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楼府守卫森严,护卫如云,但当苗芊芊想强闯的时候,谁也拦不住她。
楼任风也很没办法,也顾不上去追她了,马上去找他娘。
“您究竟把她如何了,叫她冷着脸离开,连句话也不说?”
楼夫人也很不爽,“谁知道那丫头是个不禁说的,脾气还这样大,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就给我摆脸色了!对了你知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四个字在触及楼任风茫然的懵脸时,顿时住了嘴,收了声。
仔细想想,苗芊芊特意要求单独谈话,要避开家里的这两个大男人,便知她不想被太多人知道。
再想想那日登门上苗家提亲,她果断地拒绝,便可猜测,当时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
也就是说,得知怀孕的消息,是近两日才知道的,否则她就不会突然改变主意,想要与楼任风成婚……
楼夫人跺了跺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呀,别让她跑了!”
楼任风见他娘如此焦急,似是苗芊芊身上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令人不得不紧张。他应了声,便拉了马匹要出门。
楼相走了过来,皱着眉问夫人:“难得见你这样,可是那苗家姑娘有什么让你在意的不成?”
楼夫人白了他一眼,“她肚子里揣着你楼家的血脉,你说在意不在意?”
楼相啊了一声,大吃一惊,“那……还不快派人去请她回来?”
“风儿已经去了。”楼夫人话音刚落,便见面前杵着个人,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还在这儿?”
面前人正是楼任风,刚才不是说他牵马去了吗。
楼任风固执地没有回答他娘的话,反问:“您刚刚说什么,苗芊芊她……有了?”
他仿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求证。
“是啊,你就要当爹啦,”楼夫人没好气地说,“你高兴不高兴啊?”
说罢,便对丈夫吐槽:“我看他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当爹的人啊,真是的……谁家孩子摊上他这个爹,谁倒霉。”
楼任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不怪连亲娘也嫌弃他,实在是他太菜了,没担当,没责任,贪鲜爱玩,做事不计后果,俨然就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孩子。
“都怪你把风儿宠坏了!瞧瞧他现在,一点成熟稳重的气质也没有!”楼夫人埋怨起丈夫来。
楼相一听这话,不由大呼冤枉,“我常年忙于公务,一年下来,与这小子独处都不超过一个时辰,平时也都是你在教养他,如今养成这个样子,你倒好意思怨怪我头上来了?”
眼看这夫妇俩就要吵起来,楼任风赶紧把他们俩分开,拉着楼夫人的手,恳切地说:“娘,我比较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对待她,才会使她不顾礼数,直接跑出来?而且您明知道她有身孕,您却还这么做,您是认真的吗您?”
被儿子这样责怪,楼夫人面子有点挂不住了,“你……你还是从我肚皮里面生出来的吗,臭小子……联合外人来欺负你娘,你真长本事了!”
楼任风服了她,叹息道:“她不是外人,她已是您的儿媳妇,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咱们楼家的血脉啊。”
“我又不是不接受她!”楼夫人很生气,“我都说她可以进门了,可她却跟我耍横!我可是她未来的婆婆诶?她敢这么对我,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怀了楼家的血脉,才如此蹬鼻子上脸!”
她这厢骂得正起劲儿,楼任风眉心一皱,果断道:“她绝不是那样的人!”
楼相沉吟,“依我看,那苗家丫头确然不像你口中说的那样。”
楼夫人怒了,抖着手指着两个男人,“你们……你们,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儿子,你们却没有一个人相信我,都向着那丫头,明明她才是个外人,而我这个内人,却在此受到了排挤……好,好,你们去找她好了,我、我这就一头在墙上撞死得了!”
楼相:“……”
楼任风:“……”
父子俩冷冷静静地看她瞎闹,楼夫人便演不下去了,怒问:“你们就不知道拦着我,难道是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楼任风侧过头去,直接眼不见为净。
以前知道他娘是家里的小公举,所有人都迁就她,宠她,她性格虽然娇蛮刁钻了些,但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不成想她今日“作”成这样……
楼相被闹得没脾气了,见此只是无奈地摇头,“你近来看了什么戏剧文曲?”
楼夫人高涨的气焰瞬间消弭了,支支吾吾,“哪有什么戏剧?文曲?我从来不看那些玩意儿!”
“是看了《窦娥冤》还是《小姑贤》?”楼相老神在在的。
楼夫人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你怎么知道……”
楼任风觉察老娘神色有异,不大自然的样子,不禁探过头来,好奇问道:“爹,什么窦娥冤?小姑贤又是什么?”
楼相一巴掌扣在他的脑瓜子上,“你这不学无术的混账,焉能知晓这些戏曲作品?”
养了个白丁儿子,楼相深感丢脸,家有作闹的婆娘,楼相深感无力。
“即刻吩咐下去,准备聘礼文书,到苗家正式提亲。”楼相沉声下令,一锤定音。
警告自家婆娘,“这回你再敢胡乱闹事,为夫定不轻饶了!”说完,重重哼了声,甩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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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芊芊并不是爱作闹的姑娘,一般给个台阶下,她便不计前嫌了,永远明白以大局为重。
就算是这一次与楼夫人闹得很僵,她亦是能在短时间内调整心态,与楼家握手言和。
“苗家的丫头,是个聪明识大体的,风儿娶了她绝不会亏,你呀,往后就不要为难她了,都是一家人了。”楼相语重心长,好言相劝。
楼夫人无话可说,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楼相复而叹气,“我听闻太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了,这两日我要住到宫里去,好方便照看,不让某些人的阴谋得逞。家里的事和风儿的婚礼,就交由你操办了。”
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你。”
楼夫人蹙眉,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现在宫里比外面还乱,你……可要小心。”想劝他不如不要进宫,可转念又想,楼家几代承蒙皇恩眷顾,食君禄,现今皇朝有难,又有什么理由能置之不理?
楼相心中压力倍增,沉闷地颔首,转身要出去办事了,忽而想起了什么,旋身回头,“我记得,咱们这个儿媳,好像会武功,听风儿说,她还会捉妖是吗?”
楼夫人点头。
“这样可不行,她现怀着身孕,要小心行事,你要看好她,切勿让她再次掺和到乱世来。”楼相千叮万嘱。
“我省的,我心里早有了主意,等着她过门以后,我会严格管束她的,不叫她擅自外出,触及危险。”
“好好好,”楼相笑,“那像《小姑贤》这样的戏剧,你就少看为妙,别学起那些恶婆婆,尽欺负儿媳妇。”
楼夫人不乐意了,推了他一把。“你还管我呢!”
话虽如此,楼夫人还是把话儿听进去了,对着升级为媳妇的苗芊芊,可谓是处处关心,事事尽力。
苗芊芊可真的是受宠若惊,但……事出反常即有妖,她并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楼夫人对自己的好,暗暗留了个心眼儿,多关注这位婆婆的动向。
虽说防着自己的婆婆这种事,说出去会被人笑死,但苗芊芊学聪明了,也谨慎了很多,不管如何,都不敢轻易相信楼夫人的表象。
说起来,这场出自于百年世家、皇家贵胄的婚礼,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奢华盛大。
她也是上了花轿之后才晓得的——
楼家目前的情况,真不比普通富绅阔绰不少,楼府已经在走下坡路,而且没落得很快。
若非成了婚,叫她看见这场婚礼办得着实低调简朴,完全不像他们楼家的作风,她还未能发觉,楼府外面华丽风光,实际上内里已是凄寒萧瑟。
苗芊芊想起四大名著里的《红楼梦》荣国公府的结局,感觉楼相府的走向与荣国公府颇有点相似……同样是表面繁华,内里满目疮痍,捉襟见肘。
但不同的是,楼府理智地选择在婚礼上一切从简,并没有按照以往铺张豪气的做派,为争脸面打肿脸充胖子。
苗芊芊也不是对此有所嫌弃或不满,只是感到讶异罢了。
今日的主角儿正是新婚的夫妻俩,楼夫人格外注意着这位儿媳,这下与她的视线相对,楼夫人心下发虚。
相府现今的情况,她作为当家主母,最是清楚不过。
自从权势已被朝廷回收,楼府便不再是以往风光无两的相府了。如今的繁华富贵,不过是残留表面的浮影……实际财务,虽不至于入不敷出,但刻意铺张婚礼,大肆奢侈,则与打肿脸充胖子无异了。
再回到席面上招呼来客,楼夫人表面淡然坦荡,面上挂着笑容。
难得办了喜事,来者宾客应该是如云聚集,然今次大婚之礼,来的宾客很少,笼统不过四桌酒席。
而这四桌的来宾,只是楼家的亲戚好友。
楼夫人大可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倨傲道:“大喜之日,是该热闹热闹,但也不是谁就能进楼府吃酒席的,今日邀了在座的各位,便都是楼家重之敬之的人。”
明明是无钱置办千百桌流水席,愣是被楼夫人说出一种“能被邀来吃酒的,是楼府看得起你”的意味来。
苗芊芊瞟了眼惊喜荣幸的宾客们一眼,对这位新晋婆婆佩服得五体投地。
管家老何观望着这场景,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心说,也幸得只有四桌的酒席,如此可省不少开销啊。
虽然面子上不大好看,但总不能为全了脸面,而自损财力呀。
“少奶奶今儿个受委屈了,但请您谅解,这个家已是今非昔比,财力物力不同以往。您既入了门,老奴便也该将实情告知与您……”
看老何低眉顺目,语气不卑不亢,苗芊芊没有特别的反应,心想,显赫如楼氏丞相府,如同树大招风,有朝一日会落魄至此,也是顺应天理的。倒可以预料到,也能够理解。
旋即她又想,幸好她不在乎门第,不重视家财资产,对此没有特别的想法。若是换做别的姑娘,但凡有点虚荣心,物质拜金的,只怕是不依。脾气再激烈一些的,怕是直接告到官府去,告他们楼府骗婚呢。
思绪一掠,瞥见老何还巴巴等着她话回复呢。
她颔首,言简意赅:“我知道了。”
老何睁了睁眼,嘴巴微张,一句“我知道了”,就这样?就这么简单?不吵不闹不告骗婚吗?
如果真是这般淡然,那少爷真是慧眼识珠啊,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少奶奶!
苗芊芊知悉老人的心理想法,她付之一笑,并不理会,径直进正厅去给楼夫人敬茶了。
到底是第一次穿红色这么艳丽鲜明的衣服,苗芊芊有点不能适应,面对亲朋好友,难得泄出紧张,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何况还在陌生的新家、夫家,除了陪嫁丫鬟小瑛和刘妈,其余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这个地方,一条走廊,一座院落,一棵树或者一株草,都感到陌生得紧,令她止不住地拘谨不安。
她复而垂下头来,反正她职业特殊,也不是传统的女子,不可能困在一方院墙当中,做世间最平凡的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之事。
她安慰自己,成了婚,嫁了人和出阁之前不会有太大区别的,她依然可以自由出入府门,可以四处去游历,捉拿妖怪,继续她保卫苍生的责任。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身为新郎官的楼任风今日吃了好多的酒,一张俊脸通红如霞。
即便如此,他也未曾醉倒,来往的宾客纷纷夸赞他酒量极佳。
楼任风笑得跟孩子一样开心,一双眼眸活似浸了水,莹润晶亮地盯着她瞧。
众目睽睽下,他忍不住靠近,握住她的小手摸啊摸,“娘子,你真好看。”
只听周遭人哄笑声起,苗芊芊忙回过神来,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恼之下,想掐一掐他警告他,眼角余光瞥见楼夫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不由讪讪地歇了心思。
她应是不许她欺负她的宝贝儿子的吧,成了婚之后,想必更是不允许她身为妻子“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