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宝脚步很轻，溅起的一丁点水花并未引起徐寂的注意。委员长满脸哀怨地搂着自己的“土豆泥薯片”游过来，撇着嘴往沐帆那儿暴力一扔。
沐帆顺手接住，鼓鼓囊囊的包装袋上印着一只圆滚滚的大土豆，灰不溜秋的，令他看了就食欲顿消。
说起来薯片不就是土豆削出来的吗，沐帆大脑死机了半天，也没纠结出这“同行亲族”结合的产物能生出什么味道来。
隔着水雾，只听徐寂没好气地远远戳来一句：“沐少爷，您点的薯片，请慢用。”
话没说完，一个小黑影倏地洞穿了一片蔓延的白雾，朝他飞了过来。徐寂下意识地顺手接住，却发现被扔回来的正是自己千不依万不舍的“心头肉”。
珍藏失而复得，徐寂反而怅然起来，忿忿问道：“你干什么，不是要吃吗？”
沐帆踏着池底湿滑的泥挪过来，愁眉苦脸：“别了，您还是自己享用吧，我没那个福气。”
徐寂哼了一声：“切，伟大的资本主义家，看不起咱小老百姓的口味？”
会长缓缓撤回扫向温泉侧边的目光，没精打采地瞪了他一眼：“小老百姓要是天天吃你这个，世界上早就只剩资产阶级了。”
说罢，他也不再和这伶牙俐齿的尖酸“雅士”墨迹，悠悠地准备若无其事地离开。
“等等，”徐寂在他背后喊住了他，语气不大对劲，“沐帆，你这……”
宝贝被发现了？
沐帆心头紧了紧，不放心地在回头的过程中偏头瞧了一眼岸上：雾气实在重的过了头，水温逐渐在升高，能见度也愈发地低，根本看不清岸上的情况，五十步外人畜不分。徐寂的视力比自己还差一点，应该看不见才对。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沐帆面无表情地回头：“你又怎……你什么意思？”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倒先黑了黑脸。
徐寂不知是如何做到无声地在水中后退半米远的，反正沐帆回眼的瞬间他已经在四五步开外，双手环着大臂，一副抱紧自己的模样，脸上一片苍白。
沐帆：“……怎么不冻死你呢。”
徐寂一脸悲愤，厉声喊道：“少、少废话，我可告诉你，老子是正经人！你、你这……放弃吧，我坚决不从，宁死不屈！”
沐帆顺着他不知真假几分的“惊恐”目光弯腰扫了两眼，被热水熏红的脸颊又烧起来了，下意识地一沉腰，护住裆部，变脸似的换上一张羞愤的少年脸：“什、什么时候……你别误会，我只是浴巾掉下去了而已！可恶，这下到哪里找去……”
徐寂玩够了，恢复了懒散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趁火打劫道：“哎哟哟，不过呢，有幸可以看到会长大人的果体，我也真是受宠若惊。啧啧，可惜没带手机进来，不然拍了拿到学校去卖，在女生当中一定很火！”
沐帆心底暗骂一声，脸上却硬是扳成了一块钢板，装出一副色厉内荏的焦躁模样，绘声绘色地打断道：“别、别想，私下……”
“私下进行带有不健康内容书画的传阅或交易，是要通报批评的。”徐寂一脸坏笑，“不过如果可以大赚一笔，我倒是不介意，反正部门部长有一次轻微过错的免责权。”
此时的委员长不再是风度翩翩的少女兼大妈杀手，而活脱脱给他那标准的反派笑容挤兑成了不务正业的不良青年，结实的身体连同喉下两条蜿蜒的锁骨，沾着晶莹的水珠，简直一步从温文儒雅跨进了妖魔鬼怪的境界。
沐帆又是一个寒战：真真切切的一个寒战。
“抱着你的薯片味土豆泥一边乐呵去。”会长嫌弃地拉了张“哪凉快哪待着去”的臭脸，回头接着碧水的掩护往外摸去。徐寂没劲地目送他离开，也不再劝阻，索性麻利地扯开鼓鼓的包装袋，拽出一小把碎碎的薯片大嚼起来。
“好吃，果然新上市的口味赞爆了！下次得试试山药味，还有下周估计就能面市的小咸鱼味……”
沐帆一个趔趄，差点没淹死在这方寸之地。他加快了逃离的脚步，并在心里默默发誓：接下来一个月内，绝对不吃那个家伙的任何零食。
饿死都不吃！
和岸边摇摇晃晃又打闹起来的两位“酒神”打了个招呼，沐帆飞也似地窜上了岸，迅速瞥了两眼空空荡荡的周围，便闪身进了虚掩的更衣室。
···
保洁员收拾好了隔壁温泉，擦了把汗，随便寻了点冰凉的茶水灌了，换了副干净的手套便直奔跳过三号的四号池子。途径热气扑面而来的三号门前，她忽然记起更衣室里的小篮子好像不够用了，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走廊里的冷风逮住机会，从门缝里蜂拥而入，更衣室里传出一声刻意压低后的惊叫：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可是如果保洁员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男汤的时间段。“不好意思，请问……”她咽了口唾沫，悄悄探着脑袋往里边张望。
这一看，她差点没原地烧起来。
更衣室对面的小门半掩着，一排放着衣物的小篮子前站立着一个正在穿衣服的少年，闻声偏头看向呆若木鸡的保洁员。他腹部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和结实但不显得过于壮硕的手臂，一下子牢牢吸引住保洁员的目光。毕竟还只是个不到二十的实习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的小脸瞬间红透了，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我不是……刚刚听……还以为……”
奇怪，她怎么……无法正常说话了？
对于一个迫切想要澄清自己的人来说，结巴无疑是最痛苦的折磨。面对同龄少年仿佛带着质问的目光，舌头打结的小姐姐有苦说不出，只能手舞足蹈地愣在原地干着急。
谁知那少年却只是和她对视了片刻，忽然现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对她解释道：“女汤直持续到九点，现在是男汤的时间，你……”
“我、我是……我是保洁员！来更衣室换篮子的！”女孩匆忙语无伦次道。
少年恍然地点了点头，朝架子那头退了退，做了个“请”的手势：“辛苦了，请随意。哦，不过外面还有人在，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好温柔……
保洁员有点呆愣，半晌才明白过来少年是在等她，慌忙小跑进了屋子，红着脸和继续小幅度动作地套好上衣的少年错身而过，抬起角落的一沓篮子，哆哆嗦嗦地道了声谢就走。
少年礼貌地欠了欠身：“您辛苦了。”
“没、没有的事！祝您……那个、旅、旅途愉快！”小姑娘差点被这个彬彬有礼的男生撩得要以身相许了，唇干舌燥地胡乱回了一句，浑身晕乎乎的，逃亡似的飘出了房间。
直到保洁员的脚步声拐入了隔壁的温泉里，沐帆才快步走上来带了门，回头舒了口气：“可以出来了，人走了。”
小窗户旁的窗帘后边一阵不安分的骚动，钻出了只来得及套上一件宽汗衫的桂宝。汗衫下摆挺长，显然并不算合身，却恰好遮住了女孩的隐私部位。即使面前是沐帆，桂宝也还是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匆忙一推搡看呆了的少年：“转、转过去！不准看！”
“好好好。”沐帆小小地失望了一下，还是体贴地背过身，顺便把小门也一起扣上了。桂宝红着脸快速穿好了内裤和裙子，犹豫了一下，把没来得及先穿上的小内衣塞进了袋子里，和没派上用场的旅店浴衣一起挤了个严严实实。
先前连续受了好几次惊吓，她实在没有那个认真试试那件纯白色的漂亮浴衣的心情了。
“好、好了……”偷瞄了两眼正襟危站的沐帆，桂宝咬了咬唇，低声道。
沐帆如蒙大赦地转过来，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袋子往左手一丢，右手自然地牵起桂宝的小手。桂宝欲拒还迎了一下，悄悄地含羞道：“还没出去呢，没个正经。”
沐帆透过猫眼，扫了扫空旷的走廊：“不要紧，应该没什么关系，走廊没人。”
两个做贼心虚的人蹑手蹑脚地闪出了更衣室，前后缩着脖子张望了一阵，这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小桂！你出来啦。”这时，角落里忽地钻出了一个等候多时的人。虞白一脸惊喜地看着桂宝，却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沐帆，盈满笑容的小脸顿时一僵。
沐帆冲她微微一笑：“看来这里的温泉还真有用，是吧，虞白？”
虞白吞吞吐吐，但却没有回头路，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沐、沐沐……沐帆，你好。”
“看样子是想起我了。”沐帆点了点头，摇了摇桂宝的小手。“女生的话题我就不参加了，先回去收拾房间，不然都是酒气，臭烘烘的。”
刚刚被“白马王子”救出来的桂宝有些不情愿和沐帆分开，但也乖巧地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尽早回去的。”
沐帆再次对虞白示以友好的一笑，拎过桂宝的小袋子，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