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秸黎黎小声地启唇道:“如果我说,其实,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你会相信吗?”
“嗯哼。”
徐寂神色如常,不徐不疾地点了点头。
和沐帆的反应一样,黎黎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震惊到了,一直四处闪躲的目光终于毫不避讳地盯着徐寂的侧脸,仿佛是想找出他是在开玩笑的证据。
但是,没有。
感受到灼热目光的徐寂微微一笑,也扭头和她对视。清澈的眸子里蕴藏的是一种不同于严肃的认真,即使笑意丛生,也绝不会有打趣她的意思。
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话。
秸黎黎情不自禁地后退:“为、为什么?你们人类明明不知道我们的事情,为什么这么简单就……你就不觉得我是在忽悠你吗?”
微冷的空气渐渐积淀下来,屋内的气压仿佛高到无法呼吸,少女纠结而莫名愤然的急促呼吸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为什么吗?呃,虽然沐帆好像提前和我讲过这茬事,但也不是那个原因,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相信了。要说为什么……为什么呢?”
徐寂嘀咕了一阵,最后却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指尖的水渍不小心沾在了头发上:“抱歉,我不知道。”
“竟然说……不知道?”
徐寂腼腆地笑了笑,停下的手又开始麻利地动起来:“我想相信,就相信了——信与不信,本来就在一个念头之间,不对吗?”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
在沐帆当初欣然接受了自己和虞白之后,秸黎黎就以为没有比他更奇怪的人存在了。但徐寂的坦率和随性却再次刷新了她的认识。
她根本没办法把面前这个谈吐不凡的人,与初次见面时那个满口胡言的中二小子联系在一起。
徐寂:“在想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对不起。”秸黎黎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抓起一只还没洗的碗。“果然,我还是帮帮你吧……”
徐寂没有反对:“请自便。不会也没关系,慢慢学着来。”
确实,洗碗并不是什么需要高超技艺的活计,只是照猫画虎地学着徐寂的动作,黎黎很快也有点不自然地把碗擦干净了。
她凝视着手中恢复白净的瓷碗,连自己的脸上现出欣喜笑容也没有发现,下意识地想拿给旁边的徐寂看:“你……”
地上有不少溅出去的水,秸黎黎没有留心,脚刚往旁边挪了挪,忽然鞋底一溜,膝盖被迫朝前一屈,整个人扑地往徐寂那边倒去。
徐寂连忙伸出手去,及时扶住她的肩膀,却没法兼顾她手中的那只碗。随着啪啦一声,可怜的瓷碗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分五裂,白色的碎渣散落一地。
秸黎黎难受地扶着脑袋站稳,睁眼一看,被吓得缩在原地:“对、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看一下……我……我不是……”
“一个碗而已,别在意。你没受伤比什么都好。”徐寂安慰道,神色如常地蹲下来拖过垃圾桶,将那些碎渣一片一片地扔进去。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他也经常冒失地摔坏东西,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但徐寂这么想,却不代表秸黎黎也能这么想。
「你连个忙都帮不了」
「整天给人家添麻烦」
「难怪谁都不待见你」
「活该活该」
秸黎黎:“……”
她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虞白冷冷扫她的那一眼,数次将她打落冰窟冷窖、令她痛不欲生的那一眼,浑身上下都开始发抖。
“对不起,我……我不能再给你添乱了。”颤抖着说出这一句话,她无视了徐寂微微错愕的表情,沉着脸甩头冲出了厨房,回到房间扣上了门。
房间内一片黑暗,但床单和被套都看得出是新换的,想必是徐寂的杰作。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背靠着门,无神的双眼呆滞地面对着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的无边黑暗,身体渐渐地滑落下去,直到突兀地坐在地上。
抱紧收紧的双膝,秸黎黎压抑着险些破口而出的悲鸣,低低地埋头,将忍耐不住的抽泣尽数藏入冰冷的怀中。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的虞白静静地倚靠着,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
神界西南,温泉山。白衣胜雪的青年和身材窈窕的女子悠闲地穿过山脚的森林,在书着「圣疗」二字的山门前驻足。
雷浓仰头望了望那硕大的山门,吹了声口哨:“气派,应该说真不愧是神界第一山吗。”
“这只是扇门,你还能看出第一山来,佩服佩服。”纤雪没好气地挖苦道。
对于神王陛下的毒舌,雷剑神早就习以为常了:“难道不是吗?我那剑神府都不知道比这儿寒酸了多少。”
纤雪:“别说你那破府,我的王宫大概也不过如此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手笔。”
不是二人没头没脑地胡吹一通,这眼前的一切的确说得上是金碧辉煌。
从山脚一路盘旋直上的阶梯两侧,金灿灿的扶手像蜿蜒的蛇。林道两旁的树上缠着各色彩灯,脚下踩着的是纹路深邃的青纹石——那可是连王宫都没敢使用、整个神界都少得可怜的稀有石矿!
连入口都这样奢侈,难以想象尽头的温泉旅馆得有多么震撼。
纤雪不禁咂吧咂吧嘴:“这里的老板肯定不简单。雷老怪,你是咋认识这么个大人物的?”
雷浓同样瞠目结舌,闻声没好气地回道:“是我体内的那个家伙认识,不是我!我要和这么个土豪认识,还当什么官啊,赶紧来这隐居去了。”
「好了,你俩别贫了,还不快给老子上去。」
一声冷厉的低喝从雷浓的口中发出,显然是某个黑得像乌鸦似的家伙了,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纤雪不平道:“你还给我来气了?明明是你的老相好,为啥要我俩陪你过来?”白雷浓在一旁连连点头,还顺便用手捂住嘴,不让体内的那个僵尸脸辩驳。
噌,一道黑影从雷浓的胸前窜了出来,黑衣雷浓悠悠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随即一瞪两人:“让你们来就来,废什么话。都到这了,还想回去不成?”
纤雪被他气笑了,但自己无疑不是那个专攻战斗的讨厌鬼的对手,于是悻悻地呼了雷浓一巴掌:“让你多嘴。”
雷浓“……”
这女人讲不讲道理啊!把他当软柿子捏?
黑衣人扑地笑了一声,收敛面容当先朝山路走去:“都别胡闹了,走了。”
“喂,黑色的,你刚刚是不是笑了?你肯定笑了对吧!”雷浓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纤雪抬眼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大山,吞了口唾沫——真的要她徒步爬那么高的地方吗?
一低头,两个互相争吵的背影已然模糊了。
“诶,等等,你俩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