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突然都在这里?”毛迷迷搓热了双手,想走到桌边倒茶,坐在上首的阿霁道:“迷迷,师父有些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毛迷迷不明就里,喝了口水咕咚咽下,花黎接道:“你先坐下嘛,我们有要紧事谈,都等你半天了!”
毛迷迷找了张凳子慢慢坐下,仍旧一脸的懵懂,阿霁说:“你与江家的恩怨,想来没个了断是不行的。”
毛迷迷闻言,顿时如坐针毡,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道:“师父啊,我已经决定跟沈奕一起隐居了,了断什么的,我也不敢乱想。”
“你爹的坟都让人刨了,你不要个了断,却要逃避一切,你可知百善何为先?”阿霁厉声问道。
毛迷迷闻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讷讷道:“孝为先。”她虽然从小失去爹娘,毛秀才教的道理却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和沈奕双宿双栖了,爹爹呢?他在九泉之下尸骨无存,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怎么过得去?
“你既然知道这一个孝字,即便你爹只养育你几年光景,他也是你的亲父,你岂能坐视不理?”阿霁又问。
毛迷迷低下头幽幽道:“我只是不想恩恩怨怨再次循环,你来我往,何时才到头啊?”
这话却也正说到了阿霁的心坎里,她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她自己罪孽深重,当年造下的孽,如今全要毛迷迷来背,说到底,最对不起毛迷迷的人,是她这个做娘的啊!
“迷迷,有些事情,你可以拖十年二十年,甚至拖一辈子,但是后果究竟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当年你娘取得浮沉珠后,嫁给你爹为妻,又岂知当年放纵得来如今下场。”阿霁说着,语气渐缓:“不要紧的,师父会站在你身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毛迷迷圆睁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阿霁,沈奕,还有花黎,眨了眨眼,才半开玩笑似地说道:“我怎么觉得我不去就是大逆不道了呢?”
花黎被她逗笑了:“你瞎说什么呢!大逆不道也轮不到你,浮沉珠之事确实要有个了结,你若不把这事收拾干净,日后只怕睡觉也得提心吊胆。再者,你不想拿回你爹的骨灰了么?”
“想!”怎么会不想?她不光想拿回爹的骨灰,还想将娘从地宫里头接出来,即便她现在只是个活死人了,只要毛迷迷还在一天,她就一定不会抛弃她!
阿霁不知毛迷迷心中所想,只是欣慰之余莫名有些哀伤。
毛迷迷待到会话完了,才想起要去找杨绵绵,她这两天吃完就睡,身上的肥膘肉蹭蹭蹭地往上贴,怕是不必过惊蛰就能拉去宰来吃了!
杨绵绵在卧房里头自己做了个被窝,毛迷迷去挖她起床,一掀开被子,就见底下蜷缩着一头小绵羊,不禁笑着揪了揪杨绵绵的耳朵:“绵绵,起床啦!”
杨绵绵这两天奔波劳碌,腿伤好得极慢,是以吃完睡睡完吃,毛迷迷喊她起床她都不肯搭理,只顾着自己睡大觉,毛迷迷见她没动静,便说:“江云书找上门来啦。”
杨绵绵猛然睁眼:“哪里!哪里!”等看清楚周围只有一个毛迷迷时,她才松了口气,羞赫道:“好你个毛迷迷!竟然敢捉弄我!”说着从床上顺手抄起一条被子,甩开来要打毛迷迷,谁料动作幅度太大,还没甩起来,就又折了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杨绵绵哭哭啼啼瘫在床上如此说道。
毛迷迷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只好皮痒肉不痒地说:“不要紧,反正咱们还在流云镇呢,你安心养伤,等好了再往别处潇洒就是了。”
杨绵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嗯!了一声,毛迷迷看她一天到晚睡觉也不是办法,好歹还是把杨绵绵从床上拉了下来,带她去院子里晒太阳。
这几日天气晴好,流云镇家家户户都赶着晒被褥,阿霁在院子指挥花黎挂竿子,见毛迷迷把杨绵绵这尊大佛请出来了,笑道:“哟,出来晒太阳?”
杨绵绵拄着拐棍,只想自己是不是下半辈子都得这么过,嘴上还是应承道:“是啊,睡得腰酸背痛。”
毛迷迷道:“师父,我帮你晒被子吧?”
阿霁摇头道:“你歇会吧,今夜又逢月中,我要引导你如何更好地汲取月华融为己用,留着些力气晚上修炼吧。”
毛迷迷点头答应了,给杨绵绵找了张躺椅坐下,花黎挂完竹竿,蹦到杨绵绵跟前瞧她:“你明明吃完饭就睡下了,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杨绵绵支起眼皮子瞧他一眼:“我快要死了。”
“咦?怎么会,你瞧着不像是要死的妖啊。”花黎一脸的纳闷,说罢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杨绵绵有些嫌弃地躲开:“别碰我,一手的汗。”
花黎咧嘴一笑,将手放在腰间擦擦,再探杨绵绵的额头,道:“有点发烫,你哪里不对劲啊?”
“我方才睡觉把腰给扭了。”杨绵绵纳闷道。
花黎一脸震惊:“你睡觉能把腰给扭了?你怎么睡的?拧成麻花?”
杨绵绵气道:“闭嘴!”
花黎乖乖闭上嘴巴,见她这么气急,便不与她多打嘴仗,毛迷迷自然知道杨绵绵怎么扭的腰,听花黎与她对话时,不免擦了把冷汗。
“那……我回黄石坡看看我的鱼干,晚饭之前回来,顺道儿带你去医馆瞧瞧吧?”花黎俩手揣在袖子里头,这般问道。
杨绵绵自个抬手摸了摸额头,也觉得有点头昏脑涨起来,她便点了点头:“你把我放医馆就行,晚上回家记得来带我,我可不想闻到鱼腥味。”
正所谓病人最大,花黎嬉皮笑脸答应了,便准备准备,将杨绵绵背去医馆。
毛迷迷还来不及叮嘱几句,就见花黎出了门,正要追上去,阿霁道:“迷迷,你来。”
毛迷迷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憷,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好听从阿霁召唤,上前去:“师父,怎么了?”
“你衣服破了,我给你补补。”阿霁指着毛迷迷的胳膊肘道。
毛迷迷低头一看,果真破了个大洞,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挂出来的,她顿时有些脸红,道:“不用麻烦师父,我自己来就行。”
阿霁没好气道:“别跟师父客气,这洞也不大,回头我给你补了也瞧不出来什么,你回屋去换一件衣裳再来就是。”
毛迷迷见她兴致这么高,也不好驳了她的意思,便回屋换了一件衣裳,破的那件团一团,放针线篓子里一起交给了阿霁。
这一下午光景,月姑家中都显得格外安静,最闹腾的两只小妖都不在,毛迷迷便觉得有些度日如年起来。
她很少有这样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即便与沈奕下棋,也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一直到傍晚天黑了,阿霁做完饭菜端上了桌,还不见花黎带杨绵绵回来。
不光毛迷迷,就连沈奕都有些担心起来,阿霁默默摆好碗筷,就见毛迷迷起身要往出走,忙跟沈奕一起拦住她:“你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黎黎和绵绵这么晚了都不见回来,我怎么不着急呀?师父你让我去找吧!”毛迷迷叫道。
阿霁摇头:“要出事早就出了,至今不回或许有别的事情耽搁,你先莫要着急,冷静一点。”
毛迷迷看看阿霁,又看看沈奕,才发觉这两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同一战线,一致拦着她,她道:“他们要是出事了,就来不及了呀!”
“那你去了又能如何?倘或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前辈又怎么办?”沈奕拉着她的手渐渐越收越紧,毛迷迷正要挣脱,突然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那敲门声有些虚弱无力,但敲得颇为气急败坏,毛迷迷赶忙上前去应门,待到将门打开,却见站在门外的,是拄着拐棍的杨绵绵。
她咬牙切齿怒道:“那头死猫呢?快把他叫出来!我要跟他拼命!”
毛迷迷一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花黎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杨绵绵闻言,也是一愣:“他先前说好回家的时候来医馆接我的,我等到天黑都没见他来,自己走回来的!他……他没回来吗?”
毛迷迷摇了摇头,杨绵绵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迷迷?花黎现在有两千多年的道行,轻易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毛迷迷仍旧只是摇头,杨绵绵看得心焦起来,怒道:“你怎么光知道摇头?我问你话呢!花黎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根本就没有回来……”毛迷迷哽咽着回头看了一眼沈奕,忽然撇开杨绵绵,冲出了院门。
杨绵绵愣愣看她出门去找人,再回头,只见阿霁垂着眼帘站在跟前,沈奕跟着毛迷迷出去了,院中只剩下她和阿霁两个。
阿霁道:“你回去休息吧。”
杨绵绵问:“阿霁师父,花黎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阿霁道:“我不清楚这些,你别想太多,饿了就吃点东西垫垫,或许花黎洞府里头有事耽搁了。”
杨绵绵眨眨眼,不知不觉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