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太多人秘密的酆都卫指挥使仍旧逍遥快活的敷他的粉，戴他的花，只是除去有时候要捏着鼻子坐在酆都卫的衙门里听底下的勾当官念完厚厚的一沓奏报，里面还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豪门琐事，最不济也是一些高门大户里妻妾不和或是嫡庶之争。
只是今日勾当官拿来回话的一份奏报倒是叫指挥使起了兴趣，拿过来细细端详，上面说的是长公主府遣媒人去了兵马元帅府，要为长公主和定西侯提亲。
“提亲。”马指挥使捏了捏奏报，那个长公主当真是好大的胆气。
说起这个长公主，马指挥使倒是熟悉的很。她几乎是酆都卫的奏报上的“常客”，隔三岔五便能见一次，也是每每下头那些监察执事官最喜欢去蹲守的人物。要说马指挥使对这位长公主最深的印象，便是这位长公主的“胆气”。
长公主的封号为“成宣”，乃是先帝亲妹，她的封号还是是先帝驾崩前亲自挑选的。今上即位，几乎将先帝身边的人悉数杀的杀，遣的遣，可是这位成宣长公主却是稳稳的呆在酆都，还特意在顺天道上辟了长公主府居住，一应女官侍奉皆是按照宫中规仪，令人咋舌。且按照奏报来看，这位长公主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养面首，一座小小的长公主府内里居然养着数十位良家，还不包括外头另辟了园子不定期临幸的那些。
马指挥使翻了翻前一段时日的奏报，上面多是长公主同府内的面首行为不检的消息，就连昨日的奏报上都还有长公主同面首在花园內行那敦伦之礼，怎么今日猛地就想着去兵马元帅府上提亲？
勾当官又抽出一份奏报，上面写的是永昶伯府的男丁欲投军，除去永昶伯之子，就是那个在吏部任侍郎的儿子。马指挥使轻笑，“定西侯倒是给他们出了个好主意。这些年宗室都快被今上养废了，好容易才出了永昶伯这么一个聪明的。”说罢，将关于永昶伯府的奏报叫人誊抄，火速送往乾元殿，供今上查阅。
“指挥使，那长公主府的奏报要不要也誊抄了？”勾当官小心翼翼的询问。马指挥使扫了一眼手上的奏报，漫不经心道，“抄吧，这事儿我倒是想瞧瞧今上是个什么反应。”
酆都卫的文曹将今日的奏报誊抄到呈阅今上的专用奏折上，还未出文曹，就有专门的人将奏折用火漆封了，放进特制的雕花漆盒里，时辰一到就会有宫里的侍卫来这里取走雕花漆盒，呈到今上的书案之上。
今上还未拿到酆都卫奏报，兵马元帅府里却是已经闹翻了天。这会子长房和皓然居两处的下人个个闭口藏舌，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就惹上祸事。不光是这两处噤若寒蝉，就是整个兵马元帅府也是上下整肃，唯恐触了主子的霉头。
方安晏被大夫人叫到了长房那里，商议着出个主意如何婉拒了长公主府的亲事，倒是方安晏却是一脸冷淡的模样。“何须想法子婉拒，径直回禀了今上，说明缘由就是。”大夫人刚想说此举不妥，忽听外头的丫头通传，说是元帅回来了，已经过了垂花门，往长房这边来了。想来方父也是得了长公主府来提亲的消息，紧赶慢赶回来的。有方父一打岔，大夫人也顾不上指责方安晏，忙唤人来置办宵食，再烧一桶热水叫方父洗一洗。
方父甫一进门，便见方安晏面无表情的坐在罗汉床上，手里端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为父这一路上听的都是长公主府来咱家提亲的消息，你是怎么个想法？”
方安晏行过礼，父子俩重新坐了，这才开口道，“亲事万不能应，合不合适倒是另说，单单是今上那边如何解释就足够咱们焦头烂额。”
方父深以为然，“这个长公主，到底闹得哪出幺蛾子？”
方安晏掸了掸衣袍，漫不经心说道：“什么幺蛾子倒是不知道，只是这背后为何选了我，却是耐人寻味。”方父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初初听到这个消息，为父还想着我儿讨得小娘子喜欢，却是好事一桩。”
这话说的相当不正经了，方安晏却是没有过多表情。毕竟父子俩都是在军营里呆久了的，什么样的浑话没听过，这些顶多算是调节气氛之用。“叫长公主看上，算得什么好事。”
一想起京城中盛传的长公主养着数十位面首，两人纷纷寒着脸。
父子俩暂时只得出“走一步看一步”的结论，到了第二日两人早起上朝，今上在乾元殿上就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提及此事，“听闻朕的成宣皇妹向方爱卿提亲，可有此事？”
方安晏当先出列，“回禀陛下，确有此事。只是臣德容有亏，粗人一个，实在配不上长公主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拒绝之意这么明显，今上也该能看出方家的态度。方安晏这般想着。
“朕倒是觉得方爱卿同成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嗯？不光是方安晏，满朝文武皆是惊讶不已。本以为这个消息就是长公主府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罢了，没想到今上竟是赞同的，难不成长公主前去提亲，其中也有今上的授意？
方安晏冷汗津津，“这，臣何德何能……”方父也是焦心不已，奈何此时他没有宣召，不能随意出列替儿子讲情。金商似乎打定主意搞事情，“前两日秦太妃倒是跟朕提过成宣的婚事，朕也是有意想从世家子弟之中选一个好人材来配成宣。谁料成宣居然自己就上门提亲，倒是省了朕替她作主。”
今上话里话外露出满意之色，方安晏越发不安，若是今上真的当朝宣旨令他和长公主成婚，他就算是拼死也要拒了婚事的。从昨天至今，方安晏一直没敢去寻元姒，也叫皓然居的人都闭紧了嘴，唯恐叫元姒知道伤了心。一想到元姒，方安晏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成宣那丫头还是个孩子性子，贪玩了一些，朕自然是属意寻个能包容那丫头性子的，也算是能和秦太妃有个交代。此事就暂且交给礼部，待朕同秦太妃商议之后，礼部只管出章程就是。”方安晏松了口气，没有当堂宣布他和长公主的婚事，就说明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礼部尚书出列应下，朝堂复又回到朝事之上。
方安晏回到皓然居之时，已是傍晚，元姒在小厨房忙罢宵食，这会子正准备回家去。余三郎被捕归案，黄叔、昌哥儿和元爷爷就被允许归家，只待余三郎交代了所有罪行并且指认虢国公之后，这桩案子就算是完结。到时候封了案卷，交给今上阅后，方安晏在今上那里的差事也算是交了差，不负众望。
渺渺今日一日都是欲言又止的，元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是干燥，万物萌发的春天，也是每个少女怀春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元姒掸了掸身上的衣裳，兴许在出门之前还能去看一眼方安晏。
方安晏叫人传了水进去，打算先洗一洗，最近身上到处都是晦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没想完，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少爷，请问您需要特殊服务吗？”
——
杨柳的原名叫孟明辉，“杨柳”这个名字是数月前进长公主府时候，长公主府的管事给起的名字。他还记得那日换衣裳的下人给他换了一身绯红色的轻纱，腰身在轻纱里若隐若现的，就因着一杆杨柳细腰，就被长公主选中，当了面首送进了长公主府里。
孟家在青州也算是颇具才名的门户，若不是因着先帝驾崩，先太子失势，孟家被人胡乱攀扯，受了牵连，男丁发配，女眷充了官伎。因着孟明辉还未完全长开，孟父便狠着心将他打扮成了女子模样，送上了孟家女眷的囚车，一起送往教坊司。孟明辉哭求要同父亲一同走，父亲却扬起狰狞的脸告诉他，要在京城活下去，找到机会，为孟家翻案。
孟明辉时刻记着父亲的话，在教坊司里小心翼翼，谁料还是叫人瞧出了身份，逐出了教坊司发卖到了城南的一处象姑馆里。
象姑馆，就是有钱人家豢养男妓的地方，那里时常有喜好异于常人的达官贵人前去寻欢作乐。都说城东教坊司是官伎绝色，城南象姑馆便是男妓昌盛，更是有两者皆爱的，还将教坊司和象姑馆做了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孟明辉记着长公主去象姑馆那日，自己还在厅堂里一点点擦着被客人吐得十分脏污的地板。他初来到象姑馆，未经调教并不能挂牌接客，就从最底层的小奴做起。那日馆里最当红的软玉相公经过他时说了一句话，长公主来了，若是这次能被选进长公主府，他们就不用没日没夜的伺候客人了。
这句话引得孟明辉上了心。
他见过馆里的相公接待客人，几乎每经过一个相公的房间，就能听见里面痛苦的叫声。以前家里人倒是安排过丫头给他做过那方面的启蒙，他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滋味很美妙，却是不知道男人也能和男人在一起，而且是这么痛苦的。
孟明辉不想以后也跟那些相公一样，几乎是当机立断就跟着软玉相公同去拜见长公主。孟明辉隔着重重相公往房里瞧，一眼就被房间里面端坐的明艳女人给震住了。
那般明亮艳丽的娘子，当真是长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