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啸的资质,是白鹤谷众师长称道的绝佳,可修仙也不一定要断情绝爱,师娘说有个道侣陪在身侧,一起修炼更好,如此漫漫修仙路才不会那么清苦。
是以,白鹤谷不同别的名门正派那般坚守身心如一,白鹤谷相当鼓励弟子们如凡尘的普通人那样结道侣,娶妻生子,而师父和师娘,便是以身作则。
叶澜期盼着他们百叶堂能真正的开枝散叶,繁茂对得起“百叶”之称。是以常催促着师兄叶啸成家立室。
然而,他如今已将近而立之年,别说娶妻生子,怕是连心仪之人也没有。叶澜很愁,叶啸本人却不以为意,生性耿直,心中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叶啸,便是有心仪之人,也难以将那姑娘追到手。
原以为叶啸当真是一辈子孤苦到老了,不成想奉师命出谷一趟,偶尔遇上“天命之女”,叶澜着实暗喜了一把。
再没有哪个姑娘比苗芊芊与自家师兄更相配了,是以叶澜已经认定了苗芊芊就是白叶堂堂主夫人了。所以,未来堂主夫人有难,当然是鼎力相助,有忙必帮了。
至于苗芊芊口头上的那个未婚夫楼任风,叶澜全然不放在心上。私以为,就那位纨绔公子,是难以跟苗芊芊走到最后的。
那楼少爷明显是个凡夫俗子,他日必定老死,而苗芊芊是修士,绝对不会,而且她天资过人,指不定以后比师兄还要更快地修成正果呢,若驻颜有术,永葆青春,岂会看上到时候垂垂老矣的楼少爷?
所以说,就算苗芊芊最后还是选择嫁给那个凡夫,以后那凡夫若是老死或病死了,他们百叶堂也仍然欢迎她,愿意当一回接盘侠。
有句话说,陪伴才是最深情的告白,就看谁能耗得过谁了!叶澜骄傲地想着。
叶啸与叶澜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两人心思默契,叶澜的想法说在他的心坎上了。
修仙人最等得起的就是时间,他们不怕岁月的摧残和打击,而他叶啸本人,这么多年来,一身别无所长,唯有耐心尔。
他等得起,也愿意等她。
人群散去时,他对苗芊芊道:“我知道,修士无论再如何了得,始终是凡胎肉身,既是人,便免不了七情六欲,少不得沉浸红尘,我且当你是在红尘中历一番情劫,盼你早日挣脱情之束缚,回归本心……而叶啸,会一直等你。”
苗芊芊怔了怔,迷惑地问:”你称情是束缚的一种,还盼我早日收心,可是我不能理解,叶兄你既然对人情那样不以为意,又为何、为何要等我呢?“
她其实是想问,既然他对爱情不齿,又为什么甘愿等她呢。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喜欢她?如果是喜欢,又为何不齿陷入红尘?如果是不喜欢,那又为什么等她?
苗芊芊被他的心思弄糊涂了。
叶啸惯常会沉默,这时他默了会儿,诚实道:“叶啸亦不知,对你是什么感情。”
苗芊芊一窘,竟然还有这样的。
他可能也知道这话说得太含糊,不太好,也不符合他正派的作风,遂补充一句,“我是在意你,想跟你互相扶持白首一生的……”
兴许是平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感觉不适,为何心跳这样快,为何身上温度攀升,脖子有点热,耳根好烫,呼吸都重了两分……
莫非是前阵子在雪山上冻着了,引发了伤寒?可他体质向来极好,自从成年后,他就没有过生病了。
师娘说了,他是所有弟子里面最省心的一个了。
所以……会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所不知道的?
叶啸用两秒的时间决定去找郎中,好好请教一下。
“苗姑娘,在下先告辞了。”
苗芊芊呆呆地点头,叶啸这才转身离去。
怎么会有这么诚实的一个人啊……明明脸红了害羞了,也能忍住不落荒而逃,还要等在一旁,直到她点头同意方才离开。
看着他渐渐走远,苗芊芊的思绪渐渐就清晰明了。
叶啸是直男,又没有恋爱经验,所以他不能察觉他对她已经动心。但苗芊芊可是天生情商高的女孩子,又岂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这位叶兄,又一次来挖墙脚,关键是挖得正大光明,坦坦荡荡,叫人生不出反感之心。
苗芊芊叹气,如果他早点出现,她早点遇见他就好了。
他说得对,他远比楼任风更适合她。
苗芊芊望着对面池塘枯败萧索的残荷,心绪止不住飘远了。
依稀记得,她很早便确立了择偶观念和条件要求——
希望未来的他武功高强,这样她会崇敬他。
希望未来的他体态高大魁梧,她会安心并肩依赖。
希望未来的他性格憨厚耿直,没有花花肠子往后也不必猜忌。
希望未来的他容貌朴实平庸,不会招蜂引蝶令她不安。
这里的每一项,都跟楼任风沾不上边儿,但叶啸却全都符合,无一例外。
苗芊芊仰头长叹,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天意弄人。
但这一次,她并不想顺从自己的心,去嫁给楼任风。
……
不用别人说,楼任风也感觉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当回到家中,见到双亲安好,未卷入皇宫的风波中,没有被牵连,楼任风大大的松了口气。
皇宫现在太乱了,谁凑上去谁倒霉。而他们这层皇亲国戚的身份,搁在往日是无上尊荣,如今便是无形的枷锁,亦是定时炸弹。
皇姑父驾崩,太子表哥缠绵病榻固然叫亲者痛惜,但关键时刻,楼府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楼相原来很忧心,好几日茶饭不思,夜里辗转难眠,楼任风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爹的眼圈有熊猫那样浓黑厚重。
而且整个人疲累乏力,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楼任风吓了一跳,赶忙去看他亲爱的娘亲。
还好,他娘向来自负美貌,环境再如何恶劣,也不能影响她的爱护容颜,养护美貌的心情。
是以久别重逢,他娘楼夫人,依然貌美如花,恍若十八。反观他爹,丧失往日威严华贵的气度,整得跟八十老汉似的,与风华绝代的妻子站在一起,极度不相配。
深度颜控,外貌协会副主席的楼任风很是嫌弃。
不过因为他的归家,他爹精神好转,当日吃了好几碗饭,夜里睡觉也香甜了。
楼夫人搂着宝贝儿子亲了亲额头,说:“不管现在的局势有多艰难,只要咱们一家三口还聚在一起就好了。日子照样过得好好的。“
楼家还有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可不算是一家三口了。楼任风还有点点良心,问道:“爹,娘,长姐她现在如何了?”
问完,就看到他爹的神情又黯了下去,楼任风顿时语塞。
也是了,现今宫中风波四起,宫里的每个人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且太子又病重,作为太子妃的长姐,又岂能好过?
但楼任风却不知道,他那个端庄大方的长姐,在宫里的日子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你长姐……被贬下堂了。”
楼任风震惊地瞪大了眼,什么??被贬下堂?怎么可能!“太子是咱们的表哥,对咱们楼府也是孝敬有加,与长姐又是青梅竹马,伉俪情深!怎么会……不可能!”
楼相看着儿子不可置信,大受打击的样子,重重地叹气。
无怪他这样重视长姐和姐夫,只因这两人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的榜样,是世间夫妻的劳模典范。
楼任风自是羡慕长姐和姐夫,并且十分崇尚他们的,也是他心目中渴望的婚姻,是一种信仰。
当信仰骤然崩塌,楼任风便不知如何自处。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冀,“爹,您说、会不会是表哥他有难言之隐呢?有什么苦衷之类的……他现在都病倒了,不能管事了,或许他让长姐下堂,就是为她好呢?”
楼相有些不忍告诉他真相,他这个儿子,看似荒唐,实际上内心比谁都纯良。
但思索着他都长大了,自有一颗能辨黑白的心。
“你长姐下堂,是被迫的。正是太子为讨新宠‘月姬’的欢心,狠心取缔了你长姐的东宫凤位,这事……尚且在他身体康健的时候决定的。”说到这,楼相表情也很不好看,俨然含怒在心,耿耿于怀。
楼夫人恨恨道:“要我说,他现今病重,便是报应!叫他听信狐言,宠妾灭妻的惩罚!”
楼任风沉默了好久,回归的喜悦慢慢被冲散。
不过他爹娘倒是难得开怀起来,按楼夫人说的,只要一家子能聚在一起,天堂地狱还有什么分别?
三口人珍惜又郑重地过了五天,沉寂的楼府因为楼任风的回归又重新热闹起来。
许老妈子说,“过日子嘛,就该开开心心的。气氛搞得太压抑实在累人呢,想着如果风哥儿娶妻生子了,您二老便有孙子逗弄,这院子可比街市还要热闹哩!”
楼夫人一听,甚觉有理,抚掌一笑,“许嫂子若不提起这一茬,我倒忘了风儿是有心仪之人的,先前消失了半年,可不就是追爱去了!”她笑着回头看向楼任风,“不是到雷州追爱去了吗,现在你人回来了,那小姑娘何时带来给我跟你爹瞧瞧呀?”
楼任风闻言,未语先笑。
瞧他笑的样子,仆人们便觉得有戏,对那姑娘是愈发地好奇和期待。
楼任风其实早就想跟爹妈介绍苗芊芊的了,但因为久别半年刚回家,当然就是要陪伴父母先,且安心地陪伴他们一段时日,以弥补这半年来的想念和担忧之情,之后再找合适的时间跟他们二老讲他的女人。
“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家住西桐县永安镇,她爹是蜀中第一名厨,一家性格朴实,家世清白……“
楼任风寥寥几语介绍完毕,引得其他人不满,“就这样,没了?”
楼任风搔了搔鬓发,当然不止是这样的啦,但苗芊芊家里的情况,他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这些片面的,再深一点的东西,她也没跟他说过,而他也不想追问,毕竟他要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整个家族。
只要他能娶到她就好,别的人真心不想管。
“娘,咱们现在就去提亲吧!”这五天,没能跟她见一面,不能抱她,亲她,跟她睡在一起,初初开荤的大少爷有点忍受不了这寂寞空虚,现满脑子都是娶她娶她,尽快把她娶回家,然后才可以对她做合法的事情~
楼夫人却在这时摆起了当婆母的架子,娇颜一厉,“哪有迫不及待就去求聘的?你这样急不可耐,必会让她周遭邻里轻视了咱们楼府,无形中抬高了那姑娘的身价,只当那姑娘是天仙下凡,咱们楼府需跪舔她呢!”
说到底,还是有点嫌弃那苗家的段位太低,与楼府差距甚大。
”楼氏一门,可是百年世家,世家中的佼佼者,若让一个平民之女进门,其他世家又会如何看待楼府?“
楼任风脸色微变,“娘……您半年前,可是答应了我,娶她进门的……我还去了雷州寻她,你和爹也是同意的,您说会尊重儿子的选择啊……”
楼夫人微微一笑,语气轻描淡写,“是你的爹同意的,并非是我。你去雷州,也是先皇准许,也不是我。”
“您……”楼任风有点无言,想要与她争辩,但未免太过不孝,他不由软声哀求,“娘,我真的喜欢她,儿子这辈子,非她不可了!”
他越是着急,态度激进,楼夫人就越是对未见过面的女孩生厌,母子俩便较起劲儿来了。
楼任风不明白的是,刚才他娘还笑语晏晏,让他把姑娘带回家看看,现在便又变了副面孔。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还好他的芊芊与这些传统女子不一样,这让他多少有些欣慰。
“我去找爹!”不知为何,心中浮现某种预感,这让他不安,想要快点,再快一点去提亲,把她娶进家门。
好像再晚一点,就要错过她了。虽然他已得到她的身心,按理说她嫁给他的这件大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了。
但她不是普通的,传统的姑娘啊。
老妈不同意,楼任风立即去求爹。
楼相如今不复当初威风,权势早已被架空,丞相一职只是挂个虚名,他已经有七天没有去上朝了。
政权已落到国师手中,任是谁也不敢跟那个妖道作对。
因此,他愈发愁苦,心中压抑着,整日板着个脸。当儿子前来找他,求他做主到苗家提亲时,楼相烦闷地摆摆手,“你问你娘去吧!”
他现在不耐烦这样的“琐事”,完全没有心情。
楼任风其实理解他,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而他只是个小男人,没有大丈夫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儒者诗人的为国为民。
他自私地想成全自己的爱情,是以……他幼稚地以绝食来逼迫父母。
楼任风自嘲地笑笑,明知以绝食相逼是幼稚的,明知这不理智,可他却只能用这一招,也只能这样……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可他越是这样极端,更让楼家夫妇愤怒。
“她就当真那么好?让你甘愿逼自己的爹娘?”楼夫人疾言厉色,“还是说,她美如天仙下凡,让你神魂颠倒,不顾理智?或者她妖艳酥媚,迷得你疯疯癫癫?“
楼任风嘴唇嗫嚅,“都不是……”
楼夫人蹙眉,瞪他,“那是什么?”
楼任风继续嚅嗫,“她长得不好看……”
楼夫人气笑了,“你为了包庇她,竟然连这种话也说出来了。她若长得丑,你岂会看上她?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是个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楼任风轻哼,“说得我是个为色所迷的混账似的,你儿子我怎会是那等看脸的肤浅之人!”
赶在他娘发飙打人之前,他闪身跳进书房。
“这小兔崽子!”
楼任风没在书房待多久,便很快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手上还带着一卷画纸。
楼相夫妇皱着眉,看着他还有什么花样要耍。
想不到这小子将画纸小心翼翼地在他们面前摊开,霎时显露一个身着蓝色箭袖窄衣的女子。
这女子看着青春活力,但脸庞平庸到极致,身形体态矫健非常,瞧着倒是英姿飒爽,平凡朴实的眉眼写满坚定,浑身上下充满积极的干劲。
楼夫人表情有点古怪,这位……不会就是把这小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吧?怎么长这个样儿啊……不是说她丑,而是这般英猛的女汉子,自家小子当真能稳住,不会被反驭吧?
楼相则是笑了,“这画……画的倒是极为传神,可是你画的?“
楼任风骄傲地点头。
楼相诧异地扬了扬眉,平日他忙于公务,极少注意到这孩子,叫他荒废了学业,四处浪荡。今年中秋夜宴,他在先皇面前奏了一曲仙乐,让他大为震惊,怀疑自家混账小子是不是被人给调包了。
现今他又露了一手画技,让楼相很是意外,也有一点点惊喜和欣慰的意思。
总算……不是个一事无成的废柴。
“行吧,我这就稍作准备,晌午便叫来媒婆,一道上门提亲。”
楼任风眼中亮光璀璨,喜不自禁,“谢谢爹!!”
殊不知,楼家夫妇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这儿媳妇进门,人家却反倒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