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辉，不，现在该称作杨柳郎君，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还未来得及开口唤人来添茶，便有下头伺候的女官上前。杨柳尽管已经在这长公主府的雯花汀內住了月余，却仍旧不习惯进进出出都有女官伺候。尽管旧时尚在孟家做少爷，身边也短不得仆婢近身，却做不到这般恭敬的。
杨柳只好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细细听长公主府的管事来提点。今夜轮值该是杨柳前去侍夜，只是长公主发了话，嫌弃杨柳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模样，怕是不堪用，就点了另外一个郎君一同前去。杨柳闻言便红了红脸，“侍夜”一词说的委婉，实际上不就是那档子事嘛。管事见杨柳有些走神，面色不大好看，清咳了一声，才道，“小郎君，奴婢刚才所说的，小郎君可都记下了？”
管事说了什么，杨柳自然是什么都记不清的，但仍旧胡乱的点了点头，嗫嚅着说记下了。管事叹了口气，语气间已带了些恼意。“小郎君既已知晓，奴婢也不多说什么，未时便有人来为小郎君梳洗打扮，莫错过了时辰。”说罢，转身出了雯花汀，竟是分毫未将杨柳放进眼里。
杨柳幽幽一叹，偌大的长公主府他谁也不识，这个时候，除了发呆，他竟找不出半点事情来做。雯花汀就是个独门独户的一进小院儿，只一个“汀”字，便知附近多半是有水的。杨柳看了一眼在门边上装作是空气的女官，“我，能出去走走吗？”
雯花汀旁边就是一方水塘，内里养着不少锦鲤。那些锦鲤像是被人豢养久了，竟是不怕人，瞧见岸边有人站着，它们竟是争先恐后的往岸边拥挤，还有一些跃出了水面，尾巴溅出来的水花沾到了杨柳的衣角上。
杨柳看得呆了，感叹长公主府竟是不同于别处，连养的鱼都比旁处凶悍上几分。女官尽职尽责的在杨柳身后照应，此时她竟像是变戏法一般，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盒子鱼食来，放在了杨柳的手边。杨柳看了女官一眼，心中越发觉得长公主府的不同，不光是鱼凶悍，下人也比旁处的熨帖。
到底是孩子心性，喂个鱼食都能玩出兴致来。杨柳一会儿引着锦鲤在岸边嬉戏，一会儿一扬手将鱼食散开，鱼群熙熙攘攘着往水塘中心游去，五颜六色的锦鲤东一头西一头的随着杨柳游，煞是好看。
女官在杨柳身后，神色莫名。
另一边，刚离开雯花汀不久的管事此时却是突然现身水塘对面的假山石后，在管事身边的，还有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只见那女子身着宫裙，上面绣着瑞草云鹤纹，满头的珠翠，掩不住的贵气。
管事指了指水塘那头浑然不觉的杨柳，“长公主，那个便是杨柳郎君，本家正是青州孟家。”长公主看了一眼手上修理的浑圆的指甲，“太瘦弱了，怕还是个孩子，哪里是能侍夜的？”
长公主这般说着，想起月前从城南象姑馆赎回来的那几个，“象姑馆里出来的不是还有几个资质好的吗？”管事顿了顿，“长公主莫不是忘了，您不是嫌弃那些都被人沾了身子，不大干净，就挑了这么一个回来。”
“本宫倒还真是忘了。”长公主嘴角微挑，“青州孟家，还是个诗书世家呢。”管事轻笑，“可不是，若不是之前的那几宗事情，这孟家也断不会至此。就是这个小郎君可惜了。”
长公主并未因着孟家的小郎君沦落到长公主府当面首而赶到惋惜，只漫不经心道，“既然是孟家的孩子，想来功课什么的定然是不错的，夜里来的时候叫他给本宫做篇文章出来。告诉他，做得好了有赏。”
管事忙不迭应了，“那长公主可有出题？”长公主微微一笑，“给他本春宫，叫他仔细揣摩，就写‘男女之事，人之大欲也’。”管事闻言老脸一红，却又不敢反驳，只低低应了声是，便匆匆去传话了。长公主在身后笑得肆意，笑声穿过假山石，传到水塘那头的杨柳耳中，杨柳抬头去寻，却是空无一人。
“这……”杨柳翻开图册，俏脸一红，“管事，长公主这是何意？”
管事袖手，“长公主听闻小郎君出身青州孟家，想来诗文定是极好的，便叫奴婢来给小郎君送些书，请小郎君做篇文章，夜里长公主要亲自查看。”
杨柳面对入目的不堪图画，上面尽都是男女交合的粗俗样子，心里像是翻起惊涛骇浪一般。“书，就是这些书？”厚厚一摞，竟都是“闲书”，哪里配得起青州孟家的诗书礼仪。
“小郎君就好生研读，尽早做出文章来。”同之前一般，转身就走，态度十分倨傲。杨柳顿时瘫坐在圈椅里，面色煞白。想起旧时父亲母亲对自己的谆谆教导，每每提及孟氏门楣，孟家上下无不与有荣焉。如今孟氏子孙竟是用孟氏家学为春宫写文章，这是何等的耻辱！
杨柳气的有些胸口发疼，恨不得将面前厚厚的一摞书全都扔进火炉里，亲眼瞧着化成灰了才好。但杨柳不敢，门边就站着长公主亲派出来的女官，一举一动都在长公主的监视之下，他还不敢这么做。
文章他是会写的，自他五岁启蒙，七岁写诗，八岁习文开始，父亲就一直教导他文如其人。父亲持身正直，做出来的文章也像父亲一般，有理有据，字里行间多述正事，叫人挑不出半丝不实。杨柳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大兄文风承袭父亲，二兄却是重赋，辞藻华丽，骈骊运用娴熟。杨柳的文章不如大兄文风正直，亦不似二兄锦心绣口，但父亲却是赞过他的文章，“多用典故，善于比兴，此子今后入仕有望。”
入仕有望？
杨柳拿起笔，铺开纸张，蘸饱了墨汁，思索该如何下笔。春宫他决计是不会看的，身为孟家儿郎，他不能辱没了先人的声名，但文章却是要写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道理都是他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要想重振孟家，为孟家平反，他就必须得忍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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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安晏不懂“特殊服务”的梗，只在看到元姒一张笑靥如花，顿时各种烦心事烟消云散，只余下满心的欣喜。“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瞧见方安晏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散在背后，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怎么不叫人把头发擦干，现在还未暖和起来，到了夜里更是风凉，你这样容易受凉的。”元姒寻了条干净的手巾来，细细为方安晏擦拭，直到只剩下些许湿气这才住了手。“一会儿不要急着睡觉，待干了再睡。”古代没有吹风机，当真是不便利。
“过来，让我抱抱。”方安晏转过身，将元姒纳入怀中，将脸埋在元姒的颈窝，狠狠的吸了一口。元姒似有所觉，“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嘴上说着，手一下下抚在方安晏的背后，像是要为他驱走那些烦恼。
方安晏不语，半晌才闷闷道，“没事，就是一日没见你，十分想你。”
元姒扑哧笑出声来，“没看出来啊，侯爷，你居然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想象一下，若是方主任那个禁欲男神说出这样的话，元姒绝对认为是因为男神跟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但方安晏说这话，元姒却是心里甜滋滋的。“好吧，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我告诉你个秘密。”方安晏一听“秘密”，顿时来了精神，他早觉得元姒身上太多疑点了，能探知一点秘密也是好的。
元姒神神秘秘凑近方安晏，“我的秘密就是……”
“我也有点想你了。”元姒笑得得意，看到方安晏被骗的一愣的样子，元姒心情大好。“你啊。”方安晏捏了捏元姒的脸，“就是仗着我拿你没办法。”
元姒勾唇，“是啊，我就是仗着你喜欢我，不服咬我啊！”元姒声音极低，却是语气中满是得意。方安晏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是你说的，不服咬你。”
二人笑闹了一番，眼见着时日迟了，连忙推开方安晏。“我该回去了，再待下去回去迟了，爷爷该问了。”元姒觉得他们就像是背着家长早恋的中学生一样，新鲜而又刺激。方安晏瞧着元姒像一只白兔一样，蹦蹦跳跳的离开皓然居，心里甜蜜而又忧虑。
元姒跟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旁的姑娘温柔而知礼，偶有一两个顽皮的，却也都是紧守着做姑娘的本分，从没有一个像元姒这般，敢做敢为，将喜欢挂在嘴边，高兴了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又亲又抱。自己更是不知何时也沾染了她的习惯，见了她就恨不得和她黏在一处，亲亲摸摸都不够，恨不得带在身上，时时都能见到才好。
方安晏想，自从见了元姒，自己真是疯了。谁能想到几日之前，自己还是对姑娘避之唯恐不及的呢？
微微一叹，方安晏酝酿已久的念头越发清晰，长公主婚事须得尽早拒了，他和元姒也得趁早想法子摆上明面才行。府中旁的都还好说，父母那一关最是难过。
这般一想，方安晏就想起当初师父给他算的命理，难不成要告诉父亲母亲，他这个孤煞之命，只有元姒才能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