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老人家散开扇面，信手掂起了一把，缓然道：“上神与天尊的关系那可是要追溯到十几万年前了，本司命当年来上清境的时候，子梨上神便已经是合善宫的战神了，上神之名如雷贯耳，上神乃是天尊亲手调教出来的这件事，本司命亦是在天帝陛下来上清境时偶然间提及到的。”
“子梨那厢竟和天尊关系如此亲近，也怪不得他能在天界横着走呢。”我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扇骨搭在臂弯处。
司命慢悠悠的坐下身，“是啊，子梨上神不仅和天尊关系极好，和帝座的关系，亦是算得上挚友，当年帝座下凡修补天命，这诸天神佛之中，便只携子梨上神随身侍奉，可见其对子梨上神的重视。”
我撑起下巴，摇头感叹，“这样说的话，他认了我做义妹，我岂不是捡了便宜？”
司命理袖道：“嗳，可是捡到了大便宜。”
舞央小仙插口道：“听说出凌霄大殿的时候，碧灵上君的一张脸又青又紫，甚是难看，此次有天尊大人护着司命大人，倒是不必担心青媱上神诽谤司命了。”
青枫司命广袖入清风，一脸正经，凑了过来问道：“不过本司命倒是挺好奇这件事情，若说天尊大人护内，可至少也会有个度，得，不但让碧灵上君那厢颜面扫地，更是让青媱上神一个俏佳人伤心的潸然，天尊素来对那上神以礼相待，听说此番已经命人在上清境外给青媱上神造了仙府，只要仙府造好，便即刻命青媱上神搬出锦乐宫。虽然这道旨乃是天帝大人亲下，但本司命总感觉是天尊的意思，天帝他不过是给天尊做了冤大头罢了。”
我握扇子的手稍稍一顿，青媱上神搬出上清境，纵然这对我而言是件好事，可天尊……我从未意料到天尊会这样做。嘴角勉强的扯了扯，我笑道：“这件事情，我好似没有听天尊说过。”
司命一扇子打断我的话，含着惬意道：“你无须知道，那青媱上神向来视你如眼中钉，这样也好，本司命料想天尊如此做，多半也是害怕你们再打起来，毕竟你可是他老人家亲自提上九重天的神仙，而青媱上神，无非是个上神的身份罢了，虽多年之前青媱上神委实和天尊有过一段露水缘分，可过去的便是过去，再说天尊不是一直没有接受么，重回九重天，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舞央咳了一声接着司命大人的话道：“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证明，虽然我也不晓得当年青媱上神和天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记得九百年前以及六百年前，青媱上神那会子还是东海的龙妃，曾借着东海上表九重天的时机给天尊大人写过书信，不过天尊大人都只将书信置于千梵殿的案前，从不细看，有一日我无意间看见了书信上的内容，无非是同天尊缅怀旧情，以及求天尊想要再见一面，天尊视若无睹，只同小仙说，要小仙将那些书信给焚烧了，没有回信，也没有旁的意思。”
“天尊他可是老神仙了，有多少事情能够瞒得住天尊，青媱上神苦恋着天尊，到头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司命说到如此，已经愈发感慨了，我恹恹的半眯上眼睛，这上古时期的事情，最是繁琐无头绪，谁对谁错，谁痴心，谁绝情，都已经不重要了。
自回了庆黎殿之后，我便埋首进被窝，不问一切，准备好好的睡到天昏地暗。
殿外云起云落，屏风外缭绕着祥云腾腾，睡梦之中不晓得是谁好心的替我遮了被子，还甚是柔情的伸出一片冰凉的掌心敷在我额头，我能感应到那股冰凉如清风扫过灵台阴霾，索性便摸到那个手腕，顺藤摸瓜将他往枕边一扯，枕了他的臂弯，寻个舒适的地方，继续埋头睡觉。
如此浑浊的睡了不知多少时辰，醒来的时候，身旁人放大的绝美容颜让我顿然胸膛一阵窒息，我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做旁的动作，只是没有神智的看着他，他换了个姿势将我往怀中揽了揽，下巴抵在我的额头，怀中清香扑鼻，温情袅袅，“你睡觉不老实，好在是在上清宫，不然的话，本尊着实不放心。”
我往他怀中蹭了蹭，嗓音低沉“你怎么进来了，舞央不是在门外么，若是她看见了，岂不是要丢脸了。”
他撩开我肩上长发，清澈的眸光洒在我的容颜上，低着声回应道：“本尊怕她做什么，你迟早要做本尊的人。”
我鼓了股腮帮子，不太适应这般近距离的看他眉眼，“可是，天尊大人……”
他打断我的话，摊开我的掌心，敷在他胸口：“天尊这两个字，太冰冷了，长欢，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他温热的叹息扑在我鼻头，我红了脸，往他怀中躲了躲，“之前你似乎，不想让我恢复记忆，对不对？”我昂起头，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眸子。
他扶着我的脑袋阖目，“长欢，你不该这样早的苏醒过来。”
我晓得他这个不该是因为什么，祖神曾经说过，但凡神仙，都是要先历个三灾九难，先死个一两次，才能算的修成正果，天尊他位列上古神尊，历劫，是天命上早该织出来的。
“那为何，现在又任由我苏醒了？”我声音很轻，心跳的速度越发急躁。
他淡然眯着眼，深情道：“本尊知道，抹掉你的记忆，你很难受，若是能让你不难受，本尊倒是觉得，这样也好。”
我承认他的这句话于我来说，抵得过千言万语，我悄然往他怀中蹭了蹭：“明珏，这次，我不想离开了，也不想再忘记了。”
前世的种种恩怨，我为他轮回三世，他为我身陷囹圄，这世上的种种都逃不过一个轮回。
他轻叹一声，怀中温意冉冉：“不走了，就这样留在本尊的身边，不走了。”
瞬息间我忽然有些热泪盈眶，眼泪鼻涕一并抹在他衣襟上，靠在他胸前小声啜泣：“轮回是我自己愿意的，三世坎坷，是我的劫数，为何要那样做，在人间的时候我没有认出你，在天上，我还是没有认出你，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若不是长清大神同我说了这些事，我甚至还不知道，你为了我做这么多。”我有些颓然，枕着他的臂弯，任由他给我斯文条理的擦眼泪，缓然道：“本尊抹去了你的记忆，你本该认不出本尊，你是本尊的人，你的劫数，便是本尊的劫数。”
上辈子是果灵，虽然与父神那个老头相处了上万年，他对我关怀备至，我亦是对他生了俗世之情，但这个情，仅限于将他当做自己的爹爹，直到遇见他，我才晓得，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指腹擦过他的衣襟上祥云腾腾，我安下心，便这样静然靠在他怀中，不再说话。
殿外风吹合欢，落英缤纷。
合善宫仙官传来消息，说是请天尊与我一同前去，至于缘由，我料想多半也是因为栖兽。
或许是因为我们生灵之间原本便有着很强烈的感应，所以，栖兽终究还是去了。
子梨上神满脸冰霜，嘴角勉强衔起笑：“大的没保住，倒是这个小的命大，本神养过这样多的神兽，倒是没有见到一出生便通神意的灵兽。”合上扇子俯身同天尊一拜：“日前天尊已经将栖兽·交给了上清境处置，这小灵兽，小神便不做多的安排，天尊和长欢，你们且看着办。”
素手从袖中捞出了一只锦盒，递于天尊，“这栖兽的元丹，留在长欢的手中亦是无用，小神思来想去，还是交由天尊吧。”
我低下头，心中溢出酸楚，手也不知觉十指拢紧。天尊接过元丹，不曾言语便将元丹转手递给了我，我咬着唇推开，昂头道：“子梨上神说的对，长欢用不上这个东西，还是交由天尊处置比较妥善。”
子梨上神哀然一叹，道：“你的心思，我同天尊都明白，你想让她好好活着，但事不顺心，咱们也只能尽力而为，小东西就在合善宫中的莲花池子养着，至于如何处置，你可想好？”
天尊低眸看我，轻声问道：“是想将它养在身边么，你法力暂时还未恢复，养了也好，可以给你作伴。”
我含着苦笑摇头，“不必了，在长欢的身边，是要受苦的。”我眼前氤氲，扯着天尊的袖子道：“我曾答应过她，等到小灵兽生出来之后，便将它送去它该去的地方，我不想囚着她，只想让她好好的。”
子梨面色有些生硬，天尊顺手握着我的手腕，掌心蕴热，“栖兽生于明灭山，引天地灵气修炼而成，它年龄尚小，须先养在明灭山下浮林海中百年，才可自行游走天地间，你若是想要将她送回人间，也好。”
送回人间，也好。
小东西和她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只会在水中摆尾巴，翅膀尚且还未成形，我将她从池子中捞出来，采了朵莲花将她放了进去，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扑扇着翅膀。
子梨上神道：“天意便是天意，天书上第一次记载栖兽是在几十万年前，那时候老天君还在，栖兽性子残暴，地仙难以驯服，便上达九重禀报天君，天君调遣十五路仙将才将其给制服了，多少年过去了，这栖兽虽是每隔万年便会出现一只，但多是被神掏了元丹，以绝后患，这只栖兽，有些不大一样，竟晓得在凌霄殿外护你性命，如此通神意，被青媱那匕首给杀了，着实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