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明瑶才是那种气性弱的女人,她心里对公仪泽余怒未消,又岂会管这眼神是否炙,热?可是她心底隐隐的是期盼着公仪泽的,只是他从不说,从不主动,所做所为,都像极了挑逗和刻意营造的暧昧,她不敢信,也不会信。
人都到齐了,这中秋宴会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公仪泽淡笑着收了神,举杯说道:“今日中秋家宴,众卿可随意一些不必拘束。此次家宴全是母后一人操持,儿臣敬母后一杯。”
太后雍容的举起杯子,说道:“今年是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宫里新进了不少妃嫔,再加上虞容,苏贵人有孕,都乃喜事,哀家心里高兴。”
说罢二人举杯同饮,底下的人纷纷凝望着回应,此时太后淡淡道:“既然如此,皇帝,不如开宴?”
这话虽是询问,可其实太后已经拍了拍手,底下的人应声而入,一波一波的宫女鱼贯而入,依着品级,各个妃嫔桌上的菜肴是有区别的,越低自然菜品越少,可就算是采女所享受到的也有二十一道菜,每一份都精致昂贵,远非常人可比。而这也只是前菜而已,等布菜的宫女退下的差不多,太后笑着说道:“哀家记得皇帝颇喜欢一道赤蟹羹,恰逢中秋,秋蟹最肥,你这只是最好。”
公仪泽举筷夹了一口,疏离一笑:“母后选的果然不错,这蟹肥嫩,入口即化,朕记得珍婕妤也爱吃蟹,便赏给她吧。”
旁边立刻就有布菜的人将桌上的菜肴好好的端下去,恭敬的呈到李明瑶桌上,李明瑶看着那道蟹默默的看了一瞬,才清浅而规矩的道:“嫔妾谢皇上好意。”
那道蟹的确最好,色香味来看都是万中无一的,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记得自己喜欢什么?
李明瑶垂睫忽而失笑,自己总是这么容易被他撩动了心神,不过是一道菜罢了,怎么就能想的这么多?
朱红的唇边哑然的笑意极美,搅动了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李明瑶的公仪泽原本还算平静的心,他那样漫不经心的往她那里打探,只觉得她一颦一笑都仿佛在脑中回放,挥之不去,让他心烦。
李明瑶上座的阮妃粉拳在袖中紧紧攥着,看着李明瑶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她凭什么?这一道蟹一直都是她的最爱,她也曾洗手做羹汤,亲手端到甘露殿去,只为了看他一眼惊喜的表情,可这才短短一年,怎么什么都变了?
她双眸中的冰寒一瞬不瞬的看着李明瑶,扯唇说道:“皇上对珍婕妤真真是上心,臣妾看了都觉得暖心呢。”
这话说着暖心,可任谁听不出这话里的酸味和敌意?可李明瑶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她将筷子一搁,清浅笑笑,缱绻极了的说道:“皇上心疼嫔妾,心里一直记挂着,难为姐姐也为嫔妾高兴。”
阮妃本来心里正醋,李明瑶这一番话如同火上浇油,更让她心里不舒坦起来,原本这句话便是她说出去要给李明瑶吸引注意的,可李明瑶非但浑然不在意,还将话锋提的更高,只为了刺激阮妃,这便是明目张胆了。
李明瑶就是有那个资本,皇上宠她爱她,那又如何?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昌贵妃温声说道:“今日中秋佳节,也知道诸位妹妹都各自有才艺要献。”她将目光投向皇帝和太后,眼中含着询问之意,说道:“不如咱们便正式开吧?”
这便是要结束这话题的争锋了,公仪泽淡笑,起腕斟了杯酒,笑说:“便依贵妃所言。”
除却前菜,还有正菜数十道,甜点几道,饮品无数,随着桌案上的菜品被用的程度,酌情撤换更新,这家宴一般都会持续很久,所以是一直都有菜可吃,周遭闲谈看艺,倒也不会太过无趣。
前头的话都是小事,这献艺才是重头戏,谁不知道这重点的献艺便是皇上关注新人的时候呢,而表现好的妃嫔,酌情提一提位分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这时候阮妃盈盈起身,说道:“今日是大好的日子,不如就由臣妾来开头如何?”
公仪泽是对这些感到无所谓的,只是细细想起来,阮妃的折腰舞也许久没见了,便说道:“便依你。”
阮妃细软的腰肢一摆行了礼个便去往偏殿更衣,此时的空档便是几个新人的表演,并不出彩,公仪泽倒是没什么情绪,一杯接一杯酒的灌着,到后面微微醺的时候方搁了酒杯,而阮妃也才算是准备好了。
殿中的乐师早就准备好了乐器。琵琶,古筝,古琴等琴师坐于两边,一声清脆铮铮的琵琶声从大殿内突然响起,殿外的一身轻纱的阮妃才缓缓献身,她出场的极为特别,是被包裹在一朵由浮光锦等名贵布料所填充的花骨里面,曲调慢慢由急促到绵长,她才从花心中慢慢出来,粉白的藕臂一挥,就在花心中翩翩起舞。
此舞妖艳,舞起来像蝴蝶求偶一般大胆又热情,每一个动作都具有诱惑性和美感,阮妃虽说年岁不比新人年轻,却仍有自己的丰韵,她眼含秋波频频送去大殿之上坐着的公仪泽面前,可公仪泽淡然的笑意却让阮妃的心越来越冷,是不是她年岁不再美好,便再也勾不起他的兴趣了?
最终一舞罢了,满座啧啧称赞,可其中白御女却一直浅淡的笑着,她方才是看了阮妃的折腰舞的,阮妃年纪大了,养尊处优,舞姿再娴熟也不再优美了,何况她身处后宫,就算如今还有舞之形,却没有了灵魂,这样的舞谈何好看?
除了担心事后阮妃的报复,她对于自己的舞姿已经是完全放下了心了。
阮妃寂然回身去了偏殿,可白御女却还是不着急出来,她一直打量着皇帝的表情,这个时机不对,要等到皇上看腻了,快走的时候再一鸣惊人才好。
这个时候,一直默默无闻的裴绯衣出来,面上很端正的说道:“妾无长处,写了首诗赋予皇上。”
她身边的两位宫女同她一起上前将手中裱好的纸张打开,上面没有画,只有极为秀气的草书所写的一首诗,简单明了的一首七绝,无关中秋,无关佳节,公仪泽却读出了大气和磅礴,还有眼前女子的内秀。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道:“朕许久没见过这般有才气的女子,这首七绝,不输贵妃当年的《策赋》。”
这赞誉便可以说是极高了,或许这些良家子不知道,可是京城里的这些官家小姐都是有所耳闻的,当年昌贵妃一首《策赋》惊才绝艳,才被赐婚给皇帝,而现今这一小小平民女子,京能得到如此之高的赞誉,不禁让人好奇,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首诗。
公仪泽眸中染过一丝欣赏,当即便说:“这首诗从此便悬在含元殿,朕竟不知,民间也会有如今才情的女子,卿卿藏拙了。”
裴绯衣不惊不喜,谢恩道:“妾谢皇上隆恩。”
可又有谁知道,裴绯衣最想得到的,是李明瑶的欣赏。
而锦婵去将纸上的诗小声读给李明瑶后,她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眼光,这裴绯衣她是有印象的,当初头一次见面,二人便讨论了很久关于书中的见解,她言辞犀利,相谈甚欢,后来她觉得此女或有心计,相处刻意,在后面提拔她的时候并未高看许多,可后来她也是安安分分,也听眼线说她总是闭门不出,倒也让她觉得惊讶。
这样的心智见识,被关在这重重深宫,当真可惜。
至此李明瑶对裴绯衣的印象登时便好了许多,她抬眸看了看公仪泽,出声道:“嫔妾想为裴妹妹争取一个恩典,不知道皇上允不允。”
公仪泽莞尔轻笑,这一晚上她一直避免跟他对视,这头一次说话,竟还是为一个小小良家子求恩典,他倒觉德有趣,便问:“你但说无妨。”
李明瑶等的就是这句话,便出声笑说:“裴妹妹如今不过御女,去不得藏书阁顶三层,不如皇上给个恩典,让裴妹妹博览群书可好?”
公仪泽深邃的黑瞳看着李明瑶染上温柔的笑意,温声说道:“朕记得藏书阁顶层才人可去,裴氏才人过人,担得起才人。”
他笑着说:“朕便赐你封号为“睿”,抬位才人。爱妃觉得如何?”
裴绯衣本就是李明瑶手下的人,这一说自然是再好不过,她淡笑着往裴氏那儿看了一眼,裴氏立马说道:“妾谢皇上隆恩。”
这边的人欣喜,剩下的人却个个眼红,尤为堵心的便是香宝林和静宝林了,她们自诩受宠,却竟还不如一个良家子来的重要么!
静宝林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凝在了珍婕妤的脸上,心里沉闷的几乎让她透不过气,就因为她是珍婕妤……所以才会这么有分量,才能让人一夕之间飞上枝头么?
当初她是以才情受宠,才被分进了睿和苑,可如今不过是一首诗,这区区良家子便能一下越过她头上……?
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