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过了整整一个月,云府异常安宁。可我却觉得,这安宁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爹这几日愁眉不展,时常焦躁,那烦忧都满满的写在了脸上。而娘虽然还是镇静的,眉目间也有淡淡的哀愁。
我忍了几天,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事到如今,还有脸面问!”
爹坐在一旁,怒目圆睁。
“到底何事?”
娘拉过我坐下,叹了口气。
“是你姐姐。”
我皱了眉头,那女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她这几日不吃不喝,眼巴巴的瘦了一大圈。谁劝都不听,说是……说是…说是要寻死,说是要过下辈子…哎…娘知道,这事本不该找你,可……”
两个老人都闭口不言,只是一个落泪,一个默默叹息。
我不禁冷笑了一下,这要是真想死,还会这般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必是想这样博得一丝同情,好谈些条件罢了。虽说这事我不想掺和,可到底不忍看爹娘如此。
“罢了,我去劝劝吧。”
“你?你怕不是要逼死她!”
“你少说两句,那事你清楚,怪不得音竹,如今音梦谁的话也不听,你若是还想保住你的宝贝女儿,就让音竹去试试何妨!”
我那个爹不再做声,甩下脸子,夺门而出。
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没说话,却又紧紧抱了我一下。
这回,我没带琪儿,怕她去了,心里不好受。我在那女人门前叫了好一会儿,她也不开,我推了推,这门似乎也没锁。
“你若是再不开,我可闯进来了!”
我趴门上听了一会儿,里头连个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那女人在做什么。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这饭菜也砸了,杯盏碗碟碎了一地,没开窗,屋子里很暗。铜镜倒了,珠宝首饰也都摔了。我再往里看去,只见一个人缩在床上,披散着发,衣衫凌乱,瞧不清面容。
“云音竹,你来做什么,出去,滚出去!”
我躲过那飞来的枕头,瞧清楚了床上的人。
那张美艳的面孔少了血气,苍白无力,右眼上方多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疤痕,瞧起来不免有些丑陋。
“我来瞧瞧你死了没有。”
“你!若是当初我知道你是这般的东西,我就不该让娘生下你!!你去死,你去死!我要你死!!!”
冷不丁,她扑了过来。她的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死死的。虽说她比我年长几岁,也高不少。可她好歹几日没吃没喝,身虚力弱,被我一推摔到了地上。
她趴在地上,愤懑难平,却拿我也无可奈何,终忍不住,嘤嘤哭泣。
我瞧着她,想起初见的时候,倒也不免生出些同情。到底是一个妈生的,好歹也算是姐妹一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这般知书达理,才学远在我之上,你又岂会不明白?我知道,我成了花神,你心有不甘。可这事乃是天意,岂是你我能决定的?即便你杀了我,你也得不到花神的名头。再者……那大祭司确实俊美非凡,可我对他眼下确实无意,也从未曾与你勾心斗角争夺于他。你若是真喜欢,且凭真本事,我定不会有意阻挠。那日的事,我是有错。可错得绝不止我一人,你是女子,你爱惜容貌,琪儿可不也一样?再者说到底你还是云府大小姐,若是爹娘愿意,你还是能有个好归宿。可琪儿呢?她不过是个奴婢,如今又破了相,日后,她的归宿在何处?”
她不出声,可我知道,她在听。
“我今日话到此处,剩下的,你便好好想想。”
我再没看她一眼,就出去了。
我这些话,也算是肺腑之言。若是她依旧毫无感触,我也没办法。不论如何,到底有些血脉相连,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刀剑相向。
这个地方,只我一人,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音竹,音竹!”
我一回头,见楚离在身后,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裹。
“怎么?这是要去哪儿?”
“我才从外头回府,我得了些好东西,你挑挑,若是有喜欢的,便拿了去。”
他打开包裹,里头跟百宝箱似得,都是些有趣的玩意。我瞧见一只木头匣子,看起来跟现代的智力玩具有几分相像。我也未开口,他便拿了递给我。
“这东西我猜你兴许喜欢,就带回来了。你瞧瞧,这小球可走迷道,得走对才能打开匣子呢。那卖的老人家还说,说匣子里头有好东西,打开了才能知道。”
好东西?什么?金银财宝?不想我这把年纪了,还是成功被这种广告营销打动了。
我接过来,试了试,果然挺难的。
“音竹,你在云府还有我!”
我心里一动,回头瞧了他一眼。他挺认真的,眼里透着一股子坚持。那一刻,我竟是心里一暖,我到此处这般久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对我说。
兴许,我当真不是孤身一人呢。
我像个孩子似得,跟楚离玩了一个下午,两个人又是笑又是闹。不知不觉,这天都黑下来了,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都这么晚了,糟了,再不回去,师傅该骂我了。对了我这儿有些买的绿豆饼,给你吃,我走了啊!”
楚离匆匆忙忙就走了,那迷道盒子也没拿走。
用晚膳的时候,爹没来,娘和我两个人吃的。听说小厨房又做了些,送到云音梦屋里去了。这次……没砸。
用好晚膳,我回到屋子,见琪儿正忙着锈一个荷包。瞧着样子小巧精致,还有些竹叶清香。她绣的认真,连我在身后都没发觉。我凑过去,一把抢了过来,只见那荷包上绣了一个小小的离字。
“哦~~琪儿,你动春心了。是不是看上楚大夫的小徒弟了?”
“小姐,你别胡说,奴婢……奴婢没有。”
“还说没有,若是没有你慌什么?瞧你这一脸的红,跟煮熟了虾子似得。你若是真喜欢,那便喜欢,又有什么。”
“都说了,奴婢没有!”
“那这荷包就给我吧,我看着挺喜欢的。”
“小姐这……这个绣的不好,回头奴婢再给你绣一个可好?”
“不会啊,我瞧着挺好的,你看这针脚,再看看这料子,这里头放了什么?这般香。”
“小姐!!!”
“好了好了,看把你急的,收好吧,回头交给你的小情郎。”
“小姐,你再……再胡说…奴婢不理你了!”
“哟喂,可吓死我了。”
“奴婢的脸……这事,只怕也是混想,奴婢不会说的,也求小姐别说出去。”
琪儿忽然跪下,拉着我的衣衫。我心里一疼,扶起她。在烛火下仔细瞧着她的脸,额头上深深的一道疤痕……可这并不有什么妨碍啊!我一个现代女人,用过多少化妆品,只要手艺好,能跟整容一个样,遮这一条疤也不算什么啊!
我心里有了主意,拿了纸笔写了好些东西出来。
“琪儿,你听我的,明儿一早去药铺或是胭脂水粉店,把这些东西买齐全,我保证,能把你这疤给遮住。”
琪儿猛地抬头,这几天来第一次笑得这般开心。她拿着纸条出去了,连荷包都忘我这儿了。
入了夜,虫鸣声渐渐响起,我披上一件斗篷,推开门。院子里不知何时有了点点的光,那萤火虫成群而来,像是铺满院子的群星,煞是好看。我吹着夜风,抬头看着月色。若是现代,此时此刻我只怕抱着手机折磨颈椎。这里,倒是很好。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里带着一种即将下雨的味道。这月真美,不像现代的月亮,朦朦胧胧。这月,又大又圆。
“月凉如水。”
我一回头,见云音梦在身后。
她打理好了自己,虽说气色不好,却也精神了许多。
“恩,月凉如水呢,你怎么不多穿一件。”
“我不冷。”
“哦。”
我们这对姐妹,这可是第一遭,平心静气的闲聊。
“你当真,对那大祭司毫无心思?”
“当真。”
云音梦大大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廊下。
“不过是因妒生恨,今日听了你的话,我虽对你还有埋怨,可也不再要闹个你死我活了。只是娘这般偏袒你,我还是心有不平。”
我也在她边上坐下,支着下巴看月。
“我还心有不平呢,爹那般宠你,对我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那自然,我才是他的女儿。”
“是是是。”
“行了,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云音竹……我…”
她在月色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
“罢了,不说了,我也是真说不出口。你也早些歇息吧。”
“恩,好。”
我见她走远,又抬头瞧了一眼天空。我猜,那一刻,她兴许是想说……对不起的。虽说不能亲密无间,但……只要不是水火不容就算是个好结局了。
我想起楚离给的迷道盒子,来了兴致,回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把玩起来。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也没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