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好容易出来一趟,在庄子上待了许久。杜若对这里很熟,打小便长在这里,这庄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识得。后来被杜老爹送去沈家做丫头,这才渐渐远了庄子。
已经快用晚膳了,沈熹才带着柳月回了沈家。
“姑娘,过两天我们还去庄子上吧。”
柳月一贯是个爱玩闹的,今天跟着杜若见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方才离开时,万分的恋恋不舍,竟还想怂恿沈熹留宿。
沈熹抬手轻轻点了下女子的前额,开口笑道:“那可不行,你若常常去,杜老爹种的那些瓜果怕是都留不住了。”
“看您说的。”
街上不多,马车悠悠驶过一片喧闹。有风吹起车帘,沈熹隐约撇见那青色的酒旗。
“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柳月面上都是疑惑。方才沈熹催着回家,说是沈泰安等着自吃饭。如今快到沈府了,沈熹却喝止了车。
柳月见沈熹的动作,便下一步下了车。抬手扶着沈熹,开口道:“姑娘,可是想买点甚?”
“前几日父亲说想喝酒。”沈熹往日说话,不说轻声细语,却也都是语气柔柔的,今日言语间却带着几分朗声。已经迈步进了酒店,开口道:“正好碰上了,便给父亲打壶酒。”
有店小二迎上面,见着两个贵人打扮的姑娘便带了笑。抬手擦了擦桌椅,谄媚的开口道:“姑娘想要点甚?”
“可有十年的桃花醉?”
店小二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隔着薄薄的纱,隐约撇见沈熹的脸。有些未愣的瞧着眼前人,一时没了反应。
沈熹四下巡视一番,悠悠开口道:“这酒家瞧着也不小,可是没有桃花醉?”
“有有有。”店家打柜台出来,抬手便拍在小二头上。面上带上几分歉意,开口道:“姑娘先这边请,这酒可是要带走?”
店小二这才回了神,有些羞怯的摸摸后脑,嘴里喃喃道:“这小小的店,怎总有这天仙般的人过来。”
沈熹带了酒回家,脑中一直回想着店小二的话。
沈泰安一直等下沈熹,心里已经有了些着急。这几日沈家不太平,有一个沈雪吟便有第二个。沈熹独身出门至此刻,沈泰安总有些不踏实。
“珠儿。”沈泰安自打伤了腿,便寻了个小丫头近身伺候着。此刻唤了丫头过来,开口道:“熹儿还未回去?你去门房看看。”
珠儿应声而退,刚出了梅清小苑,便迎面撞见了沈熹。
沈熹拦了珠儿,带着一壶酒便进了小厅。许久未喝酒的沈泰安见了酒,便如同尝到鱼的馋猫儿。
“还是姑娘好。”沈泰安抬手便是一杯,执着酒盅有几份惬意,开口道:“明容那小子,一点都不关心为夫。”
沈泰安已经躺了快一个月,日日闷在清晖园,只觉得身上快长毛了。除了诗书,便是文章。沈泰安已经盘算好了,若是还这般,明儿便带着小厮去街上转转。
“父亲觉得欢心便好。”沈熹今日在庄子上已经吃了不少,此刻一点都不饿。只是动了动筷子,转头瞧着沈泰安,开口道:“父亲可是有些醉了?”
沈泰安面上带着两坨红,双眼已经有了几份迷茫。只听了沈熹的话,仰头四下寻找,却好似找不见谁在说话一般。
“谁,谁在说话?”
沈熹笑着摇摇头,转头瞧了身边的柳月。柳月也见过沈泰安喝醉,也觉得好笑。沈家三爷清醒时,便是个清高的读书人。只要喝醉了,便是个瞧谁都像李云锦的痴情男子。
送了沈泰安回去清晖园,沈熹洗漱一番便上了床。埋在百花争艳的锦被里,脑海中还是那小二的话。
本就是平平常常的一件事,沈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小酒馆开在路边,周边也有不少人流。小厮出入酒馆,可能只是为了买酒。有两个出众的客人,也有有可能的。
不知为什,沈熹总觉得忘了甚。今日在庄子上走累了,双腿酸疼酸疼的。本还想细细揣摩这事,不想脑子越来越沉。带着几份困惑,女子悠悠入了梦。
梦里沈熹又去了那庄子,一片金黄的庄稼,随风点着头。杜老爹带着大儿子一家,正在抢着天气收粮。
“爹,天那边好像是红的。”
杜有才埋头收着粮,无意间抬头瞧了远处。原本秋日的天气,都是天高云淡的样子。今日燕京那方向瞧着,竟有几份浅浅的红色。还不到晚时,竟好似瞧到了晚霞一般。
杜家一众人都抬了头,杜老爹只是遥遥瞧了眼,便转头对着大儿子开口道:“怕是快变天了,抓紧时间收粮吧。”
收粮对农家来说是大事,今年收成如何,已经磕完头,就剩下最后一作揖了。若是遇了大雨,各家瞧的便是速度。抢在雨前头收了多少,交完赋税剩下的都是全家的口粮了。
杜家大大小小一家子,少说也有五六张嘴。这一年到头吃下来,也是不少一个数字。这农忙的时候,除了吃饭这大事,别的没人关心。
“爹,有些不对。”杜家大媳妇也停了手边动作,隐隐约约听到了远处的吵闹,开口道:“那边刘大叔的田在冒烟。”
杜有德不知从何处跑来,脸上斜斜挂着几条血痕。灰头土脸的样子,踉踉跄跄朝着杜家一众人奔过来。
“爹,快走,官兵打来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速度很快,杜有德一双腿刚到杜家众人跟前,后面马蹄声音便近了。
“快跑,快跑。”
杜老爹先出了声,抬手便捞起一个孩子,转身便朝着庄子跑去。杜有才也回了神,抱起孩子,拉着妻子便跑了。
沈熹已经瞧见了远处官兵腰间的跨刀,闪着渗人的寒光。顺着尖刀滚滚而下,是两颗新鲜的血珠。
沈有才两个小孩,还不知道发生了甚。被大人抱着跑,还趴在肩头瞧着后面的官兵。
官兵手中尖刀挥下,映在幼童明亮的眸子里。秋日清爽的天气,燕京内外到处一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