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风固然保下了自己这条性命，却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倚在一旁的树下稳了稳心神，才用脚踢了踢歪在一旁的江州知州。那群人出现围攻他之时，被方南风一掌刀打晕，放在了一旁。
“哎，醒醒。”江州知州打了个激灵，一骨碌跳了起来，脖颈上的疼痛叫他龇牙咧嘴了半日。“你……”看到周围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江州知州吓了一跳，“你竟把他们全都杀了。”
方南风脸上还有溅上的血迹，在江州知州看来格外的狰狞。“知州找来的这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只怕我这条命不能为江州百姓排忧解难了。”方南风一笑，不小心扯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笑容僵在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
江州知州满心都是震惊，哪里还顾得上注意他的神色。
“若你不死，若你不死……”江州知州嘴唇翕动，“江州百姓又该如何活下去？”见他掩面而泣，方南风竟是一时不知该上前安慰还是说些什么。看得出江州知州是个爱护百姓的官员，只是受了乌桓人的蛊惑才误入歧途。
“谁说只有我死了，江州百姓才能活下去？乌桓人的鬼话你竟也相信。”方南风给忽然升起一丝父亲般的慈爱，“今上关心着江州百姓的安危，已然开了国库，放钱放粮。只要江淮河道一疏通，这些钱粮立即就能到达江州。”
方南风抚着江州知州的肩膀，“那乌桓探子入我西凉国土，本是心怀不轨。说句狂妄的，若是你今日真的杀了我，只怕凤霞关明日就有乌桓人在关外叫嚣。不出三日，他们必定攻城。凤霞关破了，你觉得江州百姓，还有安宁日子可以过？”
蒋荔和蒋父在果园外等的发急，眼见着就要日斜西山，却迟迟不见入了果园的二位踪影。那面目黧黑的佃户头先站在蒋父身后，此时也不由得开了口。“东家，要不叫小的去瞧瞧？”
蒋父摆摆手，“他们既然将咱们都留在了外头，怕是有什么私密话儿要说。若是贸然进去，惹恼了他们反倒不美。”佃户退后了一步，垂手侍立。
蒋荔眼尖，老远就瞧着两个相扶而出的人，再加上方南风一身显眼的朱紫锦袍，“父亲，侯爷和知州！”待二人走近，蒋家父子发现定西侯居然满身的血迹，登时神魂俱惊。在他们的果园出了事，他们岂不是逃不脱干系？
方南风淡淡道，“刚才在果园中遇到了一直追杀本侯的一伙匪徒，你们现在去州衙叫人来，去将那些匪徒的尸身带回州衙。”一句话就将蒋家父子的责任摘清了，惹得侯爷受伤的是一直追杀侯爷的匪徒，与蒋家无关。
有下头的人听了，立即往州衙去叫人，蒋父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知州，“侯爷和知州可有受伤？小民这就去找大夫来给二位瞧瞧。”
方南风摆了摆手，“还请老人家给我们二人寻件干净衣裳来，我们还要回州衙料理后续事宜。”蒋父忙命人去寻蒋荔的衣裳，他的身形同侯爷相差无几。
蒋荔在一旁瞧着方南风不拘小节，用衣袖擦拭脸上的血迹，心念一动。从袖中拿出自己的手帕，“侯爷用这个擦罢，衣裳沾了血迹不大容易洗。”
方南风先是一怔，而后善意一笑，接过蒋荔递过来的帕子，“多谢。”虽然披了定西侯的锦袍，到底骨子里还是个驻守边关的武夫，有些习惯实在是改不掉。
“素来听闻侯爷驻守边关，守得凤霞关保西凉多年安宁，今日侯爷能在匪徒手中全身而退，可见侯爷勇武过人。”这些话一听就是夸方安晏的，方南风倒也笑嘻嘻的受了，蒋荔见他一笑，更是灿若生辉，“好说好说。小郎君可有水没有，这手上腻乎的难受，需得洗一洗才好。”
蒋荔以侯爷和知州受了伤，需得有人护送为由，一路将定西侯和知州送回了州衙。定西侯虽胳膊上受了伤，却是毫不在意，倒是身上无伤的江州知州像是受了重伤似的，满身的精气神儿都没了，只蔫蔫的，连话都少说。
定西侯不以为意，只叫人将知州送回房。蒋荔上前，有些扭捏，“小民素来仰慕侯爷为人，不知能否在侯爷未离开江州之前常来拜访侯爷？”
方南风只以为这位蒋家小郎君是个喜爱亲近人的性子，倒也没想其他，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蒋荔心中雀跃不已，面上却是不显，只微微拱手，“那小民先告退，改日再来拜见侯爷。”
茅原听闻派去的人悉数被杀，倒是没多大反应。艾莲娜才服侍着淮州知州睡下，匆匆赶来了。“大兄，那定西侯将咱们的人尽数杀了，大兄为何还这般稳坐泰山？”
“他能全身而退自然是在我意料之中，他能守西凉凤霞关数年，咱们乌桓铁蹄这些年屡次挥师南下，都被拒在凤霞关外，可见此人实力非凡。”茅原握着一块玉佩，来回摩挲，“只是那知州将事情办砸了，只怕咱们日后再动手，却是不易了。”
艾莲娜本就是急躁性子，“大兄何不今夜与我同去，谅那定西侯万万想不到咱们能杀他个回马枪来！”茅原沉吟半晌，“父王既遣了你我兄妹二人入西凉，自然是盼望咱们能为乌桓大军建立一处隐秘而稳固的探查之处。若是贸然暴露了你我二人的所在，岂不是辜负了父王的爱重之心？”
茅原一提及“父王”，艾莲娜顿时变了脸色，“大兄休要再提，若不是那恶毒的王后从中作梗，只怕父王的王位继承人只能是大兄，而不是什么裘满！偏生大兄还不许我鸣不平，硬生生叫父王派遣来西凉，远离了家乡。”
“艾莲娜！”茅原拍案，“说过多少次，叫你收敛收敛这急性子。你道那王位是好坐的？裘满如今在王庭中呼风唤雨，你我只是暂时避其锋芒。那裘满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子，他以为跟在父王身边就能学到做王的法子，还不如说总有一日会露出马脚，叫父王厌弃了他。”
艾莲娜面有不甘，却也只能收声。茅原和缓了语气，“妹妹心中有怨，为兄怎能不知，就连母亲都在王后手下忍气吞声，妹妹难道想叫母亲的安排尽数毁于一旦？”
“自然是不能！”
“那就先安心在西凉谋划我们的事，做得好了便是叫父王让我们重回王庭的铁证，届时就算是裘满也不敢有微词。”
——
元姒白日里和方安晏在窝棚里小心藏匿，到了夜间就和方安晏入淮州州衙蹲守乌桓人，顺带着到厨房偷些吃食，祭一祭五脏庙。
时间一长，州衙厨房的人也察觉出来有人夜里偷盗，好几次都有人埋伏在四周，等候抓贼，方安晏此时自然派上了用场，二人逗弄着厨房的人，犹如猫儿戏鼠，一时倒也欢乐无穷。
这日元姒刚从厨房搞来两碗白面的汤饼，忽听州衙内有响动，元姒吓了一跳，缩在厨房里想脱身的对策，谁知下一瞬就被方安晏拖出了厨房。
“什么情况？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方安晏拉着她一通疾跑，“是那乌桓人来了，瞧着还带了不少高手，咱们先撤，待过会子再来。”
元姒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发现了他们就好。
二人回到窝棚歇息了一阵，元姒有些饿了，想起还未下肚的白面汤饼，不由惋惜。“早知道吃完再走，可惜了。”方安晏哑然失笑，“左右下次去再做就是，有何可惜。”
东方渐白，二人趁着州衙众人熟睡之时再次潜回州衙。
方安晏生怕那乌桓人武功高强，便嘱咐元姒好生在厨房等候，他去寻那乌桓人的踪迹。元姒知道自己不懂拳脚，算是方安晏的拖累，便十分懂事的点头，“你去，我给你做些好吃的，咱们吃完了再走。”
艾莲娜晨起梳妆之时，便是被厨房的一阵香味吸引。艾莲娜自幼习武，不似常人脚步重，待她出现在厨房之时，元姒根本未曾注意。艾莲娜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姑娘在灶间忙活，竟是毫无戒备。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艾莲娜骤然出声，元姒不防备背后有人，吓了一跳，面色惨白。“我，我……”元姒见来人衣着华贵，面容不似西凉女人，高鼻阔目，倒像是西域美女。这几日在州衙打转，听闻淮州知州身边有个美女，想来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元姒匆忙施礼，“小娘子，奴婢是这厨房新来的厨娘，晨起有些肚子饿，来厨房做些吃的。”
艾莲娜皱眉，“厨房何时请的厨娘，我怎么不知道？”
“奴婢三姨妈家的姐姐的表姑在这厨房里管事，奴婢是托了门路才进来这里寻一口饭吃。”元姒随口胡诌，反正这个西域美女瞧着脑子不大灵光的模样。艾莲娜不疑有他，“你做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元姒暗暗松了口气，“是白面汤饼，小娘子若是想吃，奴婢再给娘子做一碗就是。”吃完就赶紧走才是正经。
“不了，我不吃汤饼，你既然是厨娘，可会做雕胡饭？手抓饭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