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的睡了不知多少个时辰,意识清醒来的时候,只隐约瞥见青纱摇曳外,浅浅两抹身影,至于那身影究竟是谁,我也来不及去思索,闭上眼,便混着嗓门中的那股燥热,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次的八荒大会,约莫被我这一睡,彻底的错过了。
彼时天色正好,千梵殿宫角铜铃叮当摇曳,明光透过窗棂落在我的脸颊上,我费力的睁开眼睛,身子已经有了知觉,被池水浸湿的仙袍搭在绘了八兽图的屏风上,我撑起身子,抬手掀起垂拂的帘幔,殿外绰约身影款款拾步而来:“郡主殿下醒了。”
我抬手遮了遮明光,眼睛酸痛的厉害,顺着仙人的足下抬眸看去。千梵殿乃是天宫最为宝贵的一处宫殿,我虽被封了个郡主的名号,但一百年来,这千梵殿除却了几名品阶极低的仙女儿,便只剩下了那半路成仙的阿梨与我。瞧她的模样甚是眼生,我拧了拧眉心,扶着脑袋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身着柳色仙袍,嘴角含笑,莞尔回道:“下官乃是上清宫司命,乐容。”
“上清宫……”提及这三个字眼,我脑中登时一个机灵,灵台倒是被这句话给激的清明不少,难以置信的瞧着她,口齿不清:“上、上清宫?上清宫的司命,怎么会在我着千梵殿?”
迷茫之际,我还记得当时坠入天池中的时候,是因为有人唤了声“明珏天尊大人”,随后我本想躲着他逃开的,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神有些不好,身子不稳便跌倒进了天池中。
后来……后来也不晓得是谁将我从天池中捞了出来,至于后话,我睡的深沉,即便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也不知晓。
只是,这上清宫的司命为何会出现在千梵殿,还特意守到我醒来的时候,难不成,也是奉了天尊大人的命令。
正是思索时,那女司命却是低头轻笑出声,素手收过衣架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衫,捧裙带过来,面色和善:“郡主既然已经清醒过来,且并无大碍,那下官,便先行会上清宫复命,尊上他,还等着消息呢。”
果然是明珏天尊的意思,我垂下头,女司命将衣裳放在我的床前,恭敬扣袖一礼,“下官告辞。”
我半是迷茫的点了点头,她轻步的退出内殿,空余下满殿的玉檀香。
穿好衣衫出门之时,梨花小仙正恣意的躺在太阳底下晒身子,我无奈的行至她的身畔,亦是托着脑袋:“阿梨,我想问你个问题。”
小仙的样子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趴在枝头上,眯着眼大大咧咧:“是问上清宫的司命为何会出现在千梵殿的事么?”
果真是我的挚友,如今全然不用猜测便能将我的心思琢磨的透彻,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她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一抬手便幻化出一柄玉骨的扇子,悠悠然的将余下的那只臂膀枕在脑袋下:“她是奉了天尊的命令,才会来千梵殿照看你,只怪这千梵殿中,你一个凡人成仙,自然是不得神仙的喜爱,殿中伺候的人手太少,天尊便将乐容姐姐给带了过来。”
我感怀的摇了摇头,提起桌案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看来我真的猜对了,天尊大人准保是来看我笑话的。”
在人间的时候,我看了他的笑话,如今在天界,换做他看我的笑话,果然,冤冤相报,只有没完没了的份。
梨花小仙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子,从树梢上一翻身,便落在了云层中,不疾不徐的走来,“你为何不问问你落水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握着杯子,耸了耸鼻头,这样一说,也着实有些好奇,“对了,那个捞我的人,是谁?”
我在天宫中认识的神仙并不多,或许那人八成便是看在不忍心让我绞了整个八荒大会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不过索性,神仙是不会被水淹死的。
梨花小仙伏在我的面前,两只眼睛清澈见底:“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摇头,她直起身子,摇着折扇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醒过来之后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
“咳……”一口茶呛在嗓门中,我惶然的拾着袖子擦嘴巴:“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好似没有耍酒疯的习惯。”
做凡人的那些年,我早便已经摸清楚了自己的酒品,正如宫中的嬷嬷说的那样,我醉了酒,也就只会倒地蒙头大睡。
面前的姑娘脸色沉沉的收回扇子,旋身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郑重其事:“那,我同你说,你可要坚持住!”
我迷惑的看着她,她咬了咬牙,装作面色狰狞,缓缓开口:“其实呢,你落水之后,也算是惊动了整个天界,连帝座和天后都被扰了,旁的神仙不会淼水,本来呢,是清明大神准备去救你的,可是却被明珏天尊大人给抢了先,天尊大人不顾众神的阻拦跳下了天池,将你给捞了出来,还甚是关怀的要将你亲自送回了千梵殿。”
“什么,是天尊大人将我送回来的?”我惶恐的的跳起身,朝着梨花小仙大吼了一句。梨花小仙捂着耳朵,没心没肺的道:“重要的是,你还当着八荒众神的面前说了对天尊大人不敬的话,如今整个四海八荒恐怕都知道了,天帝大人还留下口谕,让你醒来之后,立即去玄浮殿觐见”
“不敬的话?”我更是焦急,捞住梨花小仙的胳膊,慌张问道:“我说了什么,你快说,我是不是骂他了,亦或许是多说了什么?”
如今我的脑海中也只能想出人间的那件事,堂堂天尊下凡为人之时竟然抢亲,若是说出来,天尊的脸上没有光,连我着小命也是难保。
梨花小仙许是被我摇的太痛苦,有些奄奄一袭,执着扇子挡开了我,捏着嗓子咳了咳:“你倒是没有说什么骂天尊大人的话,不过,你倒是夸赞了几句天尊大人的美貌。”敲了敲扇子,一本正经:“唔,对了,你好像还说什么,天尊大人长的不错,若是在人间的话,定要绑了他做驸马……”
倏然间,我好似已经全然没有了知觉,连胸口的那颗心,都跳的拖泥带水。
“驸马……”我已然能料想到彼时凌霄殿前天尊的那张老脸许是已经黑成了炭,而我究竟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要同这个祖宗乱说话。
梨花小仙仗义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长欢君,风萧萧兮易水寒,阿梨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消息。”我抽了抽嘴角,只感觉到,自己的上半辈子,恐怕是毁的连渣都不剩了。
七万年一次的八荒大会虽然只一日的时光便散了去,但是剩下的神仙大多也会因着同天帝述职的缘由,在天宫中多留上几日,回想起梨花小仙说的那些话,如今我真恨不能将自己的脸皮再贴上一张,重新做人。
脚步凌乱的朝着玄浮殿的方向而去,天帝大人亲自下了命令,抗旨的后果,等同于魂飞魄散。
“呦,原来是长欢君啊,久仰久仰。”
不知何人突然迎面而来,险些吓飞我两缕魂魄,我顿下脚步,惊悚的抚着自己胸口,一抬头便见到一行面容陌生的神仙,广袖仙袍,手执浮尘,一张脸都快要笑出褶子。
我抽了抽嘴角,冷静下来扣袖回了一礼:“仙友是?”
“吾等乃是终南山修行之人,今日有幸见到长欢君,改日定要把酒言欢,畅谈一番。”那看着年岁不小的老神仙颇为殷勤的道。
我抬袖拂了拂额上的汗,回笑道:“一定一定。”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竟然便赶着过来献殷勤,而我亦是晓得,这些人八成是真正误会了些什么。
那些人见我应了下来,便面带喜色的捋着胡子,擦肩而过,而我亦是松了一口气,正欲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又听见有人的声音唤道:“长欢君。”
我转过身,那翩翩少年郎疾步而来,负手瞧着我的模样,欢喜道:“你醒了。”
我白了他一眼:“席间你与我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今日看起来你还好好的?”
难道,真的是我酒品不行?
令渝有些为难的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在下自幼便得家父教诲,几千年来,早已经是千杯不醉了。”
千年……我茫然,怪不得这厢喝的比我还畅快,竟然还能好好的站在我的面前,原来这厮已经是个千年的老妖精了。
见我安静的模样,令渝神君又是探了个脑袋过来:“长欢君是要去玄浮殿么?”
我为难的点了点头,他却是极为欢喜,面露喜色:“甚好,在下也是要去玄浮殿的,这样说来,你我便是一路。”
一路就一路吧,这厢不至于这样欢喜吧,我皱了皱眉头,惊诧的看了他许久,他才恍然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垂下袖子,恭恭敬敬的比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