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身后远远地传来柔弱的呼唤声，让沐帆习惯性地扭头。刚才那个考场上“仗义相助”的美少女捧着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追过来。一路上碰到了不少走廊上的考生，她都礼貌地道了歉，脚步却不停。
叫我吗？
“有什么事吗？”
少年淡淡地把身子稍稍侧了侧，转过一个不大不小的角度，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眼前气喘吁吁的女生。她似乎还没缓过气来，娇喘连连，但还是勉强举起一直护在胸前的手。那双手很漂亮，纤细光滑，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根85年的老式签字笔。
“这……这个，是你的吗？刚刚好像有看见你在用。”
沐帆认真地解下背包，拿出文具盒翻找了一阵，然后缓缓抬头，和女生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点期冀的瞳光撞了个满怀。
“貌似……是我的。”
“嘻嘻，我就知道。给你。”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黑笔，刚想道个谢，眼前的女生却率先说开了。
“你是沐帆同学，我知道。不过你也许不知道我呢，嘻嘻，我是每次考试都排在你后面的千年第二，我叫盼瑶。”
“……你好。”
沐帆并不理解为什么这位盼瑶同学会这么自来熟地打开话闸，自己难道不是和她第一次见面吗？然而，接下来他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每次都和你同一个考场你却没有注意我吗？真过分呢。”
为什么我非要记住你不可，你让第三名情何以堪？沐帆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迫于与生俱来的涵养，他还是礼貌地回应。
“……抱歉。”
“嘻嘻，没关系我原谅你。”
就这么被原谅了……明明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的沐帆却硬生生打心底觉得自己非常罪孽深重，根本找不到原谅自己的理由。
“谢……谢谢。”
“因为每次我都坐在你的后三排嘛，你看不到我也情有可原。不过，真是过分呢，排考场的老师，每次都安排地那么后面。”
明明一句话里包含了开心失望和些许的幽怨，可是从她的嘴里出来就完完全全变了味。温婉可人的声线，和煦如春风十里的面容，让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魅力。虽然还说不上动心，但沐帆在此时，已经对这个初次见面……咳咳，初次留下印象的女生有了好感。或许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呢。
“考试又不需要看黑板，后面一点也无所谓吧？”
不知不觉，沐帆的话也变多了。察觉到这一点的他，只好一边挪动步子，一边把微红的脸转向夕阳的方向。
“当然有关系！坐在太后面我就看不清楚了！”
“看不清楚什么？”
“当然是沐……沐……木头做的讲台了！”
盼瑶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言多必失，赶紧打了个幌子想敷衍过去。
“讲台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了，因为我对讲台上的树轮非常有兴趣！”
很完美，天衣无缝！盼瑶简直太佩服自己的演技了，连自己的内心都差点信了。女生喜欢年轮，没有什么毛病！
伸手轻轻捋了捋掉落到额间的碎发，少年终于在盼瑶再次期冀的注视下扭回头去，似乎不打算追问了。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滋滋滋——
简直就像刚刚直起身，小腿的酸麻还没消失，就又撞上了一根断掉的电线。盼瑶觉得自己刚松弛下来的身体突然一震的样子一定很滑稽，原因就是沐帆刚刚转回去的头又神使鬼差地转了回来，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淌出一抹担忧的细流。
“不舒服吗？”
“没……没有。”
她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作如此儿女情态，娇羞地低下头去，两只手互相纠缠在一起，面色潮红。沐帆多少也猜到了什么，赶紧在脸色变得不对劲之前把头转回去，修长的食指在颊上微微挠动。
“走吧？”
但是就在他的脚步再次迈开的一刹那，身后少女低低的呻吟就细若游丝地蜿蜒爬进耳道。
“等一下，沐帆同学。”
搅作一团的手悄悄舒展开来，又紧紧握在一起。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盼瑶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沐帆怔然的深邃双眼。
“我……其实一直……”
走廊上的人早就在他们一步一波澜的时候走光了，寂静的长廊空空荡荡，有些怕人。少女沉重的话语才刚出头，又被自己的回声吓了回去。
“一直什么？”
榆木脑袋的沐帆还没反应过来。
“我……我一直……喜……”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呀。盼瑶着急地拍打自己紧闭的心窗，恨不得把自己的内心掏出来给眼前的少年好好看看。眼见夕阳愈发的低沉，沐帆与其说无奈，不如说有些放心地叹了口气。
“不想说就算了，等下次也……”
“我一直都非常非常喜欢你！”
说出来了……听到沐帆君的话心一急就……盼瑶赶紧害羞地捂住红热的双颊，眼睛偷偷地瞄着有些呆愣的少年，红唇微抿。但那双第三次充满期冀、光芒四射的大眼睛看到的，只是少年低垂下来的眼帘，逐渐黯淡在荧光里的微笑，怎么看都是一副要拒绝的语气。
不……不要……不要说出来……最起码让我……幻想……
“抱歉。”
沐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挣扎，动作却格外熟练，不加思考。食指又挠了挠白皙的脸颊，好歹是挤出了一抹微笑。
“虽然很感谢，恕我不能答应。”
“也……也是呢，是我太突然……”
盼瑶也想和他一样，洒脱地挤出个笑容，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谈笑风生。这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呀，才第一次和他说上话，拒绝也不是什么意外的……早就准备好的开导自己的话在脑海里电影倒带似的无线回放，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一滴两滴晶莹的液体还是不争气地在滴答作响，刚才的红热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散得彻底。
伴随着又一声长叹，好像有有什么东西朝她探来。来不及躲避，冰冰凉凉的触感就顺着她的脸颊传导至全身。少年偏着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撇过来，白皙的手轻巧地抹去她眼角的泪花，又触电似的飞快离开。沐帆清清冷冷的话语飘过来：
“天晚了，回去吧。”
话音里满是不和谐的疏远感，她却听出了别的味道。
但她能给出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字而已。
“嗯。”
“当时拒绝得可是非常帅气哦，现在后悔了可不好看。”
盼瑶严肃的脸又松弛下来，这次流露出的笑容非常自然。
“好了，快回去吧，别让女孩子等你。”
回以淡淡的笑容，少年再也待不住了，飞快地朝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黄昏迟暮，残阳把余光倾泻下来，大地像血池一般鲜红一片。桂宝肩上被一个包，手里扛一个包，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艰难。
关于这份艰难，绝对是内心大于肢体。她每走一步，每远离沐帆一步，内心就好像被一把磨亮的尖刀狠狠刮了一道伤疤，刺骨的疼痛。
“刚才是我说话太过分了。”
真的吗？
“口无遮拦的毛病再不改改可不行呢。”
真的吗？
“正在交往这种事不可以随便乱说的！”
真的吗？
“真笨……”
这个，大概是真的吧。
真笨。
一直低垂着脑袋，少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正在往哪里走，到了那里怎么回家。她只知道，不能停。一旦身体放弃了继续活动，内心就会崩溃。
虽然没有依据，但是她的内心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同学，要不要进来坐坐？”
如果这句话不是经由一位漂亮的女仆装小姐姐用清爽干净的声线说出来，铁定会被还没抬头的桂宝误会成什么奇怪场所的宣传。幸好，这只是一家咖啡厅而已。
进去恢复恢复精神吧？桂宝如此说服自己，小手拍了拍脸蛋，挤出一个笑容替下了原本的疲劳和难过，推开门走进去。
“请问您要点什么？”
柜台小姐很礼貌地询问。
“一杯红茶……请等一下。”
得到小姐很耐心的微笑示意后，桂宝赶紧悄悄让到一边，给后面的人腾出位置，轻手轻脚地把沐帆的单肩包放在台上，解下自己的包翻找起来。
她差点忘了，在人界消费是要支付钱币的。不是神界不需要，而是她一直依靠施舍和偶尔的偷盗过生活。付钱什么的生活体验早在父母离去的那年就从她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了。在神界自在逍遥惯了，都忘记正经人的规矩了。她不禁暗暗嘲笑自己。
幸好阿帆平时有给我一点预备的零钱……
正在往外掏出钱包的手突然停滞，就好像时间都随着思维的急刹车而停滞了一般，身边收银员和顾客的谈笑声渐行渐远。
阿帆……现在在做什么呢？
应该正在和那个叫盼瑶的女生谈笑风生吧。
对了，指不定他们也在某一家饮品店里，站在干净整洁的柜台前互相争抢着付款吧。不对，阿帆的钱包在我这里，看来今天他是不能好好展现绅士风度了。
这……也是我的错吧……
“同学……同学！”
桂宝被一声突然提高了些许音量的呼喊惊醒，时间重新恢复流动。刚才的几个顾客已经得到了自己的订单，悠悠闲闲地坐到某个角落聊起天来。柜台小姐正一脸尴尬和歉意地看着她。
“您想好了吗？”
“唔……不好意思，实在没办法决定，想得太久了。”
桂宝很自然又很不自然地露出一个苦笑，手加快了动作，抽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
“一杯红茶，谢谢。”
总之我现在应该不会成为阿帆的枷锁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少女默默地想着，心中苦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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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副会长和会长的回忆篇，
下一篇就是我们可爱的小桂宝的回忆篇啦。
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不过我会努力让它不那么虐心的。
另外，如果你都已经看到这里了，拜托坦率地点个收藏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