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梨上神下了凡,自然也没有心思再顾忌我的死活,彼时我一脸生无可恋的守在庆黎殿内,数着殿中的繁花,同身旁的青枫神君抱怨道:“我方一百多岁的花般年华,却没有想到,天尊大人竟然能忍得下心,辣!手!摧!花!”手掌心中的那朵合欢花已经被我折磨的不成模样了。
青枫神君许是看不下去我着番模样,只好温润开口,道:“长欢司命倒不用这样担心,咱们天尊大人向来是天宫中最能与人和善的神仙,此番让你去历劫,也的确是因为,形势所逼。”
我停下脚步,旋身同青枫神君道:“我才不过一百多年的修行,即便是升一个神君之位,也是会要我这一条小命的,更何况,我如今身为上清境中的司命,到时候天雷落下来,定然是会将我劈的连渣都不剩!”
许是我如今捶足顿胸的模样着实可笑,向来温和的青枫神君竟然也扯了扯嘴角,声音清澈道:“长欢司命也不必太过担心,天尊大人既然费心思将你带来了上清境自然不会让你有什么事,况且,天尊大人若真的是放任长欢司命不管,便不会挑了个最安全的地方,给长欢司命历劫了。”
“此话怎样?”我看着青枫神君,他青衣随和,袍子上落了寥寥几片竹叶,一手负在身后,浅声道:“长欢司命为神尚晚,自然不知道天宫的这些规矩,本神君已经在这上清境中侍奉天尊大人万年之久,万年之前,本神君被天尊大人封为司命,届时一千六百道天雷劈在本神君的身上,若不是天尊大人出手相救,本神君恐怕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这天宫中历劫的法境之中,皆是凶险无比,变化无常,大罗天的阵法最为诡异,太清宫的阵法最为锋刃,而四圣莲花境中的阵法,却是最为柔和。况且我听说,这一次天尊大人只是命人给你布下了三百道天雷,比之本神君当年的一千六百道,可谓是九牛一毛。天尊大人这般安排,全然是为了保护长欢司命的安全罢了。”
听青枫神君这样一说,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天尊大人竟然只给我布了三百道天雷,我愿意为,至少是要一千道来着。
“天尊大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昂起头,看着树梢上盛开正好的合欢花,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青枫。
青枫淡然一笑,“天尊大人乃是上古留下来的神仙,他的心思最为缜密,无人能猜透。但天尊大人为人和善,乃是个重情义的尊神。”
树梢上的合欢花被风吹落,纷纷扬扬,我抿了抿干涩的唇,微微扯了扯嘴角:“也许吧。”
不知子梨上神那厢是从何得知我要历劫的消息,竟然颇为仗义的赶着我历劫前的一日命人送了书信至上清境,那日天尊大人正好同天族的一位名唤长清的大神商议些事情,子梨上神的书信自然便毫无阻碍的到了我手中。
那信上的笔迹的确是子梨上神亲笔所写,与信一同交到我手中的,还有一柄折扇。
“四圣莲花境看似寻常平淡,境中莲花盏盏,花开灼灼,表面祥和,却是危险之地。飞升司命之时,天雷拢共便有一千六百七十二道,若是本神料的不错,届时明珏天尊自然会插手护你安和,你倒是不必担心。所赠之物,乃名琼花千玉扇,危险之际,可用来保命。”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倒是将前因后果给解释的干干净净,听送信的童子说,子梨最近忙的脱不开身,这封书信,乃是加急送来天界的上清境中。
彼时我抚着手中的那柄折扇,扇骨是用上好的水玉所做,上雕千花之态,扇面朱笔绘着两株干净灼灼的彼岸花。
彼岸花,我合上折扇,握在手中,八荒大会之时,我曾在天帝的凌霄殿后遇见这种花,当日那位尊神说,此乃是彼岸花,花开不见叶,而扇上的这两株,亦是如此。
虽然繁花似锦,可却一点也不烦躁,倒是多了几分清新雅欲,之所以将琼花千玉扇,多半也是因为,这扇骨上千花盛开,水玉若冰罢。
青枫神君站在宫门前送走长清大神之后,转身欲回成德殿时,正巧与我撞了个对面。
我拂了拂广袖,松了一口气道:“听说这长清大神的身份,倒是与我们的天尊大人比肩,不过这长清大神似乎不爱与人相处,素日中也是板着一张脸,百年之前我初升天道的那会子,倒是听旁人讲,这位长清大神一直在闭关,直至八荒大会前几日才从梨苫宫出来。”
青枫神君缓步行在我的身侧,沉声道:“长清大神乃是我天族的尊神,亦的确是可同天尊比肩的神仙,当年长清大神苏醒之后,便一直在闭关,天帝曾下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打扰长清大神闭关修炼,因此天族之神从此以后便很少见到他了。”
“原来如此。”我半是疑惑的点了点头,青枫神君静了片刻,又道:“明日便要去四圣莲花境中历劫了,天尊大人已经在等你了。”
“等我?”我颇为不解的皱了皱眉头,青枫神君点头,道:“天尊大人势必是要嘱咐几句的,你安静的听着便好,终归这天劫,并非是小可。”
对于神仙来说,天劫固然不是非同小可之事,而我亦是明白,这场天劫对于我来说,无疑是有凶无吉,说不准,便真的同天尊大人说的那样,在我性命岌岌可危之际,他再将我从莲花境中救出,从此躺个十年八年,便也算过去了。
成德殿内,一如往常的安静,青枫神君引我进入大殿之后,便自个儿离开了成德殿,空荡荡的大殿中,我抬起头,小心的寻觅着殿中人的身影,终于,在玉色帘幔摇曳之地,墨衣人负手而立,茕茕自在的观摩着手中一封紫皮镶金边奏折。
“下官长欢……”
还未等我说完嗓门中的那恭维的话,便听头顶上那威仪的声音凝声道:“免了。”
抬眸之时,天尊大人已然慢悠悠的撂下手中的紫皮奏折,清澈的眸光扫了我一眼,道:“你随我过来。”
青玉书案前,天尊揽袖素手拾起了一只涂了红漆描金色鸳鸯的锦盒,甚是清然的递予我,我惶然的伸手接过盒子,盒子上的图案团花聚拢,鸳鸯成对,好是精美。“这是什么?”
天尊负手威仪道:“打开看看。”
我更是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得了他的应允,自然也就不客气,拇指推开锦盒的挂钩小心打开,盒子中的东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他会送什么仙丹灵药给我保命,却没有想到,他竟然送了我两只玉雕成的白鹤。“白鹤……”我拾起其中一只,玉鹤做工精美,雕刻的栩栩如生,隐约之中还能感应到天尊大人的仙气,置入手中的那一瞬,冰凉入髓。
平白无故送我仙鹤,我实在想不出天尊大人的用意如何。
天尊大人提起滚了金边的墨袖,轻声道:“此乃是上古灵玉雕刻成的仙鹤,其中仙灵之气,可护你一时性命无虞。”
“上古灵玉……”我成仙的日子并不久,若不是天尊大人开口,我便不知手中这看似简单的物件,竟然是件宝贝。
“入四圣莲花境中的时候,随身只能带一件法器,子梨送你的琼花千玉扇灵力太过深厚,但你修为尚浅,不一定便能靠着那柄扇子挡过天雷,必要之时,便将本尊送你的这对仙鹤放出,虽然只能支撑片刻,但只要你把握逃跑的时机,还是有惊无险的。”
倏然间,我竟莫名的想起,当日子梨上神同我说的那句话:“上清境虽好,只是天尊太过薄情。”
天尊薄情,可如今的天尊,却是让我感觉到,子梨当日的那些话,许是诳我的。
我默然顺从的点了点头,收回那一对翩然的仙鹤,锦盒放入袖中,忽而想起了琼花千玉扇……“大人……怎么知道千玉扇的事情?”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同长清大神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来着,子梨上神的那份信压根便没有经了他的眼。
天尊大人挥袖转身,广袖落进云霄,凝声道:“上清宫的事,便没有本尊不知道的。琼花千玉扇乃是万年之前东天的拂晓神尊献给冥界的宝物,三百年前被子梨从天后娘娘的手中坑骗过来,如今赠给了你,实在为时过早,不过你进了四圣莲花境,手中有个护身的东西,也是好事。”
我猜到了琼花千玉扇是个好东西,可是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来头这样大。“啊?这东西竟然是从天后娘娘的手中骗过来的?”
天尊大人看着我满目惊诧的模样,缓缓启唇:“这扇子落在子梨上神手中这样久,天后娘娘也未曾寻回,想必是就此便赠给了子梨上神,况且,天后娘娘不会在意这柄小小的仙扇,给了你,你便安心用着就好。”
我抿唇点了点头,诚然道:“下官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