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睡到自然醒。奇怪的是,想象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袭,一切都安逸的有些令人窒息。琪儿的脸上贴着膏药,像是没事人一般。
“小姐,醒了?今日早膳是莲子粥,奴婢想着这几日天潮,又准备了些杂粮,做成了小点心,这会儿可吃?正热着呢。”
“额……恩,吃。”
衣衫穿好,洗漱完毕,我嘴里喝着热腾腾的粥,手里拿着软绵香糯的糕点。总觉得,心里慌慌张张的。我这昨日夜里可都想好了,这琪儿不高兴怎么哄,这娘不高兴怎么哄,这云音梦发疯怎么办,爹赶我出府怎么过。可我这一整晚的失眠,居然此刻都派不上用场了?!
诡异……
我边吃边盯着琪儿,她倒是很镇定,一言一行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要不是我还能看见那膏药,我都要以为昨日里的都是梦境了。
“小姐,若是吃完了,夫人叫你去呢。”
“哦,好。”
我踱着步子,到了娘的屋子。一进门,我这心都要停了。来了~来了~三司会审来了!我那爹丑着一张脸,横眉竖眼。娘在喝茶,脸上瞧不出什么,怕是心里已经纠结成了乱麻。那个女人更不多说了,哭哭啼啼,见着我就声嘶力竭的。
我一不留神,这么一愣,她云音梦就像个女鬼一样的扑了过来。什么云府长女,什么才貌双全,这会儿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脸!我的脸!是你,都是你……要是没有你就好了,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死!去死!去死!!!云音竹!你去死!”
她的指甲刮到了我的脸,本想当着爹娘的面给她留几分颜面,可她这样胡搅蛮缠,我若是忍了,倒像是我错了一般。于是,我往后了一步,站稳,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她怕是被我打蒙了,捂着脸,哭声都停了,就剩眼泪吧嗒吧嗒还在掉。
“你做什么?她到底是你姐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爹的!!”
我右手被攥得紧紧的,虽然疼,可我也没有皱下眉头。
“够了!都给我坐下!”
娘冷下脸来,一把摔碎了杯盏。我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抬头。我来这么些个天,还从未见我娘这般动怒。怕不是我这次要凉了?我爹撒开了手,闷不吭声,拉着云音梦那个女人就坐到一边去了。那心疼,满满都写在了脸上。可惜了,那女人眼下正阴狠的瞪着我,全然看不见。
“这事,我听大祭司说了。错的是音梦,算是她自讨苦吃。这是对府里的奴婢,要是她对旁人,此刻只怕身首异处了。虽然音梦有错在先,但……音竹也同样有错。你们是姐妹,既然是姐妹自然就是一家人,有何事不能好好言说,非要闹得如此地步?琪儿虽然是奴婢,但自小是跟我的,我也当她是半个闺女。往后……没凭没据的事,别说风就是雨,否则……我也不是好糊弄的。都听清楚了?”
我点了点头,那女人还想闹,被娘给生生瞪了回去。
“音梦,你一直以云府大小姐自居,自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比是人中龙凤。可你做下的这些事,让人实在难以启齿。是,音竹却不是你爹亲生,此事也用不着你来挑拨,这是明面上的事,云府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我今日就把话放在此处,云音竹是我的闺女,现在是,以后也是。不管这云府容不容得下她,我都认她!”
“娘!我也是你的闺女,你怎生这般偏心,好的你都给了她,我只是空有一个大小姐的名声,有何用?如今我的脸毁了,谁还瞧得上我。我怕是要就此深闺终老了,你还护着她!”
我坐在一边,不多话,默默的喝了口茶。
“我自然护她,你是老爷的心头肉,掌上明珠。他惯着你,宠着你,让你变得这般贪慕虚荣、精于心机。若是我不护着音竹,那日她岂不是要在你的院子里,将这一生名节都毁在你手里?!你前几日提的事,我今日便回了你。我绝不会做主,替你去跟大祭司说亲,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娘背对着我,我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云音梦像是失了全身气力,跌坐到地上。
“我到底何处不如她,娘……你这般护着她。大祭司也是……楚大夫也是,楚离那孩子也是,就连我们云府的奴婢都对她赞赏有加,连琪儿那个丫头都敢为她忤逆我。还有爹,爹虽然还宠我,可这情分分明就淡了,都被她夺去了!她分明耍了花神的手段!”
啪!
一声脆响,让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论才貌,此时你们姐妹俩不相伯仲,可论心……却是相距十万八千里。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日后不许再多提了!音竹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爹带着那个女人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我跟娘,我瞧着她皱着绣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两个女儿……到底都是不孝的啊。
“娘,我知道错了。日后……”
“这事儿你没错,娘知道。成了花神的人……周遭是非多。你是什么心性,娘清楚。只是你那姐姐,她到底是你姐姐。虽说,她的坏心思不少,可血浓于水。娘不奢望你能待她百般好,只求你……若是日后,保全她的性命。这算是娘拉下这老脸求你了,音竹…应下娘吧。”
我皱了皱眉头,方才那女人眼里的神情我看得清楚明白。日后……必定是你死我活的节奏。若是我肯放过她,她又是否愿意放过我?
见我不说话,娘的眼里有泪花,只是忍了忍还是没落下。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凉。
“若是有朝一日,她对你下了狠手,你……也不必,不必手软。”
这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
两边都是亲生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我这个,确是不知何处而来的魂魄……
“娘……若是我能选,我必定留她性命。”
“音竹啊……娘在此谢过。”
“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我们两个聊了一会儿,我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音竹姑娘……”
月寒带着面具,在屋外等着我,可我眼下心情不好,只觉得什么都烦躁得很。
“别姑娘姑娘的,叫我音竹就行了。”
他也没动气,只是……有些踌躇。最后还是叫了一声,很是羞赧。
我脸上一红,只觉得自己脾气暴躁还迁怒了这般一个风轻云淡的人。不由得,缓下语气来,变得柔声细语。
“月寒,何事?”
“音竹可知当今皇上有几位皇子?”
“三位。”
“错了,是四位。”
我一愣神不禁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一、二、三……没错啊,是三位啊。难不成是我记错了?还是琪儿那丫头跟我说错了?
“第四位不在那深宫内苑。在民间。”
“那就是了,想来是当今皇上的私子。这事儿怕不是宫中隐秘吧,怎么月寒知道的这般清楚?”
“也不是我愿知道的,这事本就不是隐秘。想来云府近日杂事多,音竹姑……”
我不禁白了他一眼。
“咳咳,音竹怕是还无从知晓。宫里发了皇榜,这三日已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人,带着孩子去碰运气,想得一笔横财。可惜皇家子嗣岂是可随意冒充的,那些人……如今都成了刀下亡魂。前前后后,死了数十人,如今,再也没人敢去揭皇榜了。”
“哦?月寒的口气,像是知道些什么。”
“我若说了,你可信?”
他摘了面具,笑意盎然,那一瞬间的明媚,扫走了我这几日的阴霾。我从没见他这么笑过,也从没见哪个男子笑得这般好看。那眉眼弯弯的,唇瓣上扬,绝美的面容像是从画中走了出来。仔细瞧,还能瞧见那浅浅的酒窝。
“你若是这么笑,你说什么我都信了。月寒,你笑起来真好看,怎么平日里不多笑笑?总是板着脸孔,瞧着冷漠生硬。”
“又没什么可乐的事……那四皇子远在天边,近在你云府之中。”
我想了半天,云府里人可不少,虽说一大半都是奴婢女眷,可男子少说也有十来人。排除那些年纪太大的,青壮年也有七八个。
“倒不知……是哪一位。”
“楚离,楚大夫的小徒弟。”
我一愣,不禁想起那个有些别扭又极其清秀的孩子。四皇子?他?楚离?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瞧着月寒,却不知道他告诉我这事是何用意。
他低头瞧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我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神秘。那感觉就好像你在看的,是浩瀚宇宙一般。
“音竹,日后你会知道的。那楚离与你,是有渊源纠葛的。只盼你日后,能平心静气,持心中正。”
“日后的事,我可说不准。我如今年纪小,可不懂这些。云府的事都够我恼的,别说云府外头的事了。月寒,这以后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答,笑了笑,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