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先是一怔，随即笑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花黎扁着嘴巴想了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怎么可能？我有意识以来就在地底，从未离开，你去哪里见我？”阿霁说罢便四下张望起来，但见周身漆黑一片，和那地底也是相差无几：“出口在哪儿？”
毛迷迷将花黎从地上抱起，离阿霁走远几步：“出口只有花黎知道，你离他远点。”
花黎躲在毛迷迷怀里，闻言挣扎了两下，从她胳膊肘那儿挤出半个脑袋说道：“哎呀！我当然没见过死人啦，我是说你活着的时候！”毛迷迷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用袖子将花黎的猫鼻子包住，生怕他也长蘑菇。
阿霁道：“我活着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曾经活过？”
花黎爪子扒拉扒拉，把毛迷迷盖在自己脸上的袖子扒了下来：“你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只五百岁的猫妖，我一百五十岁那年曾经见过你的！要不是你脸上还有点人样，我倒真认不出来了！”
阿霁朝花黎招了招手，花黎也不管毛迷迷让不让，蹦到她跟前蹲坐下来，阿霁弯腰伸手，轻轻挠了挠花黎的下巴：“你活了五百岁，三百五十年前却曾见过我，想来我是个死了很久的人了。”
花黎道：“我记性不差的，三百五十年前确实见过你，只是没有想到，时隔三百五十年，你居然还在。”
阿霁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花黎打了个喷嚏，显然是因为阿霁身上的腐臭味将他熏着了，阿霁收回手，十分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歉疚的表情来：“抱歉，熏着你了。”
花黎摇了摇头，对阿霁道：“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个修士如果想知道自己的过去，随便找个修仙大派查起便是了，只是……你已经死了，有必要去查吗？”
“当然有必要！”阿霁道：“任谁死于非命，都会想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吧？”她笑道，花黎心里一阵毛刺刺，再看阿霁腹部从始至终都开着一个漆黑腐烂的窟窿，毛迷迷先前没有察觉，这会见到了，也不由自主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那儿是一切灵力的根源，是一个修士要穷尽一生去保护的地方。不难猜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现在自称阿霁的女子，在三百多年前被人杀害，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和记忆。而在她死之后，又不知为何“活”了过来，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待到现在，若要细细追究起来，想必又是一桩沉痛的。
“不管出去到底要干什么，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出去才是啊！这会儿江家怕是要闹翻天了，他们要是找来地宫，我们谁也别想脱身啊！”花黎道，话正说完，又听见野兽嘶吼声，毛迷迷先前只想着，等进了地宫就能弄明白来龙去脉了，可自从她认出这个阿霁并不是本人之后，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阿霁面上一片平静，只是对毛迷迷说道：“这地宫里头都是僵尸吗？”
毛迷迷点头：“我和花黎先前都不知情，还以为地宫里面会关着人，结果人没找到，这里到处都是怪物！”
“啊，我也是怪物嘛！”阿霁说罢，朝毛迷迷笑笑，她身上的血污堆积成垢，又脏又臭，但笑起来却格外甜美，毛迷迷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女子是吃人的怪物，就听阿霁又道：“进过这扇石门再出来的人，没有一个能真正称得上是人了。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地底下被那些菌类感染，像烂木头似地长蘑菇，一茬又一茬。痛啊！痛得又哭又叫地！慢慢地人就开始变了，变得想喝血吃肉，但身子又越来越弱，咽气后七日内通体便会长出一层细如绒毛的菌丝，地宫里头到处走的，都是江家从我嘴边抢走的食物啊！”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僵尸如何厉害，在这世上也总有能降服它们的东西，可毛迷迷着实想不出来，竟然会有阿霁这样以僵尸为食之人。不！她已经不是人了！花黎不是说，她就是僵尸么？
花黎转身躲在毛迷迷怀里头，见她浑身发抖，还是低声安慰道：“别怕迷迷，她不是那种行尸走肉，应该不会害我们的。”
毛迷迷没有出声，仍旧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黑暗，阿霁道：“怎么你瞧着比知道我不是人的时候还要害怕呢？”
“那些僵尸很难对付，我和花黎不能硬拼。”毛迷迷道。
阿霁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地哈哈大笑起来：“不用你们出手！你们只管把我带出去就好，这些僵尸见我躲还来不及呢！”她说罢面上的神情又散漫起来，毛迷迷只得和花黎一道如临大敌一般看着眼前的黑暗。
属于僵尸的粗重喘息声渐渐靠近，但当到了一定距离，便仅仅只是徘徊，半点也不敢靠近。毛迷迷还来不及高兴，阿霁便有些不耐地一马当先，头一个走入了黑暗之中。
毛迷迷揣着花黎站在原地，阿霁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便叫道：“快过来！离我太远那些僵尸照样吃人！”
毛迷迷闻言，赶紧追了上去，阿霁这才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说话：“你胆子这么小，还敢来这地宫里头？不怕像我一样死在里面？”
毛迷迷道：“我这个人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吧。”
阿霁眯起眼来：“在我眼里，你和地底下那些死人没有什么分别，如果不是要靠你带我出去，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什么地头蛇，照吃不误！”
毛迷迷笑笑：“虽然我命是贱，但也总有自己要完成的事情，既然阿霁已经死了，江家也的确在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我回去自然会向师父秉明，让他出面处理这件事情。”
阿霁闻言却道：“你信她师父会处理这件事情吗？”
毛迷迷一怔，才意识到阿霁是在问花黎，花黎趴在毛迷迷手臂上，抖了抖耳朵：“不信，江家势力比聚华凝气派只大不小，就算你师父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师公也会因为种种因素，出于大局考量而将此事压下，你忘了沈道长马上就要和江家小姐晚婚了么？迷迷，这趟你算是白来了。”
毛迷迷回过头去看那石门的方向，自她出来后，便将石门关起，身后是一片仿佛虚空般的黑暗，这一趟，她是白来了么？那阿霁呢？岳覃呢？死在这扇石门里头的那么多人，就真的白白死在里头了？
“别看了，这件事情轮不到你管。”阿霁道。
毛迷迷转回头，眼中尽是不忍与哀愁：“真的没有可能吗？”
“你以为当年柳卿卿叛出师门为的是什么？她原本确实要背负师命与江远山完婚的，更何况当时的江家出的聘礼，是浮沉珠啊。”阿霁道。
毛迷迷对浮沉珠并没有什么概念，倒是花黎听得惊呼起来：“浮沉珠？是那个浮沉珠吗？”
阿霁点了点头：“我虽在地底，见过的人却只比你们多，不比你们少。当年柳卿卿得知江家祖上便开始行养尸炼药之事，也是想将事情揭发出来，可惜她人微言轻，纵使功力独步天下，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江家多少年的基业，她扳不倒，便将送去饮剑山的浮沉珠偷走，自那以后，便正式被逐出师门。”
“浮沉珠究竟是什么东西？”毛迷迷问道。
“问得好！”阿霁笑道：“不过我只知道江家祖上便以此珠炼丹，江家之所以能有今天，都是拜这粒珠子所赐，不然为何那江家历代家主都是天之骄子，生来便是人上人呢？常人之中一等一的灵根百万人难出其一，只要有了浮沉珠，即便父母资质平庸，也能生下有灵根的孩子。这是多么厉害的一件事啊！”
毛迷迷听得一愣一愣地，但多少明白过来，这浮沉珠是一件逆了天的宝贝，江家肯用浮沉珠做聘礼，一定是对柳卿卿格外看重了。
“但江家为什么要杀人呢？”毛迷迷又问。
“这还不简单，要逆天得到力量，首先你要付出代价啊，我想用浮沉珠炼丹改命，必定是要用人命来填补的。”花黎道。
“小猫说得对，事实就是如此，简单而又血腥。”阿霁点头附和道。
“可是柳前辈已经死了，那浮沉珠呢？”毛迷迷又问。
阿霁意味深长地看了毛迷迷一眼：“不知道，也许她就是明白会害太多人，所以将珠子藏起来了，但江家到了这几代，已是穷途末路，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江远山仍旧在做老一辈的勾当，为的只是找出浮沉珠，或者找出浮沉珠的替代品。”
毛迷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江家至今都还在杀人了。”
阿霁道：“这事你就当没听过吧，回山当你的小徒弟，再也不要来云州了。”
“那你呢？”毛迷迷问：“你不是说要找江家人算账么？你要插手这件事？”
“我在气室里的话都是骗你的，那些菌类确实会传染，但不是见面即死，我没有道行，弄死江家人之前我自己早就被剁成肉酱了。”阿霁道。
毛迷迷听了，又问：“那我要死的事也是假的了？”
阿霁摇了摇头，笑道：“这事儿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