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帆和桂宝离开人界后约一两周有余的这段时间里,修兹的耳朵已经不能用起了茧子这简简单单的比喻来形容了。
原因吗……当然就是始终缠绕在他身侧的那只“小苍蝇”。
“呐呐,小修,我们也去神界好不好?”
“沐帆君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好担心啊!我们也去看看吧?”
“我知道你能带我去啦,别装傻!”
终于有一天中午,在学校食堂里懒懒散散排着队的他被叨烦了,气势汹汹地回了她一两句:“吵什么吵!都说了我没有回去的法子!要是能回去,我第一个就开溜了,还会呆在你这儿受气?”
他的声音并不小,丝毫不压抑洪钟般的音量,导致一度瘫痪的队列系统竟然出奇地安静了下来,一双双好奇的目光不期而至,汇聚在中心的二人身上。修兹抱着手臂,凶神恶煞地紧盯着面前面沉如水的女孩,心里暗暗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作答才不会像往常吵架那样弱了气势。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那个一向坚强、从不见笑容之外神色的女孩,竟然就那样搓了搓双眼,泪花啪嗒啪嗒便倾盆砸落。盼瑶垂着脑袋,发丝微微耷拉在泪眸前,哭得梨花带雨:“干……干嘛这么凶嘛……我……我只是……只是……”
这还是自己家那个独断专权、成日笑眯眯地做着欺压自己的事情的坏女人吗?修兹不禁一愣,因为他从未见过盼瑶如此儿女情态,内心早已不知何时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捏在掌心。莫名的痛楚传进四肢,一度使他的神情更加呆滞。
眼见吃瓜群众们的眼神由好奇逐渐化作了鄙夷,又从鄙夷转变为义愤填膺,不可一世的修兹少爷终于怕了。不由分说,他把手心里的饭票往兜里随便一塞,双手拽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淡淡的魔力挥出,一条无形的通道被扒拉开。众人只见眼前黑光一闪,转瞬即逝,却不见了少年少女的影子。
盼瑶眼里还含着泪,就那样被动地由着修兹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修兹身后,不时发出一两声吸溜鼻涕的响声。待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把甩开少年的手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距离食堂约有十来分钟路程的操场中央。
毕竟流川大的校园面积已经形同普通的大学了。
修兹手里一空,脚步顿时驻在原地,并于烟尘中缓缓扭头,眉头微皱。
“这样很危险。”
“要你管!”盼瑶一边揉着被捏得酸疼的手腕,一边歇斯底里地高喊着,本就有些沙哑的嗓门却因为声音的高分贝而隐隐作痛了。
“我危不危险关您什么事?反正我就是你的管家,女仆!使唤来使唤去,呼之即来招之既去……现在不需要我了,就开始凶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见不远处的少年全身被笼罩在树荫下,将半个人藏进了自己的阴影里,缄默不语的样子,盼瑶眼里的最后一丝期冀终于也灰飞烟灭了。
自始至终,修兹没有出一言反驳她、亦没有出一言表示歉意。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对不起。”
“……回去吃饭吧。”
她不想再看低头不语的少年哪怕一眼,从鼻中闷闷地哼了一哼,转身就要往回走。
走不到两步,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忽然以极大的劲道从后边袭来,一把箍住了她毫无防备的左手腕。她一惊,下意识地回头,却被身后扑来的那人顺势拨乱了步伐,两条腿像是打结了一般不听使唤,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了。
可她闭紧双眼,咬紧下唇之后的三五秒内,意料之中坚硬的水泥地并未如约撞击她的后脑勺。面前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随之还有热腾腾的鼻息,一下一下温柔地扑打在她脸颊。
毫无疑问的,她睁开眼,迎向的果是那一双略带邪气的黑眸。和沐帆一样的深邃冗长,却并未装点着满天繁星,反而像传说里那个永不见底的无底洞,幽深深的,一只透到她心里。
心跳在不知哪一个时刻开始加快。声音很大,显然听见的不仅是脸红似血的她,理所当然地还有强搂着她的他。
“哟吼,原来你这么期待被本少拥入怀中吗,女人?”少年的脸上找不到反省的踪迹,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坏笑。
“别说你没兴奋,本少还不聋。”
“你……快放开……”
女孩红透了脸,本能地想要尝试挣脱,但这可是他啊。朝朝暮暮的相处,她才应当是最了解他力气有多大的人,区区一双纤细的小臂,又如何可以挣脱那只缠绕着魔气的手。
“没想到你竟兴奋到这种程度。”修兹显然是误会了,有意无意地飘来戏谑的目光,手上的力道却有所放松,不至于让她挣脱,却也恰到好处、不会让她感受到任何的疼痛。
他勾了勾唇角,语出惊人:“不过,也别太着急,这里毕竟还是你的学校。本少又不会跑路,等回去了再慢慢做些开心的事,倒也无妨。”
盼瑶当然知道修兹口中的“开心的事”是指什么,脸红到了耳根,嘴里还顽强抵抗:“谁……谁要和你………别给我自说自话啊……魂淡!”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又或许是被强行保持着踮起脚尖举着手的姿势站立了许久,少女话刚出口,双膝却是一软,身体自是支撑不住,松松软软地跌入了少年的怀中。等到她缓过了劲,想要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自己的四肢已经被牢牢缚在了他的怀中。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修兹笑吟吟地低头看他,眼里的兴致愈发地浓郁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更加令盼瑶难堪的是,她略一扭头,才发现不远处隐隐约约竟围了不少人,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她脸都吓白了,第一反应是遮自己的脸,第二反应就是放弃尊严、哀声求饶。
“小修……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们回家了再慢慢说……到时候都听你的!先把我放开……”
“为什么。”修兹装傻,只是唇角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被别人看看不也挺好吗?”他低头,凑近了怀中第一次对自己温顺得像只小猫的女孩,“省得一天一天到处都是给你送情书的,看得我心烦。”
“啊?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本少都帮你回绝了。”修兹挺起胸膛,一副邀功请赏的架势。
但盼瑶却偏要刨根问底。“……你是怎么回绝的?”
“撕烂情书、把人吓回去。”
修兹的回答十分干脆,也十分贴合盼瑶内心所想。
“还真是……受不了你!到时候要好好给人家道歉哦。”
“受不了?”
修兹一瞪眼。
“女人,趁现在收回你的话,否则你就别想去神界了!”
“哼!我凭什么……欸,你说啥?”盼瑶下意识地反击,随即却又是一愣。那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了,她头脑正发热,一时半会还真有些读不懂了。
然后,她就收获了修兹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以及一字一顿的重复。
“我说,我要带你去神界。”
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变得血红,却是沐帆等人最最熟悉的瞳色。往常,只有在面对盼瑶的时候,他才以黑眸示人,仅仅只是因为盼瑶倾慕的那个“他”,生的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眸。
虽然他本人死不承认就是了。
“你提的要求,本少何时不曾满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