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仵作》第59章
钟粹宫里一早就有宫人来开了宫门,时新的宫装被那些宫人用金盘子托着,一件件跟不要钱似的往那主殿里头送,着实羡煞了旁的宫的一干主子。婵娟早早就在主殿门口候着,听得里头传来了要热汤的响动,这才抄着手躬身往殿里去。
昨夜里,容贵妃娘娘侍寝。这会子今上还在钟粹宫里宿着,哪一个不是紧着步子伺候,唯恐在御前失了仪,惹了今上不快。容贵妃娘娘面上不说,私底下却是要罚人的。往日里的宫人,谁不知道容贵妃娘娘是宇文家送来给宇文皇后当助力的,如今宇文皇后薨了,钟粹宫这边就跟开了春的笋子似的,一日比一日的节节攀高。以前还无人问津的容贵妃娘娘,这会子可是这偌大的皇城里边最尊贵的头一份儿!
朱大总管从乾元殿过来,赶巧就碰见了一大早就起来逛花园子的杨婕妤娘娘。这杨婕妤以前也是在潜邸伺候过今上的,进宫这么久了,自打封了婕妤之后,就从未承欢侍寝过。今上就仿似忘了后宫还有这么一个娘娘似的,不管不问,旁人也就都有样学样儿,只当看不见罢了。众人忽视了这个婕妤娘娘,朱大总管却是不能的。
见到杨婕妤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侍的宫人,朱大总管上前打了个千儿。“主子万福,这一大早的,怎的就来逛园子?虽说入了春,可到底晨起的风凉,主子该好生保重身子才是。”杨婕妤素日里也是个好脾性的主子,就算今上不闻不问,可人家依旧能人淡如菊,波澜不惊的终日窝在那小小的幽若轩里。就是这么一个耐得住的性子,朱大总管也得给杨婕妤一份实实在在的尊敬。
“我就是瞧着今儿打早钟粹宫就热闹的紧,听说今上昨夜里宿在钟粹宫里,我还想着兴许能在此处遇见今上。”朱大总管只管噙着笑,“主子想见今上还不容易,您只管往乾元殿递了牌子,奴婢立马就往里头送。”
杨婕妤闻言微微一笑,“那见了今上还有什么趣儿,隔着乾元殿的书桌子,一个在上头坐着一个在下头跪着,连脸都瞧不清。就算是想说说话,旁边也都有人拿笔在一边写起居注,着实教人恼。”杨婕妤的话虽说含着抱怨,但在朱大总管听来,却是另一番意味。“主子,恕奴婢多一句嘴。您这日子是过的舒坦了,可今上心里怎么想的,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但奴婢却是看得懂,今上自打登了位,几时向从前跟主子一般的欢喜过?主子不该跟今上疏远了,也该时时宽慰着也好。”
朱大总管说罢,就做了一揖。杨婕妤也不恼,只用含了笑的眸子觑他。“好你个朱旺,这话儿也不晓得是哪个教你说的?”朱大总管竟也是难得狡黠一笑,素日里都端着内侍总管架子的人,这会子竟半分没有平时的影子。“瞧主子说的,当年主子和今上还封了奴婢一个‘天下第一巧嘴‘,这话儿自然是奴婢自个儿瞎琢磨的。主子您就权当听一乐儿。”
杨婕妤掩嘴偷笑,“瞧瞧,这哪里是宫里的内侍总管,嘴里竟没有一句正经话。罢了,知晓你是个忙人,哪儿能时时陪着我这么个闲人多聊。你去忙就是。”
朱大总管赶紧唱喏,“谢主子体恤。”正说着,朱大总管的干儿子夏守成便呼哧带喘的从钟粹宫方向跑来,见到杨婕妤忙不迭的理了衣襟作揖,“奴婢给婕妤娘娘请安。”杨婕妤点点头,便转身离了花园子。朱大总管这才回了神来,问道,“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
夏守成喘了口气,“干爹,刚才的凶险您是不知道。今上起了身,刚叫了水,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不知道怎么的就哭着闹着的闯进了钟粹宫,说容贵妃娘娘杀人害命,请今上做主,严查钟粹宫呢!”
钟粹宫。
德妃和贤妃一个哭的呼天抢地,一个暗自垂泪的,今上只拣了一张罗汉床坐了,容贵妃在一旁侍立奉茶。“你们二人说容贵妃杀人害命。朕倒是不知道,这宫里谁人死了?”德妃闻言,顿时放下了手里哭的透湿的红绡巾子,露出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子。“回禀今上,贤妃姐姐的宫里有个叫鸳鸢的宫人,素来是贤妃姐姐的知心丫头,为人忠厚老实。头先贤妃姐姐得了贵妃娘娘的锦荣百福粥的赏赐,不敢自专,就唤来臣妾一同享用。臣妾一直觉得那鸳鸢是个好的,念着平日里伺候有功,也赏了她一口粥。结果谁知道,那丫头用过之后,居然当场就毒发身亡了!臣妾与贤妃姐姐哪里还敢再动那粥一下,念着素日里与贵妃娘娘并无龃龉,谁料,贵妃娘娘竟这般害我们!今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钟粹宫里无人敢说话,此时也都怔怔的瞧着容贵妃娘娘。只见容贵妃娘娘听罢,不但不着急辩解,反倒是转头望向今上。今上只当她有话说,“贵妃有话要说?”
容贵妃摇了摇头,“回今上,臣妾并无话说。此事虽是内帏里的事,但到底出了人命官司,今上也该交付有司来查。再说,但凭臣妾或是德妃的一面之词,既不能使臣妾脱罪,又不能叫臣妾定罪,故此,臣妾现在没有话说,但到了三堂会审之时,自然有话要说。”
德妃与贤妃俱是一惊,这本不过是个宫人的案子,听贵妃的意思,居然还要劳动三司来查?这不是主动将事态扩大,想要让她们两个下不来台吗?若是查出个蛛丝马迹来,倒还好。可是若是三司来了,查不出任何跟钟粹宫有关联,岂不是生生说她们俩搬弄是非?今上最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今后还不得疏远了她们?
二人心思流转间,就将其中的利害想了一通。“贵妃娘娘难不成将三司当成是自己家的衙门了吗?三司整日里接手的俱是各州府的大案要案,岂能为了后宫这些子事情劳心费神?依臣妾来看,不如就咱们后宫自己内里查一查便是。”德妃忙不迭道。
今上捧着茶盏,眼里含着些许兴味。“到底是一桩人命案子,查是自然要查。不如就叫三司来查一查,正巧这些日子,三司使的位子还空着,若是谁把这差事办的漂亮,朕就叫谁去补三司使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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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元县的案子告了一段落。不管是张家小姐还是林家公子,总之悉数交给了广元县衙门来督办。方安晏在知县面前露了身份,谅那知县也不敢随意敷衍。
元姒与元爷爷随着方安晏回郊外,取回寄存的马车,一行四人转而往北上行去。
“清河郡距离酆都不远,那里最是繁华。尤其是到了年节,若是上了城门楼子,往街上眺望,那可真是万家灯火,人山人海不足以形容的。酆都虽好,但清河郡的景致却是酆都万万比不上的。”方安晏骑在马上,跟在马车的一旁,时不时跟车里的元姒说些北边的风土人情。元姒还是最好奇酆都的景致,时常央求方安晏多说一些。
方南风少见自家主子跟旁的女人过多接触,倒是跟这么一个小姑娘聊的兴趣盎然,着实令人惊奇。但转瞬一想,这小姑娘却不是旁人,是大师算出来的跟少爷最相合的女子,想来其中定也是有缘分使然。这般想着,方南风也刻意放缓了速度,不远不近的在马车后头跟着,一个人倒是乐得悠闲自在。
就这般紧赶慢赶的,不出五日,竟还真叫他们接近了最繁华的地方,清河郡。
“清河郡最出名的,不是那些吃食、玩意儿,东街市口的撂摊儿满地都是,根本不稀奇。真正稀奇的,却是清河郡的戏,勾栏瓦子里人人争相传唱的戏。”元姒听着方安晏又说清河郡,倒是兴致缺缺。“唱戏?咿咿呀呀的,听不懂还直教人犯困。”
方南风在一旁听罢,直笑。“四姑娘怕是不知道,清河郡的戏可不一样,热闹着哩!”
“戏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方南风一指前头清河郡城门,“四姑娘到了就知道了,届时,不消我们说,自己也知道了。”
清河郡不愧有“富庶”之名,单单是一个城门,就进的教人心内焦急。长长的入城队伍就排到了十里长亭外,元姒他们早早就在十里长亭那里下了马车,只将马车寻了个地方寄存,四人打算步行入城。“我的天,光是进城门只怕就要排上一天吧?”
方南风轻笑,“这算什么,要是逢上年节时分,只怕人比这还要壮观一些。”元姒吐了吐舌头,心道这清河郡好大的气派,敢比酆都还要壮观,难不成是今上的后花园或是行宫之类的所在?
方安晏似有所感,望向元姒。“说起这个,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四姑娘看起来,倒不像是头一次来北方的。”方安晏一路上一直打量元姒,一个小姑娘在他的眼里,竟像是处处都遮着,迷雾一般,教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