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任风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着,浓烈的劣质脂粉味儿熏得他几乎窒息。
姑娘们见到了他,便像苍蝇见到了肉,个个眼冒绿光,如饥似渴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了。争抢着自荐枕席,求与他春风一度。
楼任风不堪其扰,将一块重金打造的皇令拿了出来,高高举起,众女一瞧,眼睛瞪如铜铃大,既兴奋又敬畏,一时间都老实下来,不敢靠近他了。
原来是上京的权贵世家,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皇亲国戚!如果可以嫁给他,或被他看上,带回京去,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先前她们还嫉妒桃芯能得那年轻俊秀的富家公子童亭煜的真心宠爱,然如今跟这位上京来的楼少爷一比,童亭煜便如那穷乡僻壤的小家子般,上不得台面。这位楼少爷是皇亲国戚,光是身家权势就能压死人,更别提他的容貌,丰神俊朗,便是传说中潘安也不能与他媲美。
栖香楼三大花魁香蜜含露红蕊,无一不为之心动。
当得知他是为何而来,为谁而来时,顿时黑了脸,咬着绢帕意难平。
想不到他竟然对那捉妖女道士有意,那女子虽然身材有料,但不如她们身姿水蛇般妖娆,容貌也不如她们的千娇百媚,真真想不通,他为何会喜欢那样的,跟美女两字沾不上边儿的苗芊芊。
香蜜愈发想不开,钻进闺房,随手撕开两包烈性春/药,撒入茶水中细细搅拌。
春/药这东西,栖香楼里上至花魁娘子,下至清扫的龟公,几乎是人手一包,外界避之不及讳莫如深的淫药,在他们看来都是些很寻常的东西,且当作是床笫间的助兴良药。
香蜜想着,她就不信姓苗的女道士当真那般纯洁无邪,她就非要给她下药,让她露出那淫/荡的本性来,好叫那楼少爷看看,他视之“圣洁高尚”的女子,原来也跟娼妓一般无二。
红蕊阻拦道:“蜜儿,你莫要因妒酿成悲剧!这会害人不得善终!”
香蜜不屑地睨了她一眼,“谁说我是嫉妒?在遇到楼公子之前,我不是就已经跟含露合计了吗,要教那女道长尝一尝情爱滋味。别说是害她,到头来她还得感谢我呢。”
含露后脚进房来,说:“蜜儿说的对,咱们可是帮苗姑娘,不是害她。她与那楼公子不是两情相悦,秘而不宣么?索性就帮他们捅破这层窗纸。”
红蕊:“……帮人也不是这么帮的吧……”
栖香楼的当红花魁共五人,内部则分解成各个小团体,红蕊和桃芯最是交好,而桃芯一死,红蕊便是被孤立的那一个。况且她生性怯弱,自是不敢触怒含露和香蜜,只能眼睁睁看她们做尽坏事,阻拦不得。
……
桃芯的闺阁温馨粉艳,屋内的陈设崭新精致,大到床榻衣柜,小到花镜粉匣,无一精美,处处透露着物品主人的那颗欢悦的少女心。
“由此可见,这房间的主人,定是谈恋爱了。”布包里的小黄钻出头来,打量着这所房屋,笃定地下结论。“诶,你们人类的女子,都是些虚荣的,若非心有所爱,又怎会费心把自己的住处打扮成这样?”
苗芊芊四下环顾,听了小黄的话,赞同地点头。所谓女为悦己容,倒是很有道理。
这间漂亮的,满足一切少女心的闺房,苗芊芊看得羡慕不已,她不曾住过这样漂亮的闺房,当然她也不懂得布置,也没有那个闲心。
摒弃杂思,她开始办起正事,探索房屋里面遗漏的蛛丝马迹。
方才进门时,便嗅到房间里的不寻常,有一股腥臭气味从房间里飘出来,丝丝缕缕往她鼻孔里钻,生怕她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苗芊芊闭上眼,明显感觉有邪虫藏身屋内,但因为她现今修为低浅,没有那本事让妖邪现身,一双眼睛也不如以往敏锐,看不出它们藏身何处。只能通过那点若隐若现的气味辨认所在方向。
她循着味道来到了妆台前,然后她便发现那气味奇异地消失了,不管她怎么嗅,也嗅不出来。
显然,是那东西觉察到她的靠近,便识相地敛起了体味。
对此,苗芊芊很无力,烦恼地捏了捏眉心。
小黄趴在袋口,冷嘲热讽:“知道低修为的难处了吧?哼,看你还圣母不圣母,倾尽修为去救那个楼任风。我问你,你可后悔了?”
苗芊芊抿唇,“他本来就是无辜的,师兄对他做的那些,我总要替他弥补偿还,谈何后悔不后悔?”
小黄嘴角一翘,“哼,活该。”
“好了,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小黄,妖虫就藏身在这间屋子里,我又看不见它们,可谓是我在明敌在暗,暗箭难防。你注意点,若是发现异动,立即喷火。”手无意识地摩挲颈侧,汗毛竖立,微微浮现鸡皮疙瘩。
不可否认,纵是捉妖道人,面对丝丝缕缕的红绿妖虫,她还是感到恶心惊惧。
如果是巨型妖兽,也比这个好千万倍。
小黄仰头,看出她的小心谨慎。心想:不管表面再如何坚韧要强,天地不惧,内里到底是个女儿家,惯是怕这类恶心的软体蠕动的虫子。
它叹气一声,原本就是应承祝师兄要照看她,它是万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的。可恶的苗芊芊,老是给它找麻烦!
苗芊芊取出镇妖铃,在屋内走动,一边轻轻摇晃。
夜风从窗口灌入,吹得屋里帘幔飘浮,一串串水晶珠帘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镇妖铃的声响不如珠翠碰撞声来得悦耳,何况这是捉妖工具,发出的声响叮铃铃的,冷飕飕阴森森的,像催魂夺命的咒歌。
苗芊芊极尽耐心,所到之处,便要停顿下来,摇动手中的镇妖铃,一边倾耳,屏息探听。
然而不管是床榻前,还是衣柜里,桌底下,愣是没有动静。
她耐性渐失,蓦地施力摇动镇妖铃,突然间,便听到梳妆的镜台上有脂粉盒子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股被刻意隐藏的腥臭味瞬间重现,苗芊芊一喜,快步走向妆台,“就在这里了!”
眼看她迅速伸手打开那盒妆奁,露出桃红色的脂膏,小黄急促叫了一声——
“小心!别碰!”
苗芊芊瞬间想起这邪物会入爬入人体,触电般立刻丢了回去。
当真是一时心急。她冲小黄傻傻一笑,“多谢你提醒我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黄傲娇地扭过头。“你现在修为低微,自是看不到那虫子的,我却看得到,它们就潜藏在胭脂膏里面,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苗芊芊听得这般描述,一阵恶寒。再看那一盒小小的胭脂膏,仿佛看见艳红的膏体表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爬动。
“这盒脂粉,决计不能留了。小黄,”她转头对小黄道,“烧了它吧。”
邪物不愧是邪物,能通灵,听得懂人话。觉察到她的意图,竟争先恐后要逃,这下,障眼法便破了,她清晰看见这红红绿绿丝丝缕缕的虫四下爬动。
“快烧!”苗芊芊难得慌乱,急忙叫唤小黄喷火,唯恐迟一步妖虫要爬到她身上来安家。
小黄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扇动翅膀,扑棱棱地飞起来,红色的尖喙一张,火焰喷薄,所过之处,都将烧成黑灰。
仿佛听到妖虫的惨痛哀叫,看它们蜷缩成一团,丝状的身子一片烧焦的黑色,虫身裂开,冒出浓重的腥臭气味,与屋里的烧焦味混在一起,出奇的难闻。
苗芊芊被熏得眼泪要掉出来了,快步去把门窗都打开,好让屋里难闻的气味快速消散。
打开门的刹那,便碰见三大花魁,三人盈盈立在门口,艳光四射。
小黄敏捷地跳进布包,躲在里面,露出两只小眼睛打量三名艳妓。看她们穿着纱质的袒装,下身襦裙纤柔,上身玫红色抹胸紧致,胸前沟壑深深,挤得圆润白腻。
小黄感觉鼻头发痒,而后两管铁锈味浓重的鼻血流了下来。
红蕊主动开口:“苗姑娘,我刚才闻到火烧的味道,可是桃芯的这间屋子传出来的?”
苗芊芊张口就想说屋里藏了妖虫,心念一转,说出来怕要吓到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是以她改口道:“嗯……我方才在屋子里做了一场法事,烧了几片符纸……”
“哦……这样啊。”香蜜看见她鬓角微有薄汗渗出,浅浅一笑,唤上婢女端来一碗清凉的甜汤,双手递给苗芊芊,“小道长,真是辛苦你了。我们姐妹无以为报,只能给你做一碗羹汤解解渴,还望不要嫌弃。”
这甜汤是莲子羹,里面还加了薏米枸杞,苗芊芊怔怔地看着,这让她想起了在京城苗府的时候,老爹给她做的早膳。
“小道长?”见她迟迟不接,含露不禁出声提醒,心底有几分不稳,莫非她还能看出这碗汤水有问题?
经她一叫唤,苗芊芊顿时回过神来,向她们道了谢,端起甜汤就要喝。
红蕊紧张,抬手道:“苗姑娘……”
这时候苗芊芊已经喝下一口了,抬眼看她,疑惑问:“怎么了?”
红蕊欲言又止,香蜜剜了她一眼,美眸中充满警告。
红蕊垂下头,见苗芊芊还等着自己回答,她扯出一个笑,喉咙艰涩,“没什么。”
香蜜笑道:“小道长,你快喝吧,喝完我把碗带回去了。”
苗芊芊确实有些口渴了,三两口就把一碗甜汤饮尽,把空碗交给了含露,真诚道:“谢谢三位姑娘,汤很好喝。”
香蜜眼眸轻眨,“你喜欢就好。这样……我们不打扰你办事,这厢先行告退了。”
含露笑得温柔,长发撩到身前,风情万种,“小道长,祝你今夜能好生度过一个求之不易的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