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长发用皮筋高高束成辫子,穿好体操服的桂宝正和其他穿着一致的同学们一起站在操场的一角。刚刚结束绕操场三圈的慢跑,大伙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各自面露疲态地撑着腰。
但从始至终,少女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从教学楼那头过来的唯一一条长廊,仿佛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年轻的体育老师晃悠着她的短发,板着脸对众人照例训斥了些废话后,就宣布自由活动了。众人一哄而散,三五成群地分布在操场周围。
拒绝了班里好友们的邀请,独自一人的桂宝心事重重地坐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从耳垂边耷拉下来的两缕发丝随着微风摇荡。游离的视线透过不太明显的泛白的阳光,顽固地锁定在幽暗的长廊上,小手轻轻握成拳头。
刚才下课的时候,阿帆忽然告诉自己有事情要做,让她一会先自己来上课,还没问清楚人就没了踪影。可现在都上课好一会了,还是没看到少年匆匆赶来的身影,眼中映着的只是一成不变的空荡的回廊。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隐隐有一点担忧。
良久,她忍不住小声地呢喃:“……怎么还没来?”
楼梯道里,直立在门边的沐帆还在用难以言明的一脸错愕瞪着笑容狡黠的秸黎黎。女孩的眼睛已经没那么红了,旁若无人地扯下双马尾的皮筋,娴熟地扎着有些乱的头发。
“你刚才……说什么?”
“很难懂吗?”秸黎黎嫌弃地缠好最后一个圈,拍了拍手,“如果要我教你东西,就把小桂借我一天。”
“借你?”沐帆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我想和她出去玩啦,但她肯定会叫上你。”说到这里,杀手大人的脸上便浮现出不满来,“所以,我的要求就是,我想和她单独一起待一天。到了晚上的饭点就把她好好地送回来。”
少年撇着眉摊手,笑着打断她:“送回来什么的……你自己本来也得回来吧?”
诶诶?这家伙,怎么……很正常地在吐槽!沐帆反应的正常大大出乎了秸黎黎的意料,本来他不是应该剧烈抵抗才对吗?
“你、你该不会是……”
“啊,我这里当然没问题。我也没理由阻止你们女生组团出去玩啊!”沐帆若无其事地回答她,“不过,我不能保证宝贝也会同意就是了。那得你自己去邀请才行。”
秸黎黎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先前在生气些什么吗?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对自己的魅力过度自信、一点都不担心她这个“情敌”会不会有威胁?
女孩皱着眉,紧紧盯着沐帆的脸,想从他表情里的蛛丝马迹中看出缪端。但是很遗憾,最终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沐帆看上去是真的很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任何得意或者“计划通”的迹象。
——木、木头啊!这人!
咚咚的脚步声从底部忽然传上来,伴随着女生急促的喘气声。桂宝扎着辫子的脑袋忽地从拐角处冒了出来,被汗水弄湿的睫毛微微颤动,体操服的背心已经有些湿了。
“阿帆?你在这里呀!真是的,刚刚都去哪里了!”少女松了一口气,嬉笑着扑上来,一把抱住沐帆的手臂。“啊,黎黎你也在。小白刚才找你很久了哦,别太让她担心啦。”
刚鼓起腮帮子、一脸醋意的秸黎黎一听,顿时慌张了起来:“啊,对哦,刚才忘了和小白说一声……”她跌跌撞撞地转身冲下楼梯,下了两三阶又忽然转过头来吼道:“沐帆,刚才的事就那么说定了!详细的等下课了再说!”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桂宝好奇地看向沐帆:“阿帆,什么‘刚才的事’?我错过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对于自己偷偷学本事这件事,沐帆还不想告诉桂宝,只是笑眯眯地解释道,“秸黎黎她想找你出去玩,不好意思邀请你而已。所以就来拜托我,想让我来邀请你呢。”
“是这样吗!黎黎真是的。”
桂宝刚面露喜色,忽然又弯起眼睫、咯咯笑着说道:“阿帆和小白也要来吧?那到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去那种大一点的家庭餐厅试试看啦?我想去那里很久了!”
“家庭餐厅?那种地方,想去的话随时我都可以……”
“不行不行!不行啦!那里必须得是家庭去的地方!”桂宝抱着沐帆的小臂,一脸认真,“对了,还得叫上茉莉姐姐!她也是我们家庭的一部分!”
“住在家里的都是家庭成员吗……”
“嘻嘻,当然啊!要不是纤雪姐姐先走了,还能更热闹一点的!”桂宝有点遗憾地把玩着沐帆的手指。
但那手指却被沐帆强行抽了出来,唤作她脑门上轻轻的一弹:“这件事到时候再说,我是不是得先去和体育老师报个到?刚才点名的时候她怎么说?”
“对了!老师刚才很生气呢!说你又仗着职权、目无法纪之类的!”
桂宝调皮地眨眨眼:“某人是不是药丸啦?”
“反正又是光打雷不下雨吧……不过光打雷也够可怕了。”想起那个长得挺不错的男人婆发起飙来的模样,沐帆不寒而栗。那估计是他少数的在这学校里敬畏的人吧?
“那还不快走?一会老师又骂你,我可不会再帮阿帆讲话了!”
“诶——她可是几乎要把你当亲女儿了,你不帮我说话、我岂不是得没命了啊啊!”
沐帆佯装震惊的话和桂宝花枝乱颤的笑声也渐渐下了楼梯,一路出了长廊往操场那边奔去了。
···
接到那通电话之后的第三个小时,玲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是真的!电话里的温温细语一如记忆中那般柔和贴心,那个人的声音还是没有变化。何况话筒里嗡嗡的火车轰鸣声,也切实地成为了佐证。
按捺不住兴奋,她一把扯下缠在身上的毛巾,冲进暖气房里找到手机,滚倒在软软的床上、用颤抖的手指第一时间给平原发了请假的短信。
而现在,她正有些紧张地低着头,按照约定,坐在火车站旁的咖啡店里、二楼靠玻璃窗的角落位置上,焦灼地等待着。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耳边应该会有……
一楼哒哒地响起高跟鞋碰地的脆响,夹杂着轻轻合上店门而发出的风铃声。脚步声渐行渐近,很快地到了楼梯旁,并蜿蜒着爬上来了。当玲子察觉到手心已经被捏出冷汗的时候,鞋跟敲地的脆声已经停在了她的桌旁。
香风扑鼻、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碎花的及膝长裙和典致的褐色羊毛背心由下而上,缓缓照入玲子抬起的眸子。最终,她恍惚的眼神和一对恬静的眼霍然相碰了。眼角微白,眼珠是中规中矩的黑褐色,可瞳孔里却藏着一份难以言诉的平静。
只是一对视,她上蹿下跳的心脏就莫名地安分了下来。
金黄的波浪长发披肩,仪态端庄的美妇轻轻将行李放在椅子旁,微微一笑,合身坐在玲子的对面。
玲子赶紧坐直了身子,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那……那个,早、早……早上……”舌头像是打了结,她费尽心思想要流利地率先开口,却只是磕磕绊绊地吞吐着,就是没办法说出那简单的三个字。
刚端起桌上预备的水杯的女子却忽然把杯子放下了,抬首凝望着玲子仓促失措的丑态。半晌,她嫣红的唇角忽然一撇,本恬静之至的脸颊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容。
猛地一个起身,她的上半身跨过了桌面,一个大大的熊抱盖在了玲子的脑袋上。“早上好!好久不见啊,小玲酱!有没有想我啊?”
“当然有……阿姨你先放开啦!我、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玲子在挣扎无果后,只好瓮声瓮气地求饶道。
“真是的,我说过了、不准喊阿姨吧?都把人家喊老了!”
妇人不依不饶,玲子的脸恰好被她的胸部紧贴着,俏脸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真的喘不过气来,熟透的苹果似的红彤彤的。
“唔唔……阿姨……”
“嗯?你刚才喊我什么?”
迫于对方威胁的口吻,玲子很没骨气地又吞了一口唾沫:“那、那个……姐?”
“对啦!嘻嘻,小玲酱真乖!”
眼前忽现光明,呼吸也恢复了畅通,玲子娇喘着伏在桌上,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那美妇却笑嘻嘻地坐回了位置上,一副没事人儿一样。
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玲子,以及周围见了鬼似的的吃瓜群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