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琼妈妈便开始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自那日起,陶陶便被琼妈妈丢给花都坊里专门教习姑娘们才艺和规矩的庄教席。但才不过三日,庄教席便生生给气得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据说这新来的小丫头真是又馋又懒,还有一肚子的小聪明,什么都能很快学会,但就是不好好学,因此三日过去,庄教席愣是被她气得来琼妈妈这里罢工了。
琼妈妈也眉头紧锁,一时竟拿陶陶没甚办法。打又不能打,万一打出了伤口到时候百花会可就不能卖个好价钱了。骂也没法骂,因为这丫头完全没带听的。于是最后琼妈妈不耐烦了,索性叫厨房去集市上买了十几只鸡来,每日都给陶陶烤一只当夜宵吃,前提是她得好好学乐器和舞蹈。陶陶最喜欢吃鸡,自然满口答应。因此琼妈妈这才安然过了十几日。
很快到了百花会的日子,陶陶的技能也都学的差不多了。百花会是花都坊每三个月就会举行的活动,每到这日,琼妈妈便会叫人广发花名帖,邀请天虞城内的贵胄子弟前来赏‘花’。而这‘花’自然便是花都坊内的姑娘了。也是因此,琼妈妈便需得从各地搜罗来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毕竟若次次见到的都是那几幅面孔,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日傍晚,天色才不过刚擦黑,花都坊内便已是一幅喧喧嚷嚷、歌舞升平的画面了。陶陶爱热闹,躲在舞台后面看见那么多人就不由得十分兴奋,她又回头看看身后那四五个曾跟她一起受庄教席教导的姑娘,拉了她们道:“嗳,别哭啦别哭啦,你们快看,多热闹呀外面。原来这就是青楼呀,真的和话本子里描绘的一点也不差。”
“嗳嗳,还有还有,你看不止大厅,就连二楼三楼的包厢,都坐得满满的了。还有你看,那边正中间那个包厢,哇,那个穿玄色衣服的长得好帅啊!就是他干嘛还带个面具,挡住了那半边脸,真是遗憾啊。”
姑娘们不由愣住,面面相觑:“……”
她们大概都没有见过要被卖了还这么兴奋的人,因此几个哭哭啼啼的姑娘连哭都给忘记了,只是傻傻的愣在那里。还好其中一个反应快,她也抬眼看向那个虽只露出半个侧脸却俨然绝对是个美男子的贵人,一时竟是不由看呆了去。半晌,才喃喃道:“如此公子,要是能跟了他……”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知羞的话,便立即止住嘴,红着脸低了头去。
其他几个闻言,也想抬头看的时候,缺乏下那玄衣男子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她们这边的注视,竟是倨傲的将锦帘放下,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陶陶忍不住‘嘁’了一声。
很快,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琼妈妈很快上了场。然后长袖善舞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宣布百花会开始。前面几项基本都是歌舞词曲之类的,姑娘们的舞姿歌喉也都很优美,因此几首曲子下来,也不断有姑娘被恩客选中,一把抱了回房去。
陶陶她们则是放在最后的压轴节目,这也是花都坊历来的规矩,每次的新人都是留着最后上场的,当然新人的价格也会更贵。但能看到最后的,自然也是不差那点钱的。
因此陶陶六人抱着不同的乐器上台时,便看到基本二三楼包厢里的客人都还在。陶陶望了望正对着她们的二楼包厢,此时那玄衣男子也不再遮挡了,所以陶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陶陶便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开始和着其他人的调弹她手中的箜篌。
陶陶喜欢箜篌,不是因为听起来有多美,纯粹是因为弹起来比较好看。只是她毕竟才学了半个月,即使再有天分,也只是弄懂了些皮毛。其他姑娘自然也和她一样。好在六个人齐弹一曲,又有舞姬在中间和着调子跳水袖舞,因此倒也显得有些动听。
安静的听完了一曲后,便是竟价环节了。因着琼妈妈知道今日丞相公子李光和那位贵人也来了这儿,便故意将陶陶排在最后。因此等其他五个都被人喊了价带走的时候,台上便只剩下干巴巴的陶陶抱着个箜篌在那儿坐了。
陶陶不知道,此时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她只是瞪着一双杏仁般的圆眼看向那三楼包厢,活像要把那包厢给看出个洞来。那人到底是谁啊?他要买我吗?恩……要是被他买了也很不错啊。不过他自己都长那么好看了,还看得上谁啊??
陶陶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价格竟然就已经被抬到了三千两。而那个玄衣男子也出了价,只是出面喊价的却是他的下人。怪不得刚才她一直呆呆的看着他,也没见他开过口。
眼看二楼一个看不到人的包厢还在出声与他竞价,陶陶急了,连忙就小声跟琼妈妈道:“嗳嗳,琼妈妈,都三千两了你还不知足啊。我要选三楼那个,三楼那个啊,那个很帅的啊!你快告诉二楼那个,别让他再加价了呀!”
琼妈妈面上带笑,闻言表情竟丝毫没有变化,只是一边呵呵笑着一边悄摸用手拧了陶陶腰间一把,直把她拧得脸都疼扭曲了,才皮笑肉不笑的道:“小丫头片子,我可警告你,你今天再敢坏我财运,老娘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听见没?”
陶陶疼得眼泪汪汪,扭头看向还是装作满面笑容看着两人出价的琼妈妈,气得在她身后做了好几个鬼脸。而琼妈妈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伸手就再要拧她:“怎么?还不服气?”
这时,却只见三楼那男子猛然蹙起眉,看向琼妈妈掐在陶陶腰间就要用力的手,道:“琼妈妈,本公子可不喜欢身上有伤痕的女人。”
而那跟他竞价的二楼包厢,却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喊到一半的价突然失了声。
二皇子印星怎么也没想到,跟自己竞了半天价的人竟然就是他的皇叔,怀王。可恶,他竟然忘了,皇叔风流不羁,是最喜欢流连这烟花之地的。只是可惜了那满脸写着可爱的小少女,他上次见了她一眼后便念念不忘,好不容易今日又溜出宫来想要一亲芳泽,没想到又被挡了路。
他心中气恼,索性不管不顾的待要让人再加价,一旁的李光却连忙制止了他:“二皇子,对面既然是怀王,我们就让了吧。今日之事咱们本就是瞒了皇后出来的,若是此时闹大了,怀王将事情捅到皇上那儿,只怕这立储的事就……”
印星咬着牙,又往下看了一眼表情迷茫得可怜的陶陶,握了握拳:“让让让,永远都是这个字。母后当年让了贵妃,如今却叫我这个嫡长子失了顺理成章的储位。父皇继位时让了怀王,如今却被他把握权势,朝中有一半都是怀王一党。所以让来让去,我们都得到了什么?而如今就连青楼中一个女人,我都得让给他!”说着,竟是忍不住一拳楔到了旁边的柱子上。登时整个手骨都擦得发白,指尖也缓缓流出血来。
李光看着,一边惶恐的叫内侍给他包扎,一边心中却不由喟叹:也难怪二皇子如此怒气,说来也实在是有些不公。太子早夭,二皇子与太子一母所出,都是皇家的嫡子。照理说本应是二皇子继续储君之位才对,但偏偏怀王硬说二皇子德行有失,不堪为储,话里话外都是要另立其他皇子为嗣。而近来,更是有传言说怀王有意拥立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因此朝内一时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就连皇上也拿此事没办法。因此二皇子积怨已深,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
想到这里,李光便不由对他同情起来。于是低声对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过是个女人,你喜欢这款的,等回去我便立刻给你找来十个八个。等他日二皇子得以为嗣,继承大宝,再对付这个乱臣贼子也不迟。”说罢,便示意内侍将包厢外的灯盏打灭,意思便是放弃喊价了。
陶陶这才舒一口气,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看向那玄衣美男,甚至还欢快的招了招手。
宋怀也是无意发现傻缺竟然也在拍卖场上,还呲着颗大牙冲他笑。他顿时就想到了那晚她勒着他叫他放开那只鸡的场面,不由又是满脸黑线,连忙找了块帘子把自己挡住,隔绝住了那毫不掩饰的饿狼目光。他真有种她再看下去马上就想把他送了的感觉。
只是看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天天吃不饱,还得去悄悄偷鸡吃。这下也不知怎么又被卖到青楼里来,想是的确无依无靠了。因此一个不忍心,便花高价把她买了下来。又让人找到那老鸨,掏了五倍的价钱给她赎了身,这才带着她去了不远处他产业里的一家客栈,叫她现在此处安身。
没想到他才刚转身要走,便被傻缺拉住手,仰着脸眼睛跟抽搐了似的的乱眨:“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
你害怕?只怕别人怕你都来不及吧。宋怀嘴角抽了抽,有点无语。
见他不说话,陶陶想了想,又继续照着话本子里那一套,开始用手摸他,从胸膛到喉结,再到嘴巴、鼻子,再上面就是那张银质的面具了。陶陶只是一顿,便很快伸手要把他面具取下来。
宋怀一偏头躲过,故意哑了声音道:“再动,就杀了你。”
没想到吓唬不成,陶陶反而低着头一笑,更娇羞了,捶了他一下胸口道:“哎呀,你好重口味啊,竟然喜欢这样玩,不过——想想还挺刺激的!”
“咳咳咳。”宋怀反倒被她兴奋的表情吓得一阵咳嗽,感觉胸口都被她捶痛了。
陶陶见他咳得厉害,不想竟如此病弱,这才忙收敛了神色,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道:“嗳嗳嗳,什么情况啊你?不会这就要断气了吧。别咳了别咳了,再咳你就要吐血了!”
宋怀想,你使这么大劲我大概不吐血也快被你拍吐了。于是无语的离她远了点,转身就要跳窗离去。
陶陶一见他要走,连忙伸手就拉他,不料没看到中间正隔了一个凳子,便一下绊了上去:“哎呀——”
宋怀便不得已连忙扭过身去扶她。
于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之间两个人亲密的呈现出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宋怀牢牢揽了她细瘦的腰在手中,陶陶则是左手虚空,右手胡乱间拉拽掉了他脸上的银质面具。因此当两人四目相对,场面便极其尴尬了。良久,只听“咣”的一声,内侍听到屋内有什么被踹倒在地的声音和貌似主子吃痛嚎叫的声音响起——小丫头片子,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