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如同惊雷,吓的齐泠瘫软在地上,她低头瑟缩不敢多言,心里百转千回。皇上问她自己想要什么位分,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是绝不会再让自己待在御前了,这语气漠然的像要在她心里头结一层霜,她怎么敢再多话?
她晌久不语,公仪泽已失去了耐心,淡淡道:“既然不知,那便依朕所言,封个才人为吧。”
其实才人位对齐泠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她毕竟是平民之女,无背景无家世,若不是进宫的时候被提到御前坐了这么一阵女官,无论如何都不会越过御女位分去,皇上更不会记得她是谁。
她本该知足,可齐泠怯怯的看着公仪泽如画的脸,心里的不舍和依恋浓浓席卷,让她不甘,也不开怀。
齐泠依依不舍的行了礼后退出去,看见张显后头微微一垂,一滴泪珠子便滑落在地,她低声啜泣道:“恳请显公公给齐泠安排到珍婕妤的棠梨宫,齐泠感激不尽。”
人多眼杂,她未敢多停留,说完话便让人不易察觉的回了后面收拾东西。
她前脚刚走,张显便被叫进去听旨,说是封齐泠为才人,说到住处,张显便随便提了一句:“那奴才便给安排到棠梨宫的紫荆楼吧。”
公仪泽探究似的看了张显一眼,淡声:“就这样吧。”
等张显带着旨意去了棠梨宫宣旨的时候,李明瑶倒是没什么情绪,等宣读完了旨意,锦婵笑着上前,轻轻问道:“公公可知这齐才人缘何会分到棠梨宫?按理说十二宫均衡住人,该是分到别处才对。”
张显对珍婕妤的态度自然是比旁人好几分,便实话实说,也不怕落了口舌把柄,笑道:“自然是齐才人的意愿了。”
锦婵听罢便明白了,既然是齐才人自己的意愿,那不管是委托了谁都不需要知道,只知齐才人是有心往棠梨宫这儿进的便可。
她吃吃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塞进张显怀里,说道:“问了这么会儿话,公公想来也累了渴了,这些是主子的一点意思,还望公公不要推脱了。”
张显不着痕迹的收下,客气的笑道:“那我便不叨扰了。”
锦婵将人送出门外,才又转身回了明粹殿,她附耳在李明瑶边上一说,李明瑶便知晓了这个即将到来的齐才人,报的是什么念头。
快过了一个时辰的时候,齐才人才匆匆来迟,在她来之前内务府已将给她分配的宫人们都分配下来,正在明粹殿里头等着,李明瑶身为齐才人的主位,齐才人是一定要去见见的。
齐才人如今还是御前宫女的衣着,她便先回了紫荆楼梳洗收拾。紫荆楼里头布置典雅清新,齐才人很是喜欢,从前她住在甘露殿后面的时候,便觉得这宫里连个奴婢都住得比家里好,现在也是正经的小主了,这属于自己的住处,还真真是不一样的。
贴身侍奉齐才人的婉如婉柔走上前同她行大礼,温顺道:“奴婢参见齐才人。”
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想着这便是使唤人的滋味儿。她笑了笑说道:“起来吧,日后本主还要你们在一旁费心提点。先为本主梳妆,好去主位拜访珍婕妤。”
齐才人知珍婕妤家世极高,自小什么名贵物什都见过,所以大概是看不上自己的东西的,便别出心裁的拿了一朵紫荆楼门前种的碗莲搁在一个好看的瓷碗里端过去,她步子轻移过去,着门口的宫女去通传,就说齐才人来了。
李明瑶早早的就候着了,便淡淡道:“传她进来。”她目光落在那碗莲上,笑道:“齐才人好情趣,竟送这个。”
齐才人进去恭恭敬敬的行礼,再一看李明瑶,心里还是浓浓的羞愧。初见惊艳,再见自惭形秽,李明瑶的容貌便是一朵高山上的雪莲,白玉无瑕,淡然出尘。她自己无论如何是比不了。
原本非要来棠梨宫便是打着接近李明瑶的想法来的,她本跟贤妃一处,可偏偏裴绯衣又巴结了李明瑶,她知道李明瑶在皇上心里不同,她便想看看,如何不同,哪里不同?
再美又有何用?若是色衰而爱驰,便不足为虑。
她这么一想心里好受了许多,便沉住气同李明瑶说道:“妾身私心想着,嫔主这儿是什么都不缺的,可又不好空手前来,恰好看这碗莲开的正好,便想送您一株,还望您不要嫌弃。”
锦婵笑着走到齐才人跟前,客气的屈了膝端走了碗莲,搁在正殿的案上。李明瑶笑意很浅,说:“你有心便可,这回在避暑行宫之前封了位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若你原本就是御前的人,行宫是务必会去的,可这成了小主,却不一定了。”
这话里头丝丝点点的蕴含着别的深意,齐才人听了心里咯噔一声,立马便嘀咕起来,她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这行宫一去定然时日很久,回来了又是一番新景象,她怎么能不去?贤妃如今独揽大权,她若是去求贤妃,说不定还有希望。
齐泠当下便低了头,温顺道:“事已至此,妾身只能认命。”
李明瑶见她心有隐瞒,便也不再多说,只说一句乏了,便让她带着分好的奴婢走了。她眼色往岚绮那一使,岚绮便低头出去了。
过了不一会儿岚绮回来回话,说道:“安插进去的人已经跟着了,您说完齐才人就急匆匆的出去,看着像是往北走了。”
“嗯。”李明瑶看着案上那朵碗莲淡应一声,臻首轻摇。
齐泠路上走得匆忙,心里头对这行宫一事无比的上心,要知道行宫一事马虎不得,动辄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若非是珍婕妤明里暗里点了点,她还真是不知情。
等着门口的人去传了后,却被告知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见客。齐泠有些着急了,便急着往里进,说道:“你们搞清楚,是本主要来见娘娘!”
外面吵闹不休,映红皱着眉出来,冷声道:“何人在殿门口吵闹不休!若是扰了娘娘休息,可担待的起!”
这话是明知故问的在说齐才人,可齐才人却不自知,高声喊了一句:“映红!是本主!”
映红面色面色一僵,走到齐才人跟前行了个礼说:“齐小主可知道娘娘正在休息,不管是谁,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不会因为您现在是才人了而有所例外。”
齐才人这才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冷下脸说:“你的意思是,娘娘知道是本主来了,却故意不见?”
映红心里头烦躁更甚,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如此自以为是且愚笨的人,当即便冷声道:“是娘娘概不见客,齐才人若是懂事的,便请先回去,什么事都不会晚。”
这话听起来态度强硬,齐才人不由得火起,狠狠的刮了一眼映红才转身离去。
她是个什么东西?再厉害也就是个奴婢,竟也敢跟她这样说话!齐才人越想越生气,深觉得自己封位以后根本感觉不到身为主子的优越感,当下便说:“既然贤妃娘娘不见人,那就回紫荆楼去,改日再来。”
她拂袖而离,气的映红在原地也是不屑的啐了一口,骂道:“还真当自己是个娘娘了,金华殿门也敢放肆!”
刚跨进门槛,贤妃在里头的软塌上支着额头问道:“齐才人闹了?”她淡声嗤笑:“愚不可及。”
“当初本宫看中她,想让她在御前好好待着,日后也不失为是一大助力,如今坏了本宫的计划,还来金华殿大吵大闹。”贤妃神色幽幽,同平日温柔贤淑的模样大相径庭。
映红也是气愤,前几天来金华殿的时候齐才人才恭敬的喊她一声姐姐,如今当了主子便摆起了架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后天再去请她,本宫若不挫一挫她的锐气,真以为有了位分便可无法无天了。”贤妃淡淡的吩咐,掩面打了个呵欠:“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安插在齐才人身边的宫女悄悄的传了信以后,李明瑶低眸抿茶不语,想来之前这齐泠是跟贤妃一条船上的,她想求贤妃给她指条明路,带着她一起去避暑行宫,却没成想贤妃只把她当成可有可无的棋子,说来这齐泠也是个不安分的,竟敢在贤妃金华殿前吵闹,这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阮嫔倒下了,后宫唯贤妃做大,这风向标也是跟着贤妃那边儿的转悠,她不过一个小小才人,竟有这样的胆量,想来不是早有预谋的睿智,是心比天高的愚昧才对。
她淡淡笑着,不慎将杯中的茶水洒到了袖子上,她拿起一方锦帕擦拭着袖口,却不禁想起在甘露殿时看见的那块原本属于自己的帕子。
李明瑶不知道这块帕子的寓意为何,或者说是,她猜到了,却不敢往那处想,生怕自己又是得了希望,却又变成失望,李家的压力加上她流掉的孩子,都成了她心里深处怯弱的源头,让她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