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能把他还给我了吗……”
佐煜的安静让裴瑟无所适从。
第一个崩溃的是刚才做笔录的小姑娘,莫谨成看见她飞快的擦了一下眼角,笔尖在纸上胡乱的划拉几下,留下一条黑色的,痛苦扭曲的划痕。
最后她终于不再避讳旁人的目光,用档案夹捂着脸大声哭出来。
情绪的波动感染给了莫谨成,其实莫谨成的崩溃不亚于佐铭。
他甚至都不敢看裴瑟。他们的视线在无意识的短兵相接后迅速撤散。
莫谨成终于体味到什么叫做糟透了。他品尝到了另外一种仇恨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粒蓬勃的种子,能在你身体里迅速扎根成长,你甚至就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蔓延开来。
它喝你的血,吞噬你的知觉,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你毁的灰飞烟灭。
莫谨成在撑,他没掉半滴眼泪,他咬紧牙根在死撑。
后半夜的时候顾临希带着人从家里赶过来了,他的手下黑压压的一片围在医院走廊里。
多可笑,涉黑人员和条子是铁哥们,可现在没人会在意这些。
莫谨成始终靠在墙壁上,手插在口袋里摩挲那把枪--佐煜的。当他从佐煜的血里把它捞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选择了血债血偿,选择了永不宽恕。
--他一辈子只适合和仇恨绑在一块儿,他就是生在黑暗中的人,他的世界里永远不该有光。
*****
天气预报总是慢半拍,但好在还是赶在寒流来之前播报了出来。
这场雪下的不小,像是秋季和冬季的分界线,人们立刻换上了棉服。也有的人从秋天开始一直都是风衣,然后靠阿莫西林和布洛芬撑过一整个冬天。
每个人都在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这场雪给上班族带来了不小的阻碍,北风凝固住潮湿的空气,脏雪堆在马路两边,看不见一点嫩绿或者金黄,到处都给人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感。
莫谨成的车堵在了盘旋路上。
李夏言有些担忧的扭头看着他,莫谨成这几天的状态很令人担心,他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的极好,照常上班下班,只是话比从前更少了。
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相继经历了喜欢的人变成植物人,挚友离世。
李夏言倒希望他能把情绪发泄出来,可他好像找不到出口。
莫谨成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面色平静的等待着,毫无不耐烦之色。
李夏言手臂上的石膏拆掉了,可腿上的还没有,所以行动不方便,她很多时候还是没有办法照顾到莫谨成。
李夏言碰了碰莫谨成的胳膊:“反正现在也堵着,要不停在旁边找个地方吃点早餐吧。”
“我给你送回去吧,你这样还是别去公司了。”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我能帮你分担点是点。而且我手已经好了,就不遍地跑就没关系。”李夏言像证明自己说的话一样举起双手,其实她手臂上的伤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她石膏拆的未免也太早了,骨头还没长好,一动弹难免有点疼。
她像哄孩子一样哄莫谨成:“就当陪陪我,我好饿,咱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莫谨成摇了摇头:“我不饿。”
他说完停顿了半晌,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
“等着我,我给你买点东西吃。”
都没等到李夏言的回应就摔上了车门。
李夏言扭头看着他的衣摆被风扬起,他拐过重重车辆进了路旁的便利店,他看着好孤独--像把自己画地为牢了一样。
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敲开的一点点心门,又被他更紧更紧的锁死了。
这条路和南城警署一个方向,那家便利店的速食便当很好吃,佐煜出任务没那么多时间的时候就会去买。
后来他把莫谨成带的口味和他相仿,他们两个总是各买各的,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的话,莫谨成就会帮佐煜带一份儿。
即使天气这么冷,便利店小姑娘看见莫谨成走进店门的那一刹那还是红了脸。
不难察觉他有两天没换衣服了,他可不总这样。他喜欢把脸埋进风衣领子里,两枚肩胛骨撑开呢料的褶皱一直贯穿到肩膀。坚韧利落,木秀于林。
真是好看。
可他眉宇间总是夹着点不敢亵渎的权威感,她们便利店的姑娘们私下里总称他这种为禁欲系,他表情也总是相当冷淡,所以她们也就只敢看看。
“看样子,还是两份牛肉便当其中一份不要辣?”
“嗯。”莫谨成条件反射的应道,又在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改口,“一份,不要辣。”
女孩儿手指灵活的在收银机上啪啪按着键盘。
“好的,三十六元。”
半天没动静,女孩儿在帽檐下耐心的等,迟迟按不下确认键。
莫谨成愣了好一会儿,指了指一旁的保温柜:“再一盒热牛奶。”
他付了钱,拿着吃的回到车里递给李夏言。
“你真的不吃点吗?”李夏言问。
“嗯。”莫谨成看着前方的路,“你吃吧。”
她打开餐盒后,车厢里顿时都是便当的香味。
换作以前莫谨成是绝对不会允许李夏言在他车里吃带味道的东西的,可今天他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就像见到了一个人。
“好吃啊!老板你尝一口!”
那味道浓郁的直呛鼻子,李夏言盛了半勺饭半勺菜一起举到莫谨成嘴边,起初莫谨成还没什么反应,后来他突然伸手把她的手拍到了一边。
“我不吃!”
勺子里的饭粒撒了出来,李夏言胳膊被打的生疼,手一松,饭勺直接掉在了莫谨成的风衣上。
留下一大块儿油渍。
可李夏言无暇顾虑那么多。
她捂着胳膊,五官揪到了一起,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莫谨成这才如梦初醒的把李夏言牵过来,撸起袖子查看她的伤势,然后二话不说调动方向盘去了医院。
他真的崩溃了。
他发现他没有办法接受佐煜离开的事实。
难以承受到,任何有关佐煜的记忆他都不敢去揭开。又忍不住想要完好无损的保留住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