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对成大哥是真心，想必是愿意的。”祝青墨眺望远方，“我们寻机问问她的意愿就知道了。”
从昨晚的镇妖铃响动时，罗恬恬便知道他们兄妹俩是捉妖人。再看祝青墨的打扮和身上的饰品标志，认出他是天下第一玄门宗派天罡的弟子。
原本以她的实力，是不必怕他们的，可一想到他们会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让成公子知晓，她就禁不住害怕胆怯。
于是，她只能躲着藏着，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看出祝青墨除了天罡弟子以外的那层身份，暗赌他不会杀害自己。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罗恬恬悄悄瞥了碧色衣衫，身形修长挺拔的姑娘一眼，这姑娘一身正气凛然，着实不好打发。是以，她想用自己的厨艺，试着讨好讨好她。
然后她发现，苗芊芊已收敛了对她的敌意。罗恬恬喜滋滋地想，一定是她用美食拴住了她的胃。
想多亲近她，拉拉关系，然她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这时她才觉得自己低估了她。
“苗姑娘，你能不能……放过我？”罗恬恬终于与她摊牌了，将人妖之间的事放到明面上来。她神情哀伤，“我来到他身边，只是想报恩，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做他的贴心人，陪他在人世间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难道也不能实现吗？”
“不是不能实现，”苗芊芊开口，“而是天下万事两难全。你既想跟他在一起，总要为此付出什么，或放弃什么。”
罗恬恬知道，人妖结合是要付出代价的，可她不知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担心太惨重。“苗姑娘，你想说什么？”
“如果取出你的精丹，放弃你的千年修为，你愿意么？”
罗恬恬愣了愣，急忙扣住她的胳膊，“除了放弃修为，还有什么条件？取出精丹，”她摸了摸胸口，惨然道，“如果取出精丹，我会死吗……”
祝青墨从远处走来，接口道：“精丹若是取出，是不会伤及性命的。只会失了千年的修为，没了功力，成为一个普通的凡人。”
“普通的凡人？”罗恬恬手一松，呆滞了。许久，她忽然下跪，恳求道，“我愿意放弃千年修为，我可以把精丹给你们，求你们把我变成普通的凡人吧！”这样，她就能够毫无顾虑地跟成公子在一起了，再也不用担心，生出来孩子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不必害怕有朝一日会被他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思及此，她破涕为笑。
苗芊芊见她反过来求他们取出精丹，愣住了。低语：“我还是第一回看见巴不得做人的妖精。怎么，你以为做人就那么好么？”
抬起头来，她神色郑重，“你可要仔细想好了，失去精丹，你的寿命就是有限的了，会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到时你若后悔，可没有后悔药吃，找我我也不负责的！”
“我永不悔。”她大眼柔美，令人爱怜，“只要能跟他在一起，陪他共赴此生，我就永不后悔。”
苗芊芊瞬间语塞，回头看祝青墨，想看他怎么说。
祝青墨赞道：“罗姑娘是个心善纯良的，我很欣赏你。我相信，你跟成公子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的。”
说完，他拿出一株仙灵草递给她，“这是止痛愈肤生肌用的。剖腹开膛，总归会疼。”
罗恬恬望着那株碧绿鲜活的植物，踌躇了一会儿，她咬唇接过。
苗芊芊忽生不忍，说：“罗姑娘，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罗恬恬回眸，朝她笑了笑，没有说任何话，拿着仙灵草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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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日上中空，阳光毒辣。
苗芊芊看着淡定喝茶的师兄，焦躁减少了些，问：“师兄，你说罗恬恬会来吗？”
午时剖腹开胸，会发生血崩，即便有仙灵草治疗，效果也微弱得可怜。
祝青墨知道她的顾虑，安慰道：“她不是蠢笨的，一个修炼千年的妖，自然有分寸的。眼下这个时间，她要么已经取出精丹了，要么就还保留着不取，总不会在这个才动作。”
话刚落，灵敏的耳力听到轻微声响，他唇角一掀，“她来了。”
她是来送上精丹的呢，还是来告诉他们她反悔了。苗芊芊不能确定，当看到罗恬恬伐踉跄，身子娇柔虚弱地出现，她才肯定，罗恬恬选择了前者。
“精丹……在里面。”她抿了抿发白的唇，奉上一个方形小木盒。
“辛苦你了。”祝青墨笑容清浅，向苗芊芊示意。
苗芊芊犹豫着伸手接过，同时递给她一枚圆润的褐色丹药，“这个给你，能让你的身体很快好起来。”
“谢谢苗姑娘。”她低着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他……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
“嗯！你慢走。”话一出口，苗芊芊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哪有她这么说话的，还慢走呢，像是刚做完交易一样。
祝青墨亲自送她回农舍。
走在路上，罗恬恬抑制不住，小心试探道：“祝公子，我……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他毫无介意，表情始终从容。
罗恬恬憋了好久，说：“你喜欢苗姑娘的吧？”
“对。”祝青墨没有否认，心中隐隐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
“她是个凡人。祝公子你会像我一样，为了喜欢的人，放弃自己的修为吗？”罗恬恬仰起脸，巴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
她话未出口，温雅的他突然打断话头，“罗姑娘，我跟你不一样。”
罗恬恬垂下眼帘，黯然道：“祝公子修为高我许多，我那一千年的修为，在你眼里恐怕也是不值一提的。”所以，他应该不会如她那般顾虑吧。
祝青墨仰头望着蓝天，轻声道：“我不会选择跟你一样的道路，放弃多年修为，成为凡人。因为她的不同，所以我不需要那么做。”
“那你为何不成仙？”罗恬恬惊疑，“你的道行那么高……早已达到飞升的标准。”
“我要等她。”话谈到这里，他不欲再说，“罗姑娘回去吧，别让成公子久等。”
罗恬恬只好住了口，朝他盈盈福了一福，才调头离去。
那厢，苗芊芊捧着装千年精丹的盒子，只觉得它与它的年份一样沉重，让人不敢轻易接手。
远远看到祝青墨漫步在林间，正往这边走来，她忙收了东西，匆匆跑到他面前去。
风有些大，随着她疾跑，乱了她的头发。
祝青墨停住步伐，立在原地等她。见她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递给她一管用竹筒盛的清水。
苗芊芊也不客气，咕噜噜一口喝完。
他抬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髻，一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苗芊芊像接了烫手山芋似的，把那方形小木盒丢到他怀里。
祝青墨不解，重新放到她手心里，“这是给你的，芊芊。有了它，你的灵力会涨很多，阶级也能更上一层楼。”
“不，我不要。”她把东西又塞了回去，闷闷地说，“就算灵力暴涨，修为大增，我也不要。”
“为何？”
“因为那原本是田螺姑娘的东西，无缘无故就讨了人家苦修了千年心肝宝贝，想想就觉得……占了人家好大的便宜。”若是接受了为己所用，那会显得自己像个窃贼，亦或是个贪婪的小人。
因此，她怎么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受了。
祝青墨明白了，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缓缓地开口：“芊芊，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修为更高深莫测的妖？那种妖怪，修为在五千年以上。我想告诉你，天底下有两种人会捉妖除魔，一种是我们玄门正派的捉妖师，另一种……便是道行更深的老妖。”
“老妖要吃小妖？”她惊问。
祝青墨投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没错，他们会吃了道行低浅的妖怪，取他们的精丹增长功力。而像田螺姑娘那样的，精丹更是大补。所以，就算我们没有取了她的精丹，迟早有一日，也会被别的妖怪取了去，届时，怕是连尸身都不能存留。”
苗芊芊倒抽口气，实在太残忍恶毒了，竟是同类吃同类，她试着想象人吃人的场景，顿时浑身恶寒，想不下去了。
“师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祝青墨顿了一下，镇定道：“早些年，跟师尊四处游历，途中见识过几回。”
苗芊芊恍然，随之又生出另一个问题，“师兄，你究竟多少岁了啊？”她皱着眉头回想往事，“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才八岁，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你的容貌就与现在相差无几，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而今，我已长到十九岁，你却还是当年的模样，未曾变过……师兄，你、你不会是个妖怪吧？”
最后那一句，她声音低弱，眼神怯怯地看着他。
祝青墨仿佛被雷电劈中，浑身一震。呆住了，张口无法言语，“我……”
见她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看，等着答案。这副无辜无知的模样，浑然不觉，她方才那句玩笑之语，带给他多大的震撼和慌乱。
良久，他心情平复，淡淡地说：“我自然是大你许多的，我只不过是使用了木长老授予的驻颜术，又常年服用长生之药，所以模样才没有变化。”
这个解释，简直完美不过。
苗芊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好了，别光着说了，把千年精丹收起来吧。”祝青墨说，“取了田螺姑娘的精丹，于她也是好的，既免了日后的杀身之祸，又全了她与成公子的姻缘。一举两得，你该放下顾虑了。”
“嗯！”苗芊芊重重点头，将盒子妥善保管起来，寻思着回去后去借本黄历来翻翻，择个黄道吉日，将精丹享用了。
祝青墨忽然又道：“芊芊，短时间内，你不能食用这枚精丹。”
“短时间内？”她疑问。
“因为你前阵子刚食了七百年的红狐精丹，是以不能在短时间内服用年份更长的。你需要再等三年后，才能吃。”
三年？？？这枚东西要藏个三年，可不要发霉了。
苗芊芊拉下脸，“好吧，可为何要等三年呀？”
祝青墨解释：“因为你是凡人之身，修为尚浅，无法承受那么深厚的灵力。若不听劝执意服下，灵气会在体内乱蹿，最后爆体而亡……”
苗芊芊唬了一跳，忙不迭应下了，“师兄，我不吃了，我把它给你！”
祝青墨摇头，“不用，你留着吧，以后你会用得上的。”
师兄再三推辞，苗芊芊便不再说了，老实把它藏好了。
两人再度启程，往妖气浓郁的城里去。
走在路上，她频频回头，望着身后渐渐模糊的乡下农舍，心中感慨。
想不到，天底下会有田螺姑娘那样的仁义心慈，一腔温婉柔情的妖，愿意为了与不富裕，不俊帅的凡夫俗子相守一生，而舍弃了苦修千年的根基修为，放弃飞升仙班的大好前程。
苗芊芊想，如果是她自己，也未必会甘愿舍弃一切。
然而，世事难料，此时的她，哪里想过日后面对飞升成仙和嫁做凡人妇，她亦跟罗恬恬一样，选择了相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