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碧低着个头挨沈静的训,叶归扒在师姐肩头看热闹,毛迷迷憋不住了:“二师姑……”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闭嘴。”沈静道。
毛迷迷被这么一顿呵斥,顿时也跟着薛凝碧一起低头听训,只听叶归道:“二师姐,这事儿真是个误会。”
沈静闻言回头看他,眼神寒气逼人,叶归尴尬地缩回手,挠了挠头:“这个这个,我要去伺候大师兄,二师姐再会!”说罢便丢下个烂摊子落荒而逃去也。
沈静脸上没点好气色,她道:“凝碧,你既为聚华凝气派弟子,岂能如此不知规矩?我派长幼之序岂容你胡闹?你给我回去面壁思过,门规再抄三百遍。”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毛迷迷心惊肉跳地等着沈静发落,但一直到薛凝碧离开,沈静也没再开口。
毛迷迷等得有些心焦,便悄悄抬头,只见这位二师姑却正眯着眼打量自己。
“你就是毛迷迷。”沈静道。
毛迷迷点头:“二师姑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沈静说罢,背过手去,朝山上缓缓移步,毛迷迷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好像背后有人在推一般,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上山,相对无言。
毛迷迷不禁想念起话多的十三姑钟琴来,可惜钟琴这回并没有下山。
行至半山腰,一眼瞧得见崇仙亭就在不远处,沈静忽然问道:“我听奕儿讲,你曾救过他的性命?”
毛迷迷还当自己听错了,她掏了掏耳朵,见钟琴看着自己,才恍然答道:“算,算是吧。”
寂静的林中,蓦地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磨牙声,毛迷迷没听真切,还想掏耳朵,沈静却说:“这么说来,奕儿还欠你一条命了。”
毛迷迷道:“小师叔救我好多次了,要欠也是我欠他的嘛。”
“毛迷迷,你既然拜在师兄座下,入我聚华凝气派,修道之人要守什么清规戒律,你总该清楚的吧?”沈静道:“奕儿自小以修道为本,从无杂念,即便要找道侣,也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懂我的意思吗?”
毛迷迷就是真的傻,也明白沈静的意思,不就是嫌她配不上么?不就是觉得,沈奕这样的人物,非得要个文武双全德貌俱佳的姑娘来陪么。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二师姑,迷迷不敢对小师叔有什么非分之想,门规也摆在那儿,我怎么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呢?”毛迷迷强笑道。
沈静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这是事实,我希望你离奕儿远些,不要拦着他的道业,也不要拦着他的姻缘。”说罢,便不再管毛迷迷,丢下她独自一人,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毛迷迷站在崇贤亭边上,一直看着沈静的身影在自己视线之中逐渐缩小,直到看不见了,才一屁股坐到崇仙亭的井沿上,低头去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毛迷迷抬手摸了摸脸,没来由觉得一阵委屈,扁扁嘴却不肯落泪,只是弯下腰给自己打了桶水,抱着水桶猛喝了一顿。
周围寂静的山林在沈静离开之后,渐渐地传出些细碎的声响起来,毛迷迷心里头一阵惊惶,身子都僵硬了,蓦地想起钟琴说的话来,倒真怕林子里蹿出头猛兽来把自己活嚼了。
正精神紧绷间,只远观一人自山上翩然向下,毛迷迷定睛一看,只见来人正是沈奕,正要叫他,忽然一肚子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头,上也不是下也不能地。
直到沈奕走到跟前了,毛迷迷才道:“小师叔。”
沈奕点了点头,将怀里揣的一只竹篮递给毛迷迷,毛迷迷伸手接过,见里头卧着只雪白·粉团的小兔子:“小师叔,你带着它呢?”
“我脚程快些,便先去见你师公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沈奕问道。
毛迷迷将兔子捧在手心里,感觉掌心有些发烫,脸颊也渐渐烧了起来:“小师叔,你见到二师姑了吗?”
沈奕道:“见到了,怎么了?”
毛迷迷摇了摇头,有些茫然道:“她是不是很讨厌我呢?”
“怎么会。”沈奕安抚道:“你现在身子不舒服,她有些要紧事要做,所以才撇下你的。”
毛迷迷闻言,才笑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小师叔,你带我上山吧。”
沈奕不语,只是看着毛迷迷的双眼,忽然道:“迷迷,你很好,我阿姐只是刻板了些,不要因为她说的几句话伤心难过。”
毛迷迷咬了咬下唇,道:“我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就伤心呢?小师叔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沈奕道:“迷迷。”
毛迷迷却不再听他说话,连蹦带跳地跑出了崇仙亭,朝山上走去,只是在背过身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浩气楼外,钟琴翘首山径,不见毛迷迷来,便是一阵叹气,秦枫见她如此,宽慰道:“人早入了惊世奇阵,统共是在山上的,迟早要来,你叹什么气?”
钟琴哼道:“你没见刚才凝碧和二师姐都回来了么?叶归要去伺候大师兄,迷迷不就落单了吗?山上多少凶兽你又不是不知道,迷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秦枫伸手勾住了她的细腰,亲昵道:“我不会让大师兄削你的,况且小师弟不是去接人了么?”
钟琴老脸一红,手忍不住去环人,嘴上却啐道:“臭不要脸,大白天的给谁看呢?”
“诺!给它看啊。”秦枫指了指边上,钟琴顺着看去,只见西子站在空地上,一双细长鸟眼睨着自己,这会子连屏都懒得开了。
钟琴心头一阵膈应,啪一巴掌把秦枫的手拍开,整了整衣裳,正要开腔,却见山下有人上山来,可不就是毛迷迷和沈奕么。
“迷迷!”钟琴赶忙迎了上去,却见毛迷迷身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精气神却有些萎靡不振,便问沈奕:“小师弟,你亏待我师侄了?”
“迷迷也是我师侄,我怎么会亏待她。”沈奕含笑道。
“那她怎么瞧着半死不活的,去时明明是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回来就剩半条命了?”钟琴将毛迷迷搂在怀里好一顿亲,瞧得边上秦枫眼睛直冒绿光:“师妹,迷迷要被你掐死了,还不快撒手?”
钟琴这才松开毛迷迷,仍旧不肯放心:“那就是她师父亏待她了!等会那老匹夫上山来,你看我找他算账不!”
秦枫无奈摇头,沈奕道:“迷迷那日上山来不及住下便跟着我和大师兄下山,今日一路劳顿,还是先带她去弟子阁安顿好再说吧。”
钟琴闻言,方才作罢,拐着毛迷迷的胳膊便将人朝弟子阁带,在场众人多少都说了两句,唯独毛迷迷一声不吭。
弟子阁在浩气楼后的春深居内,地势布局如同八卦阵,以阴阳划分男女,男子居阴,女子逐阳。阳阁照理来说不便男子出入,钟琴一路将毛迷迷拖了进去,等四下无人了,才问毛迷迷道:“迷迷,我的乖师侄,你这是怎么了?师姑惹不高兴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呢?”
毛迷迷听闻钟琴此言,才抬起头来,只见钟琴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切,心头一暖:“十三师姑,我……”我字到嘴边,却又是上下不能,毛迷迷沮丧地低下头:“我没事,只是身上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吧。”
钟琴摸了摸毛迷迷的发顶,毛迷迷秃瓢之事不曾与人说起,这会子心情不好,连躲都懒得躲了,就这么被钟琴一路带到住处,一把推开门,献宝似地道:“迷迷,你十三姑我准备了好几日了,喜欢这儿吗?”
弟子阁算是饮剑山上天地气脉所在的一支,灵气充盈,住处更是凡间所不能媲美,不是如何华丽修饰精雕玉砌,只是寻常布置,却让人有种这就是家了的归属感。
毛迷迷自小没了爹娘,是毛家村村民家家户户一口饭一口水养大的,她只是孤身一人在毛家村这个小地方飘零。从小住的地方只有她一个,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家?
这么想着,毛迷迷鼻子一酸,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钟琴只见她这师侄忽然间哭得像狂风骤雨般哗啦啦一阵,顿时慌了手脚,紧着给她抹眼泪哄笑,谁知隔壁窗户被人从里往外一推:“迷迷这是怎么啦?”
问话的人正是薛凝碧,她被沈静罚闭门思过抄写门规三百遍,老早便乖乖回屋修心养性,虽说毛迷迷住她隔壁也是早有安排,却也没想过毛迷迷一来,便哭成了小花猫一只。
钟琴边替她擦眼泪,边道:“我也不知道啊,忽然就哭了起来,是不是想家了?”
毛迷迷摇头,抽抽搭搭着进了屋,边走便道:“十三姑,我喜欢这儿的。”
“喜欢?喜欢就好啊,怎么还哭呢?这么大个姑娘家了,成天哭哭啼啼的,以后还嫁人吗?笑一个!”钟琴笑着调侃道。
毛迷迷抬袖抹泪,对她露出个笑来,心里却想,我这一辈子只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