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月女君的事情，算得上是个传奇，而这个传奇我也只在回了上清境之后逢上了前来看望的子梨上神才明白了一两分。
彼时子梨上神甚是仗义的同我阐述着我离开上清境他是如何帮我照料栖兽，又是如何受青媱上神的白眼。单手辟开核桃，不疾不徐的从碎壳子中取出桃仁，残忍道：“那个鲲月女君啊，之前天界便发现其包庇妖龙，可是碍于天尊，这件事情便交给了天尊处置，你们下凡一是为了封印水狮兽，二便是将那妖龙与鲲月女君一同给抓上天界问罪。可能前面这桩事要重要些，所以之前我没和你说。”
拂袖扫开碎壳子，他凑近我续道：“简单来说便是鲲月女君之前在隐居的时候救了一条妖龙，那妖龙其实早已经修炼成神仙了，只是妖龙曾受过妖君的养育之恩，就像你和天尊一样，他不愿意飞升九重天，妖君被问罪之后，妖龙便处处寻找水玉来救主人出来，正巧碰上了鲲月。鲲月乃是四海水君的姐姐，身份地位都不容小觑，妖龙以为她知道水玉的下落。便化作落魄神仙与鲲月朝夕相处，鲲月女君动了情，所以才会造成后来的结果。”
他展开扇面，诡异道：“不过那鲲月女君八成是将对天尊的感情转移到了这人的身上，毕竟当年鲲月女君打死了瑶姬上神，这件事情只要资历稍老些的神仙便记得，所以呢，鲲月为他而死，算不得殉情，只能算求之不得，心灰意冷。”
我嫌弃的鄙夷着他，“你是在告诉我鲲月女君陨落了，我该高兴么？”
子梨没心没肺的点头，“是也！”合上扇子又着急问道：“前几日长清那厢喂了你往生药丸子，可有什么作用，你记忆回来没有？”
我摸着杯沿轻叹：“回来了，只不过没有全部回来罢了。”俯身双手托腮，“天尊，他最近有些不大正常。”
子梨挑眉道：“如何不正常了？”
我道：“对我，太好了，你说天尊他这样尊贵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司命同床共枕——”
“噗……”
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子梨上神已是双目猩红，甚是狼狈，单手握着茶盏，扯着袖子无厘头的擦着口水。我自知这个消息恐怕劲爆了些，可我以为子梨上神活了那么多年，对这种事情应是见怪不怪了，未曾想还是我抬举了他。我好心的从袖子中抽出帕子，递给他，他扯了帕子便捂着嘴咳得昏天暗地，良久才含着泪水吃惊道：“什么？你说天尊他，他对你？”
我立即打断他的臆想，道：“没有，我们可是清白着呢，我之前和天尊一起去灵泽，只能假扮成夫妻，除却了睡在一张床上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他长吁一口气，猝不及防的执扇打在我脑门子上，责备道：“这等事情怎能如此便说了，你和我说说便好，若是让别人知道，定要抓你去凌霄殿问罪，先打几鞭子再说。”
我捂住嘴巴，含糊道：“又不是我调戏天尊，明明是他调戏我好不好？”
子梨摇头道：“你还觉得委屈了？若不是帝后下旨封了三界众神的口，你早便被人以妄图染指尊神的罪名给拉出去跳诛仙台了。”
我语塞，干僵着一张脸，他托着下巴还有闲心回味我之前说得话：“天尊老人家呢，他这个脾气最难让人给琢磨透，说到底也是上古余留下来的老神仙，地位崇高又是一世清心寡欲，此番这样做，多半也是因为你之前便是他捧在掌心中的珍宝，天尊也是神，天尊也会动情，所以如此说来，不奇怪，不奇怪。”
手边的杯盏中茶水已是半凉，我抬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嗯，也对。”
他继续单手劈核桃，“可天尊此神呢，薄情起来又让人肺疼，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今日本上神有兴趣，姑且便同你说一说。”
我捧着茶盏连连点头，做足了听故事的准备，他道：“你可知道天尊之前有一个徒儿，或许你不曾见过，他元身乃是上古伸手，名叫陆吾。”
“陆吾？”我皱眉，“我记得啊，就是那个喜欢吃素的大东西。”
他颔首，“那个大东西其实是陆吾神君，他乃是天尊最小的一个徒儿，后来因为犯了事，便被天尊给贬下凡间，历经十世轮回，那十世，陆吾可是受了不少委屈，世世不得善终。天尊亲自写的命盘送去冥界，可无奈颜玉那缺心眼的当做废纸不晓得何时塞进锅炉烤火了，这件事被天尊老人家知晓之后，当下便宣召了司命星君，又补上一段命数，且比之前的那份还要坎坷，陆吾神君一生风流，却是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心上人魂飞魄散。多年之后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没过多久，那女子就病死了，陆吾一生为情所困，最后害了相思病，硬是病了两年没有好转，最后才一命呜呼了。”
我听得入神，自顾自的捧茶喝了一盏，正准备提茶壶添茶，眸光一扫，成功定格在门外的那抹丰神俊朗的人影上……
子梨上神还讲得津津有味，故事已经听至陆吾神君实乃是昏迷的长清大神丢失万年的魂魄那一截，我捧着茶倒抽一口气，子梨绘声绘影的继续道：“要本上神说啊，这长清大神苏醒之后定是有了荡平上清境的想法，毕竟那十世，天尊可是将大神给折磨的苦不堪言。无奈天尊品阶着实太高。”蹑手蹑脚的握着扇子咳了一声，老成道：“你千万不要小觑天尊的实力，就像长清大神那么厉害的人物，也不敢和天尊动手，这些年来，天尊闭关修炼，倒是炼出了一副小肚鸡肠，之前天尊没有如今这般斤斤计较的！”
我脸色煞白的扯着嘴角，兀自又灌了一口茶，他桃花眼中三千桃花绽放，咦了一声道：“你脸色那么难看做什么？”
适时天尊老人家面色慈祥且温润的抬手搭在子梨肩上，思纣道：“本尊，真的有那么小肚鸡肠么？”
子梨上神手头核桃一抖，呆滞了阵，脸色遽然纸白，握住扇子假装镇静的站起身，声音打颤道：“天、天尊，哈哈，好巧啊，小神忽然想到宫中煮着乌鸡汤，先行告辞，告辞！”
我干握着帕子目瞪口呆，吞了口口水看向天尊，“你做什么了，竟然将他吓成这个样子。”
天尊挑眉，似也在思索自己做什么了，半晌后道：“本尊不过是想留他下来，下棋罢了。”
我干笑的握帕子揩口水，子梨上神是个经不起恐吓的神仙，即便他在天尊背后嚼舌根没有被逮住，天尊老人家这棋艺，多半也是要损他半条性命。
干笑了好一会子，才想到蓦然出现在庆黎殿的天尊大人，我手上一抖，提了衣袖便起身，扣袖礼道：“下官拜见天尊大人。”
他抬袖拧眉清然一拂，矮身坐下，我收下帕子塞进袖口中，提起桌案上绘了桃花的水玉茶壶，重拾一只茶盏，添茶置于他面前，他眸若皎月，流光溢彩，修长玉指执起茶盏，盏上桃花若是开在他的指尖，明眸打量着我，良久才扬起唇角，“你这身衣着，甚是好看。”
清风微凉，扬起我胸前青丝，我怔了怔，这才想到今儿一早的时候，舞央小仙从织云殿中取了杏色仙袍，这袍子和我素日中穿的那身不大一样，舞央叮嘱我做天尊身畔的司命，便该多装扮些，纵然这些我从未在意过，索性看着仙袍素净，衣袖上绣着的又是浅色合欢，这才答应换上。甚至连发髻都是舞央亲手所挽，长簪珠玉，着实比我往常的妆容看着精致些。
我撂下茶盏，讪笑一阵，“是么……”
他扬着唇角抿茶，“在人间的时候不是挺胆大的么，如今怎么不敢说话了？”
我吞了口口水，脑门子上掩了层虚汗，人间的时候为何那样胆大，诚然是您亲自说过不必介怀，如今在天宫，稍有不慎便要被天雷给劈死，我即便有这个心，也不敢胡作非为啊——
那厢见我不说话，便握着杯盏手腕搭在玉案之上，拂落一朵合欢，继续道：“六重天神音正清宫中最近桃花不错，万年难见一次，要不要去看看。”
我抬头，看着他讶然道：“去看桃花？”
他轻咳了一声，袖口落着祥云龙纹，凝眸温和道：“本尊恰好要去正清宫中寻桃君有事商榷，想到你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在上清宫闷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去看看也好。”
这哪里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分明已经替我做主了好不好？
他挑眉嘴角笑意更深，“怎么，不想去么？”
我惶然一后退，胡乱摇手道：“没没没，我只是没有想到……罢了。”
他玉指转着空杯盏，眸光和煦：“没有想到什么？”气决泉达的理袖斟茶，“你既已是本尊的司命，凡事放开便好，不用如此中规中矩，你知道本尊不喜拐弯抹角。”
我垂袖子两手背后，怯怯点头，迟钝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个哦字。
不喜欢拐弯抹角，是指什么？
他站起身，心情大好：“长欢，你心中有事，但你不愿同本尊开口，本尊便等着你愿意开口的那一日，本尊相信，没有人能比本尊更了解你。”
心口起伏更是没了底气，我对着他的背影气喘吁吁，难道是我这些时日露出了破绽么？可既然露出破绽，他应是会继续出手抹掉我的记忆，难不成，是发现事情败露，然后想从我直接入手？啧啧，天尊就是天尊，不过我也不是什么笨到不行的傻子，他既能封印我一次，便能封印第二次，没准他现在也不敢确定呢。
合欢花落，他敛眉唇角弯弯，侧过容颜凝声道：“还不快跟上来。”
我回了神，痴痴一哦，低头往他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