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从未听薛凝碧提起过自家的家事,这是头一遭从她口中听到关于她自己的家人,但这世上并非只有一个毛迷迷才是孤苦无依,薛凝碧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师姐,我是不是会害死小师叔?”毛迷迷问道。
薛凝碧想了想:“师公最疼爱的人就是小师叔了,我想他就算当真犯过,只要肯回头,师公一定能原谅他。可你不同,迷迷,师姐不是要危言耸听,也不是故意要吓你,到头来会被害死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你啊!”
毛迷迷沉默了片刻,只轻轻一叹:“我知道了,天色这么晚,我先回去休息了。”她说罢,也不管薛凝碧喊她,径自回了厢房,关上大门一倒头便摔进床铺里头,像是浑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一夜无梦,翌日清早,毛迷迷被花黎一巴掌从睡梦中扇醒,她从床上弹坐起来,花黎一跳便蹦到她脑门上,大声喊道:“迷迷!你总算是醒了!”
毛迷迷抬手揉了揉眼皮子:“怎么了?”
“我来跟你道歉啊!”花黎一本正经道:“要不是我昨晚上话多,你和沈道长这事儿也不会闹得你师姐都知道。”他说着,当真低下头忏悔起来。
毛迷迷摸了摸花黎的后脑勺,只感叹猫妖不愧是猫妖,昨晚上受的伤睡一觉就好透了,她柔声道:“不要紧,师姐她答应保守秘密的。”
“我听你师姐说,饮剑山上是不允许师叔侄之间乱了辈分的……你当真不会有事吗?”花黎小心翼翼问道。
毛迷迷点了点头,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这个嘛,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怕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花黎喃喃着念道,毛迷迷一时间没有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花黎岔开话题道:“无事无事,我早起还未进食,这会子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呢!”
“咦?你不是睡在小师叔房中么?他没有给你弄吃的?”毛迷迷笑问道。
她不提倒也罢了,一提起来,花黎就扁起了嘴:“你小师叔是吃素的!他给我留了一碗白米粥,一碟醋萝卜就出门去不知道哪里了!猫爷我只吃小鱼干,白米粥醋萝卜是要打发叫花子还是怎地?”
毛迷迷无奈地摇头,伸手将花黎提了起来,带着他一块儿出门觅食。
毛迷迷住的厢房与主屋相邻,是以她出了院门,恰好碰上了练完剑回屋洗漱的沈艳同薛凝碧。
沈艳一见毛迷迷便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尚算和颜悦色地对她点了点头:“回来了?”
毛迷迷讷讷地直弯腰鞠躬:“二师姑好!”
沈艳道:“你成天到处乱跑也没个正形,你师父的功夫道法没有学到皮毛,惹麻烦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眼下你师父不在,我这个当二师姑的便代他罚你打坐三天,你去吧。”
毛迷迷忙不迭点头答应了,提溜着手里头的花黎小跑着回院子里去,走到院门口又想起来吃饭的事儿,便把身子转个个儿,又朝沈艳走去。
“不是罚你打坐三天了么?怎么又来了?”沈艳皱眉道。
毛迷迷赔笑道:“二师姑,迷迷不通道术,五脏庙缺点贡品,还请二师姑通融通融,我去找点吃的回来,再罚打坐吧?”
沈艳没好气道:“我罚你打坐,便是要勒令你静心修炼,你若专心,便不会觉得饥饿,回去。”
毛迷迷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连带着被她提在手里头的花黎也感到了不满:“你这女人怎地心肠这么硬?”
沈艳挑了挑眉:“我昨日听江少阁主提起,江家被带进来一只猫妖,想来就是你了?五百岁的妖精,怎么还执着于口腹之欲?也难怪你道行如此低微!”
花黎被她一句话正中靶心,羞得无地自容,若不是脸上黄毛挡着瞧不出来,怕是也要闹个大红脸了:“那又如何?猫爷我就是好这一口,谁规定修仙道不能执着于口腹之欲?你规定的吗?”他犹自不甘心道。
沈艳冷笑一声:“去不去由你。”这话是对毛迷迷讲的,但她并没有等毛迷迷的答复,而是拉着薛凝碧一走了事。
花黎道:“她以为自己是九天玄女吗?人不吃饭会死的啊!你饿着肚子打坐三天?”
毛迷迷一言不发,搂着花黎往回走:“二师姑说什么照做就是了,你要肚子饿,等会我回房了,你找师姐要些吃的不就行了?”
“我不!要我碰见那个硬邦邦冷冰冰的女人,我情愿不吃小鱼干!”花黎气道,把脑袋朝毛迷迷咯吱窝里一钻,露着个肥圆的猫屁股在外头晃悠,毛迷迷伸手拍拍,跟他一路唱着空城计回屋打坐去了。
此前沈奕曾教过毛迷迷如何打坐如何运转周天,毛迷迷虽然对武术毫不精通,却仿佛天生便掌握了炼气法门一样,打坐对她而言,着实是不难的。
花黎虽然也饿着肚子,见毛迷迷如此专心,便就安安静静卧在边上给她护法。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花黎睁开眼,只见薛凝碧端着一盘包子和一叠炸好的小鱼干悄悄进门来,他一个激动,差点没喊出声。
薛凝碧朝他嘘了一声,小声道:“不要打扰迷迷。”
花黎点了点头,跳上桌面奔着小鱼干便去,薛凝碧找了张绣凳坐下,看着毛迷迷打坐的架势,出奇地安静。
“薛姑娘,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这包子再不吃就冷了。”花黎吃完小鱼干洗洗脸,朝薛凝碧道。
薛凝碧笑着摇了摇头:“她于修道实在有天分,从前不曾练过竟也能有如此进境,若是迷迷上山来时像小师叔那般大,如今造诣只怕也不下小师叔了。”
花黎哼哼笑了起来:“你说她造诣能比沈道长?你们人修是怎么定义一个人的修为的?我瞧着她可不怎么样啊。”
“妖精是吸取日月精华来修道的,心性不够的,会走杀道。可人修便不同了,人修进境不比妖精,前期要经历一个很漫长的打基础的过程。迷迷现在就处在这个阶段,你要是觉得她进境慢,说实话,我当年还不比她如今呢,我入山门时才几岁,迷迷如今几岁?她已经是我见过天分最高的人了。”薛凝碧说罢,见毛迷迷睁眼,便招呼她道:“小馋猫是闻到包子味了吗?快来吃吧!”
毛迷迷咧嘴一笑,起身捶了捶腿:“怎么师姐来了?要是闻到味儿,我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呢!”她说着伸手从盘子里抓起一个包子塞在嘴里,又左右开弓各拿一只,半点也不得闲。
薛凝碧忍俊不禁道:“你慢点吃,小心噎着!”说着便替毛迷迷倒水,花黎将空碟子拱到薛凝碧跟前,让她也倒点水给自己喝,一人一猫共同饮水,颇有几分逗趣。
毛迷迷胡吃海塞地将那一盘包子全塞进了肚子里头,等吃完了擦擦嘴,才来得及向薛凝碧道谢:“还是师姐对我好!知道我肚子饿了给我送包子来!”
薛凝碧摇了摇头:“这包子可是师父特地给你留的,她还叫我不要打搅你打坐。”
花黎听了不敢置信地叫道:“什么!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叫你送吃的来?我不是在做梦吧?”
薛凝碧道:“师父是想让迷迷抓紧时间修炼,不要为琐事耽误道业,吃的自然还是我送来的方便些,否则岂不浪费了你这般好的灵根?”她说完,将大小碟子放在一起,起身告辞:“我也得回去打坐修行了。”
毛迷迷道:“师姐!”
“什么事?”薛凝碧回头问道。
毛迷迷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你替我谢谢二师姑吧。”
薛凝碧笑着点了点头,便端着盘子出门了。
花黎见薛凝碧走了,才走到毛迷迷跟前:“迷迷迷迷,你打坐修炼会影响到我的内丹吗?”
毛迷迷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你的内丹在我肚子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存在感,是不是已经被我化了?”
花黎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替毛迷迷把脉,一直等查明了他的内丹还在毛迷迷丹田里头好端端地待着时,才松了口气:“你这是要吓死我吗?”
毛迷迷道:“我打坐时,总觉得浑身都像化了一般,极舒服,可你留在我丹田里的内丹我实在是感觉不到,应当是没有影响的吧?或者,你去问问小师叔?毕竟在萧家除了二师姑便只有小师叔知道的多些。”
花黎点了点头,垂着尾巴朝外走,出了门右拐,穿过一道拱门,走到沈奕的房门外头,探头一瞧,屋里空无一人,只有个丫鬟正在收拾桌上冷透了的白粥和酸萝卜。
环儿正收拾着碗碟,忽然听见有道年轻男声问道:“你家少爷呢?”
“少爷出去了吧,我也不晓得。”环儿低着头答完,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寻人,却见跟前的空地上站了只黄花狸猫,那猫喵嗷叫了一声,口吐人言道:“哦,多谢了。”
“啊!”环儿一声尖叫,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