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楚千笑料事如神。我今日一大早就被拽起来,折腾了两个时辰,才盛装出现。
白色的纱裙,笼罩着一件浅蓝色的衣衫。领口有盘口,袖口有小小的桃花。这衣服看起来轻盈,仙气十足,却……厚重的要死。为了穿得得体,里面有几层里衣不算,还有裹胸和束腰。如果你以为古代人的衣服宽松舒适,那就错的彻彻底底了。衣服这样也就不说,还有这头发。盘根错节的,一大团盘在脑袋上,虽然好看……但是加上那些叮叮当当的步摇啊、簪子啊。重的我脖子都要断了……
我踩着那双厚底鞋,走路七歪八扭。
临走时,楚千笑从马车里伸手扶我,我手给他了,他却半天没动。他低头看着我,眼里露出的神色让我自恋。那么美~美~那么美~美~我就是那么美美美~
我终于坐下,可腰却疼的不行。我为了这套盛装,坐了整整一个上午。马车里的软垫再厚实,也无法缓解我可怜的尾椎骨。
“我……替你揉揉。”
嗯?我本来要闪身,可马车里空间有限,到底还是没躲过去。他的手掌慢慢贴了上来,他小心的用着力,一边不时抬头瞧我。他手上隐隐带着热,这一阵子推拿倒是让我很舒坦。
“咱们这是去哪儿?得多久?”
“入宫。大约得走一个多时辰。你若是累了,且歇歇吧。”
“入宫?!去做什么?”
“状元郎惨死,只怕有人得了消息,寻我……去兴师问罪。”
我皱了眉头,心里有些不安。虽说这人是他杀的,可事……却算是因我而起。楚千笑这人不坏,若是被人拿了下狱…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成阶下囚。
“你既是知道缘由,为何还要去?不如趁此时还没有戒备,逃出去,再做打算。”
楚千笑一愣,随即笑了。
“你怎知没有戒备?你且瞧瞧马车外头。”
我闻言撩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外头就是一片繁华的街景。没什么特别的……楚千笑伸手指了指几处,我随着看过去,只见有几个人穿的虽然跟寻常人一般,可一双眼睛却很活跃。有一个是在街边买包子,却买了许久。我们从他身边经过,他的眼睛立刻就扫了过来。见我正瞧他,立刻别过头去了。
有…问…题。
我又仔细观察了几个人,发现这个不大的街面上,居然有十来人正仔细观察着我们所坐的马车。
我叹了口气,缩回脑袋,动了动就要僵硬的脖子。
“所以,这么大阵仗,不去不行了?”
“嗯。”
“那就去吧,反正……我也没去过皇宫,就当开开眼。”
楚千笑微微一愣,心下倒是钦佩。一个女子,去那虎狼之地也这般坦然。她……当真与众不同。
我在马车上扭着脖子,膈应着背,糊里糊涂又睡了半个多时辰才醒。我揉了揉自己已经发麻的腿,瞄了瞄楚千笑。
银色长袍上绣着卷云银龙纹,仔细辨认的话,能看见那龙都是四只爪子的。腰间是一根玉带,玉的色泽通透晶莹,和腰间的一个玉玦相映成对。头上带了白玉冠,银白色的发带跟长发交织在一起,时隐时现。他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安逸。他的右手牢牢攥着一柄剑,那剑鞘是漆黑的。
“你这般瞧我,我可要醒了。”
我连忙别过脑袋,吐了吐舌头。
虽然我心里百般不愿,可还是站到了这宫门之下。巨大的宫门上没有太多的装饰,只一对门环,就彰显出了此处的辉煌大气。门是红色的,门环却是黑色的,那门环被雕刻成龙的模样,龙头冲上大有翱翔九霄的势头。
我们在门前耐心的等着,等着那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我跟着楚千笑踏入了那争斗的中心。领路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他穿着黑色的衣衫,黑色的布鞋,还有黑纱的冠帽。他的背脊有些弯了,走路变得很慢很慢。他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浮尘,晃晃悠悠。
宫里的是青砖路,被刷的一尘不染。两侧的宫墙也是深深的红,墙头上是黑色的瓦做的飞檐。四周静悄悄的,一连几个宫女太监走过,却连脚步声都是轻轻的。他们依次对着楚千笑行礼,对于我这个陌生人,确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些人,才是宫里最精明的人,他们太懂得保护自己,而变得……如此冷漠。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到了另一扇宫门前。这里,石阶层层而上,两边的雕花扶拦衬着那几个神情刻板的侍卫,有种肃杀的萧凉感。
“二位,帝君在武宣殿,再往里头走上几步就是了。帝君吩咐,只请二位进去,老奴不便相随,请吧。”
楚千笑对他点点头,随后那老人就走了。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背影,最终消失在这辉煌的宫中。
“别怕。”
“什么?”
楚千笑忽然靠近我,在那侍卫面前,浅浅吻了我的额头。
“一切有我,别怕。”
“……好。”
这一次也许是因为要面见帝君,也许是因为那侍卫腰间的跨刀,也许……是因为这皇宫。我没有追究他刚才的无礼,心里,反倒有些感激。
起码。我的手不那么冰凉了。
随着门被打开,屋子里……意外很昏暗。
我低着头,跟着楚千笑走进去,跟着他行礼,随后就跪在了地上。很安静,安静的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看着地上干净亮堂的地砖。
“平身。”
“谢帝君。”
我站直后,不知为何,始终不敢抬头。也许是因为帝君的宝座太高,也许是因为帝君的声音,冷冷的。我终于领教了所谓天威,是真的会让人心虚发慌的。帝君没有开口,这沉闷而寂静的空气简直要让人窒息。
我感觉到了视线,那视线里满是探究和审查。它上上下下的移动着,像是扫描货品的X光。
“花神,赐坐。”
“谢……谢帝君。”
坐上椅子,我的腿终于不再哆嗦了。我深吸了口气,看了那帝君一眼,随后快速挪开视线。这一眼让我不得不感叹皇家基因的良好,和楚千笑的妖媚不同,这帝君生得更英气俊朗。只是冷不丁的一眼,让人心里发怵。
“王爷可知状元郎惨死街头?”
“不知。”
“哦?倒是有人瞧见王爷的马车当时就在那处,离得也不远,当真……不知?”
“不知。”
“千笑,朕与你是自幼的情分,放眼宫中,最了解你的,是朕。”
楚千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
“可是你动的手?楚千笑,朕知道是你。谋害朝廷重臣,王爷楚千笑你可知罪?”
突如其来的威严之声,让帝君那张俊朗的脸显得格外刚硬。他的眉微微挑起,唇紧闭,一双眼里……满是我瞧不懂的神色。像是动怒,但更多,像是充满玩味。
“回禀帝君,臣无罪。状元郎是该死之人,虽不是我动手,却是死得其所。”
“哦~该死之人…如今朕是不在了?还是说……千笑太想坐坐这把龙椅?这定罪之事是何时由你定夺了?”
这几个问题问得平平淡淡不温不火,可其中的汹涌却已让我手心有汗。
空气再次凝固,没人说话。忽然,笑意从那皇座上轻轻的飘了下来。只是听不出喜乐,平平的,为笑而笑。
“朕对此事,也有所耳闻。状元郎欺辱柳夜鸢再先,又不知天高地厚对花神出言不逊,意欲染指。却是死有余辜,千笑你知道,死一个这般的人,对朕而言,无足轻重。朕只想知道,你……是否出手?是否,杀害朝廷命官。”
我攥紧了手里的衣衫,恨得牙痒痒。这个所谓的帝君在乎的,根本不是夜鸢和我,他在乎的,只是楚千笑动没动手。他要的,就是那个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他想……除掉楚千笑。
楚千笑还是不言语,只是他的手也紧紧攥在了一起。
安静,诡异的安静,简直要逼疯我。
“我……帝君,我有话说。”
“哦~花神有话不妨直说,朕愿意听。”
楚千笑的脸上忽然有了慌乱的神色,他暗暗摆手。
我深吸了口气。
“启禀帝君,那日我们的马车虽在那状元郎附近,可我和楚王爷都在马车之内。他未曾离开过,我也未曾见他动手。状元郎惨死,与我们二人无关。这杀害朝廷重臣的罪名,还请帝君三思。”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那么大的胆子,当着个一国之君,扯着弥天大谎。欺君之罪……我在犯欺君之罪。
帝君冷冷的看着我,微微笑了。
而楚千笑的额间确是冷汗连连,他的手隐隐放到了腰间佩剑之上。
我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在生死之间,挣扎。
“花神,这话,你觉得朕,信是不信?”
这……我怎么回答?此时再看楚千笑已经晚了,帝君从皇座走下,缓步来到我的身边,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肩上,却有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