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见暴露,顿时飞身遁走,片刻都没停留,几个梯纵,已然跃出了院墙。
“追!”
一声令下,数名侍卫起身便追,可慢了一步,追出数里,还是让人给跑了,气得众人直跺脚。
眨眼间,就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这段时日京城形势风起云涌。
二皇子八皇子相继起兵,各自占据了京城附近的广陵府和四方城,二人手中都握着十几万兵马,打着勤王清君侧的旗帜,正式向夜璃焰宣战。
一字并肩王被二皇子势力救出,老谋深算的沈万里将沈月如匆匆嫁给二皇子做侧妃,彻底成了二皇子党羽。
隆运帝固守着内皇城的近三万人马不动如山,似乎是在观望着什么。
与此同时,边关战火燃烧起来,西羽和天秦同时犯边,烈国正值内乱,动作倒是不甚明显,不过也有数万兵马囤于上河关,两相遥望,虎视眈眈。
乾狼关总兵程岚弃关进京,带走三十万兵马,合围京城,乾狼关一时成为无主的城池,天秦的大军当日便攻到了城下。
赤龙的北大门彻底打开,天秦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乾狼关拿下,直逼丰林城。
洛邑府织锦阁内,黎青雪脸色苍白的望着暂时安逸的城防街道,有些失神。
入冬的冷风袭来,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苍白的唇角绽开一抹淡笑,低声呢喃,“挣扎了这许久,终究还是逃不过战火的荼毒。隆运帝,本姑娘送你的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指尖处溜走了两封书信,被风吹落到栏杆处,跌下绣楼,最后掉进了锦鲤池,散开了墨迹。
“雪儿,风寒还没好怎么又跑出来吹冷风?”夜璃焰摇着她特制的机关轮椅,行至她身后,担忧的问。
这段时间,他昏迷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多,每日最多有两个时辰是醒着的,一切事宜皆是她在辛劳,以至于累病了,都无法安心休息。
他非但无法为她分忧,还要累她为自己的毒操心,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黎青雪迅速转回身,巧笑倩兮的半蹲在他身前,摇了摇头道,“已经快好了,没事。你今日倒是醒的早,看来毒快清了。”
少女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夜璃焰单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温凉的掌心沁着薄薄的一层冷汗,傲如星月的凤眸浸着无尽的怜惜。
沉默良久,方强颜欢笑道,“嗯,有你在,我放心!”
身体的每况愈下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知道她已经拼尽全力在救他了,可事实却不尽如人意。
可他不想就这么轻易的说放弃,他还没好好爱她,还没来得及和她成为真正的夫妻,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眷恋红尘,他怕他死了,再没有人像自己一样,燃烧全部生命去爱她。
一句放心,惹得黎青雪百感交集,巴掌大的小脸伏于他的膝盖上,避过他的探视,故作骄傲的道,“那是,也不看老子是谁?想在我的手里抢东西,做梦!”
外忧她丝毫不往心上放,手上有人有权,外围的那些小人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内患才是她最忧心的,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撒下多少人马,打开了多少通道去给他寻药?
可直至今日,连一味药草的回音都没有!
他生命的倒计时开始了,每天听着沙漏中“沙沙”的落沙声,都像是侵蚀他生命力的恶魔一般,让她百般厌烦。
难道真要她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来给他换得生机吗?可是她好不甘,才刚刚让她体会到人间的至情至爱,就要残忍的剥夺,命运何其残忍?
强忍内心的焦灼,她起身推着他往有阳光的地方走去,陪着他说了好一会的话,直到他又昏迷过去,她才心力交瘁的送他回房。
男人刚刚睡下,暗一便神出鬼没的现身,表情极为兴奋的道,“王妃,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七杀已经传令给边关各将隔岸观火,主子亲领的那支队伍,不日便可赶回京城,誓死守护主子!”
他和七杀出发之时,她给了他们两个锦囊。
第一个,要他们出发三日后打开,按锦囊行事,他和七杀打开之时还犹豫了一下。
想着她总不会害主子,俩人最后一咬牙,按她的意思行事,没去乾狼关,而是兵分两路,七杀赶去四边戍守的边城守将,传令不管发生任何事,寸兵不发。
他则是继续赶往乾狼关,不过是单人独骑,不带一兵一卒。
第二个锦囊是给他的,要他第四日晚上打开。
他出于好奇提前揭晓了答案,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连自己的心思都给猜到了,锦囊之中,还揶揄了他两句。
接下来告诉他,不日就将碰到程岚的大军,要他暗中窥探,不与他们正面交锋,打探到消息后火速赶回京城回报,不得延误。
他跟随着大队人马数日,刚将错综复杂的情况给摸得差不多,就被紧急召回,刚好将情况一一和她汇报。
想不到北定王府已经危机重重,暗三将情况大略和他说了一下,他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方面恼七破的见识短,害了主子,一方面又可惜他不该错上加错,彻底背叛主子。
黎青雪不置可否,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骄阳,微眯起眼睛,语气淡漠的问,“药材的事可有消息了?”
一切都在她的运筹之中,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药材的下落。
提起药材,暗一就愁眉苦脸了,挠着头道,“没有,属下正竭尽全力在找。可是那几位药材的名字都没人听说过,希望渺茫。”
实事求是的说完,他不无担忧的问,“王妃,如果三个月还找不到药材,主子他…”
后半句他实在不敢说出来,一来太丧气,二来看着日渐消瘦的她,也实在不忍心再给她压力。
这俗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有能力救人,药材却无处可寻,能有什么办法?
迎着骄阳的黎青雪语气坚定的道,“不会!我不会让他死!”
经过这一个月的蕴养,她的药人体质已经有几分起色了,再有两个月,绝对能够养成。
如果实在找不到药材,那就用以一换一的办法。
原谅她的懦弱,她不想在习惯了他之后,再痛苦的面对没有他的生活,那种痛远比死更让人难受。
暗一唏嘘不已,能让她说出这种自我催眠的话,只怕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她又能怎样呢?难不成她还能请了神仙下凡,用法术给主子解毒?
他如何不解且不说,黎青雪疲惫不堪的歪倒在软榻上,慵懒的挥了挥手,“出去吧,我累了,要歇会。”
服药的时间到了,在事情没到最坏的一步,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决定,更不想让外人看见她痛苦狼狈的一面。
暗一听话的退了出去,阖上房门,轻叹了一声。
待人走远了,黎青雪从床头的暗格之中取出炼制好的两包至阴至阳的药丸,哆嗦着手指将两枚药丸吞服进去。
药一入腹,没过一会,她额上便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俏美的脸庞因为隐忍着剧痛而扭曲起来。
雪白的贝齿紧咬着唇瓣,乌黑的杏瞳瞪得几欲脱出眼眶,呼吸又重又急,一双小手紧握成拳,指甲扣进掌心的嫩肉,带出一串血痕。
隐忍了许久,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冬日棉衣都湿透了,她终于不堪重负的蜷缩起身子,在床上滚成了一团。
整个身体如同被人打碎了骨头又重新拼接到一起,然后再打碎,再拼接,如此往复。
直折腾了有一个多时辰,痛楚才稍稍退去,她汗流浃背的蜷缩在床角,手臂和大腿都被她自己给掐得青青紫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咣”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重重的推开,夜璃焰满目苍凉的站在门口,正对着床上二目无神的少女。
苍白如雪的脸颊,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唇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此刻如水洗过一般,一绺一绺的贴服在脸上。
少女纤细的身躯弯成了虾米,后背高高的拱起,双手蜷缩着抱住膝弯处,身体还在不停的打颤。
看到门口目龇欲裂的男人,她下意识的动了动眼珠,眼中的神彩还没恢复,已经弯成了月牙,艰难的撑起身体,扶着床头的撑柱坐起来。
强撑起一个灿烂的笑,无事人一般虚弱的道,“刚刚吃了祛寒的药,出了好多的汗,估计明天就能大好了。”
真是该死,他怎么这个时候醒过来了?
按照规律,他不是应该再睡一个时辰才对的吗?
怎么办?前段时间他便起疑了,问她为什么染了风寒,养这许久都不见大好,还要责问蔡君夺。
她百般遮掩,方才让他就此作罢,此事若被师父知道,只消稍稍一诊脉,马上就能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时她这个计划一定会胎死腹中,若在期限之内还找不到所需的药材,他只有死路一条!
“雪儿,你还想骗我多久?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我的毒有关?”夜璃焰双目赤红的紧盯着少女迷离的双眼,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刚刚在门口,他听到她痛苦压抑的呻吟,即便声音极小,可那破碎的痛苦,他听得真切。
他不傻,治疗风寒的药物怎么也不会让坚强如她的人发出类似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她到底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