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自然是头一次来,但小的时候,常听村子里那些走南闯北的老人提起来,心里对各处都有大致的印象。虽说没去过,但梦里梦见过也未可知。”元姒笑答。这一路上,方安晏对元姒的各处试探,元家祖孙俩不是没有察觉,元爷爷甚至还跟元姒商议,是否要甩开方家兄弟,独自上路。但元姒却认为,方安晏对他们有疑虑是正常的,毕竟现在大家都还对自己的身份遮着掩着,总有一日,大家互相撂了底,总会熟络起来的。
清河郡的城门巍峨,单单是匾额上“清河”二字就透出隐隐的威严。“曾经先帝在此地建造温汤行宫,一年之中,竟有大半年都居于行宫处理政务。若不是后来先帝驾崩,只怕清河郡就要变成第二个酆都。如今温汤行宫每年只有冬日里太后来此暂住,可清河郡的百姓,依旧自诩着是天子脚下。”一行人慢慢前行,方安晏低声向元姒解释清河郡的富庶之由。
笼袖骄民乃是盛世的产物。百姓过着富足的生活,不用担忧钱粮,每日饭桌上有米有菜;出了门,种地的风调雨顺,做生意的买卖兴隆;学堂里儿童读书,学成之后,货与帝王家;勾栏瓦子里各路表演汇集,文艺繁盛。这何尝不是每代帝王都希冀看见的景象?
“一个小小的清河郡尚且如此,酆都之富庶可见一斑了。”元姒感叹道。
眼见着入了城门,城门吏扯着嗓子叫每人都出示自己的路引,就是类似于现代身份证一般的证明身份的东西。若是没有路引,别说生活,就是想要出个门都困难重重。元姒的路引一直由元爷爷保管着,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城门吏进行查验,这会子元爷爷从怀里拿出路引,头先还引得元姒十分好奇,现在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路引上有官府加盖的大印,印章十分周正,听闻为了防止让有心人仿制,这个印章还有一套特殊的查验方法,也算是古代的防伪标识。元姒不禁感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是无穷无尽啊!
入了城,映入眼的便是满街的酒招。有的上书“妾劝新丰酒”,这是脚店里供来往脚夫们歇脚的新丰酒,还有的酒招上写着“忘忧物”,这是带着几分魏晋之风的沽酒馆子,还有些“金波”、“青州从事”之流的,不胜枚举。古人对酒是有着特殊的情感,欢喜时喝酒庆祝,失意时喝酒聊以自慰,就算是到了现代,谈生意也要喝酒,可以说从古至今,酒文化几乎就是随着历史一同发展的。
元姒被那些酒招晃了眼,这会子尚有些晕头转向。跟着方安晏的领路,他们一行人在一处不起眼的脚店前驻下。“今日不妨在此歇上一晚,明日再往酆都去。”依着元爷爷所说,酆都乃是京城重地,到处都是达官显赫,若是能在酆都某一份差事,他们祖孙二人的生活自然是不愁吃喝。在元姒看来,清河郡似乎更是遍地商机无限。若是按照穿越女主的金手指设定,肯定是做什么生意就带火一个行业,然后赚得盆满钵满,还可能会勾搭到一个逆天帅哥,最后成其好事。元姒就比较惨了,女主的金手指她没有,不会做生意还不会勾搭帅哥,她只会跟尸体和案子打交道。清河郡固然繁华,但酆都那种权力之地才更适合她。
见识过了清河郡的酒招林立,之前方安晏提过的“戏”却是迟迟不见踪影。元姒问起,方安晏却是悠悠一笑,“到了夜里你就知道了。”只得作罢。四人在脚店里点了吃食,草草用过,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一路行来,实在颠簸的苦。饶是元姒能吃苦,也难免觉得艰难。因此一捱到床榻,元姒就立时一觉黑甜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元爷爷叫醒了元姒起来用宵食。
方安晏与方南风已然在楼下占了座位,正叫了茶来边吃边说话。“客官,咱们店里最出名的乃是炖黄羊。上等的黄羊肉炖的稀烂,里面添了不少乌桓来的香料,再泡上一块软和的胡饼子,热乎乎的下了肚,那滋味,别提多香了!”脚店伙计在一旁含笑着推荐招牌菜,方安晏本是兴致缺缺,见元姒在一旁眼神发亮,倒是提起些兴致。“那便一人来上一份。”脚店伙计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得嘞,客官您稍候,炖黄羊马上就来!”
“四姑娘不是想看戏吗?过一会儿这戏就从这店门口经过,坐在这儿,正好能瞧个仔细。”方安晏一指脚店门口,元姒望去,行人来来往往,哪里像是唱戏经过的样子。“唱戏不都该是搭了戏台子,有鼓有锣的。在脚店门前走过的,又是个什么唱戏法?”
方南风给元姒拣了一个茶盏,沏了茶水。“搭戏台子唱戏的,那是寻常唱法,勾栏瓦子里到处都能寻着,可谈不上稀奇。边走边唱的戏也是新近才在清河郡兴起,不少人都愿意这个时候过来听,热闹着哩!”
正说着,果然能听见隐隐的锣鼓声从远处传来。“来了?”元姒侧耳去听,街上果然有不少人顿时骚动了起来,还有些人已经叫喊着要去前头听戏。一时之间,脚店里也有不少人也都伸头探脑的往外张望,元姒本想也随一随众人,出门看看,可是炖黄羊已然上了桌,阵阵香气让元姒不禁食指大动,实在是分不出心神来。
方安晏见元姒一副馋嘴样儿,索性将炖黄羊往前推了推,笑语,“四姑娘还是先填了五脏庙,再去看戏也不迟,左右唱戏人就在街上,跑不了的。”
西凉人喜食羊肉,对于羊肉的吃法更是层出不穷。现代的许多影视剧中古代角色,一进了脚店,总会大喊“店家切上二斤牛肉,再来一坛好酒”,这要是放在西凉,定是要被人扭送进官府的。耕牛被官府明令禁止用作吃食,因此猪羊鱼鸡鸭等物才是人们常吃的肉食。羊作为鲜之首,自然是人们的首选。炖黄羊,只是羊肉其中一种吃法。
浓白的羊汤,泡上筋道软和的胡饼子,里面又有胡椒的味道,在泛着寒气的春季能喝到这么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简直是幸福。元姒自打来了古代,还是头一次吃到肉,简直要幸福的哭出来。但一碗的份量还是太多了些,元姒只吃了一半,就撑得有些胃痛。“元四”从小就是个食不果腹的,眼下吃这么多肉食,难免脾胃受不住。元姒适可而止,只将吃了一半的羊汤推到了元爷爷面前,小声道,“爷爷,我吃不完。”小意的模样让方安晏感觉有些新奇。
外头街上的热闹还未散,元姒得了元爷爷的许可,只准站在店门口看一看,再远却是不行了。元姒十分欢喜,倒还真有了当年在孤儿院时候,院长妈妈允许小朋友出门春游时的高兴。尽管灵魂是现代奔三女性,但架不住原身还是一个豆蔻少女。元爷爷望着欢呼雀跃的元姒,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对嘛,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样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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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里静悄悄的,来往的宫人在途径钟粹宫的时候,也都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唯恐出了声惊扰了里头的主子。
婵娟往香炉里添了一块香片,用手炉里的银丝炭煨了,眼见着冒出了青烟,这才盖上了炉盖。容贵妃正合目休憩,闻见香炉里换了熏香,才睁了眼来问。“婵娟,换了那味青莲香来,这茉莉闻着太轻浮,也不好教人安睡。”
主子都发了话,婵娟莫敢不从。“娘娘,这都几日了,今上自打那日允了三司来查,就再未露过面。难不成今上真的疑心了娘娘?”容贵妃从美人榻上起身,婵娟赶忙去扶,只瞧着容贵妃头上那支缠枝的步摇与耳环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今上不来才是好事,”容贵妃从小几上拈了一颗枣子,“你道那德妃与贤妃,真的是打算用一个宫人的死就逼得本宫退位让贤?还不是贤妃的好算计,德妃是个急性子,枪打出头鸟罢了。”
婵娟越发不忿,“往日里一个淑妃,一个贤妃,再加上几个不得宠的婕妤,联合起来对娘娘总是居心叵测。奴婢算是看出来了,这偌大个皇宫里,她们就欺负娘娘是一个人,没个靠山。”容贵妃用红绡巾子包了枣核,随手将上好的红绡巾子也一同扔进了痰盂里。
“哪里就没个靠山了?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靠着今上的宠爱。你瞧我这里,金银漆器,绫罗绸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哪一样不是靠着今上的宠爱得的?就这样,你还说我没个靠山?”容贵妃望着婵娟气急败坏的脸吃吃发笑,倒是教婵娟十分着恼。“奴婢是真心为娘娘着想,偏生娘娘还这般。要是夫人还在,这会子,定是又要说娘娘没心没肺了。”
容贵妃一想起那个待人温和,却对她十分严苛的母亲,不禁叹了口气。“母亲要强,我没随她半分,你却总是处处像她。婵娟,我若是个处处争胜,时时要强的人,在这宫里,我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