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我见清禾似乎也不着急去找百幻蝶,便索性当度假似的日日拽着周琴陪我上街闲逛。至于小玲珑,据说是那日在街上与我们分别后,他俩便去了一间书屋。这一去不要紧,小玲珑眼看那书屋里各种的《霸道王爷爱上我》、《风流少爷俏丫头》之类的艳俗话本,便立即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因此那天小玲珑直是在书屋里待到人家打烊才肯走,这还不算,又央着周琴给她买了一大摞类似风格的话本子看。所以她这几天正窝在房里看呢,才对跟我逛街什么的不感兴趣。
哎,女大不中留啊。
我不由叹一声,顿生一股老母亲般的无力感。斜眼瞅瞅旁边的周琴,又不由叹一声。哎,看来做红娘之事得加紧些了。罢了罢了,谁让能者就得多劳呢。(* ̄︶ ̄)
但就是这样闲逛了好几日后,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当我们再次走到那卖桃花膏的摊子旁时,那少女竟然抬头冲我说了句话:“今夜子时,我去找你。”
“啊?”我讶了一讶,心想我又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嘛?但刚想说话,便见那少女目光复杂又盯住我,然后冲我摇了摇头,用口型说道:“快走。”
我一时十分奇怪,看向周琴,他显然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大概是想到我那日回去后告诉他似有人跟踪我们的事,他便扯扯我的胳膊,示意我们离开。
当夜子时,少女果然裹着一身夜色前来,而少年则是跟在她的身后,自进门来便将屋内洒了一圈药粉,然后立在门口帮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我们都觉奇怪。
那少女则是一见到我,便解下了斗篷,开门见山道:“这位想必便是葵姬仙上了吧?”
“你是?”
她行了一礼:“我叫桃夭,乃若水河畔修行了几千年的一株桃花妖。阿九与我在几千年前便相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今日桃夭来此,正是为了阿九。”
阿九?百幻蝶阿九?
我疑惑:“阿九,她为何自己不来?”
桃夭道:“此事说来复杂,怕是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仙上此趟来到凡间,身上携有天机镜吧。桃夭已将阿九一起带来,仙上用天机镜一看便知。”
说罢,便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支翠色玉笛,然后用手指一敲,便从中滑下来一物,竟是小小的阿九。桃夭又使了术法在她身上,阿九这才恢复了身体原本的大小。只是她此刻苍白得很,呼吸也看起来很是孱弱。
我忙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桃夭沉默不语,只是伸手解了阿九的外裳,却原来里面的衣裳已经血迹斑斑。我伸手探查一番,才发现她伤得颇重,而且伤口已经流脓腐烂,脓血粘连了衣裳,又不敢强行揭开,因此才只得胡乱套了件外裳。
“这是谁干的?”我气得浑身发抖,立刻问道。说完,也不等桃夭再回答,就索性取了天机镜,拉着清禾去一探究竟。
清禾看我着急,也没阻拦我,只是随手设下一个结界,便与我同入了天机镜中。
时间回到若水城的一年之前。
这一年,本是风调雨顺的若水城却忽然突降暴雨,是真正瓢泼似的那种大雨,整整下了半月之久。因此靠着若水生活的若水城百姓便遭了秧,许多远一些到南海之上去出海的渔民甚至都死在了海上,再也没办法回来。
这其中,便包括了阳明君次子公子陵的船只。
他本是因父君寿诞将至,又听说南海之上常有鲛人出没,鲛人一向貌美,歌喉又动听,据说前几年便有人捕到一只,送给京都的大官豢养,因此便得了一个不小的官位呢。他想到父君这些年什么稀奇珍宝没有见过,再送那些也讨不得什么喜,于是便亲自出海打算捕一只鲛人送给父君。
只是没想到他运气如此之差,第一天出海便遇上下雨,他只好命下属将船往回开,然而船才行至一半,小雨便转为暴雨,海上顿时风浪迭起,他们乘坐的船只在飘摇了一阵后,也彻底被海浪掀翻。公子陵也掉下海去,他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喊,咸湿冰冷的海水便吞没了他的身体。
意识临消失前,公子陵本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了。但是没想到,待第二日他醒来时,却是在一处岩洞里。虽然天上依然下着暴雨,但他所处的地方却很干燥,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年轻女子在拨弄着火堆。
见他醒来,她便惊喜的扑过来,道:“你终于醒啦,你在这里躺了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你死了,差点就要把你当食物烤来吃了呢。原来你真的没死呀。”
他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眼前这长得还颇为漂亮的女子竟是妖怪,还是个吃人的妖怪。他脸白了白,忍不住便往后一缩。
女子便笑了笑,笑声倒很是清脆悦耳:“你躲什么?你既醒了,我自然便不会再把你当食物烤来吃了呀,你放心,我不喜吃活人的。”
他顿了顿:“那……那你吃死人?”
“唔。”她思索道,“其实我也不喜吃死人,只是这几日降了暴雨,花儿都被打得凋零了,我又肚饿,这才想着烤几个人来吃吃。但其实我也没吃过人,并不知人肉究竟好不好吃,本打算是拿你开刀的,可那日我看着你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又见你尚有一丝气息,便想着干脆再等几日,等你死透了再烤来吃。毕竟吃人,尤其是吃活人的话,可是很损修行的。”
“啊?”他听着不由抿抿嘴,倒真是该庆幸自己命大了。
女子看他张着嘴,一脸的傻样,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喂,我问你,你以前是不是就来过若水河呀?你的眉眼总觉得让我很熟悉呢。”
游陵摇摇头:“没来过,我不会凫水,所以自小母亲就不让我来海边。”
女子闻言,似是十分好奇:“既不会水,那干嘛这次要来?”
游陵黯然道:“父君生辰快到了,我听说南海之上常有鲛人出没,便想捕一只送给父君做生辰礼。只是没想到,鲛人没捕到,反倒遇上暴雨,自己都差点溺死。”
女子咂咂舌:“你倒是有些孝心。不过我劝你可不要再打鲛人的主意,就你这瘦弱的模样,小心到时候被她们吃得连片残渣都不剩。”
说完,见游陵果然脸色又白了几分。不由暗自好笑,又凑近了他道:“喂,好啦,你也别太害怕。那些鲛人姐姐与我关系好得紧,你既是我的朋友了,我自然会保护你的。对了,我叫阿九,你叫什么名字呀?”
朋友……吗?
他闻言,不由抬头看了看她,细白的脸,玲珑的眉,五官与脸都小小的,一笑起来小虎牙便在嘴角闪闪发光。
她说她叫‘阿九’,他们是朋友?又想道,原来妖怪也有名字吗?
就这样七七八八的胡乱想着。
直到阿九不耐烦了,戳戳他的胳膊,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也道出自己姓名:“我叫游陵。”
“游灵?好奇怪的名字,你既有人类的身体,怎么会是游灵?”
他便解释道:“是游戏人间的游,陵墓的陵。我是南丘阳明君之子,世人也唤我公子陵。”
阿九挠挠头:“唔,好复杂的名字。就是游陵嘛,那我以后叫你阿陵好啦。阿陵,你是若水城中的人吗?”
游陵点点头:“嗯,我家就在城里。”
“那城里好玩吗?”她托着下巴,好奇的问道。
游陵想了想,摇头:“不好玩。”
“为什么啊?我以前听小玲珑说,人间的城镇可热闹啦,还说会有很多长得很好看的公子和小姐,还有各种浪漫好玩的节日。你怎么会说不好玩呢?”
“就是不好玩。城里的人也不好,他们的善意只会给那些……那些长得很好看的人。”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不由有些黯然。
阿九道:“可是你也长得好看啊,你的眼睛特别漂亮,你应该也会收获很多善意的呀。”
“你!”他听了,却似乎突然有些恼怒起来,白皙的脸颊染上一丝微红,然后手指抚上自己眉间那道一指长的伤疤,“我不用你来评论我的样貌,我自己生的什么样自己清楚,不需要你这样虚伪做作的安慰!”
说完,竟是反应激烈的腾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阿九委屈的噘着嘴,不知道怎么到底哪里惹了他。她只知道从前她夸那些虾蟹哥哥和鲛人姐姐好看的时候,他们都可开心了。看来人类还真是非一般的难懂呢。
但她毕竟心大,也只委屈了一会儿,便一边叫着游陵的名字,一边颠颠的跑出门去寻他了。她许多年来生活在这里,几乎都没有和任何凡人接触过。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可不能让他胡乱跑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