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一直带毛迷迷等人来到月姑居住之处，毛迷迷进门前还纳闷，她虽然是叫做阿霁，但相貌和真阿霁并不一样，月姑难道就不怀疑么？
很快她的疑虑就被解开了。
月姑躺在床上，整个人病得浑浑噩噩，听见动静了，才抬起浑浊的双眼，喜道：“阿霁来了？”
阿霁点头应了一声，将诺儿抱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才说：“我回来了。”
毛迷迷霎时间明白为什么她会留在这儿了，月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阿霁来这儿，是要照顾她，送她最后一程么？
阿霁倒水替月姑擦脸擦手，待侍弄完了，才放下手帕，毛迷迷见她忙，便说：“师父，我帮你！”
阿霁指指带回来的菜篮子，示意毛迷迷洗菜，花黎蹦跶着跟去帮忙，剩下沈奕和杨绵绵两个伤患干站在原地。
“不知能帮上什么忙？”沈奕问。
阿霁摇头：“你们两个歇着，迷迷和花黎做事就行了。”
“女儿啊，家里来客人了吗？”月姑问道。
阿霁放下床纱，低声应道：“我有几个朋友过来做客的，你安心睡吧，我会招待他们。”
月姑答应着，才算放心睡下。
屋中一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诺儿坐在椅子上，小手捧着一只苹果，正低着头啃。
阿霁道：“你们这算是逃难来的？”
杨绵绵不喜欢听这个词：“什么逃难？我们是来这儿小住几天的。”
“哦？那怎么伤的伤残的残？你们这么慌张前来，后头当真没有追兵么？”阿霁问。
杨绵绵扁着嘴道：“你还真挺明白的，不过我们一路过来，有销毁痕迹，江家要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阿霁笑笑：“你想得太简单了，江家找不到迷迷，难道聚华凝气派就找不到沈道长了么？”
杨绵绵啊了一声，看向沈奕，后者道：“我已经离开聚华凝气派，大师兄绝不会泄露我的行踪的。”
“卓不群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阿霁说罢，倒了两杯清茶给沈奕和杨绵绵喝，自己则去了厨房。
毛迷迷应承了要洗菜的事儿，结果花黎来帮倒忙，阿霁来瞧时，见她又是洗菜又是晾猫地，不免好笑道：“怎么手忙脚乱的？”
毛迷迷见阿霁来了，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师父，又指着花黎道：“都怪他！说要帮忙洗菜，结果把自己给洗了！菜上掉了好多猫毛，我收拾都收拾半天呢！”
花黎正躺在灶台后头烘肚皮，闻言懒洋洋地喵呜了一句，这天儿冷，灶台后头真是暖和得叫人想化成一滩水了！
阿霁把花黎捞到一边，戳了戳灶里的柴，忽然对毛迷迷道：“你和沈奕是当真决定在一起了？”
毛迷迷愣了愣，把手朝衣服上擦擦，捞起来的菜端到灶台边上：“他肯为我放下一切，那我又有什么不答应的呢？”
“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阿霁道：“你体内有浮沉珠，飞升前不可生儿育女，沈奕已经失去所有功力，再要重修，难比登天。”
“那我就跟他过一辈子。”毛迷迷低头道。
“倘若他百年终老呢？你是不可能一世安枕无忧的，要他跟在你身边一辈子担惊受怕么？你舍得吗？”阿霁问。
毛迷迷抬头看向她，眼中有些情愫闪烁着，她道：“师父，你知道娘当年为什么要嫁给爹爹吗？就像你说的那样，浮沉珠在她身上，她也不可能一世安枕无忧，为什么还要嫁给爹爹？”
阿霁一时语塞，她眨眨眼，心虚道：“我，我不知道。”
“沈奕这次来，还救了我一命，我照顾他的时候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我对他的情意，因为他又救了我一命，我就要因为一时的感动而与他做一世夫妻呢？我想来想去，不是的呀，我愿意与他在一起，只是因为爱，就算过完这辈子，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独自一人，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娘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只可惜我不记得她的模样，更加不知道她和爹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明明是个修为足可傲视群雄之人，怎地就嫁给了一个穷秀才呢？”毛迷迷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缘分这种东西，说不得的。
阿霁道：“缘分到了，你就是想躲也躲不掉的。”她说着，起身揭开锅盖，捞尽锅底的积水，下油热锅，倒菜翻炒。
毛迷迷站在一旁看她做菜，单单只因她会做菜这一样，毛迷迷就觉得阿霁以前应当也是有过家室的人，不然一个被关在地宫里几百年的女子，怎地做出这一手好菜？
阿霁炒完几个菜，正倒水煮汤，见毛迷迷呆呆看着，笑道：“发什么愣呢？快端菜出去。”
毛迷迷回过神来，赶忙拿托盘端菜。
阿霁洗了洗手，将睡得迷迷糊糊的花黎捞在胳膊肘上，带着出了厨房。
月姑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诺儿是个话很少的孩子，只是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身子骨也瘦弱，乖巧得让人心疼。
毛迷迷问阿霁：“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流云镇？”
阿霁道：“你走那天我就过来了，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这里。”
毛迷迷说：“师父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
阿霁道：“吃饭。”
毛迷迷见她不肯正面回答，便低头扒饭，沈奕虽然离开了聚华凝气派，茹素的习惯依旧改不了，吃饭时一声不吭，倒是用公筷给毛迷迷夹了几块肉。
饭毕，趁毛迷迷抢着去洗碗，大家各自休息时，沈奕却找到了阿霁。
“你不跟着迷迷，来找我做什么？”阿霁带着诺儿在院子里玩，见沈奕找来了，知道他有事，却也不讲明，只说：“我要带诺儿午睡了，你要是找水喝，厨房里有。”
沈奕道：“阿霁前辈，我并非是来找水喝的，只是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没有什么好聊的，迷迷喜欢你，我才留你吃饭，你要是多废话，就去住花黎的土窑子吧。”阿霁说完转身要走，沈奕忽然道：“柳前辈。”
阿霁身子跳了一跳，转头看他，眉毛拧得死紧：“你叫我什么？”
“你是柳前辈吧。”沈奕道：“这世上能教得了迷迷的人，只有柳卿卿，你使的这副身子，是三百多年前江家先人江月的，化尸为妖，却又保留人性，除了柳卿卿，再无第二人。”
阿霁道：“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真阿霁已死，你现在留在这里是为了照顾月姑和诺儿这对孤儿寡母。但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有事呢？”沈奕一本正经问道。
阿霁自然看出他话中的意思，事实上凭借沈奕的智慧，他应当早已看出来阿霁的生无可恋，她来这儿本不是照顾真阿霁留在世上的亲人，而是来此偿命的。
“我在地宫为了活下去，杀了很多人，最后悔杀的就是阿霁，我来这里是为抵命，你若敢告诉迷迷，不管你与她是否真心相爱，我一定会杀了你！”阿霁道。
沈奕摇头道：“人命何其珍贵，你既为存活牺牲那么多性命，就该好好珍惜自己的这条命才是。”
“我罪孽深重，即便赎一辈子的罪，也是还不清的。”阿霁道：“等月姑去了，我自会安排诺儿后路，你和迷迷只管放心离去，不必管我。”
“你可知迷迷父亲的骨灰现在何处？”沈奕问。
阿霁道：“自然是在毛家村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三年前，江云书派人烧了毛家村，挖了毛秀才的坟，他现在正到处找迷迷的下落，我们为了躲他才来到流云镇的。”不知何时出现的花黎接口道：“我去那天，他正派人放火烧村，那日恰好月中，之后三年一直都是沈道长照顾我，江家人自恃仙门大派，处处仗势欺人，迷迷是有理由不出面，因为浮沉珠在她身上，她绝不可泄露半点消息，可你既然是柳卿卿本人，为什么不帮帮她？”
“你怎知我没有帮她？这三年来，我助她修行得道，就是为了她日后无后顾之忧。”阿霁说。
“可迷迷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一只修为近五千年的妖怪，差点就死了，你说为了她日后无后顾之忧，难道就没有想过会这样吗？”花黎反问道。
阿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在江家地宫待了那么多年，为的不过是见秀才一面，可秀才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我……”阿霁口中喃喃，脑中一时之间百转千回，她跟了秀才去了，迷迷怎么办？迷迷怎么办？
“阿霁！你还想迷迷步你的后尘吗？”花黎急道：“流云镇也待不久的！姓江的心理有问题！他对迷迷的执念已经走火入魔了，你再不管她，还有谁能帮得了她？沈道长已经没有修为了！你还想她日后像你那样，被困在江家地宫，数着日子过下去吗？”
毛迷迷从厨房洗完碗，一双手泡得有些发白，她搓搓手心回到会客厅，却见所有人正襟危坐，似乎都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