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机巧玩具的老爷子是谁?桃花巷又是什么地方?那盒子里,那个玉扳指又代表了什么呢?这些问题完全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虽然有心去问楚离,可我觉得他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果然,还是应该去一次桃花巷,找找那个老爷子。
“小姐,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爹?爹出事了?!我急急忙忙奔到云府前厅,只见地上放着一个木板,而上面隐约看得出个人形,只是……盖着白布。
我心脏停了一下,无法呼吸。前几日爹出门采买,出门后便遥无音讯。过了归期也迟迟不回,我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可没成想……居然成真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回来,却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
娘在边上,已经哭得昏死过去,由楚大夫照料。云音梦虽然勉强站着,却摇摇欲坠,面色惨白如纸。我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手不自觉的有些颤抖,我心里压着重重的石头,让我浑身发凉。我的手还未曾碰到那白布,就已经停了下来。
我害怕了,我不敢面对白布之下的面容。我不愿意相信,那还对我横眉竖眼的爹,已经了无生息。
爹在夜里送的夜宵,爹那微皱眉头的模样,甚至是爹偏袒云音梦的样子……如今…再也见不到了?我不信,我不信…可我……可我的手,还是停住了,指尖传来的刺痛,带着一种钻心的疼。
“音竹,别看。”
月寒不知何时到了身后,他的手微凉,将我几乎僵硬的手缓缓收回。他叹息着,第一次拥我入怀。他身上的香气,令人觉得……如此哀伤。
云府出了这样大的事,就好像是天……塌了。
娘从那日起一病不起,人日渐消瘦,不论楚大夫怎么医治也不见好。爹走后,云府虽还有些家财,却也早晚会落得衰败的结果。
我穿着丧服,在娘的屋子前,徘徊了许久,却还是离开了。
娘的病…是心病。
我回到屋子,琪儿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夫人她。”
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琪儿立刻红了眼圈,寻了个借口,便出去了。她自小跟在娘身边,娘把她当半个女儿,她心里……想必是难受的。我瞧着桌子上的饭菜,没有胃口。我的心很沉,沉到很重,总觉得疼。可我还是拿起碗筷,逼着自己吃了些,即便是热饭热菜,却也不能让我觉得温暖。
“音竹,在吗,我有些事。”
“进来吧。”
云音梦这几日很是疲累,爹的身后事几乎是她这个长女一手操办。她的脸色很差,像是随时会倒下。眼里也没了神采,灰暗一片。
和我初见她之时,几乎判若两人。
“姐姐何事?”
她听得这个称呼,显然是一愣,随后微微笑了。
“倒是许久未听见你这般叫我了。”
“来日方长。”
她喝了杯茶,神情淡淡的,却说了一句话。这话……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爹,是被人害死的。”
我浑身一震。
“那日娘昏厥,云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我忙里忙外,直到夜里才听楚大夫说的。爹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在后颈,是个小小的红点。是……被毒死的。楚大夫和大祭司都瞧过,说这……不是寻常人的手段。爹一辈子忠厚勤勉,此次采买同以往也毫无分别……怎么就…怎么就……”
她低着头,虽未曾再落泪,确是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裙,那指关节都泛了白。她的双肩颤抖着,整个人几乎要瑟缩在一起。
“爹走了,云府里上上下下杂事诸多,娘……又病了。若是只我一人,我怕也撑不住。妹妹,虽说爹不是你的生父,可好歹养育了你这十来年。你看在这一丝情分上,你帮帮我。”
我眼中有泪,滚了滚却还是强忍了回去。
这几日落得泪已够多,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
“姐姐,你安心,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入夜了,我和云音梦一同睡下,这一夜聊了许多许多,直到天际微亮,她才沉沉睡去。我瞧着她的面容,有些心疼。她虽说是我的姐姐,却也大不了几岁,可如今……这云府就靠她如此瘦弱的肩,扛着了。
我躺平,看着窗外微亮的天际,不禁有些可笑。这原本还不尴不尬的姐妹关系,竟是因为爹的死,才重修旧好。也不知爹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高兴……
一夜无眠,第二日我便跟着姐姐照料前前后后的事。爹虽走了,可家业还在,总不能就这般任由荒凉下去。好在姐姐素日里对账务也算精通,稍加教导倒也撑起了半边天。娘病着,家里的就没了主心骨。我便成了这全府上下,唯一可做主的人。米粮剩了多少,油盐需添多少,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每件都极其琐碎。一日忙下来,我们姐妹二人累的精疲力尽。
娘还是不吃,楚大夫去过了,说再这般下去,怕是娘的身子撑不住。我和姐姐有心去劝,却连门都进不去。娘将自己锁了四日,最终她自己开了门。
第五日她似乎是想通了,开始吃些粥和小菜。
那天晚上,娘把我们两姐妹叫到床边。
娘的气色虽差,却比爹走得那日好上太多。她的神情淡淡的,没了笑容,说话气若游丝,我不禁握住了她的手,我怕…我怕她也这般撒手人寰。
娘拍了拍我的手,也握住了姐姐的。
“有些话,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可这些话我若是再一个人憋着,只怕活不了。这事兴许是凶险的事,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两个。你们听好了,不可再往外说。这话今日只能在这屋里,不可出云府,明白吗?”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的爹,是死在皇家手里的。”
我心上一凉,虽然震惊,却也疑惑。云府未曾富甲一方,也未曾入朝为官。只不过是一般百姓,怎么就惊动了皇家灭口?
姐姐想来也这般想,我们二人都未曾出声,只等着娘往下说。
“这件事,牵扯众多。原本,我也不晓得。可你爹的随从却说,那日出事后,他们就报了官。官府说是有山贼劫财夺物,我便信了。可那日楚大夫却说,杀你爹的人,出手狠绝,不像是普通人为之,倒像是什么江湖高手。那一刻,我便起了疑。我让我贴身的丫头去打听,却发现官府将此案已结。未曾拿到人犯,未曾询问云府上下一人,就这般结案了。后来,我又请了大祭司去。大祭司怕是用了什么神力,让那县太爷亲口说出,是上头来关照过得,是皇家派来的人。可再问,确也问不出什么了。你爹死的不明不白,我本想……我本想随着去了…可这般含冤而亡,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总要有个说法是不是?人命关天,总得有个说法。娘一个妇道人家,也只有绵薄之力。音梦虽说是长女,大小姐,却也是一介凡人。如今,我能仰仗的,也就只有你了。”
娘热切的眼神,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我的手被她牢牢攥着,有些疼,却不忍抽出。姐姐未言一句,却也瞧着我,眼里满是希冀。
这事虽然不易,可我却也想弄明白其中缘由。娘和姐姐给了我许可,我自然愿意一查到底。
“娘,姐姐,你们放心,我定会查个明白,替爹讨回公道。”
娘又嘱咐了几句,便睡下了。
我和姐姐坐在偏厅,她喝着茶,眉头紧锁。几次想要开口,却还是咽了回去。
“姐姐,有话说便是。”
“我知道,你此时只怕是心里烦乱,本不该为了旁的事扰你。可这事……想来也瞒不过你。楚大夫的小徒弟,楚离……已经离开云府了。”
“什么时候的事?”
“楚大夫说是昨日夜里,他留下了信,说是给你的。”
我捏着那信,想了想还是打开了。
信里说话有些含糊其辞,像是写得极其匆忙。
‘云府出了大事,想必你正是烦扰之时。可我却不得不此时离开,因走得匆忙未来得及与你道别,望你不要怪我。那桃花巷我已去过,可其中缘由却不便明说。日后,若是还能再见……罢了,望你珍重。楚离。’
这句若是还能再见,他似乎想了许久,久得那墨都低落下来,留下了痕迹。
这个时候离开云府,只怕是桃花巷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本有心再去一探究竟,可云府事务繁多,我也抽不开身。月寒替我去了一次,只说了人去楼空四个字。
也许桃花巷里的一切,永远都会是个谜。
“音竹若是累了,歇歇吧。”
“我也想,可我这几日睡不好,总觉得,有什么正在发生。”
“那我为你吹奏一曲,安眠。”
“好。”
我看着门外的人影,听着那悠扬的笛声,心渐渐静了下来。若是没了这笛声,我怕是要失眠整夜了。倒是苦了月寒,夜夜在屋外吹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