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大事不好了，东厂的地基刚刚……”
咔擦一声，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头上扎着布头巾的副工头踏着亮堂的阳光推门而入，火急火燎地满屋子搜寻上司的踪迹。一瞧见包工头那标志性的微白鬓角，他眉目一喜，忙开口急报。可没说两句，又畏手畏脚地住了嘴。
因为他家的老大，此时正兴高采烈地说些什么，显然没有注意到他。
包工头单脚缩在凳子上，另一只脚高抬，跨在桌上，手里的茶杯被紧紧捏握在掌心。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竟然罕见地溢出了神采和朝气，一改往日或阴沉或镇静的风格，神采飞扬说得不亦乐乎。
反观他面前的两位年轻人，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显然深受他的毒害多时了。
情况紧急，容不得任何犹豫，副工头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上司的脊背：“老大……老大！”
“所以说啊，那女孩的身材可真是堪称完美啊！也不枉我那时候追了她整整两年！可惜……”
很遗憾，他并没有成功引起包工头的注意。他只好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两大步，学着工头以往的风格，双手负在背后，用掺杂着恭敬的洪钟般嗓门大声吼道：“老大————”
“还有还有，当初我……嗯？你小子怎么来了？”
副工头心头一喜：谢天谢地，要是到了这种程度老大还没有反应，恐怕不是聋了、就是实在太缺心眼了。
“报告！东厂的地基施工出了意外！许多兄弟受了伤，请老大过去一察！”他挺直了身板，昂首汇报道。
“哦？竟有此事！”
中年人顿时坐不住了，把杯子往桌上一砸，一个鱼跃起身，冲拜森和傲云客气地笑笑：“工地出了点事故，我过去看看。等回来了，咱们接着聊！”
话毕，他便心急如焚地跟着副工头冲出屋去了。
拜森和傲云伏在桌上，斜睨工头冲出去的背影，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呐，老森。”
“……嗯？怎么了。”
“你说……俺们是该感谢这次事故呢，还是该感谢这次事故呢？”
“别说那么没良心的话，当然是……感谢这次事故了。”
要是早知道这老家伙说的“那小姑娘不能听的事情”只是他年少时逐爱的情事，他来这的目的也只是找自己等人聊聊天而已……
早知道了又能怎样？照样得听！
拜森从来没有如此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等等，慢……一些？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凳子上翻下，猛地直起身，双目赫赫如雷霆：“云！起来！”
“怎、怎么了？”
傲云迷迷糊糊的，几乎快要睡着了，却突然被这一声嘹亮的低喝惊醒。“吵吵嚷嚷的，要怎样啊……”
“还睡！赶紧给我起来！”拜森咬牙切齿地冲上前，竟不惜用上了魔力，堪堪将傲云那庞大的虎躯倒提起来。“你不觉得……纤雪姑娘去倒茶，去得有点久了吗？”
桌上，老工头握过的茶杯依然滴水不沾。
两人抖擞精神，一脚蹬开连接客厅和厨房的木门，风一样席卷进去。屋内没有开灯，除了一扇打不开的玻璃窗外，也并无任何的透光点。偏偏这扇窗对着的还是低矮的泥墙，无法接收到阳光，迫使屋内一片漆黑。
但纵使冰凉的黑满目，拜森也敏锐地感知到，这间屋子里——没有人。
毫无任何生物的气息。
“云。”他回头。
傲云会意，一边机警地巡查四周，一边摸到灯的开关附近，摸索着打开了吊灯。
啪。满堂明亮。
这灯一开，他的嘴就轰然张大，合拢不能：“这……”
拜森眉头一皱，左手握的拳已然狠狠砸在了墙上，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拳坑。“太迟了！”
屋内凌乱不堪，一地的碎玻璃渣，脏兮兮的灯罩，倒扣在地上的锅盆，仿佛刚刚受到过强盗的洗劫一般。而最为重要的、本来应该身在此处的纤细女子，却毫无踪影，徒留一地的新鲜脚印，上边还有工地泥土的气味。
“老森，我们去追！”傲云的双眼瞪得浑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胳膊上的筋肉也尽皆膨胀。他涨红了脸，一拳打得远处早已被打碎的玻璃残骸灰飞烟灭。
拜森的脸色甚至比他的兄弟还要糟糕：“去追？上哪追去？从这个脚印来看，那人掳走纤雪姑娘到现在，恐怕已经有一刻钟了。在我们听那老家伙废话的时候……”
“那我们就去找那个老家伙算账！”
傲云一声低吼，挥掌破开身旁的墙壁，野蛮地横冲直撞到了屋外，绝尘而去，甚至不给拜森阻拦的机会。
“这呆子，给我等……算了！”拜森扫开了面前淡淡的飞尘，心累地吁了口气，也提身跟了上去。“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当他快步赶上前边那个虎背熊腰的背影的时候，傲云已经先下手为强地扑进了人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乱拳。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和拜森“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使用真正实力”的约定，拳风里含着汹涌难抑的澎湃魔力，几乎每扫出一拳，就有一大群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工被卷上了天空，惨叫声和惊呼声接连不绝。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拜森赶到的时候，恰好是这一声苍劲雄厚的怒声凌空而来的时候。紧接着，一只虚无的青色手掌在半空中现出，同样不分黑白直接拍下，空气被尽数撕裂、呜呜声震耳欲聋。傲云却不肯示弱，更不肯躲避，红着眼仰头，对着头顶铺天盖地的巨大手掌，使尽全力轰出一拳。拳风迅速成形，融汇成一股势力强大的龙卷风，地上的碎石和土块都被这空气的漩涡波及，身不由己地迎向天空的巨掌，再一次次被碾成粉末和碎渣。龙卷风和巨大手掌分庭抗礼，在天地交汇的分界撕开了一条横跨整座工地的透明的线。
待巨掌敛去，旋风停歇，工地只余下一片狼藉。
“小子，好功夫！可……这不是你不辨是非就对我的手下出手的理由。”
拨开细细的尘埃，包工头负着手，背着一只锄头走出。他不看气喘如牛的傲云，反而把威严的目光投向一旁呆愣的拜森：“小子，你们因何事来犯？我给你们休息的地方，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上门找我的茬。”
“我这兄弟确实冲动了些，还请工头莫要……”
拜森叹了口气，抱了抱拳刚要赔礼道歉，就被傲云缓过气来后的雷霆一怒硬生生打断了：“去你娘的！你这家伙不要给俺假惺惺的在这里说事！你给我们屋子，不就是为了方便吗！少当我们是傻子！”
不……你这么一吼，人家彻底把咱们当傻子了。拜森扶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自己自己这位兄弟什么好。
“方便？什么意思？”包工头找到了重点，略一皱眉，“看来，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
“你这老儿……”
“好了呆子，给我闭嘴！”拜森狠狠瞪了傲云一眼，后者虽是正来气，却也较之先前要冷静了不少，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拜森这才上前两步，不卑不亢道：“误会确实是有，却尚不知是不是真的误会。请工头您先回答小子的一个问题。”
“哼，你说。”包工头负手而立，扭头看受伤的小工们都被扶去救治了，这才安下心，闷哼一声回道。
“普通的工人绝不可能有这等实力，您……”
拜森目光如炬，厉声道。
“您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