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已经发烧许久,此刻还是懵的。
雨水滴滴答答,时远时近。这一瞬间好似滴在耳边,下一刻响在远处。
“熹儿?”有人在沈熹耳边唤着,声音轻轻柔柔。
沈熹努力想睁开眼,脑子却越来越沉。
“熹儿。”
声音越来越靠近,最后有贴上了沈熹的耳边。有温热的气流划过,沈熹猛然睁开眼。
陆秉还穿着官袍,好似刚下衙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包栗子糕,隔着油纸仿佛能嗅见香味一般。
沈熹躺在紫檀木拔步床上,眼睛愣愣的瞧着陆秉。
“我方才听下人说你病了。”
陆秉见沈熹醒了,便示意丫头给自己宽衣。官袍是御赐的,足以见陛下对尚书大人的重视。
沈熹环顾四周,发现都是熟悉到陌生的东西。远处的八宝珍品格,那两尊五彩琉璃鱼瓷静静待着。还有陆秉后来送的梅花簪,被沈熹找了个琉璃匣子装着。
屋中间是黄梨花木的桌子,上面搁着一套越窖的白瓷描金茶具。沈熹第一眼瞧见便甚是喜欢,陆秉便求了陛下,这才得了这御用的贡品。
还有侧边的梳妆台,镂空绣花的铜镜。沈熹甚至都不用打开,便已经清楚匣子中装的是甚。大多都是玉质的首饰,因为陆秉喜欢玉,所以沈熹便也爱上了玉。
“熹儿,可还难受?”
陆秉已经换完便衣,一身青色的袍子,戴着一柄玉冠。瞧着好似少年的样子,实际已经过了双十。
沈熹定定瞧着沈熹,嘴里不由自主开口道;“我无事。”
“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不用这般刻苦的练习。”陆秉靠坐在床边,一把拉过沈熹白嫩的柔胰。语气带着一丝怜惜,开口道;“女眷都是乘着马车,哪里用得着骑马。”
沈熹瞧不见自己的脸色,心里一阵阵泛着恶心,有些不能直视眼前的男子。
“我想同你一起骑马,做神仙眷侣。”女子独特的娇嗔响起,带着有些腻人的甜味。
陆秉好似瞧不见沈熹的眼里的拒绝,猛地抱住女子。两人紧贴在一起,透过薄衫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沈熹耳边是强有力的心跳声,眼里满满渗出泪。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沈熹已经知道了。
这是秋猎前夕,当今陛下已经成了八皇子。陆秉也成了礼部尚书,整个北端最年轻的尚书大人。
沈熹作为陆秉的家眷,定是要参加这次秋猎的。陆秉骑马甚是高超,沈熹便让人牵了马,在陆府学习骑马。
不料沈熹方才上马,便被摔下来。还好没有伤到脸,只是腿有些疼。请了太医过来,只说是要好好养着。
如此这般沈熹定然不能去参见秋猎,陆秉便独身去了。
三日的秋猎,再回来时已经变了,一个人成了两个人。
下人说陆秉回来了,沈熹便让杜若帮自己打扮。一直还等在床前,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有人进来。
“杜若,你去前院看看,怎还不见陆郎过来?”
杜若应了声,却迟迟不见出去。
沈熹有些着急,催着杜若开口道;“快去呀,看陆郎可是忙着。”
柳月同杜若站在一边,实在忍不住了,便上前一步开口道:“夫人,老爷回来了,还带了个女的,此刻正在浅云阁。”
沈熹早已知道,这身子却什么都不知道。从心底蔓延开了一股悲伤,渐渐到了眼中。
豆大的眼泪砸在床上,锦缎上开出一朵朵水做的小花。
“熹儿,快醒醒。”
耳边有一个温柔的男声,沈熹只是听着,便觉得安了心。
一双大手贴上了沈熹的额头,暖意直接流进了沈熹心里。
沈熹努力推开这一副躯体,向着那安定人心的男声靠过去。
“沈熹,醒醒。”
大喜找到了一处破烂的山洞,好歹能避雨,两人同一马便避了进去。周士钦怀里抱着沈熹,只觉得沈熹身子越来越烫。
沈熹已经烧迷糊了,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周士钦附耳听着,模模糊糊听清一点声音。
“陆郎,陆秉。”
周士钦不知道沈熹梦到了什么,只见怀中女子嘟囔了几声,便默默的哭了。
若不是这滚烫的泪水,周士钦还不曾知道。此刻见沈熹这般,越发心疼了。
在周士钦眼中,沈熹一直是个假装坚强的女子。
不是只有前朝才是腥风血雨,后宅才是正真的杀人不见血。沈熹从小便没了娘,养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见惯了尘世,整日不是青灯古佛,便是抄经诵道。
沈熹一个小姑娘,成日闷在后院。别家娘亲带了首饰回来,沈熹便只能眼巴巴瞧着。还有不长眼色的下人,时不时在小姑娘耳边说着闲话。
周士钦没长在沈家,却知道沈熹的处境。
沈家宅子紧挨着茹安夫人的娘家,李家有不少同龄的男孩,周士钦便时不时去外家玩耍。隔着墙,见了沈熹不少次。
“熹儿,醒了吗?”
周士钦掏出帕子,轻轻擦着擦着沈熹脸上的雨水。瞧着沈熹纤长的睫毛轻眨,好似有些醒了。
沈熹艰难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周士钦怀中。便想开口说话,张了嘴才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是山洞,两人像是逃难一般,这才到了此处。要甚都没有,更何况是想喝水。
周士钦有心想出去寻找,奈何这是猛兽出没的林子。沈熹此刻这般虚弱,若是有甚来了,只怕都是力气活命。
思前想后,周士钦便抬手摸出一只匕首。闭了眼,对着手腕划去。剧痛袭来,手腕上便是一阵温热。
“熹儿,张嘴。”
沈熹听出了周士钦的声音,依言张嘴,接着便尝到了一阵咸湿的液体。沈熹只咽了几口,便歪了头表示不想再喝了。
周士钦扯下一片衣袍,随手缠在手腕上,便是算是包扎好了。
沈熹歇了歇,这才有了力气。
“你可还好,今日是我连累你了。”
若不是沈熹,此刻周士钦定然在大帐。起码不用淋着雨,猫着这野外的破山洞里。
“只要同你在一起,我便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