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仙阁，我抬手将上清宫正典递还回去，子梨上神手中握着拂尘戚戚然道：“天尊啊，惦念的并非是我伙同长清大神对你下手，而是后来我不该去上前抱住你，天尊这人，认定的东西旁人多看一眼都不行，若非是我见长清那术法，你好像有些承受不住才出手打断，我才不会自讨苦吃，但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子梨上神两手一摊，委屈道：“天尊才不和我讲什么道理。”
“长清大神都告诉我了，无妄果和天尊的关系，我会慢慢记起来。可是上神，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我转身去看他，他握着拂尘的模样和太上老君一本正经讲法的时候有些相像：“你说。”
“妖君不是被祖神亲自封印在红莲业火之中的么，为何还会出来？天尊又为何，偏偏要和妖君决一死战？”
子梨上神慢悠悠的收回拂尘，缓了一口气道：“你不是一早儿便晓得天尊和妖君的关系了么，当年妖君犯下滔天大罪，天君仁慈，只将其贬为妖界帝君，而天尊与妖君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天尊与妖君之间注定要有一场了结，红莲业火能困住妖君一辈子，但是却不能断了天尊和妖君的血脉关联，祖神睿智，当年没有一巴掌将那妖君拍死，也是算到了天尊和妖君迟早会做个了断。”
“天尊他，是想亲手毁了妖君么？”我问他，他颔首道：“长兄如父，妖君之罪，也是天尊之罪，此事非天尊不能处理。”他手中拂尘化为飞花寥落，拂袖道：“这做凡人啊，难，做神仙啊，更难。你如今可是晓得为何从上古至今，这些老神仙只余下了寥寥几位，天道酬勤，并未放过任何一个身。”
天道酬勤，谁都没有漏掉。
九天盛典，天尊这几日多半不在上清宫中，我拜别了子梨上神之后便去了九云殿见令渝，小东西彼时还在云团子中翻滚着闹腾要去大殿凑热闹，无奈令渝如今的身份着实不宜前去。
“那日本神君奉父君之命前去苍梧山拜见一位叔父，路过千虚山的时候忽然见到山头灵力翻腾，以为是哪位尊神路过了千虚山，想要下去打个招呼，可无意间撞见了你和那个女子撕缠，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你痛下杀手？”
我抬起掌心，小东西乖巧的扇着翅膀滚进了我手中，“我，也不知道是谁，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起了，对了你来天宫中的这两日，可有去司雨府君的宫中拜见你姐姐？”
“本来是要去拜见的，但姐姐前两日被天后请去了玄浮殿做事，今日原本还想过去的，正巧你来了。”
小东西软着声音道：“长欢你都好久没有来找我玩了，令渝是个坏人，他都不带我出门玩。”
“本神君何时不带你出门了？”令渝诧异道：“可不是你生性顽劣，昨日我带你出门，你可是将人家小仙娥都给吓唬惨了，害得本神君替你给人家仙女赔礼道歉的。”
“那只能怪那些仙女们胆子太小，没有见过果灵。”小东西扯住了我的袖子，圆溜溜的眼睛中蒙了层水雾，“长欢，你带我出宫去看看好不好，就一小会儿。”
“出宫呢，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只准好好的随在我身边，不许乱跑，行不行？”我拎着小东西的翅膀，小东西点头如捣蒜，“长欢答应了对不对，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好不好？”
“现在就出去？”令渝负手疑惑道：“本神君要去司雨府，不若一路前去。”
“也好。”我拂了拂袖子，温声道。
司雨府位列四府之首，新上任的司雨府雨君正是令渝的姐姐，昔日的西海大龙女。
风卷青云，小东西欢快的扑在云层子中玩闹，令渝与我步步缓行，稍是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未开口，良久才道：“你这些日子在天宫之中，过得可好？”
我昂起头，道：“嗯，甚好。”
他有些自嘲，扯了扯唇道：“也是，你在上清境之中，有天尊大人在，又怎么会过得不好。”
我初闻这句话，感觉有些生疏，但回想起来之前他赠给我玉佩，天尊说那玉佩乃是倾心之意，而我却终究不晓得他为何会单单对我有倾心之意，我们明明只有几面之缘，甚至连个熟人都算不上，他赠我玉佩，究竟算什么。
司雨府前立着两个童子，童子见我与令渝一同前去，便赶忙上前来稽首：“我家神仙主子已经算到了两位要来，早已经备了粗茶等待，只不过方才有人传来了大神的旨意，命我家神仙主子前往东慌瀛洲岛行雨，两位暂且先进府中等一等，不消片刻时辰，主子便会回来。”
听完童子的话，我抬头看令渝，调侃道：“看吧，你姐姐估摸是不想见你，所以才会你每次来，每次都见不到她。”
诚然司雨府君乃是个闲职。
令渝却轻笑爽朗道：“姐姐她多半是公务繁忙，我们不是外人，先进去喝盏茶等一等罢。”
我摇头道：“已经将你送来这司雨府了，我还要带着小东西去别处转转，你自己进去就好。”
他目光中凄凉些许，嘴角的笑意也并非那般随心，反而有些牵强：“也好，你一个人小心些。”
我道：“好。”
转身离开的那顷刻，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眼中藏着的那些，令人心酸，而这种目光，我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杏花微雨，又裹着秋风萧瑟。
“长欢你一直在九重天么？这天上的风景真好，比千虚山美多了。”小东西雀跃的从云团中穿梭而出，我颔首道：“是啊，在九重天，许久了。”从做果子开始，我便留在这九重天，留在上清境，留在他的身边，这一晃眼几百年过去了，天宫还是之前的天宫，上清境却已早是物是人非了。
天河之畔，小东西提着心落在了一朵莲盏上，捞起细腿儿蹬了蹬，一抬头豁然呼了一口气：“咦，那边的姐姐好漂亮。”
姐姐……我顺着它的指引看了去，玉树琼花交错斑斓，影罗树后耸立着两抹人影，一白一黑，甚是引人注目，白的那抹影子，玉手掌心搭了一条帕子，款款有礼，而黑的那抹影子却是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是不知所措，还是不可思议。
“长清大神和司雨府君。”我惊诧喃喃出口，府君她看长清大神的眼中，似乎掺了不少惆怅，也是，当年她单恋长清大神的一抹魂魄，如今见了魂魄的本尊，或许会犹记当年之事，难以忘怀吧。
那花影深处的女子良久之后终于缓过神来，眉眼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澈，抬手接住了他递过去的帕子，草草擦掉掌心血迹，转身离去。
此情此景，堪堪是悲切了些。
我回过身去寻那莲盏中的小东西，然如今的莲盏上空空如也，小东西也不见了踪影。我旋身回顾四周，这个小东西莫不是趁着我不注意，自个儿悄悄溜了吧！
下界的东西本不该上九重天，而小东西又是一个修炼未得道的果灵，若是被不知情的神仙给抓了去，吃了它都是极有可能的，只是它对我尚有恩典，我既不能白白的看着它被人吃了也不能束手旁观。
“小东西，小东西。”我心头猛然紧了紧，四下寻找它的身影无果，只好催动术法，觅着它的气息寻去。
寒玉铺成的小桥，两厢莲花绽放妖娆，长袖落进天河之中，我顾不得抬起广袖，步伐紊乱，两只手拎起宽大的裙摆，四下颇是安静，而小果子的气息却是越来越近。天钟沉闷的声音穿进耳廓，我昂起头，凌霄大殿的仙泽裹动着金光璀璨，彩凤腾飞，仙鹤莲上驻足，肃穆无比。
看来这个小东西果然是偷偷进了大殿。
本是想继续寻进去，可是回想起早日的时候青枫司命曾同我说过凌霄殿今日会有场比试。脚步顿然止住，若是我如今冲进去，说不准真的会触怒里面的尊神。更何况天尊此时应是在凌霄殿，若小东西进去了，天尊定然是会察觉的。
想到此则，我倏地又放下心来，小东西它喜欢热闹，天尊既然留它在九重天，便势必会看在它之前为我拼命的份上保护小东西，我倒是不如在凌霄殿外等着，等着它玩够了便出来了。
我舒了一口气，昂头看着面前巍峨壮观的宫殿耸立在千层云阶之上，转过身，扶着玉栏杆松了两口气。
然没有等我缓过神来，却猛然听见凌霄殿内一阵龙鸣虎啸，似有什么撞破大殿的玉门汹涌而来，旋即便是熟悉的声音中带着嘶吼，“唉呀娘呀，不要追我了。”
我如遭晴空雷劈，赶忙瞧了上去，只见生着龙身虎面的怪物朝着这畔撒脚丫子奔过来，而那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小东西彼时正龇牙咧嘴的招着两只翅膀，目光嗖的见到我：“长欢救命啊，长欢长欢长欢！”
它一连唤了我三遍，我瞬间沉下了脸，索性还没有到被吓傻的那种地步，余光还瞥见尾随而出面色阴寒的众神们。
我的祖宗啊，我上辈子究竟是欠了这个小东西什么债！
小东西明显是触怒了那只怪物，若非是瞧见了我，小东西不消片刻变成了怪物的盘中餐。我唇角一抖，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因为小东西已经撞进了我怀中，还顺带将我撞了一踉跄。
扑面的杀气让我不禁竖起了全身汗毛，好在如今我还记得召唤千玉扇的咒语，小东西一步三跳躲在了我身后，口齿不清道：“果、果子救命啊！”
我旋身运起灵力，展开折扇，旋身用力朝着那怪物扇了过去。千玉扇本就是个极为厉害的法器，几次出手早已经与我配合默契，加之在凡间的时候子梨上神曾耗力给我加持法器，如今运用起来更是威力无穷。
灵力卷起漫天风云，那怪物也是在千玉扇的灵气下被逼得一声长啸，后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