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的那一世,我虽没有上辈子的命运那样顺溜,但好在爹娘身份都尊贵,我也自然得了他们的光,顶着相国小姐的身份四下逍遥。
可十八岁的那年,因为那场变故,我本是平淡如水的生途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爹娘给我许了门亲事,身为相国府的小姐,我不能同于寻常府邸中的千金那般肆意左右自己的婚事,新郎我并不识的,只是听旁人都说,他生的俊逸,是亲王府中的世子,身份家室都是作为相国家女婿的上上之选。这是一场没有政治的联姻,爹娘看上的,全然是他富可敌国的家境,和温文儒雅的性子。
甚至连我,都以为,这会是一场天作之合的婚事,我会像旁的王妃那样,安安稳稳的和自己夫君过上一辈子。
但事实与我的想象终究是难以吻合的,亲王府的花轿吹吹打打的将我迎娶进亲王府时,我怀着一颗憧憬的心,披着大红色的嫁衣,头戴凤冠,同寻常女子一般涩然的低着头,任凭面前金珠玉帘遮住半张容颜,侧耳时叮当作响,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被喜娘搀扶进了正堂。
亲王与王妃并坐两旁,虽是大喜的日子,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喜色,板板整整,不怒而威。
更甚奇怪的是,这正堂之中,好似并没有我的那位未来的夫君……
大婚之日,被新郎弃在喜堂上的新娘,我不晓得,自己日后该是一副什么模样。些许时刻,宾客满席,王爷见已然瞒不下去了,便起身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道:“去将那个不孝子给我抓过来!”
如我所想,他逃婚了,且是同一娇俏女子被五花大绑的抓回王府中,他同娘亲口中说的一般,温文儒雅,俊逸无双,可惜,他并非是我的良人。
相国小姐大婚的第二日,整个长安城中都传遍了亲王府的世子丢下相国小姐同红楼女子私奔的消息,爹娘为了给我讨个说法,亲上皇宫求见太后,太后震怒,贬了世子为庶人。
听娘亲说,是他自己放弃世子之位,宁愿成为一个普通人,也要同那姑娘厮守一生。
娘亲劝我不要太悲伤,相国小姐和等尊贵,日后定能寻到比他更好的。可我却是凄然一笑,那日京城中烟雨蒙蒙,我撑着伞,孑然一人站在城门外,雨水打湿了我半个身子,衣裙已被泥泞糟蹋的不成模样。
他怀中抱着满身是血的姑娘,迎着风雨稳步向前,大雨落在他二人的身上,他只眉头拧了拧,停下了脚步,将自己的衣衫褪下,往姑娘的身上遮了遮,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拂去她鬓角碎发,柔声浅浅:“放心,我带你回家。”
面前这个好郎君,只是,他不属于我。原本该是同市井传说中的那般悲愤交加,如今,我却是恍然,有些怜悯的动了动唇角,轻步迈至他身侧,将桃花面的油纸伞往他二人头顶挪了挪。
他抬头,有些动容的眸光黯了黯,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对不起你。”
我笑,心中原本的怒火也被大雨浇灭了一半,回应了一句:“我来送送你们。”
自始至终,都是因为我,才会连累到他的吧,马车将他二人不知道带去了什么地方,我看着那雨中行驶的车痕,手中的伞也被风裹至了远方,这次该我替他们受罚了。
爹娘不久又给我寻了尚书家的公子,只是这次的笑话更大,也彻底的绝了我再嫁人的心思。迎亲的前一夜中,尚书府的伙计匆匆忙忙的禀了爹,说是尚书府的公子与男人苟且之事被尚书大人当场逮到了之后,便不堪其辱连夜上吊身亡了。
一连两家姻缘都毁在了旦夕,我不晓得这终究是天意,还是我命中无夫。
民间盛传相国小姐克夫,娘亲虽是不信,但还是带着我去山中的道观算了一命,说起也巧,那道长看到了我的生辰八字之后,连连的叹了两声气,许久才若有所思的道:“小姐的命中,的确无夫,此乃天意,唯有天命真人,才能解此卦象。”
所谓什么天命真人我并没有当真,只记住了道长所说,我的命中带克,注定无夫。
许多日后,我站在万丈悬崖之上,合上了双眸,纵身跳下风卷残云之地。
后来,我不知道自己落在了什么地方,只晓得,我的头痛欲裂,气息奄奄,死神正与我擦肩。
可正当我断绝了所有希望之时,朦朦胧胧之间,竟有脚步声缓缓接近,我无力的睁开猩红血眸,隐约也只能见到那人俯身,墨色的云袖从我脸上拂过,揽起我僵硬的身躯……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也或许是我遇见的那个人,当真是什么世外高人。醒来的时候,我已然被送回了相国府,彼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房中,后脑沉痛的睁开眼,伸手朝着自己的额头探去,能摸到的,不过是完好的皮囊罢了。
剩下的那些时日,我颇为安分的同着阿娘学绣花的手艺,外面的流言蜚语渐渐逝去,对于我的婚事,爹开始有心无力,那时候我便在想,再过些时日便去山中做一做女道士,索性修身养性也算好的。
可上天总是在我安于现状之时,给我一个晴空霹雳,完全没有征兆落下一颗流星,恰巧便砸中了我的轿子,彼时我正同娘亲去观中拜神上香,那一颗流星来的太急,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只在自己的魂魄被逼出本体的时候,才看见眼前的一片狼藉。
魂魄被带去冥界的时候,黑白无常两位大人见我生前曾做了不少好事,白白遭了天谴也着实可惜,便禀告了上头的阎君大人,不日便给了答复,还未等到我该投胎的时辰,便强行给我塞进了锦国皇后的肚子中,美名曰:早早投胎,这辈子的清闲是上天补给我的。
然第二世的我,还没来的及看见我的小郎君模子,便被天尊大人毫不怜香惜玉的给我造了一场香消玉殒的祸事,将我提来了九重天。
正如梨花小神所说:“做神仙的,讲求的便是一个清心寡欲,天帝大人虽然不曾明令禁止凡人升天的神仙不允谈个恋爱,说个亲事,可是这着实对自个儿的修为乃是大大一损。”
这般说来,保住性命的头一条,便是不要动心动情,要像宫中的公公们一般,先自宫,再绝了自己的情欲。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天雷这一次真的将自己劈伤了,还是因为我太怀恋前两世做人的日子,睡着的这些时辰,就好似又将前两世给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故人的容颜在我眼前清晰而又模糊,虽然,我如今已经将他们的名字给忘得差不多了。
意识被一道光强行给拉回现实之后,心口中恍若有一股子力量驱使着我睁开眼睛,绷紧身子,紧接着便有舞央清脆的声音在耳畔欣喜道:“长欢司命醒了,长欢司命醒了。”
我身子无力的躺在床上,四下的玉檀香很凝神,缓了片刻,大约已经有了力气爬起来,于是我便想要掀起被子,舞央见状亦是贴心的扶住我身躯,门外像是的等了许久的医神拎了箱子匆匆赶进门来,大手搭上了我的经脉,闭眼探了片刻,才起身道:“长欢司命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看来司命大人的这场劫难,是熬过去了。”
“熬过去了?”我抿了抿干涩苍白的唇,看着殿前的雕花屏风有些呆滞,那医神大人缓声道:“这几日大人再好好静养几日,相信不久便可恢复了。”
起身同我扣袖一礼,和煦道:“下官这便去和天尊大人复命,暂且告辞。”
三百道的天雷,最后落在我身上的到底有多少道,唯有我自己明白,昏迷前的那抹墨色身影如似相识,可又如似陌生。
“司命大人昏迷了整整两天,如今好不容易醒过来,就不要在门外吹冷风了。”
庆黎殿前,玉树参天,风卷落云,萋萋袅袅,好一派仙家的景象,舞央见我站在门外一动未动,便一手搭了披风过来,“药已经准备好了,司命大人该进屋了。”
我叹了一口凉气,垂眸点了点头,又道:“这几日睡的有些沉重,我想在外吹吹风,也好醒醒神。”
舞央便没有再多言,只是替我将披风给披上,嘴角也有些笑色:“前几日天尊大人急匆匆的将大人抱回庆黎殿的时候,整个上清宫的神仙都提着心等着医神大人回话,索性医神大人说,司命你不过是天雷伤了身躯,原本修为便不高,如此以来不过是折煞了百年的修为,最凶险也只是落了个重头再来。不过好在青枫大人不日便奉了玄浮殿帝座的命令,取来了几颗补修为的丹药,倒是因祸得福,大人如今已经是上清宫中的司命了,也不必再操心天劫的事了。”
“是天尊大人将我带回上清境的?”
舞央道:“天尊大人提早便算好了大人历劫的时辰,只待那三百道天雷皆数落下便将大人从四圣莲花境中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