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芊芊基本可以肯定，这等下作之事，就是那三个花魁娘子干的。
她自是要去找她们讨理去的，却被楼任风粘着不放。她皱眉低斥，“你莫要胡闹，耽误我的事。”
楼任风树獭一样，将她紧紧抱着，死活不肯撒手。他道：“昨夜你初经人事，想必身体是疲累的，怎好四处奔走？应当歇下来，有什么事我替你去办。”
他不说还好，一说苗芊芊便要生气，揪着他的衣领恨道，“你还有脸说！”
腿心隐隐作痛，手脚亦是软绵乏力，连同这把嗓子，也是嘶哑的，可见昨晚他折腾得多凶，她叫得多惨。
楼任风不敢惹她动怒，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要她上榻歇息。
苗芊芊抽身而退，径直到一面云母屏风后面换衣。
楼任风还想要帮忙，脚下一动，还未靠近屏风，便被她一瞪。他垂下手，讪讪地立在原地。
不管做什么，她的动作都是极利索的，从不磨叽，拖泥带水，很快就穿好了，着一身暗青色窄袖深衣出来。
楼任风下意识地敛眉，看这宽袍厚衫，活像一个大麻袋，把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给遮住了，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你为何总穿这样的衣服，不如我给你买些襦裙罗裙？”
“不必了。”苗芊芊淡淡道，“我已习惯这样的装束，穿裙子反而不习惯。”最重要的是，不方便她四下奔波。
楼任风目光移到她脸上，脸部的肤色，是蜜黄的，这些天又在外奔走，没少风吹日晒，于是在蜜黄的基础上，又添了黑色素，使得她的面孔愈发朴实无华，黯淡无光。
他不由想起昨夜的旖旎画面，她肤白胜雪，比起他天生乳白的肤色，更胜一筹，是以他坚信，她不是天生黝黑，她脸上一定是动了手脚，故意弄成这样的。
如果洗去她脸上的黑色素，会呈现怎样的真面目？他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想要看见。
于是，他说：“芊芊，你……我们既已有了肌肤之亲，最私密的事也做了，身体坦诚相见，你的心里，是不是也给与我坦诚相见？”
看他星眸亮晶晶，期待地望着自己，苗芊芊便知道他要问什么。早在昨夜一番云雨，她便自觉秘密遮掩不住了，迟早要暴露。
如今她身体予了他，跟他成了最亲密的人，思想也有些传统的苗芊芊认为，她确实不该再瞒他。
“等我办完了事，空暇时我会告诉你。”说罢，她到梳妆台前，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道髻，用一根木簪固定，而后抓起那个脂粉匣子，匆匆出门去了。
岂料门刚打开，便撞见小黄蹲在门槛边儿打盹。开门声惊醒了它，它支起一只鸡爪，跳将起来。
视线交汇，大眼对小眼，一鸡一人很是尴尬。
显然，小黄听了一夜的墙角，她跟楼任风在里面干了什么，想必它已了然于心。
虽然它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山中精灵，或许不明白何为男女之欢，但在听到她的娇喘哼叫时，便能联想到世间的阴阳交合，即是动物世界的雌雄交配。
小黄昨晚来迟，戳开窗纸见到里面暧昧的情景，它一只鸡亦感到羞耻，脸上火辣辣的。
那个姓楼的男人又在欺负苗芊芊了！它本欲冲进去阻止，然看到粉帐里的苗芊芊仰着头，脸上红霞晕染，粉唇微张，双眸半瞌，那场景全然不像强迫，反而是她……貌似挺舒适，很享受。
小黄几乎在第一时间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呐喊少儿不宜！
现下见到苗芊芊，它还挺尴尬的。半晌才问：“你决定跟这个姓楼的在一起了啊？”
这一句，令苗芊芊羞窘的心情褪去，她迟疑地答：“其实我……也不确定。”
跟他在一起，变数太大了，她不敢轻易做决定。
绕开这个话题，她手捏着一个烧焦了一半的妆奁，沉吟道：“我现在要去找人问清楚，这盒胭脂的来历。我想若是搞清了来历，便不难找到那虫精。”
昨晚下药一事，找三大花魁算账固然是重要的，但万事不及生死来得重要，是以她必须先揪出虫精，以免它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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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青楼妓，夜晚才是“工作”时间，劳累了一个晚上，白天自然是用来休息的。
作息颠倒，是以苗芊芊要找三大花魁，都找不到人，且她又不好强闯她们的闺房，将她们从床上拎起来质问。
于是她拿着妆奁去找鸨母金妈妈。
金妈妈端详着烧焦了一半的胭脂盒，这盒子做工精美，粉质又是上乘的，颜色是梅红的，不仅色泽漂亮，盒子做工精细，还有这脂膏上脸的滋润功效，便是城里最盛行的美妆了，价格相当昂贵，这东西又是个抢手货，限量版，有钱还买不到那种。
正是她托人去买，苦等了好几个月才得了这么一盒。
“这盒胭脂，原来是我的东西。”
苗芊芊眼神有点微妙，“你的……？”
金妈妈不知她意，自顾道：“别看它小小的一盒，可是极难入手的。我得了这宝贝，便献给了妙妙。”
她口中的妙妙，自是头牌妙姻。“你怎从她那儿顺来的？莫非苗道长你也喜好这些胭脂水粉？”金妈妈眼神狐疑地打量着苗芊芊，怎么看都不像喜欢涂脂抹粉的。
苗芊芊神色严肃，“你说是你买的东西，献给了妙姻姑娘。可我却在桃芯姑娘的闺房中寻到的。”
金妈妈一愣，这红梅脂贵得厉害，又是千金难求，桃桃儿怎可能买得到？她立刻反应过来，惊道：“我知道了，定是妙妙这小贱蹄子瞧不起我送的这盒红梅脂，故而转手送给了桃桃儿。这小贱人，枉我为了讨好她，不顾含露香蜜她们的嫉妒不平，献给了她。谁知她转头就送给了桃桃儿！”
金妈妈兀自叫骂，苗芊芊看着红梅脂陷入了沉思。
看来，楼任风的说法是对的。桃芯体内入了妖虫，表面却无一丝异常，旁人又未窥得异状，可见在妆粉上动了手脚，以胭脂敷面，便也遮掩了病态。
按理说，是谁赠的胭脂，那个人十有八成就是凶手。但那毕竟是妖物，非比寻常。
那个风情万种，娇媚可人的头牌妙姻，当真是虫精所变？假如她真是妖，那她又为何要藏身在青楼，做卖身娼妓？又为何要在脂粉里面放了幽幻虫崽，害桃芯被虫子入体，啃噬至死？
苗芊芊想不通她的动机是什么，但一想到那密密麻麻的细丝状的虫子全蜇伏在脂粉里面，以障眼法蔽人耳目，教桃芯抹了藏虫的脂粉往脸上涂，她便觉得那虫精实在是用心险恶！
“试问你们妙姻姑娘，现在在何处？”她是不是幽幻虫，有待查证，苗芊芊一刻也不想耽搁，要立即去会会她。
金妈妈拿手帕捂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妙妙是个有性格的姑娘，我只能多给她些自由，不敢拘着她，所以她去了哪里，我却是不知情的。”
做老板的，为了讨好员工到这个份上也是够了。苗芊芊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且告诉我，关于这位妙姻姑娘的一切信息。”
金妈妈睁大了眼，失声问道：“苗道长！你这么说是何意？莫非我们家妙妙，有杀人的嫌疑？”
苗芊芊：“……你不要太激动，目前尚未可知，你且先回答我的问题。”
金妈妈不甚服气，正要顶嘴反驳，苗芊芊将官令举到她面前，“官府办事，麻烦配合。”
金妈妈的气焰顿消，虚软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问题，配合查案。
苗芊芊抛着官令玩，一边听金妈妈苦着脸说辞，心中暗爽，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以前她嗤之以鼻，现今才真切体会到权势的好处来。
“妙姻是北方人，是三个月前来溪闽，第二个月才入了咱们栖香楼。她一来呀，立刻就受客人们追捧，你不知道当时楼里的生意有多火爆！那些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富绅财主，全是冲着妙姻来的，也是从那时候起，妙姻啊，就取代了桃芯头牌花魁的位置，成为咱们栖香楼的台柱子。”金妈妈回忆往昔辉煌，满目骄傲自得。
苗芊芊凝神思索，这个妙姻，原来是刚来不久，一来便取代了桃芯的地位。这么说，两人不仅有竞争关系，而且与桃芯中蛊的时间，也颇为吻合……
“我有一个问题，还请如实回答我，桃芯姑娘和妙姻姑娘，往日交情如何？”
虽然已料想到是交恶的想法，然而当金妈妈说出两人关系极好时，苗芊芊难免惊愕。
金妈妈神色了然，瞟了她一眼，道：“莫要以为竞争对手便要交恶。我家妙妙可是个集美貌和智慧一身的姑娘，才不做那样低情商的事儿。”
苗芊芊却是笑了，她觉得世上没有这样既美丽又聪慧，还善解人意、纯良无邪的同时，情商又高超的姑娘，不是她狭隘，而是真理如此——世间万物，便没有十全十美。
妙姻姑娘完美如斯，说不定，不是人呢……？
苗芊芊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起别的，“妙姻姑娘既是卖身栖香楼，那么卖身契可在？能否拿出来让我仔细瞧瞧？”
金妈妈面色为难，赔笑道：“妈妈我若是有她的卖身契，自然是二话不说交给苗道长您呐，可问题是……我没有呀……”
她心虚地绞着手帕，笑容讪讪。
“……”
苗芊芊简直服了。她好歹是从业大半辈子的老鸨，居然就这么让一个来历不明、还没有卖身契的姑娘入楼营业？
金妈妈自我辩解，“主要是妈妈我活了这把岁数，阅美无数，却还是没见到这样周正的姑娘啊，为了留住她，自是百般讨好，只要她肯留在咱们这儿，什么都好说，便是没有那一纸卖身契也无妨啊。”她苦口婆心，巴巴望着苗芊芊，“苗道长你能理解的吧？”
初来溪闽二月，来历不明，身份不清的妙姻，处处透露着疑点，苗芊芊几乎可以确认，用幽幻虫毒杀桃芯一事，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
冥思中，忽闻大门外涌进一批官兵，吓得楼里的宾客如惊弓之鸟。
领头人是衙门花捕头。
金妈妈抛下苗芊芊，扬起如花笑脸迎了上去，持团扇给他吹香风，半是埋怨半是讨好地说：“花爷若想要来喝花酒，不妨提先通知一声，好叫妈妈我呀亲自迎接您，怎的大早上突然上门，还带了这么多的官爷，可吓坏姑娘们了。”
花捕头一眼都没看她，绕过金妈妈来到面芊芊跟前，脸色凝重，附耳道：“童亭煜出事了。”
苗芊芊蓦地看向他，“怎么回事？”
按理说，不管童亭煜发生了什么事，自有衙门料理。而花捕头却率人来找她，那必定是关于一些邪门妖异之事。
苗芊芊已然了解童亭煜和死去的桃芯的关系，这时童亭煜出事，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听花捕头压低了声音说：“他身体有古怪，他本人也说，感觉肚子里有活物爬行扭动，这些天都吃不好睡不好，我们亲眼看到他皮肤底下有异物蠕动，花某怀疑，童亭煜跟桃芯姑娘一样，体内藏了邪虫。”
苗芊芊沉下脸，一时也顾不得去捉拿不知所踪的妙姻，当即拔腿疾步往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