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汪绵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变得极为不安，好像正面对着比他等级高出数倍的人似的，本能地表现出一种敬畏的感觉。
甚至连游动的速度都变弱了。
“是你！我终于找到了！”汪绵绵说了一句，就飞快地朝白乙衾冲了过来，白乙衾面色一凛，口中念出咒辞，同时举刀对着游动的黑影直劈下去！
唰的一声，一道金光打着旋儿出现在汪绵绵的身后，网一样将他罩住，再也动弹不得，白乙衾顺势一劈，破空之声响起，瞬间断开面前延绵的黑影……
“啊！——”男女莫辩的声音在面前炸开。白乙衾立刻又补了一道符箓，引发出一阵爆炸似的轰响！
下一秒，游弋的黑色烟雾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像浓雾一样模糊，幻境之中的建筑冰淇淋一般渐渐融化，显露出后面的场景——是他们一开始看到的清风观。
“乙衾？乙衾你终于醒了……”霍青隅的声音带着焦急。
听到他的声音，白乙衾才知道自己终于摆脱了幻境，于是立刻睁开眼睛，入眼就是霍青隅纠结的眼神，脸上隐隐浮现着龙鳞的形状，脑袋上还顶着一对龙角。
白乙衾下意识地笑了笑，伸手想摸他的龙角，但因为刚刚昏迷过，还没有恢复力气，手抬到一半就要往下摔。
“感觉怎么样？”霍青隅一把将她的手抓住，贴到自己的脸上，眷恋地用脑袋去蹭他的的手心，一副依赖而且十分粘人的模样。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龙角其实代表了龙的尊严和气场，是绝对不可能让人摸的。
然而身为妖王的霍青隅却乖巧得像只大猫一样，将粗硬的龙角送到白乙衾的手心里，可见心里对她的感情有多么真挚、深厚。
“我做了个梦。”白乙衾指尖微动，抚摸着他的龙角，想要冲他笑一笑，却因为虚弱而显得力不从心。
霍青隅立刻心疼地将她抱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狠辣，像是盯着什么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人似的。
他的眼睛仍是琥珀色，但在看到角落里一闪而过的黑影时，瞳孔陡然亮起红色的光，好像蕴含着某种能震慑一切的神秘力量，能瞬间看穿所有掩藏在黑暗之中的罪恶和肮脏一般。
白乙衾感受到了他紧绷的身体，不由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个梦而已，别怕。”霍青隅哄孩子似的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现在就回去？”白乙衾怀疑地看看清风观近在咫尺的大门，迟疑地道，“来都来了，什么都没做就走，我觉得有点儿可惜，刚刚我明明……”
她想说自己在幻境中看到了汪绵绵，但霍青隅的表情明显不太对劲，依旧深情地看着她，但那眼神里面却有一种她难以言说的怜悯，就好像她遭遇过什么令人心疼的灾难一般。
“你到底怎么了？”白乙衾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地亲他，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寻求安慰，是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行为。
霍青隅摇摇头，脑门抵着她的，深吸了几口气才说：“这里让我觉得很难控制，刚刚我差点儿……差点儿就伤了你，我们最好是赶紧离开这儿。”
“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你冷静点儿，我全都听你的。”白乙衾的手放在他的脸两侧，一边亲他，一边小声说道，“都是假的，我们看到的全是假的，你知道，对吗？”
她怀疑霍青隅跟自己一样，也看到了什么冲击三观的事情，这些让他难以置信，又不知不觉地受到影响，如果真的沉浸其中，一定会汪绵绵利用。
这诡招她经历了不止一次，所以能及时从里面跳出来，但霍青隅不一样，霍青隅心里压着很多事情，要是这些事情全部一起跳出来，迟早要把他压垮，她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至少不能让这些或许并不存在的消息影响他。
“我不知道。”霍青隅喘着气，瞳孔的颜色不停地变化着，一会儿是清透的琥珀色，一会儿是诡异的亮红色，一会儿又是纯澈的黑色，好像身体里住着几个不同性格的人在相互拉扯一样。
他现在是半人半龙的状态，手脚都是冰凉的，呼出的气也是，白乙衾恍然有一种他即将被冻僵的错觉。
“看着我，青隅，你知道的。”白乙衾的手移到他脖子的位置，摸着那儿跳动的脉搏，才真实地感觉到他是活着的一样，“至少我是真实的，对吗？”
霍青隅没有回答，而是凶猛地吻住了她。
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在败破的道观门口，在漆黑的夜色中，像两只相互取暖的幼兽。
“其实，我也做了个梦。”在他们回去的路上，霍青隅握着她的手，失落地说道，“梦里有很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些画面，知惑跟我说过，就是它们让我无比困扰，因为实在是太可笑了，听知惑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白乙衾想到汪绵绵说起她时那激动又带着恐惧的语气，表情凝重起来。
“我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霍青隅摇头道，“老龙王的一生只有斗争，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做妖王是，平定魔王也是——根本没有什么为普罗大众考虑的伟大思想，他就是好斗而已。”
说着，他冷笑一声：“跟魔王战斗的时候，他正值壮年，从来没有想过要生一个继承人，我的出生，只是个滑稽的意外。”
“别这样说自己。”白乙衾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落寞的表情，不由握紧了他的手，想要给他安慰。
霍青隅却说：“我没有在抱怨，这是事实，老龙王没有爱人，也没有留下子嗣，他死后，妖界群龙无首，眼看着要发生暴动，知惑算出了我的存在，把我接回来，暴露在了众妖的视野。你能想象吗？我只是个拿来安定局势的幌子。”
“可是……”白乙衾虽然知道他的生长经历不会简单，但没想到他会是老龙王的遗孀，这种仿佛是为了某个特定的事件而出生的感觉，一定很让人痛苦。
“更搞笑的是，老龙王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是在他死后被怀上的。”霍青隅苦笑着摇头，“知道我为什么是蛟，而不是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