他就能安心的活下去吗？
暗一不明所以，往门内一看方发现，主子和王妃全都摔跌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张口结舌了半天，刚要问话，却又被一声雷霆大吼给吓到，“还不快去！”
连扶人的时间都不敢耽搁，飞身遁走，临行之前长啸一声，“老三，伺候主子和王妃！”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能让主子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很显然已经迫在眉睫，他恨不得能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马上把蔡君夺给抓来。
不多时，蔡君夺被暗一提着衣领给带进了内室，看着面如死灰的主子，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退到了一边。
床上的少女安睡的如个仙子，只是脸色极为憔悴，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蔡君夺不用吩咐便快步行到床前，搭上女子雪白的皓腕，低声问，“雪丫头这是怎么了？”
夜璃焰面沉似水，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他，表情凝重的道，“本王找你来就是想知道她怎么了！”
一句话差点被撞到南墙上的蔡君夺并未在意，苍劲的手指自搭上少女的脉息开始，眉头就皱了起来。
半晌，他表情诧异的道，“她怎么把自己制成了药人？虽说药人能百毒不…”
一句话没说完，他瞳孔剧烈收缩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看夜璃焰，又看看沉睡如初的少女，猛然间明白过来。
慈和的脸庞紧紧的板着，微抿了下唇，“王爷，小徒怕是做了双重准备！”
“什么双重准备？说清楚！”夜璃焰耐心全无，修长的指尖片刻不离少女白皙无瑕的脸颊，似是爱不够一般。
蔡君夺不加思索的答，“找到所需草药，便解毒，若找不到，她便用推宫换血的办法，为你解毒！”
推宫换血？夜璃焰眉头深蹙，眼角余光扫向长者，眼神中带着疑问。
“就是把你身体里的毒吸到她身上！这是药祖留下的古方，目前为止，还从未有人成功过！”蔡君夺进一步解释。
老人原本就对黎青雪的自作主张心生恼意，此刻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盘托出，“过毒之人与中毒者需合阴阳之术，对过毒者有极为苛刻的要求，需自身熟知医理，与中毒的人血液相合，要承受得住炼制药人的痛苦，还要心甘情愿。”
古法中的秘方不是没人尝试，可惜大多无法让所有条件齐备，故而从有医书记载开始，从无一例成功。
夜璃焰指尖一颤，顿在半空，眼神暗如潮涌，良久才道：“她会死是不是？”
她那么惜命的人，要历经多少挣扎，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蔡君夺沉重的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道，“基本没活着的可能！”
虽然才收她为徒没多久，可他却感觉已经相熟一生，这孩子的脾性太对他的胃口。
“她要不是药人呢？还能这样救人吗？”夜璃焰语声低沉，想着一切有可能的办法，阻止黎青雪做傻事。
他昏迷的时间远多于清醒，后面情况也许会更恶化，说不定会长睡不醒，到时就更没有人能阻止她了。
蔡君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十分纠结的道，“能成药人是好事，雪丫头此刻已经形成药体，阻止已是无力。”
他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无非也是为了阻止她孤注一掷，可真正决定她生死的不是药人能成与否，而是她的态度。
夜璃焰也明白过来，轻阖眼帘良久，方道，“如果她要救的人不见了，就算她做了万全准备，也无济于事！”
这一刻他决定了，为了她不做傻事，他必须走得远远的，哪怕会死在外面，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他也甘愿。
“主子…”一旁的两名暗位同时惊叫出声，却被男人一挥手打断。
“王爷，不可莽撞！”蔡君夺同样持反对意见。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谁说那几位药材就一定找不到呢？
万一救命的良药找到了，他却不知所踪，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夜璃焰态度坚决的道。
最后珍而重之的吻了吻黎青雪的樱唇，扳动轮椅上的机关，转身便走。
暗一暗二欲追过去，被他厉声喝止，“任何人都不准跟着！”
这些护卫他了解，只要有一个人跟着他，到关键时刻，都会为了救他选择牺牲他的雪儿，所以他只能一个人走。
暗一和暗三怎么肯？不顾一切的跪倒在他面前，音带哽咽的道，“主子，您若真要撇下属下，现在就抹了我们！”
“都别吵了！璃焰，你是我的丈夫，生死攸关之际，你要舍弃妻子，独自上路吗？”不知何时，黎青雪幽幽醒来。
单臂曲起上身，眸光柔和的望着男人的背影，那一眼有太多的情绪。
药人体质与他的毒体相冲，他的一吻将她唤醒，也正好听到他决绝欲走的话。
先莫说他走不走得脱，即便走得脱，以为她便寻不到他了吗？
有荼蘼雪貂在，只要他没逃出这个星球，她便能找到他。
男人的背影轻晃了两下，搭在扶手上的双手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却迟迟没有回头。
那句舍弃妻子独自上路，撕疼了他的心，可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动摇了不舍的心。
沉默良久，夜璃焰冷冰冰的道，“本王不屑用牺牲女人的手段来换取活命的机会，雪儿，自己珍重吧！”
说完，他两掌劈开挡路的暗一暗二，摇着轮椅推开了门。
“王爷！”震耳欲聋的叫声响彻中院。
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数百名侍卫，人人横刀在颈，双膝落地，眼含热泪的望着轮椅上的男人。
目的再明显不过，他若踏出织锦阁，众人会集体刎颈自尽。
这一刻，冷血无情的夜璃焰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薄唇紧抿，满是血丝的双眼直视着跪在地上的一群热血青年。
这些都是跟他风里雪里滚三回的人，每个人都是他的骄傲，让他们为了自己陈尸当场，他怎么忍心？
肩上多出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耳畔传来黎青雪轻浅的呼吸，“璃焰，看看这些曾经为你浴血拼杀的儿郎，你忍心弃他们于不顾吗？”
少女的嗓音如一阵柔软的轻风刷过夜璃焰的心脏，带起阵阵涟漪，握着轮椅的大掌生生将扶手给掰断了。
这一刻没人知道他的两难，他既不舍曾经和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又不舍得黎青雪为他殒命，心湖上激起千层浪花，久久无法平静。
“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行不行？谁说我就一定会死？为你过毒只是下下之策，我们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那几位解药谁说就一定找不到？”黎青雪语声拔高，透着一股子飒爽之姿。
缓了缓，见男人的脸色略有回温，她才浅笑道，“你以为我愿意为你赴死？我可没佛祖的心！这段时日我一直在研究毒师父的手卷，虽说没有大的突破，但也获益不少，药人过毒并非无药可救！”
她只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过毒的过程凶险异常，随时都会有突发事件发生，就像现代手术时的并发症。
只不过过毒比起手术还要凶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真的？”夜璃焰并不完全相信，她都瞒着他了，肯定风险太大，否则她不会不说的。
黎青雪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嫌弃的捏着他削瘦的脸颊道，“我几时骗过你？倒是你，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
女子言语之间俏皮又顽劣，忽略她苍白的容颜，倒是尽显妩媚风情。
一句话马上戳到了夜璃焰的痛处，可他非但不觉难堪，还得意的很，“我若真舍了你，才是此生最大的损失！”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当日他怒极而走，最后又反悔回头去找她，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们的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成了密不可分的爱侣。
“嗯嗯嗯，都是你的理！你都欺压我这么久了，现在也该我报仇了！这次做老娘的小白鼠。你若不从，我便让这众多儿郎将你捆了！”黎青雪一脸狞笑的逼近他，在他眼前晃了晃，恶质的做起了鬼脸。
看着这一幕的众人无不感觉鼻酸，谁能想到，一个还未及笄的孩子，竟然能有如此心性？
沉默良久的蔡君夺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站在两人身旁，表情微凝，“既然决定了，便放手去做！别忘了，你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师父！”
跟在北定王身边快十年了，他每一步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对他，他同样不舍。
与其放任他去寻死，还莫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就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了。
经过两人的劝导，夜璃焰总算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用了午膳，便又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