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
昭公元年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公子围、齐国弱、宋向戌、卫齐恶、陈公子招、蔡公孙归生、郑罕虎、许人、曹人于虢。三月,取郓。夏,秦伯之弟鍼 出奔晋。六月丁巳,邾子华卒。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秋,莒去疾自齐入于莒。莒展舆出奔吴。叔弓帅师疆郓田。葬邾悼公。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公子比出奔晋。
鲁昭公元年春天,周历正月,昭公登上公位。叔孙豹与晋国赵武、楚国公子围、齐国国弱、宋国向戌、卫国齐恶、陈国公子招、蔡国公孙归生、郑国罕虎、许人、曹人在虢地会见。三月,攻占了莒国的郓城。夏天,秦景公的弟弟铖逃亡到晋国。六月九日,邾国君主华死了。晋国苟吴领兵在大卤打败狄族人。秋天,莒国的去疾从齐国回到莒国。莒国的展舆逃亡到吴国。叔弓领兵划定郓地田土的疆界。安葬邾悼公。冬十一月初四日,楚王郏敖死了。楚公子比逃亡到晋国。
元年春,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 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 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 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 祧?”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橐而入。许之。
元年春天,楚国的公子围到郑国聘问,并且到公孙段家迎娶,伍举做副使。将要进入郑都住进宾馆时,郑国人讨厌他们,派行人子羽和他们商量,于是让他们住宿在城外。聘问的礼仪完毕之后,准备率领部下进城迎娶。子产担心这件事,又派子羽辞谢说:“由于敝邑狭小,不足以容纳您的随从人员,请让我们就地开辟举行亲迎之礼的场所,听从您的吩咐。”令尹公子围命令太宰伯州犁回答说:“承蒙贵君赐给寡大夫公子围恩惠,对公子围说:‘将让公孙段把女儿嫁给你做妻子。’公子围摆设供桌,在庄王、共王的神庙中告祭之后才来到郑国。假如现在在郊野外赐给他,:是把枣拋弃在野草中了!这也是使敝国大夫不能列入诸卿的行列里了!不仅如此,又让我大夫公子围欺骗了他的先君,将不能再做寡君的大臣,恐怕也无法回去了。希望大夫您考虑一下。”子羽说:“小国没有罪过,依赖大国而没有戒备是它的罪过。本打算依赖大国的力量安定自己,却恐怕大国包藏祸心来打小国的主意!怕的是小国失去依赖而使诸侯有了戒惧之心,使它们无不怨恨大国,违抗君命,而君命将因此受到阻碍不能通行!不然的话,敝国只是贵国的宾馆仆人之类,哪里敢吝惜公孙段家的宗庙呢?”伍举知道郑国有了防备,请求倒挂弓袋进城,郑国同意了。
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会于虢,寻宋之盟也。祁午谓赵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于晋。今令尹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子弗戒,惧又如宋。子木之信称 于诸侯,犹诈晋而驾焉,况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于晋,晋之耻也。子相晋国以为盟主,于今七年矣!再合诸侯,三合大夫,服齐、狄,宁东夏,平秦乱,城淳 于,师徒不顿,国家不罢,民无谤讟,诸侯无怨,天无大灾,子之力也。有令名矣,而终之以耻,午也是惧。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赐矣!然宋之 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于晋也。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僣,非所害也。武将信以为本,循而行之。譬如农夫,是穮是蓘,虽有饥馑,必有 丰年。且吾闻之:‘能信不为人下。’吾未能也。《诗》曰:‘不僣不贼,鲜不为则。’信也。能为人则者,不为人下矣。吾不能是难,楚不为患。” 楚令尹围请用牲,读旧书,加于牲上而已。晋人许之。
正月十五日,公子围进入郑都,迎娶之后出城。接着在虢地与叔孙豹等会见,这是为了重温宋国盟会的友好。祁午对赵文子说:“宋国会盟时,楚国人从晋国那抢先歃血而很得意。现在令尹不守信用,这是诸侯所知道的。您如果不戒备,恐怕又和在宋国盟会那样。子木的信誉驾凌其上,何况是最不守信用的人呢?如果楚人再次从晋国那儿占到上风,那是晋国的耻辱。您辅佐晋国作为盟主,到现在七年了,两次会合诸侯,三次聚集大夫,征服齐国和狄人,使华夏东部安宁,使秦国造成的动乱平息,在淳于修筑城墙,军队不疲惫,国家不穷乏,老百姓没有怨言,诸侯不生怨恨,上天没有降下大灾,这都是您的功劳!已经有了美好的名声,却要以耻辱结束它,我为您担心害怕的就是这个,您不能不警惕!”赵文子说:“我领受您的好意了Q然而在宋国的盟会,子木有害人之心,我有爱人之意,这是楚国所以凌驾于晋国之上的原因。现在我还是这样的心,楚国再干不守信用的事,也不是它所能伤害的了。我将以信义为根本,并遵循这条道路前进。就像农夫,只要勤于除草培土,即使发生一时的灾荒,也必获丰收的年成。而且我听说:‘能守信义就不会居人之下。’只是我还未能做到。《诗》上说:‘不弄假不为害,很少不能做典范。’这就是坚守信义的缘故。能够做别人典范的,就不会被别人压在下面了。我难在不能做到这一龠令尹公子围请求用牲,只是宣读一下过去宋国盟会时的盟书,把它放到牺牲上就完事。晋国人答应了这个请求。
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围设服离卫。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 “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郑行人挥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齐国子曰: “吾代二子愍矣!”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卫齐子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晋乐王鲋曰: “《小旻》之卒章善矣,吾从之。”
三月二十五日,晋、楚结盟,楚公子围设置国君的仪仗服饰,安排两个卫兵侍。叔孙豹说:“楚公子很威风,像个国君啊!”郑国的子皮说:“两个持戈的卫兵站到前面了!”蔡国的子家说:“楚君的蒲宫有一对持戈的卫兵侍立在前,不也可以吗?”楚国的伯州犁说:“这些都是这次来的时候,向我们国君请准而借来的。”郑的行人子羽说:“借了不会还了。”伯州犁说:“您暂且去担心你们子皙想要违背命,放荡作乱吧!”子羽说:“公子弃疾还在,借而不还,您难道没有忧虑吗?”齐国的国子说:“我替公子围、伯州犁感到忧虑!”陈成功?这两位可高兴啦。“卫国的齐子说:“假如有人预先知道,虽然有忧虑又有什么害处?”宋国的合左师说:“大国发令,小国服从。我知道服从就是了。”晋国的乐王鲋说:“《诗?小曼》的最后一章很好,我服从它的意思。”
退会,子羽谓子皮曰:“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 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
盟会退下,子羽对子皮说:“叔孙豹言辞恰切而委婉,宋国寿师言语简明而合于礼仪,乐王鲋的话慈爱而恭谨,您与子家的话持平公正,都是可以世代保持爵位的大夫。齐国、卫国和陈国的大夫恐怕不能免除祸难了吧!国子替人忧虑,子招喜欢忧虑,齐子虽然忧虑但不当做危害。凡忧虑没有到达自身而替人忧虑,以及应该虑反而高兴,和虽然忧虑而不当做危害,都是招致忧虑的途径,忧虑一定落到他们身上。《大誓》说:‘百姓所要求的,上天一定听从他。’三位大夫开启了忧虑的征兆,忧虑能不到达吗?凭言语可以了解事情的结果,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季武子伐莒,取郓,莒人告于会。楚告于晋曰:“寻盟未退,而鲁伐莒,渎齐盟,请戮其使!”
鲁国的季武子攻打莒国,占取了郓地,莒国人向盟会控告。楚国对晋国说:“重温旧盟的会还没结束,而鲁国就进攻莒国,亵渎了神圣的盟约,请求杀了它的。”
乐桓子相赵文子,欲求货于叔孙而为之请,使请带焉,弗与。梁 其踁曰:“货以藩身,子何爱焉?”叔孙曰:“诸侯之会,卫社稷也。我以货免,鲁必受师。是祸之也,何卫之为?人之有墙,以蔽恶也。墙之隙坏,谁之咎也?卫 而恶之,吾又甚焉。虽怨季孙,鲁国何罪?叔出季处,有自来矣,吾又谁怨?然鲋也贿,弗与,不已。”召使者,裂裳帛而与之,曰:“带其褊矣。”
乐王鲋辅佐赵孟,想要向叔孙豹索取财货,便替叔孙豹向赵文子说情。派人向叔孙豹要他的衣带,叔孙豹不给。梁其踁说:“财货是用来保护身体的,您为什么对它这样吝惜呢?”叔孙豹说:“诸侯的会盟,是为了保卫国家的。我用财货来免除祸难,鲁国就必定遭到进攻,这是为它带来祸患,还有什么可保卫的?人之所以在房子周围修墙壁,是用来遮挡坏人的。墙壁出现裂缝坍坏了,是谁的过错呢?保卫反而使它受祸害,我的过错又超过了这个。虽然埋怨季武子,但鲁国有什么罪?叔孙出使在外,季孙居内守国,一向就是这样,我又怨谁?不过乐王鲋喜欢财物,不给他,不会罢休。”于是召见使者,撕下一条做裙子的帛给他,说:“衣带恐怕太窄小了。”
赵孟闻之, 曰:“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图国忘死,贞也;谋主三者,义也。有是四者,又可戮乎?”乃请诸楚曰:“鲁虽有罪,其执事不辟难,畏威而敬命矣。子若免之,以劝左右可也。若子之群吏处不辟污,出不逃难,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难而不守,所由来也。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谁 从之?鲁叔孙豹可谓能矣,请免之以靖能者。子会而赦有罪,又赏其贤,诸侯其谁不欣焉望楚而归之,视远如迩?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引 其封疆,而树之官。举之表旗,而著之制令。过则有刑,犹不可壹。于是乎虞有三苗,夏有观、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自无令王,诸侯逐进,狎主齐盟,其 又可壹乎?恤大舍小,足以为盟主,又焉用之?封疆之削,何国蔑有?主齐盟者,谁能辩焉?吴、濮有衅,楚之执事岂其顾盟?莒之疆事,楚勿与知,诸侯无烦,不 亦可乎?莒、鲁争郓,为日久矣,苟无大害于其社稷,可无亢也。去烦宥善,莫不竞劝。子其图之!”固请诸楚,楚人许之,乃免叔孙。
赵孟听到这事,说:“面对患难而不忘国家,这是忠:想到危难而不避离职守,是信;为国家打算而舍生忘死,这是贞;谋事能坚守以上三条,这是义。有了这四点,难道可以杀戮吗?”就向楚国替他请求说:“鲁国虽然有罪,它的朝臣不避祸难,慑于贵国白威严而恭敬地听奉命令了。您如果赦免他,就可以劝勉您的左右。如果您的官吏们在朝廷内不躲避烦劳,出使在外不逃避祸难。那还有什么祸患?祸患之所以产生,就是从有烦劳而不治事,有祸难而不坚守职责而来的。能做到这两方面,那又担心什么呢?不安抚能做到的人,那谁还会跟从他?叔孙豹可说是能做到的人了,请求赦免他以安抚能做到的人。您参加盟会而赦免有罪的人,又奖赏那 愁些贤能的人,诸侯谁不心悦诚服地向往楚国并归顺它,把遥远看成近在眼前呢?边境上的城邑,一时属这边,一时归那边,哪有什么经常不变?三王五伯施行政令时,划定疆界,并设置边境管理机构,竖起标志,制定章程法令,逾犯法令就有惩罚,还不能统一。在这种情况下,虞舜时代有三苗,夏禹时代有观氏扈氏,商代有娩氏、邳氏,周代有徐国奄国。自从没有圣明的君主,诸侯竞相扩张,交替主持结盟,难道又能够统一不变吗?担忧大的祸乱而不计较小的过错,足以做盟主,又哪里用得着管这些?边境被侵削,哪国没有?主持结盟的,谁能治理得了?吴国、百濮两国有隙可乘,楚国的执事难道还顾忌盟约?莒国边境上的事,楚国不要过问,诸侯没圈有烦劳,不也很好吗?莒、鲁两国争夺郓地,日子很久了,如果对它们的国家没有大的害处,可以不要去庇护。免除烦劳,赦免好人,没有不竞相勉力的。您还是考虑一下这件事!”由堅定地向楚国请求,楚国人答应了,就赦免了叔孙豹。
令尹享赵孟,赋《大明》之首章。赵孟赋《小宛》之二章。事毕,赵孟谓叔向曰:“令尹自以为王矣,何如?”对曰:“王弱,令尹强,其可哉!虽可,不 终。”赵孟曰:“何故?”对曰:“强以克弱而安之,强不义也。不义而强,其毙必速。《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强不义也。令尹为王,必求诸侯。晋 少懦矣,诸侯将往。若获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将何以终?夫以强取,不义而克,必以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令尹设宴招待赵孟,吟诵《大明》诗的
第一章,赵孟吟诵《小宛》诗的第二。宴会完了之后,赵孟对叔向说:“令尹自以为是王了,怎么样?”叔向回答说:王弱,令尹强,大概可以成功吧!虽然可以成功,但不会善终。“赵孟问:“什原因?”叔向回答说:“用强大制服弱小并对此心安理得,这种强就是不义。不合道义而强大,它的败亡必然很快。《诗》上说:‘显赫的西周,褒姒灭亡了它。’就因为它强大而不合道义。令尹做了国王,必定会谋求诸侯的支持。晋国渐渐衰弱了,诸侯都会去归顺他。如果获得了诸侯的支持,它的暴虐会更加厉害,老百姓不忍受,它将凭什么有好结果呢?凭强横夺取王位,不合道义而取胜,就一定会以此为正道。沿着荒淫暴虐的路走下去,不可长久的了!”
夏四月,赵孟、叔孙豹、曹大夫入于郑,郑伯兼享之。子皮戒赵孟,礼终,赵孟赋《瓠叶》。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赵孟欲一献,子其从之!”子 皮曰:“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献之笾豆于幕下。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矣。”乃用一献。赵孟为客,礼终乃 宴。穆叔赋《鹊巢》。赵孟曰:“武不堪也。”又赋《采蘩》,曰:“小国为蘩,大国省穑而用之,其何实非命?”子皮赋《野有死麇》之卒章。赵孟赋《常棣》, 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无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兴,拜,举兕爵,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饮酒乐。赵孟出,曰:“吾不复此矣。”
四月,赵孟、叔孙豹和曹国大夫进入郑国,郑简公准备同时设宴招待他们。子皮向赵孟通报宴享的日期,通报的礼节完成后,赵孟吟诵《瓠叶》这首诗。子皮接着通知叔孙豹,并且把赵孟吟诗的情况告诉了他。叔孙豹说:“赵盂希望献酒一次的宴享,您还是听从他。”子皮说:“我敢吗?”叔孙豹说:“是那个人的愿望,又有什么不敢的?”等到宴享,在东房准备了进酒五次的笾、豆等食具。赵孟辞谢,并私下跟子产说:“我已经向上卿子皮请求过了。”于是改用一献的规格。赵孟做主礼完毕就宴饮。穆叔吟诵《鹊巢》一诗,赵孟说:“我不敢当。”又吟诵《采蘩》,并说:“小国就像蘩,大国节省爱惜地使用它。不管什么命令都会服从。”子皮吟了《野有死唐》的末章,赵孟吟了《常棣》,并说:“我们像兄弟一样亲密而安好,可以使长毛狗不叫。”叔孙豹、子皮、以及曹国大夫站起来,行拜礼,举起酒杯说:“我们小国靠着您,知道可免除罪过了。”大家都喝酒喝得很高兴。赵孟走出来说:“我不会再这样喝酒了。”
天王使刘定公劳赵孟于颍,馆于洛汭。刘子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远绩禹功,而大 庇民乎?”对曰:“老夫罪戾是惧,焉能恤远?吾侪偷食,朝不谋夕,何其长也?”刘子归,以语王曰:“谚所为老将知而耄及之者,其赵孟之谓乎!为晋正卿,以 主诸侯,而侪于隶人,朝不谋夕,弃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赵孟不复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从,又何以年?”
周天子派刘定公到颍地慰劳赵孟,让他住在洛水边上。刘定公说:“禹的功绩真美好!光明的德行流播广远。要是没有禹,我们大概喂鱼了吧!我和您戴着礼帽,穿着礼服,来治理百姓。与诸侯交往,靠的是禹的力量。您何不也远继禹的功勋而庇护广大的老百姓呢?”赵盂回答说:“我老头子只害怕犯下罪过,哪能担忧长远的情?我们这类人苟且度日,早晨不替晚上打算,哪能考虑长远的事呢?”刘定公回去,把这些报告给周天子,说:“俗话所谓老了会明智些,可是昏乱又到了他身上,说的是赵孟这类人吧!作为晋国的正卿来主管诸侯事务,却等同于一般仆隶,早晨不替晚上打算,这等于抛弃了神灵和百姓,神灵发怒,百姓叛离,靠什么能长久?赵孟不能再过年了。神灵发怒,不享用他的祭祀;百姓叛离,不替他从事工作。祭祀和工作都不能进行,又怎么能过得了年?”
叔孙归,曾夭御季孙以劳之。旦及日中不出。曾夭谓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鲁以相忍为国也,忍其外不忍其内,焉用之?”阜曰:“数月于外,一旦于是,庸何伤?贾而欲赢,而恶嚣乎?”阜谓叔孙曰:“可以出矣!”叔孙指楹曰:“虽恶是,其可去乎?”乃出见之。
叔孙豹会盟归国,曾夭为季孙驾车去慰劳他。从早晨等到中午,叔孙豹不出来。曾天对曾阜说:“从早等到中午,我们知道自己的罪过了。鲁国以互相忍让治理国家,在国外能忍在国内不能忍,那又有什么用呢?”曾阜说:“叔孙几个月在外辛劳,你们在这里等一个早晨,有什么妨碍呢?商人如果想赚钱,难道还厌恶喧闹吗?”曾阜对叔孙豹说:“可以出去了。”叔孙豹指着堂上的大柱子说:“即使讨厌这个,难道可以去掉吗?”就出去接见他们。
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 子皙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子皙怒,既而櫜甲以 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冲,击之以戈。子皙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
郑国徐吾犯的妹妹很美丽,子南已经下了聘礼,子皙又派人硬是给她送去彩礼。徐吾犯很害怕,报告子产。子产说:“这是国家政令混乱,不是您的忧患,只要她愿意嫁给谁就把她嫁给谁。”徐吾犯向两位请求,让女儿在两人中选择,他们都答应了。子皙装扮华丽进去,陈放好聘礼然后出来。子南穿着战袍进去,左右开弓,一跃登车而出。姑娘从偏房里观看他们,说:“子皙确实漂亮,不过子南像个男子汉。丈夫要像个男人,妻子要像个女人,这就是所谓顺。”就嫁给了子南。子皙恼怒,不久他就把铠甲穿在里面去见子南,想杀死他而强娶他的妻子。子南知道了,拿起戈追赶子皙,追到十字路口,用戈击打他,子皙负伤而归,告诉大夫们说:“我好意去见他,不料他有别的想法,所以被他打伤。”
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 者所以为国也。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 亲也。君曰:‘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
大夫们都商议这件事。子产说:“理由相等,年轻低贱的有罪,所以罪在子南。”于是逮捕子南而一一列举他的罪过,说:“国家的大节有五条,你都违犯了。敬畏国家的威严,听从国家的政令,尊重贵人,侍奉长辈,恭养亲属,这五条是用来治理国家的根本。如今君主处在国都,你却在此动用兵器,是不敬畏威严。触犯国家的法纪,是不听从政令口子皙为上大夫,却不谦让他,是不尊重贵人。年纪小却不恭敬,是不侍奉长辈。用兵器追杀堂兄,是不恭养亲属。国君说了:‘我不忍杀你,赦免你把你流放到远方。’尽你的力量,赶快走吧!不要加重你的罪过!”
五月庚辰,郑放游楚于吴,将行子南,子产咨于大叔。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
五月初二日,郑国流放子南到吴国。将要让子南动身时,子产向太叔征求意见。太叔说:“我连自身都不能保护,哪能保护宗族呢?他的事属于国政,不是私家的祸难。你替郑国打算,有好处就实行它,又疑虑什么呢?周公杀管叔,流放蔡叔,难道他不爱这两个兄弟?是为了王室的缘故啊!我如果犯法获罪,您也将实行惩罚,对我们游家人又有什么顾虑的呢?”
秦后子有宠于桓,如二君于景。其母曰:“弗去,惧选。”癸卯,鍼适晋,其车千乘。书曰:“秦伯之弟鍼出奔晋。”罪秦伯也。后子享晋侯,造舟于河,十里 舍车,自雍及绛。归取酬币,终事八反。司马侯问焉,曰:“子之车,尽于此而已乎?”对曰:“此之谓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见?”女叔齐以告公,且曰: “秦公子必归。臣闻君子能知其过,必有令图。令图,天所赞也。”
秦景公的弟弟鍼得到桓公的宠信,在景公即位时和景公如同两君并列。他的母亲说:“如果不离开秦国,恐怕会被放逐。”五月二十五日,鍼前往晋国,他带去的车有一千辆。《春秋》记载说:“秦景公的弟弟鍼逃亡到晋国。”是归罪秦景公。
后子见赵孟。赵孟曰:“吾子其曷归?”对曰:“鍼惧选于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赵孟曰:“秦君何如?”对曰:“无道。”赵孟曰:“亡乎?”对 曰:“何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赵孟曰:“天乎?”对曰:“有焉。”赵孟曰:“其几何?”对曰:“鍼闻之, 国无道而年谷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赵孟视荫,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主民,玩岁而愒日,其与几何?”
秦后子进见赵孟。赵孟说:“您什么时候回国?”后子回答说:“我害怕被国君放逐,因此留在这里,将等待继位的国君。”赵孟问:“秦君怎么样?”后子回答说:“没有道义。”赵孟说:“会亡国吗?”后子回答说:“怎么会亡国呢?一代君主无道,国家的命脉没有断绝。国家建立在天地之间,必然有辅助它建立的人。不是连续几代君主荒淫,是不会灭亡的。”赵孟问:“国君会短命吗?”后子回答说:“会的。”又问:“大约多长时间?”后子回答说:“我听说,国家无道却粮食丰收,是上天在帮助它。少则不过五年。”赵孟一边看着太阳的影子,一边说:“早晨到不了晚上,谁能等待五年?”后子出来,告诉别人说:“赵孟快要死了,主持百姓的大事,既轻抛时光又急不可待,还能活多久呢?”
郑为游楚乱故,六月丁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公孙段氏,罕虎、公孙侨、公孙段、印段、游吉、驷带私盟于闺门之外,实薰隧。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大史书其名,且曰七子。子产弗讨。
郑国因为游楚作乱的缘故,六月初九,郑简公和他的大夫们在公孙段家举行营,罕虎、子产、公孙段、印段、游吉、驷带等人也在闺门外私下结盟,实际上在薰隧。公孙黑硬参加了结盟,让太史写上他的名字,而且同其他六人并称“七子”。子产没有声讨他。
晋中行穆子败无终及群狄于大原,崇卒也。将战,魏舒曰:“彼徒我车,所遇又厄,以什共车必克。困诸厄,又克。请皆卒,自我始。”乃毁车以为行,五乘为 三伍。荀吴之嬖人不肯即卒,斩以徇。为五陈以相离,两于前,伍于后,专为右角,参为左角,偏为前拒,以诱之。翟人笑之。未陈而薄之,大败之。
晋国的荀吴在太原打败了无终和各部狄人,这是因为他重视步兵的缘故。战斗开始前,魏舒说:“对方是步兵我们是战车,两军相遇的地方又狭窄险要,只要用十人对付一辆车,我们就必定被打败。假如被敌人围困在险要地方,我们又会被战胜。请全部改成步兵,从我开始。”于是丢弃战车改成步兵行列,五辆战车改编成三伍。苟吴的宠臣不肯编入步兵,就将他斩了来示众。编成五种战阵来互相配合,两阵在前,伍阵在后,专阵作为右翼,参阵作为左翼,偏阵作为前锋,以诱惑敌人。狄族人讥笑他们。没等狄族部队摆好战阵就逼近进攻,大胜他们。
莒展舆立,而夺群公子秩。公子召去疾于齐。秋,齐公子鉏纳去疾,展舆奔吴。
莒国的展舆即位后,取消了很多公子的俸禄。公子们到齐国去请去疾。这年秋天,齐国的公子鉏把去疾送回莒国,展舆逃亡到吴国。
叔弓帅师疆郓田,因莒乱也。于是莒务娄、瞀胡及公子灭明以大厖与常仪靡奔齐。
鲁国的叔弓领兵划定郓地的田界,是趁莒国发生动乱时进行的。在这时莒国的务娄、瞀胡和公子灭明率领大厖和常仪靡逃亡到齐国。
君子曰:“莒展之不立,弃人也夫!人可弃乎?《诗》曰:‘无竞维人。’善矣。”
君子说:“莒国展舆不能立为君主,是丟掉了人才的缘故啊!人才可以丢掉的吗?《诗》上说:‘要强大只有得贤人。说得好啊!”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 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 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
晋平公有病,郑简公派子产到晋国去聘问且探问病情。叔向询问子产说:“寡君的病加重,卜人说:‘是实沈、台骀在降祸。史官不知道他们,请问这是什么神?”子产回答说:“从前帝高辛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阏伯,小儿子叫实沈,住在旷林,互不认为对方有才能,每天动用武器互相攻打。帝尧认为他们不好,把阏伯迁到商丘,主管用辰星定时节。商朝人沿袭下来,所以辰星又叫商星。把实沈迁到大夏,主管用参星定时节,唐国人沿袭下来,以归服侍奉夏、商两朝,它的末代君主叫唐叔虞。正当武王夫人邑姜怀着太叔时,梦见天帝对自己说:‘我给你的儿子取名叫虞,将赐封给他唐国,把他托给参星,而蕃殖养育他的子孙。’到生下来,在他手掌里有纹路像‘虞’字,就用来替他取名字,等到成王灭了唐国,就封给了太叔,所以参星是晋国的星宿。由此看来,则实沈就是参星之神了。
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 以处大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台骀汾神也。
从前金天氏有后代叫昧,做水官的长官,生了允格、台骀。台骀能继承父亲的官业,疏通汾水洮水,为大泽修筑堤防,因而居住在广大的高原平地。帝颛顼因此嘉奖他,把他封在汾川,沈国、姒国、蓐国和黄国奉守着他的祭祀。现在晋国主宰了汾水一带而灭掉了这些国家。由此看来,则台骀就是汾水之神了。
“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
但这两位神与贵君的身体无关。山川之神,有时降下水旱瘟疫的灾祸,于是就祭祀他来除灾求福;日月星辰之神,有时降下霜雪风雨失常的灾祸,于是就祭祀他来除灾求福。至于国君的身体好坏于起居、饮食、哀乐的事,山川星辰之神又能怎样呢?
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 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 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 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
“我听说,君子有四段时间:早晨用来处理政事,白天用来咨询访问,晚上用来研究政令,夜里用来安养身体。在这时可以调节宣通体气,不要让它有闭塞不通的地方,致使自己身体衰弱,造成精神不爽朗,而使百事昏乱。现在恐怕是体气凝滞在一处,就生病了。我又听说,姬妾不能娶同姓,否则他的子孙不能兴旺。美女集于一人,也会使他生病,君子因此讨厌这个。所以古书记载说: ‘买姬妾不知道她的姓,就占卜一下。’对这两条,古人很慎重。男女婚嫁要辨别姓氏,这是重要礼仪。现在国君宫内姬妾有四个同姓姬的,恐怕这个就是病因吧!如果由于这两条,病就不能治了。四个姬姓女子有节制还可以,不能的话就必定生病了。”
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
叔向说:“说得好啊!我没有听说过这些,这些都是对的。”
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皙。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
叔向出来,行人子羽送他。叔向询问郑国的政事,并且问到子皙。子羽回答说:“他还能活多久?没有礼仪而又喜欢陵驾他人之上,依仗富有而轻视他的上级,不能长久了。”
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
晋平公听到子产的话,说:“他是个通晓事物道理的君子啊!”重重地送给他财礼。
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巨将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对 曰:“节之。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于是有烦手淫声,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德也。物亦 如之,至于烦,乃舍也已,无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 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
晋平公向秦国求医,秦景公派医和去看病,医和说:“病无法治了,这叫做亲近女人,得病像蛊症。不是由于鬼神,不是由于饮食,是因为惑乱而丧失意志。良要死去,天命不能保佑。”晋平公问:“女人不可亲近吗?”医和回答说:“要节制。先王的音乐,是用来节制百事的,所以有五声的节奏,快和慢,开头和结尾互顾及,声音中和然后降下来。五声降下停止之后,不应当再弹了。在这时再弹则有烦琐的手法和靡靡之音,使人心壅蔽,听觉阻塞,就会忘记了平正和谐,因此君是不听的。事情也像音乐一样,一到烦琐,就得放手,不要因此得病。君子接近琴瑟,是用来调适礼节的,不是用来使心壅蔽的。天有六种气候,降到地上产生五种口味,生发出五种颜色,表现为五种声音,过度了就产生六种疾病。所谓六气,是指阴、阳、风、雨、晦、明。划分为四段时间,排次为五声的节奏。六气过度就成灾祸,阴过度生寒病,阳过度生热病,风过度手脚生病,雨过度肠胃生病,昏暗过度生惑乱病,光明过度精神生病。女人,是属于阳性之事而时间在晚上,过度了就会产生内热惑乱的疾病。现在您不加节制不守时间,能不达到这种地步吗?”
出,告赵孟。赵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于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 宠禄,任其宠节,有灾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御,吾是以云也。”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 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赵孟曰:“良医也。”厚其礼归之。
医和出来,告诉赵孟晋平公的病情。赵孟问:“良臣对谁而言?”医和回答说:“指的是您。您辅佐晋国,到现在八年了,晋国没有动乱,诸侯朝聘没有缺失,可说是良臣了。我听说,国家的大臣,以君王的宠信爵禄为荣,以国家的大节为重任,如果有灾祸发生而不改变自己的做法,必定受到它的祸害。如今国君由于没有节制而生病,将不能再为国家图谋考虑,什么灾祸比这个更大呢?您不能加以制止,所以我才这样说。”赵孟问:“什么叫做蛊?”医和回答说:“蛊是过度沉迷和惑乱所产生的根源。在文字上,皿上有虫叫做蛊。谷物中的飞虫也叫做蛊。在《周易》中,女人迷惑男人,大风吹落山木叫做蛊。这都是属于同类。”赵孟说:“是个好医生!”重重地赠送给他礼物,送他回国。
楚公子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栎、郏,郑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
国的公子围派公子黑肱、伯州犁修筑筚、栎、郏等城,郑国人害怕。.子产说:“没有妨害。是令尹打算干大事而先要除掉两位。灾祸不会连及郑国,担心什么呢?”
冬,楚公子围将聘于郑,伍举为介。未出竟,闻王有疾而还。伍举遂聘。十一月己酉,公子围至,入问王疾,缢而弑之。遂杀其二子幕及平夏。右尹子干出奔 晋。宫厩尹子皙出奔郑。杀大宰伯州犁于郏。葬王于郏,谓之郏敖。使赴于郑,伍举问应为后之辞焉。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之曰:“共王之子围为长。”
冬天,楚国的公子围要到郑国聘问,伍举担任副使。没有走出国境,听说楚王有病就返回来,伍举就到郑国聘问。十一月初四日,公子围到达,进宫探问楚王的病情,把楚王勒死了,随即又杀掉他的两个儿子幕和平夏。右尹子干逃亡到晋国,厩尹子皙逃亡到郑国。公子围把太宰伯州犁杀死在郏地。把楚王埋葬在郏地,称他为郏敖。派使者到郑国报丧,伍举向使者问关于继承人的措辞,使者回答说:“就称‘寡大夫围’。”伍举更改说:“共王的儿子围是老大。”
子干奔晋,从车五乘。叔向使与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饩。赵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厎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 以千乘去其国,强御已甚。《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秦、楚,匹也。”使后子与子干齿。辞曰:“鍼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且臣与羁 齿,无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羁何忌?’”
子干逃亡到晋国,带着兵车五辆。叔向让他与秦公子鍼享受相同食禄,都是一百人的口粮。赵孟说:“秦公子富有。”叔向说:“取得食禄要靠德行,德行相等根三龄,年龄相同时考虑地位。公子的食禄按照他的国家来定,没听说按照富有来定。况且带着千辆兵车离开他的国家,强暴也太过分了。《诗》上说:‘不欺侮鳏夫1春寡妇,不害怕强暴。’秦、楚两国是匹敌的国家。”于是让鍼与子干并列。鍼辞谢说:“我害怕被放逐,楚公子不得信任,因此都来到晋国,也就唯命是听吧!不过朝臣与旅居的客人并列,恐怕不可以吧?史佚有话说:‘不敬重客人,还敬重谁呢?’”
楚灵王即位,薳罢为令尹,薳启强为大宰。郑游吉如楚,葬郏敖,且聘立君。归,谓子产曰:“具行器矣!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子产曰:“不数年,未能也。”
楚灵王即位,薳罢做令尹,薳启强做太宰。郑国的游吉前往楚国参加郏敖的葬礼,并且聘问新立的国君。回国,他对子产说:“准备好行装吧!楚王骄傲奢侈而又自我欣赏他的作为,必然要会合诸侯,我们不用几天就要去了。”子产说:“没有几年是不能办到的。”
十二月,晋既烝,赵孟适南阳,将会孟子余。甲辰朔,烝于温。庚戌,卒。郑伯如晋吊,及雍乃复。
十二月,晋国已经举行了悉祭。赵孟去到南阳,准备祭祀孟子余。初一日,在温地家庙举行熏祭,初七赵孟死去。郑简公前往晋国吊唁,到达雍地就返回了。
昭公二年
二年春,晋侯使韩起来聘。夏,叔弓如晋。秋,郑杀其大夫公孙黑。冬,公如晋,至河乃复。季孙宿如晋。
鲁昭公二年春天,晋平公派韩起前来鲁国聘问。夏天,叔弓到晋国去。秋天,郑国杀了它的大夫子皙。冬天,昭公前往晋国,到达黄河边就返回来了。季孙宿前往晋国。
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而来见,礼也。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 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赋《绵》之卒章。韩子赋《角弓》。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弥缝敝邑,寡君有望矣。”武子赋《节》之卒章。既享,宴于季氏,有 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公。”
昭公二年春天,晋平公派韩宣子来鲁国聘问,并且通告他掌握了国政,因此而来进见,是合乎礼的。韩宣子在太史那里参观藏书,看到了《易》、《象》和《鲁春秋》,说:“周礼都在鲁国了,我今天才知道周公的盛德以及周朝之所以称王天下的原因了。”鲁昭公宴享他,席间季武子吟《绵》诗的末章,韩宣子吟《角弓》。季武子叩拜,说:“谨拜谢您光临敝邑,我们国君有希望了。”又吟了《节南山》的末章。宴享结束,又在季武子家里宴饮,在那里有一棵好树,韩宣子赞美它。季武子就说:“我怎敢不培植好这棵树,来表示不忘记您赋《角弓》。”于是吟了《甘棠》诗。韩宣子说:“我担当不起,没法赶得上召公。”
宣子遂如齐纳币。见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见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见子尾。子尾见强,宣子谓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
韩宣子不久到齐国去奉献订婚彩礼。进见子雅,子雅召来了儿子子旗,让他拜见韩宣子。宣子说:“不是保有家族的大夫,不像个臣子。”韩宣子进见子尾,子尾让儿子子强来拜见,韩宣子说他像子旗一样。大夫大多讥笑他,只有晏子认为他讲得对,说:“韩宣子是个君子。君子有诚信,他的见解是有根据的。”
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宣子赋《木瓜》。
韩宣子又从齐国到卫国去聘问。卫襄公宴享他,北宫文子吟《淇澳》一诗,宣子吟了《木瓜》一诗。
夏四月,韩须如齐逆女。齐陈无宇送女,致少姜。少姜有宠于晋侯,晋侯谓之少齐。谓陈无宇非卿,执诸中都。少姜为之请曰:“送从逆班,畏大国也,犹有所易,是以乱作。”
夏四月,韩须到齐国迎接齐女。齐国的陈无宇送少姜,把她送到晋国。少姜受晋平公的宠爱,晋平公称她为少齐。晋平公认为陈无宇不是卿,在中都把他拘捕起来。少姜替他请求说:“送亲的人地位应依从于迎亲的人,只是因为害怕大国,才有所改变,因此发生混乱。”
叔弓聘于晋,报宣子也。晋侯使郊劳。辞曰:“寡君使弓来继旧好,固曰:‘女无敢为宾!’彻命于执事,敝邑弘矣。敢辱郊使?请辞。”致馆。辞曰:“寡君 命下臣来继旧好,好合使成,臣之禄也。敢辱大馆?”叔向曰:“子叔子知礼哉!吾闻之曰:‘忠信,礼之器也。卑让,礼之宗也。’辞不忘国,忠信也。先国后 己,卑让也。《诗》曰:‘敬慎威仪,以近有德。’夫子近德矣。”
叔弓到晋国聘问,是对韩宣子来访的回报。晋平公派使臣到郊外慰劳,他辞谢说:“寡君派我来继续发展过去的友好关系,坚持说:‘你不能作为宾客,’只要把君命禀报给执事,敝邑就大为光彩了,岂敢烦劳郊使!”让他到宾馆去住,又辞谢说:“寡君命令下臣前来继续过去的友好关系,友好结合,使命完成,就是我的福分,岂敢烦劳大宾馆!”叔向说:“叔弓懂得礼啊!我听说:‘忠信,是礼的载体;卑让,是礼的主体。’言辞不忘国家,这是忠信;先国后己,这是卑让。《诗》上说:‘严肃慎重你的威仪,以亲近有德君子。’他老人家接近有德了。”
秋,郑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 事,而未尔讨也。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专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争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 将至。”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请以印为褚师。子产 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不速死,司寇将至。”七月壬寅,缢。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
秋天,郑国子皙打算发动叛乱,想要除掉游氏而取代他的地位,但伤痛发作而未能实现。驷氏和大夫们想要杀了他。子产正在边境城邑,听说了此事,害怕赶不上,就乘驿车赶到,派官吏历数子皙的罪状,说:“伯有那次叛乱,因为正与大国有事,没有讨伐你。你有叛乱之心,没有满足,国家不能容忍你。专权而攻打伯有,是你的第一条是你的第二条罪状;薰隧之盟时,你假托君位,是你的第三条罪状。有三条死罪,怎么能容忍你?不快点去死,死刑将落到你的头上。”子皙拜了两拜,磕头推脱说:“我的死就在早晚之间,不要帮着上天来惩处我了。”子产说:“人谁不死?恶人不得善终,这是天命。做了恶事,就是恶人,不帮助天,难道帮助恶人吗?”子皙请求让他儿子印做市官,子产说:“印如果有才能,君王将任用他;没有才能,早晚将步你的后尘。你不担心自己的罪过,却又请求什么?不赶快去死,刑法官将要到来。”七月初一日,子皙自缢。暴尸在周氏的大路上示众,尸体上放有写着罪状的木牌。
晋少姜卒。公如晋,及河。晋侯使士文伯来辞,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公还,季孙宿遂致服焉。
晋平公的爱妾少姜死了。昭公到晋国去,走到黄河边,晋平公派士文伯来辞谢,说:“不是正式配偶,请您不必屈驾了!”昭公返回,季孙宿就到晋国去送丧服。
叔向言陈无宇于晋侯曰:“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齐使上大夫送之。犹曰不共,君求以贪。国则不共,而执其使。君刑已颇,何以为盟主?且少姜有辞。”冬十月,陈无宇归。
叔向对晋平公谈到陈无宇说:“他有什么罪?您派公族大夫去迎亲,齐国派上大夫送亲,还说不恭敬,您的要求也太过分了。我国倒是不恭,却抓了他们的使者。您的刑罚太偏,靠什么做盟主?况且少姜还替陈无宇说过话。”冬十月,陈无宇被回国。
十一月,郑印段如晋吊。
十一月,郑国的印段前往晋国吊唁。
昭公三年
三年春王正月丁未,滕子原卒。夏,叔弓如滕。五月,葬滕成公。秋,小邾子来朝。八月,大雩。冬,大雨雹。北燕伯款出奔齐。
昭公三年春天,周历正月初九,滕成公死了。夏天,叔弓去到滕国。五月,为滕成公举行葬礼。秋天,小邾穆公来鲁国朝聘。八月,举行求雨大祭。冬天,下大冰雹。燕简公款逃亡到晋国。
三年春,王正月,郑游吉如晋,送少姜之葬。梁丙与张趯见之。梁丙曰:“甚矣哉!子之为此来也。”子大叔曰:“将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务不 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已,无加命矣。今嬖宠之丧, 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適,唯惧获戾,岂敢惮烦?少姜有宠而死,齐必继室。今兹吾又将来贺,不唯此行也。”张趯曰:“善哉!吾得闻此数也。然自今,子其无事 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极也,能无退乎?晋将失诸侯,诸侯求烦不获。”二大夫退。子大叔告人曰:“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
鲁昭公三年春天,周历正月,郑国的游吉到晋国去,为少姜送葬。晋大夫梁丙和张趯接见他。梁丙说:“过礼了!您为这件事而来。”游吉说:“我能不来吗?过去文公、襄公做霸主时,他们的事务不烦劳诸侯。命令诸侯三年聘问一次,五年朝觐一次,有事才会见,不和睦才盟誓。君王死去,大夫吊丧,卿参与丧事。夫人死了,土吊丧,大夫送葬。只要足以表明礼仪,发布命令,商量补救缺失就行了,没有多余的命令。现在宠姬的丧事,不敢选择适当职位的人来参加丧礼,因而礼数超过正夫人。惟恐得罪贵国,哪里还敢怕烦劳?少姜得宠而死,齐国必定另嫁女子来做继室,今年我又将前来祝贺,不只是这一趟啊。”张趯说:“好啊,我能听到这样!但从现在起,您将没事了。就好像女火星-食居干天串正中,寒气暑气就消退。这次就是他的顶峰,能不消退吗?晋国将失去诸侯,诸侯想自找麻烦还得不到呢。”两位大夫退出,游吉告诉别人说:“张趯有真知灼见,大概还在君子的行列里吧!”
“丁未,滕子原卒。”同盟,故书名。
正月初九日,滕成公死了。因为是鲁国的盟国,所以《春秋》记载他的名字。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曰:“寡君使婴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将奉质币,以无失时,则国家多难,是以不获。不腆先君之適,以备内官,焜耀寡人之 望,则又无禄,早世殒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顾齐国,辱收寡人,徼福于大公、丁公,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犹有先君之適及遗姑姊妹若而人。 君若不弃敝邑,而辱使董振择之,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
齐景公派晏婴向晋国请求嫁女子去做继室。说:“寡君派遣我来时说:‘寡人愿意侍奉君主,早晚都不倦怠,想要奉献财礼,以按时朝聘,只是国家多难,因此未能得到机会。敝先君的嫡女,在君主内宫充数,照亮了寡人的希望,却又没有福分,过早地死去,寡人失去了希望。君主如果不忘记先君的友好,加恩顾念齐国,屈尊收容寡人,为寡人向大公、丁公求福,光辉照临敝邑,安抚我们的国家,那么还有先君的嫡女及留下的姑姐妹若干人。君主如果不嫌弃敝邑,而派使者慎重地加以选择,以充姬妾,实在是寡人的愿望。’”
韩宣子使叔向对曰:“寡君之愿也。寡君不能独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俪。在縗绖之中,是以未敢 请。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顾敝邑,抚有晋国,赐之内主,岂唯寡君,举群臣实受其贶。其自唐叔以下,实宠嘉之。”
韩宣子派叔向回答说:“这正是寡君的愿望。寡君不能单独承担国家大事,又没有正夫人。由于在服丧期间,所以没敢请婚。贵君有命令,没有比这更大的恩惠了。如果加恩顾念敝邑,安抚晋国,赐给晋国内主,岂止是寡君,连所有臣下都将受到恩赐。也许从先祖唐叔以下的人都会尊崇赞许他。”
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 区、釜、钟。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则钟。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 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 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
订婚之后,晏子接受晋国宴享,叔向陪他饮宴,互相谈话。叔向问:“齐国怎样?”晏子说:“现在是末世,我难说齐国不会成为陈氏的了。国君抛弃他的人民,而迫使他们归向陈氏。齐国过去有豆、区、釜、钟四种量器,四升为一豆,豆区各自进四,而达到釜,十釜就是一钟。陈氏的豆、区、釜三种量器,都比齐国量器增大一成,钟的容量就大了。陈氏用私家量器借出,而用公家量器收进。山上木材运往市场,价格不比在山上高;鱼盐蜃蛤运往市场,价格不比在海边贵。假如百姓把力气分为三份,有两份交给了国君,只有一份维持衣食。国君聚敛的财货腐烂虫蛀,而老百姓却挨冻受饿。国内的各个市场,鞋子便宜假腿昂贵。百姓有痛苦疾病,只要有人去抚慰他们。他们就像爱父母一样爱他,像流水一样贮彰酵令想要不得到百姓拥护,又哪里能躲避?箕伯、直柄、虞遂、伯戏等陈氏的祖先,以及他们的后代胡公、太姬,都已在齐国了。”
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闻公命,如逃寇仇。 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 况日不悛,其能久乎?”
叔向说:“是这样。即使是我们公室,现在也是末世了。国君的战马已不驾车,卿已不率领军队,公室的车乘左右没有好的人才,军队没有好的长官。百姓疲困,宫室却更加奢侈。道路上饿死的人触目皆是,而宠姬的家里更加富裕。老百姓听到国君的命令,就像躲避强盗仇敌。栾、郃、胥、原、狐、续、庆、伯等八家旧臣子孙已沦为低贱仆隶,政权落在私家,老百姓无所依靠。国君天天不思悔改,以欢乐掩盖忧患。公室的卑微衰落,还有多少日子呢?谗鼎的铭文说:‘每天清晨起来,会伟大显赫,后代却还懒得去做。’何况天天不思悔改,难道能长久吗?”
宴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肸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
晏子说:“您怎么办?”叔向说:“晋国的公族完了。我听说,公室将要衰落,它的宗族像树的枝叶一样首先凋零,公室就跟着凋零了。我的宗族有十一族,唯有羊舌氏还在。我又没有好儿子,公室又没有法度,得到善终就是幸运,难道还能获得祭祀吗?”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 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对曰: “踊贵屦贱。”既已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景公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 其是之谓乎!”
起初,齐景公要更新晏子的住宅,说:“您的住房靠近市场,低湿狭小,喧闹多尘,不可用来居住,请您换到高爽干燥的房子里去。”晏子辞谢说:“君王的先臣‘住在这里,我还不足以继承他们,住在这里对我来说已算奢侈了。而且小臣靠近市场,早晚可以得到所要的东西,这是小臣的便利,岂敢麻烦里旅?”景公笑着说:“您靠近市场,知道价格高低吗?”晏子回答说:“既然以它为利,岂能不知道?”景公问:“什么贵什么便宜?”当时景公滥用刑罚,市场有出卖假腿的,所以晏子回答说:“假腿贵鞋子便宜。”晏子已经告诉景公,所以和叔向谈话时称引此事。景公因此减省刑罚。君子说:“仁人的话,它的利益多么广博啊!晏子一句话而齐景公减|省刑罚。《诗》上说:‘君子如果喜悦,祸乱可能很快平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及宴子如晋,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曰:“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
等到晏子前往晋国,景公便更新他的住宅。他回国时,已经完成了。晏子拜谢以后,就拆毁了它,重新修建邻居的房屋,都像原来的一样,随即让原来的住户返回来住,说:“俗话讲:‘不选择房子,只选择邻居。’这几位已先占卜选择过邻居了。违背占卜不吉利。君子不触犯非礼的事,小人不触犯不吉利的事,这是古代的制度。我敢违背它吗”晏子终于恢复他的旧宅。起初景公不允许,晏子托陈桓子去请求,才准许了。
夏四月,郑伯如晋,公孙段相,甚敬而卑,礼无违者。晋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丰有劳于晋国,余闻而弗忘。赐女州田,以胙乃旧勋。”伯石再拜稽首, 受策以出。君子曰:“礼,其人之急也乎!伯石之汰也,一为礼于晋,犹荷其禄,况以礼终始乎?《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其是之谓乎!”
夏四月,郑简公前往晋国,公孙段担任相礼,非常恭敬而且谦卑,没有违背礼仪的地方。晋平公赞赏他,授给他策书,说:“子丰对晋国有功劳,我听说了没有忘记。赐给你州县田土,以酬报你家过去的功勋。”公孙段拜了两拜磕头,接受了策书出来。君子说:“礼仪,大约是人所急需的吧!公孙段这样骄傲,一旦在晋国讲究点礼仪,尚且蒙受它的福禄,何况始终讲求礼仪呢?《诗》上说:‘人如果没有礼仪,为什么不赶快去死?’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初,州县,栾豹之邑也。及栾氏亡,范宣子、赵文子、韩宣子皆欲之。文子曰:“温,吾县也。”二宣子曰:“自郤称以别,三传矣。晋之别县不唯州,谁获治 之?”文子病之,乃舍之。二子曰:“吾不可以正议而自与也。”皆舍之。及文子为政,赵获曰:“可以取州矣。”文子曰:“退!二子之言,义也。违义,祸也。 余不能治余县,又焉用州?其以徼祸也?君子曰:‘弗知实难。’知而弗从,祸莫大焉。有言州必死。”
起初,州县是栾豹的封邑。等到栾氏败亡,范宣子、赵文子、韩宣子都想要这块地方。赵文子说:“温县是我的县。”两位宣子说:“从郁称划分州县、温县以来,已经传了三家了。再说晋国把一县划分为二的不只是州县,谁还能得到以前的地域治理?”赵文子感到内疚,就放弃了。两位宣子说:“我们不能因为说话得理而把好处给自己。”他们就都放弃了。等到赵文子执政,他儿子赵获说:“可以取得州地了。”赵文子说:“退下!两位宣子的话,合乎道义。违背道义,就是祸患。我不能治理我的封邑,又哪里用得着州地?难道用来招灾祸?君子说:‘不懂得道义是很危的。’懂得了却不照着去做,灾祸没有比这更大的了。有再说州地的一定处死!”
丰氏故主韩氏,伯石之获州也,韩宣子为请之,为其复取之之故。
丰氏原来住在韩宣子家里,公孙段得到州地,是韩宣子替他请求的,这是为了他将来可以再次取得州地的缘故。
五月,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子服椒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敬子不入。惠伯曰:“公事有公利,无私忌,椒请先入。”乃先受馆。敬子从之。
五月,叔弓前往滕国,参加滕成公的葬礼,子服椒做副使。到达郊外,碰上子服椒父亲懿伯的忌日,叔弓不肯进城。子服椒说:“公事有公家的利益,没有私家的忌讳,请允许我先进去:”他就先进城接受了宾馆的招待,叔弓跟着进了城。
晋韩起如齐逆女。公孙虿为少姜之有宠也,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人谓宣子:“子尾欺晋,晋胡受之?”宣子曰:“我欲得齐而远其宠,宠将来乎?”
晋国的韩宣子到齐国迎接齐女。公孙虿因为少姜在晋国受到宠幸的缘故,把自己的女儿换下齐景公的女儿,而把齐景公的女儿嫁给别的公子。有人对韩宣子说:“公孙虿欺骗晋国,你们晋国为何接受?”宣子说: “我想要得到齐国却疏远它的宠臣,宠臣能来吗?”
秋七月,郑罕虎如晋,贺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敝邑之往,则畏执事,其谓寡君‘而固有外心。’其不往,则宋之盟云。进退罪 也。寡君使虎布之。”宣子使叔向对曰:“君若辱有寡君,在楚何害?修宋盟也。君苟思盟,寡君乃知免于戾矣。君若不有寡君,虽朝夕辱于敝邑,寡君猜焉。君实 有心,何辱命焉?君其往也!苟有寡君,在楚犹在晋也。”
秋天七月,郑国子皮前往晋国,祝贺夫人,并且报告说:“楚国人天天责问敝国,因为敝国没有去朝贺他们新立的国君。敝国如果前去朝贺,则害怕执事会说寡君本来就有外心;如果不去,则担心违背宋国盟约的规定。可说进退都是罪过。寡么妨害?掰重修君如到星过了。君派我陈述这个难处。”韩宣子派叔向回答说:“贵君如果心存寡君,在楚国又有什么妨害?那是为了重修宋国的盟会。贵君如果想到盟约,寡君就知道免于罪过了。贵君如果心中没有寡君,即使从早到晚光临敝国,寡君还是有猜疑。贵君确实心存豚寡君,何必烦劳来告诉我们?君还是去楚国吧!如果心存寡君,在楚国就好像在晋一样。”
张趯使谓大叔曰:“自子之归也,小人粪除先人之敝庐,曰子其将来。今子皮实来,小人失望。”大叔曰:“吉贱,不获来,畏大国,尊夫人也。且孟曰:‘而将无事。’吉庶几焉。”
张趯派人对游吉说:“自从您回到郑国以来,我就打扫先人的旧房子,说:‘您大概会来的!’现在实际来的是子皮,小人感到失望。”游吉说:“我地位低下,不能前来,这是敬畏大国,尊敬夫人的缘故。而且张趯说过:“你将没事了。我也许可以没事了吧!”
小邾穆公来朝。季武子欲卑之,穆叔曰:“不可。曹、滕、二邾,实不忘我好,敬以逆之,犹惧其贰。又卑一睦,焉逆群好也?其如旧而加敬焉!《志》曰:‘能敬无灾。’又曰:‘敬逆来者,天所福也。’”季孙从之。
小邾穆公前来朝见,季武子打算用低一级的礼仪接待他,叔孙豹说:“不可以。曹国、滕国和两个邾国,确实没忘记和我国的友好,恭敬地迎接他们,还担心他们二心,又降低一个和睦国家的地位,怎么能迎接其他友好国家呢?还是像过去一样并且更加恭敬!古书说:‘能恭敬没有灾祸。’又说:‘恭敬地迎接来宾,是上天降福的原因。”’季武子听从了他的意见。
八月,大雩,旱也。
八月,举行求雨大祭,是因为天旱的缘故。
齐侯田于莒,卢蒲嫳见,泣且请曰:“余发如此种种,余奚能为?”公曰:“诺,吾告二子。”归而告之。子尾欲复之,子雅不可,曰:“彼其发短而心甚长,其或寝处我矣。”九月,子雅放卢蒲嫳于北燕。
齐景公在莒国打猎,卢蒲嫳来进见,边哭边请求说:“我头发短得像这样了,我还能干什么?”景公说:“好的。我告诉子尾、子雅两位。”景公回去就告诉了他们。子尾想要让他复职,子雅不赞成,说:“他头发短但心计很长,也许要坐卧到我们的皮上了。”九月,子雅把卢蒲嫳放逐到北燕。
燕简公多嬖宠,欲去诸大夫而立其宠人。冬,燕大夫比以杀公之外嬖。公惧,奔齐。书曰:“北燕伯款出奔齐。”罪之也。
燕简公有很多宠爱的人,打算去掉大夫们而立他宠幸的人。冬天,燕国大夫联合起来杀了简公的宠臣。简公害怕了,逃亡到齐国。《春秋》记载说:“北燕伯款出奔齐。”就是归罪于他。
十月,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
十月,郑简公到楚国,子产辅助。楚灵王宴享他们,吟诵了《吉日》一诗。宴享结束,子产就准备打猎的用具,楚灵王与郑简公到江南的云梦去打猎。
齐公孙灶卒。司马灶见晏子,曰:“又丧子雅矣。”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妫将始昌。二惠竞爽,犹可,又弱一个焉,姜其危哉!”
齐国的子雅死了,司马灶见到晏子说:“又失去了子雅了!”晏子说:“可惜啊!丧朱,姜家危险啊!”子旗也不能免除灾祸,危险啊!姜家衰落了,而妫始兴旺。惠公的两个后代式认,现在又丧失了一个,姜家危险啊!“
昭公四年
四年春王正月,大雨雹。夏,楚子、蔡侯、陈侯、郑伯、许男、徐子、滕子、顿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会于申。楚子执徐子。秋七 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遂灭赖。九月,取鄫。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孙豹卒。
鲁昭公四年春天,周王历正月,下大冰雹。夏天,楚灵王、蔡侯、陈侯、郑简公、许男、徐子、滕子、顿子、胡子、小邾子、宋太子佐、淮夷等在申地会盟。楚国人拘捕了徐子。秋天七月,楚灵王、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攻打吴国,逮捕齐国的庆封,杀了他。接着灭亡了赖国。九月占领了鄯邑。冬十二月二十八日,叔孙豹死了。
四年春,王正月,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
鲁昭公四年春天,周历正月,许男前往楚国,楚灵王留下他,接着留下郑简公,次在江南打猎,许男参加了。
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 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欢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 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 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 三者,何乡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 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 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丕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 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 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楚灵王派椒举前往晋国商请求得诸侯的拥护,郑、许两国君主在等待他。椒举传达楚灵王的命辞说:“寡君派遣我来时说:‘过去君对敝国有恩惠,赐给在宋国结盟,说:“晋、楚的从属国,应互相朝见。”因为年来多难,寡人希望与几位国君重结旧好。’寡君派我前来请求您得空听取这一要求。君如果没有来自四方边境的忧患,那么希望凭借您的恩宠来向诸侯请求。“晋平公不打算答应,司马侯说:“不。楚王正胡作妄为,上天也许是想使他的愿望得逞,以加重他的罪行而降给他惩,这是不可预料的。或许要让他得到善终,也是不可预料的。晋、楚两国只有靠帮助,不可互相。您还是答应他,修明德政来等待他的结局。假如他归向德行,我们还将要侍奉他,何况诸侯呢?假如他走向荒淫暴虐,楚国将抛弃他,我们又用得着和谁去争?”晋平公说:“晋国有三条可免于危险,还有什么可以相匹敌的?国家地势险要而多产马匹,齐、楚两国多祸难,有这三条,走向哪儿不成功?”司马侯回答说:“依仗地势险要和马匹,而把邻国的祸难当成喜乐,是三条危险。飞四岳、三涂、阳城、太室、中南,都是九州中的险要之处,这些都不属于一国所有。冀州的北方,是产马的地方,却没有兴盛的国家。依仗险要和马匹,不可以建立巩固的国家,自古已是这样。因此先王致力于修明德行声誉来取悦神灵和人民,没听I致力于险要和马匹的。邻国的灾祸,不能感到高兴。有的祸难多而使国家得到巩固,开辟了疆土;有的没有祸难而灭亡了国家,丧失了疆土,怎么能幸灾乐祸?齐国有仲孙之难却得到桓公,至今齐国还依赖他的余荫。晋国有里克、丕郑之难却使得文公归国,因此成为盟主。卫国、邢国没有祸难,外敌也灭亡了它。所以别人的祸难,不能引以为乐。仗着这三条,却不修政事德行,挽救灭亡还来不及,又怎么能成功?您还是答应他!殷纣施行淫乱暴虐,文王仁惠宽和,殷朝因而衰落,周因此兴盛,难道在于争夺诸侯?”于是答应了楚国使者的请求,并派叔向回答说:“寡君有国家大事,因而未能在春秋两季按时进见。至于诸侯,君王本就拥有他们,何必委屈赐命呢?”椒举随即又为楚王求婚,晋平公答应了。
楚子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对曰:“许君。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王曰: “诸侯其来乎?”对曰:“必来。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逼于齐而亲于晋,唯是不 来。其余,君之所及也,谁敢不至?”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对曰:“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
楚灵王问子产说:“晋国会允许诸侯归服我吗?”子产回答说:“会允许君王的。晋君贪图小的安逸,志向不在诸侯。他的大夫们又有很多欲望,没有人匡助国君。在宋国盟会时又说过晋、楚两国友好如一,如果不允许您,又哪里用得着在宋国的约?”楚灵王说:“诸侯将会来吗?”子产回答说:“一定会来。遵从在宋国的盟,取得您的欢心,不害怕晋国,为什么不来?不来的国家,大概是鲁、卫、曹等国吧。曹国害怕宋国,邾国害怕鲁国,鲁国、卫国为齐国所逼迫而亲近晋国,因此不来。其余的国家,是您力所能及的,谁敢不到?”楚王说: “那么我所要求的,没有不可以达到的了?”子产回答说:“从别人那儿求得快意,不可能达到;和别人欲望相同,都能成功。”
大雨雹。季武子问于申丰曰:“雹可御乎?”对曰:“圣人在上,无雹,虽有,不为灾。古者,日在北陆而藏冰;西陆,朝觌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穷谷,固 阴冱寒,于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禄位,宾食丧祭,于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牲、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灾。其出入也时。食肉之 禄,冰皆与焉。大夫命妇,丧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献羔而启之,公始用之。火出而毕赋。自命夫、命妇,至于老疾,无不受冰。山人取之,县人传之,舆人纳之, 隶人藏之。夫冰以风壮,而以风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则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雷不出震,无灾霜雹,疠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 池之冰,弃而不用。风不越而杀,雷不发而震。雹之为灾,谁能御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
鲁国下大冰雹,季武子问申丰说:“冰雹可以防止吗?”申丰回答说:“圣人在上,没有冰雹,即使有,不成灾。古时候,太阳在北陆的位置而藏冰,在西陆的位置早晨出现就取出冰来。藏冰的时候,深山穷谷,寒气凝固,就在那里凿取。取冰的时候,朝廷上有禄位的人,以及宴宾、用膳、丧事、祭典,就在那里取用。当收藏的时候,黑色的公羊、黑色的黍子,用来祭享司寒之神。当取用的时候,桃木的弓、荆棘的箭,用来攘除灾祸。收藏和取用都按一定的时节,吃肉而有禄位的人,都能分享冰。大夫及其妻子死了,擦洗身子都用冰。祭祀司寒之神而收藏冰,奉献羔羊祭品而打开冰室,国君最先使用冰。大火星出现而颁发完毕,从大夫及其妻子,至于年老生病的人,没有不享受用冰的。山人凿取冰,县人运输冰,舆人交纳冰,隶人收藏冰。冰因风寒而坚实,同时因风暖而取用。它的收藏周密,它的使用普遍,那冬天就没有过分的温暖,夏天没有伏藏的阴寒,春天没有凄风,秋天没有苦雨,雷鸣不伤人,霜雹不成灾,瘟疫不流行,百姓不夭折。现在收藏着山川河池的冰,抛弃而不使用,风不扬而草木凋零,雷不鸣而伤人,冰雹成灾,谁能防止?《七月》这首诗的末章,就是藏冰的道理。”
夏,诸侯如楚,鲁、卫、曹、邾不会。曹、邾辞以难,公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郑伯先待于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诸侯于申。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霸之济否,在此会也。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搜,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王曰:“吾用齐桓。”
夏天,诸侯去到楚国会盟,鲁、卫、曹、邾四国没有参加。曹国、邾国以国内祸难推辞,鲁昭公用当时正有祭祀推辞,卫襄公用有病来拒绝。郑简公先在申地等待。六月十六日,楚灵王在申地会合诸侯。椒举对楚王说:“我听说诸侯不归服别的,而只归服于礼。现在您刚得到诸侯,对礼要谨慎啊!霸业的成功与否,全在这次会合了。夏启有钧台的宴享,商汤有景毫的命令,周武王有孟津的盟誓,周成王有岐阳的阅兵,周康王有酆宫的朝觐,周穆王有涂山的会盟,齐桓公有召陵的陈兵,晋文公有践土的盟约,您大概采用哪一种?宋国的向戌、郑国的子产在这里,他们是诸侯中的优秀人物,您可加以选择。”楚王说:“我采用齐桓公的方式。”
王使问礼于左师与子产。左师曰:“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曰:“小国共职,敢不荐守?”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王使 椒举侍于后,以规过。卒事,不规。王问其故,对曰:“礼,吾所未见者有六焉,又何以规?”
楚灵王派人向向戌和子产询问礼仪,向戌说:“小国学习礼仪,大国使用礼仪,岂敢不进献我所听到的?”就呈献公侯会合诸侯的六种礼仪。子产说:“小国供奉职守,岂敢不效忠尽职?”于是进献伯、子、男会见公侯的六种礼仪。君子认为向戌善于保持前代的礼仪,子产善于辅佐小国。
宋大子佐后至,王田于武城,久而弗见。椒举请辞焉。王使往,曰: “属有宗祧之事于武城,寡君将堕币焉,敢谢后见。”
宋国的太子佐晚到,楚王在武城打猎,很久没有接见。椒举请求向他加以解释,楚王就派人前去说:“在武城正好有宗庙祭祀的事,寡君将要输送财礼,谨就不能及时接见向您致歉!”
徐子,吴出也,以为贰焉,故执诸申。
徐子,是吴女所生的,楚王认为他有二心,所以申地逮捕了他。
楚子示诸侯侈,椒举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诸侯礼也,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为仍之会,有緍叛之。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诸侯汰也,诸侯所由弃命也。今君以汰,无乃不济乎?”王弗听。
楚灵王在诸侯面前表现出骄纵,椒举说:“那六王二公的事迹,都是用以向诸侯显示礼仪的,也是诸侯听从命令的原因。夏桀举行仍地的会见,缗国背叛了他。商纣举行黎丘的田猎,东夷背叛了他。周幽王举行太室的盟会,戎狄背叛了他。这是在诸侯面前表现出骄纵的缘故,也就是诸侯背弃命令的原因。现在您太骄纵了,恐怕难以成功吧!”楚王不听。
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谏,不过十年。”左师曰:“然。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
子产见到向戌说:“我不担心楚国了,骄纵而拒谏,过不了十年。”向戌说:“是这样。骄纵不到十年,他的罪恶还不远,罪恶远扬然后被抛弃。美好的德行也像这样,德行远扬然后兴盛。”
秋七月,楚子以诸侯伐吴。宋大子、郑伯先归。宋华费遂、郑大夫从。使屈申围朱方,八月甲申,克之。执齐庆封而尽灭其族。
秋七月,楚灵王率领诸侯攻打吴国。宋太子和郑简公先回国,宋国的华费遂、郑国的大夫随军出征。派屈申包围朱方,八月的一天,攻下了朱方,俘虏了齐国的庆封,并灭了他的全部族人。
将戮庆封。椒举曰:“臣闻无瑕者可以戮人。庆封唯逆命,是以在此,其肯从于戮乎?播于诸侯,焉用之?”王弗听,负之斧钺,以徇于诸侯,使言曰:“无或如齐庆封,弑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庆封曰:“无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诸侯。”王使速杀之。
将要杀死庆封,椒举说:“我听说没有缺点的人才能处罚别人。庆封只是违抗君命,因此才留在这里,他会甘心服从杀戮吗?这事将传扬到诸侯中去,哪里能用这种方法?”楚王不听,让庆封背着斧钺,在诸侯中巡行示众,迫使他说:“不要有人像齐国的庆封那样,杀了自己的国君,削弱国君的遗孤,来和他的大夫会盟、”而庆封说:“不要有人像楚共王的庶子围那样,杀死自己的国君,也就是哥哥的儿子麇而取代他,来和诸侯会盟。”楚王派人赶忙杀了他。
遂以诸侯灭赖。赖子面缚衔璧,士袒,舆榇从之,造于中军。王问诸椒举,对曰:“成王克许,许僖公如是,王亲释其缚,受其璧,焚其榇。”王从之。迁赖于鄢。
楚灵王于是带领诸侯灭亡赖国。赖君用绳子套住头,口衔玉璧,士兵光着上身,抬着棺材跟着他,来到中军。楚王向椒举询问,椒举回答说:“成王攻下许国时,许僖公也像这样。成王亲自解开他的绳索,接受他的玉璧,烧掉他的棺材。”楚灵听从了。把赖国迁到鄢地。
楚子欲迁许于赖,使斗韦龟与公子弃疾城之而还。
楚灵王想把许国迁移到赖国境内,派斗韦龟和公子弃疾在那里筑城然后回国。
申无宇曰:“楚祸之首,将在此矣。召诸侯而来,伐国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违,民其居乎?民之不处,其 谁堪之?不堪王命,乃祸乱也。”
申无宇说:“楚国祸难的开端,将会在这里了。召集诸侯,诸侯就到,攻打别国就攻下,在边境筑城没有人反抗,国君的心愿都能如意,百姓难道能安居乐业吗?老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谁还受得了?不能忍受国君的命令,就是祸乱。”
九月,取鄫,言易也。莒乱,著丘公立而不抚鄫,鄫叛而来,故曰取。凡克邑不用师徒曰取。
九月,取得鄫地,这是说占取很容易。莒国发生动乱,著丘公即位而不安抚鄫地,鄫地人背叛而来,所以经文说“取”。凡是攻下城邑不用军队就说“取”。
郑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己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 度,故能有济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吾不迁矣。浑罕曰:“国氏其先亡乎!君子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 若之何?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逼而无礼。郑先卫亡,逼而无法。政不率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郑国子产制定丘赋法,国内的人公开指责他说:“他的父亲死在路上,他自己了蝎子尾巴,凭这个在国内发号施令,国家将怎么办?”子宽把这些话告诉了子,子产说:“担心什么?如果对国家有利,生死都由它去。而且我听说干好事的人不改变他的原则,所以能有成就。老百姓不可放纵,原则不可以改变。《诗》说:‘礼义没有过失,何必担忧别人说话?’我不会改变了。”子宽说:“国氏恐怕会先灭亡了吧!君子在凉薄的基础上制订赋法。其后果尚且是贪婪;在贪婪的基础上制订赋法。后果将会怎么样?姬姓列在诸侯中的,蔡国和曹国、滕国大概会先灭亡吧!因为它们靠近大国而没有礼仪。郑国在卫国之前灭亡,是因为它逼近大国而没有法规。政治不遵循法度,而由意志来决定;老百姓各人有各人的意志,还有什么朝廷呢?”
冬,吴伐楚,入棘、栎、麻,以报朱方之役。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葴尹宜咎城钟离,薳启强城巢,然丹城州来。东国水,不可以城。彭生罢赖之师。
冬天,吴国攻打楚国,进人棘、栎、麻等地,来报复朱方那次战役。楚国的沈尹射奔走到夏汭应命,葴尹宜咎在钟离筑城,薳启强在巢地筑城,然丹在州来筑城。楚国东部多水患,不可以筑城,彭生就停止了赖地军队的筑城行动。
初,穆子去叔孙氏,及庚宗,遇妇人,使私为食而宿焉。问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适齐,娶于国氏,生孟丙、仲壬。梦天压己,弗胜。顾而见人,黑而上 偻,深目而豭喙。号之曰:“牛!助余!”乃胜之。旦而皆召其徒,无之。且曰:“志之!”
当初,叔孙豹离开叔孙家,到达庚宗,碰到一个女人。让她偷偷为自己弄些食物并且睡在她那里。女人间到他的行程,叔孙豹告诉了她原因,那女人就哭着送他。到了齐国,叔孙豹在国氏那里娶了妻子,生了孟丙、仲壬。晚上梦见天压着自己不能承受,回头看见一个人,脸黑,颈肩向前弯曲,眼睛下抠,嘴巴像猪。叔孙豹喊他说:“牛,来帮我!”才顶住了天。早晨他把自己的奴仆都叫来,没有那样的人,只好说:“记下这个人。”
及宣伯奔齐,馈之。宣伯曰:“鲁以先子之故,将存吾宗,必召女。召 女,何如?”对曰:“愿之久矣。”鲁人召之,不告而归。既立,所宿庚宗之妇人,献以雉。问其姓,对曰:“余子长矣,能奉雉而从我矣。”召而见之,则所梦 也。未问其名,号之曰:“牛!”曰:“唯”。皆召其徒,使视之,遂使为竖。有宠,长使为政。公孙明知叔孙于齐,归,未逆国姜,子明取之。故怒,其子长而后 使逆之。
等到宣伯逃亡到齐国,叔孙豹送给他吃的,宣伯说:“鲁国因为先人的缘故,将保存我们的宗族,一定会召你回去。如果召你,怎么样?”叔孙豹回答说:“希望很久了。”鲁国人召他回去,他不告诉宣伯就走了。叔孙豹已经立为卿之后,在庚宗同宿的那个女人献给他野鸡。叔孙豹问她的儿子,她回答说:“我的儿子长大了,捧着野鸡跟着我了。”喊来见面,就是梦见的那个人。叔孙豹没有问他的名字,称他为“牛”,他答应说:“嗯。”叔孙豹又把徒仆都叫来,让他们见面,于是让牛了僮仆。牛受到宠信,长大后叔孙豹让他主管家务。公孙明在齐国结识了叔孙豹,叔孙豹回国,没有去接国姜,公孙明强娶了她。所以叔孙豹迁怒于她的儿子,等他们长大后才接回鲁国。
田于丘莸,遂遇疾焉。竖牛欲乱其室而有之,强与孟盟,不可。叔孙为孟钟,曰:“尔未际,飨大夫以落之。”既具,使竖牛请日。入,弗谒。出,命之 日。及宾至,闻钟声。牛曰:“孟有北妇人之客。”怒,将往,牛止之。宾出,使拘而杀诸外,牛又强与仲盟,不可。仲与公御莱书观于公,公与之环。使牛入示 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谓叔孙:“见仲而何?”叔孙曰:“何为?”曰:“不见,既自见矣。公与之环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齐。疾急,命召仲,牛许而 不召。
叔孙豹在丘莸打猎,就在那儿染上了疾病。竖牛想要搅乱他的家室而占有它,强行与孟丙盟誓,孟丙不同意。叔孙豹为孟丙铸了一口钟,说:“你还没有正式与人交际,宴享大夫们来为这口钟举行落成典礼吧!”已经准备好宴享,派竖牛请叔孙豹定日子。竖牛进去,没有禀告此事;出来时假传命令定了个日子。等宾客来到时,叔孙豹听到钟声,竖牛说:“孟丙那儿有北边女人的客人。”叔孙豹发怒,想要前去,竖牛制止了他。宾客离去,叔孙豹派人把孟丙抓起来杀死在外面。竖牛又强行与仲壬盟誓,仲壬也不答应。仲壬和昭公的卫士莱书在昭公处游玩,昭公赐给仲壬一个玉环。仲壬让竖牛进去给叔孙豹看,竖牛进去,不给叔孙豹看,出来时,假传命令让仲壬佩戴玉环。竖牛对叔孙豹说:“让仲壬谒见国是为什么?”叔孙豹说:“什么意思?”竖牛说:“您不让他见,他自己已经去见了,国君赐给他玉环已经佩戴上了。”于是叔孙豹驱逐了仲壬,仲壬逃亡到齐国。叔孙豹病危,命令召回仲壬,竖牛答应但不去召他。
杜泄见,告之饥渴,授之戈。对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竖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见人。”使置馈于个而退。牛弗进,则置虚,命彻。十二月癸丑,叔孙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
。杜泄见叔孙豹,叔孙豹告诉他自己又饥又渴,并授给他戈。杜泄回答说:“您找竖牛,他自己来了,又何必除掉他呢?”竖牛说:“老人家病重,不想见人。”让来探望的人把送来的食品放在厢房里就让他们退去。竖牛并不把食品送进去,就倒掉食物放个空盘在那里,然后命人撤去。十二月二十六日,叔孙豹不能进食,二十八日死了。竖牛立了昭子而辅佐他。
公使杜泄葬叔孙。竖牛赂叔仲昭子与南遗,使恶杜泄于季孙而去之。杜泄将以路葬,且尽卿礼。南遗谓季孙曰:“叔孙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冢卿无路,介卿以 葬,不亦左乎?”季孙曰:“然。”使杜泄舍路。不可,曰:“夫子受命于朝,而聘于王。王思旧勋而赐之路。复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复赐之,使三官书 之。吾子为司徒,实书名。夫子为司马,与工正书服。孟孙为司空,以书勋。今死而弗以,是弃君命也。书在公府而弗以,是废三官也。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 以,将焉用之?”乃使以葬。
昭公派杜泄安葬叔孙豹。竖牛贿赂叔仲昭子和南遗,让他们在季孙那里说杜泄的坏话而除掉他。杜泄打算用大路车安葬,并且全部按卿的礼仪。南遗对季孙说:“叔孙豹没有乘坐路车,安葬怎么能用它?况且正卿没有路车,次卿用来安葬,不也是不正当吗?”季孙说:“是这样。”让杜泄放弃路车,杜泄不同意,说:“他老人家从朝廷上接受命令而到天子那里聘问,天子念他过去的功勋而赐给他路车,他回朝廷复命就送给了国君,国君不敢违背天子的命令然后又赐给他,并让三个部门的官员记载这件事。您做司徒,记载名位。他老人家做司马,让工正记载车服器用。孟孙做司空,因而记载功勋。现在他死了却不用路车,这是违背君命。记载的文书藏在公府却不用路车,这是废弃三官。如果天子命赐的车服,活着不敢使用,死了,又不用来安葬,还哪里用得着它?”于是让他用路车安葬叔孙豹。
季孙谋去中军。竖牛曰:“夫子固欲去之。”
季孙策划去掉中军,竖牛说:“他老头子本来就想去掉。”
昭公五年
五年春王正月,舍中军。楚杀其大夫屈申。公如晋。夏,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秋七月,公至自晋。戊辰,叔弓帅师败莒师于蚡泉。秦伯卒。冬,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吴。
鲁昭公五年春天。周历正月,废弃中军。楚国杀了它的大夫屈申。昭公去到晋国。夏天,莒国的牟夷带了牟娄以及防地、兹地前来投奔。秋七月,昭公从晋到国内。十四日,叔弓率领军队在蛤泉打败莒国军队。秦景公死去。冬天,楚灵王、蔡侯、陈侯、许男、顿子、沈子、徐国人、越国人等攻打吴国。
五年春,王正月,舍中军,卑公室也。毁中军于施氏,成诸臧氏。初作中军,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季氏尽征之,叔孙氏臣其子弟,孟氏取其半焉。及其 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择二,二子各一。皆尽征之,而贡于公。以书。使杜泄告于殡,曰:“子固欲毁中军,既毁之矣,故告。”杜泄曰:“夫子唯不欲毁也,故 盟诸僖闳,诅诸五父之衢。”受其书而投之,帅士而哭之。
鲁昭公五年春天,周历正月,废除中军,这是为了降低公室的地位。在施氏家讨论废除中军,在臧氏家达成协议。开始成立中军时,将公室军队一分为三而三家拥有其中一军。季孙氏全部采用征兵或征税的办法,叔孙氏将其中的丁壮作为家奴,孟孙氏则将其中的一半作为家奴。等到废除中军时,将公室军队一分为四,季孙氏择取四分之二,另两位各取四分之一,都全部实行征兵或征税的办法,而向昭公缴纳贡赋。季孙氏把废除中军的事写成书策,让杜泄向叔孙豹的灵柩告祭说:“您本来想要废除中军,已经废除了,因此向您禀告。”杜泄说:“他老人家只因为不想废除,所以在僖公庙门盟誓,在五父之衢诅咒。”接了书策丢在地上,领着手下人为叔孙豹哭泣。
叔仲子谓季孙曰:“带受命于子叔孙曰:‘葬鲜者自西门。’”季孙命杜泄。杜泄曰:“卿丧自朝,鲁礼 也。吾子为国政,未改礼,而又迁之。群臣惧死,不敢自也。”既葬而行。
叔仲子对季孙氏说:“我在子叔孙那儿接受命令,说:‘安葬没有寿终正寝的人从西门出去。’”季孙氏命令杜泄照办,杜泄说:“卿的丧礼要从朝门出去,这是鲁国的礼仪。您掌管国政,没有修改礼仪,却又加以改变,群臣害怕死罪,不敢服从。”安葬完毕后杜泄就走了。仲子对季孙氏说:“我在子叔孙那儿接受命令,说:‘安葬没有寿终正寝的人西门出去。’季孙氏命令杜泄照办,杜泄说:“卿的丧礼要从朝门出去,这是鲁国的礼仪。您掌管国政,没有修改礼仪,却又加以改变,群臣害怕死罪,不敢服”安葬完毕后杜泄就走了。
仲至自齐,季孙欲立之。南遗曰:“叔孙氏厚则季氏薄。彼实家乱,子勿与知,不亦可乎?”南遗使国人助竖牛以攻诸大库之庭。司宫射之,中目而死。竖牛取东鄙三十邑,以与南遗。
仲壬从齐国回到鲁国,季孙氏想要立他。南遗说:“叔孙氏强大季孙氏就弱小。他们确是家乱,您不要参与干预,不也可以吗?”南遗让国内人们帮助竖牛在大库的庭院里攻打仲壬,司宫用箭射他,射中眼睛而死。竖牛夺取东部边境城邑三十个,把它们送给南遗。
昭子即位,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杀适立庶,又披其邑,将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杀之。”竖牛惧,奔齐。孟、仲之子杀诸塞关之外,投其首于宁风之棘上。
昭子即位,召集他的家臣朝见,说:“竖牛为害叔孙氏,致使动乱不断发生,杀死嫡长,立了庶子,又分裂他们的封邑,打算以此逃脱罪责,罪过实在没有比这再大的了,一定要尽快杀了他。”竖牛害怕,逃亡到齐国。孟丙、仲壬的儿子把他杀死在塞关之外,把他的脑袋扔在宁风的荆棘丛中。
仲尼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孔子说:“叔孙昭子不报答竖牛,是难能这样的。周任有话说:‘掌握政权的人不奖赏个人酬报,不惩罚个人怨恨。’《诗》上说:‘具有正直的德行,四方国家都来归顺。’”
初,穆子之生也,庄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谦“,以示卜楚丘。曰:“是将行,而归为子祀。以谗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馁死。《明 夷》,日也。日之数十,故有十时,亦当十位。自王已下,其二为公,其三为卿。日上其中,食日为二,旦日为三。‘明夷’之‘谦’,明而未融,其当旦乎,故曰:‘为子祀’。日之‘谦’,当鸟,故曰‘明夷于飞’。明之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之动,故曰‘君子于行’。当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离’,火 也。《艮》,山也。‘离’为火,火焚山,山败。于人为言,败言为谗,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谗也。纯‘离’为牛,世乱谗胜,胜将适‘离’,故曰 ‘其名曰牛’。谦不足,飞不翔,垂不峻,翼不广,故曰‘其为子后乎’。吾子,亚卿也,抑少不终。”
当初,叔孙豹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庄叔用《周易》为他占卜,遇到《明夷》卦变成《谦》卦,拿给卜楚丘看。卜楚丘说:“这是将要离开国家,但能回来为您祭祀。带着个说别人坏话的人回国,他的名字叫牛。最后将因为饥饿而死。《明夷》,是代表太阳。太阳的数目是十,所以有十时,也与十日的位次相当。从王以下,第二是公,第三是卿。太阳上升到中天相当于王,食时相当于公,清早相当于卿。‘《明夷》变到《谦》,天已明亮但太阳不高,大概相当清早吧,所以说‘能为您祭祀’。太阳(《明夷》)变到《谦》时,和鸟相配,所以说‘明夷飞翔’。天已明亮但太阳不高,所以说‘垂下它的翅膀’。象征太阳的运行,所以说‘君子要出行’。相当第三位处在清早的时候,所以说‘三天不吃饭’。《离》是火,《艮》是山。《离》为火,火烧山,山毁坏。《艮》卦对人来说就是言语,说坏话就是谗言,所以说‘有人离开,主人有话’。这个话一定是谗言。与《离》相配的是牛,世道混乱谗言取胜,取胜就将变到《离》卦,所以说‘他的名字叫牛’。谦而不够,飞而不能翱翔,翅膀下垂而不能高举,两翼伸展而不宽广,所以说:大概是您的继承人吧。您是次卿,但继承人将不得善终。”
楚子以屈申为贰于吴,乃杀之。以屈生为莫敖,使与令尹子荡如晋逆女。过郑,郑伯劳子荡于汜,劳屈生于菟氏。晋侯送女于邢丘。子产相郑伯,会晋侯于邢丘。
楚灵王认为屈申有心归向吴国,就杀了他。让屈生做莫敖,派他和令尹子荡到晋国去迎接晋女。经过郑国,郑简公在氾地慰劳子荡,在菟氏慰劳屈生。晋平公送女儿到邢丘。子产辅佐郑简公在邢丘会见晋平公。
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晋侯谓女叔齐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 知?”对曰:“是仪也,不可谓礼。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羁,弗能用也。奸大国之盟,陵虐小国。利人之难, 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思莫在公,不图其终。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而屑屑焉习仪以亟。言善于礼,不亦远乎?君子 谓:“叔侯于是乎知礼。”
鲁昭公到晋国去,从郊外慰劳到赠送财礼,都没有失礼。晋平公对女叔齐说:“鲁侯不也是擅长礼吗?”女叔齐回答说:“鲁侯哪里懂得礼?”晋平公说:“为什么?从郊外慰劳一直到赠送财礼,没有失礼的地方,怎么不懂?”女叔齐回答说:“那是仪式,不能叫礼。礼是用来保有国家,施行政令,不失去百姓的。现在施行政令的权力在大夫手中,无力收回;有子家羁这样的人,但不能任用;违犯大国的盟约,队心思在国欺凌小国;把别人的祸难看成对自己有利,却不知道对他自己也有危害。公室的军在即考虑他作为国君,祸难将到他身上,却不担忧自己的处境。礼的全部将在于这些,却琐屑地急于学习礼仪。说他擅长礼,不也离太远了吗?”君子认为女叔齐在这方面是懂得礼的。
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叔向为介。郑子皮、子大叔劳诸索氏。大叔谓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已甚,身之灾也,焉能及人?若奉吾 币帛,慎吾威仪,守之以信,行之以礼,敬始而思终,终无不复,从而不失仪,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训辞,奉之以旧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国,虽汰侈,若我何?”
晋国的韩起护送晋女前往楚国,叔向担任副使。郑国的子皮、子太叔在索氏慰劳他们,子太叔对叔向说: “楚王骄纵太甚,你要谨慎点。”叔向说:“骄纵太甚,是自身的灾祸,哪能累及别人?只要献上我的财礼,谨慎我的威仪,恪守信义,奉行礼节,一开始就恭敬同时想到结果,结果没有不如意到来的。顺从但不失度,恭敬但不失尊严,遵循先贤的训导,奉守过去的法度,用先王的事迹来考核,用两国的实情来衡量,虽然骄纵,能把我怎么样?”
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晋,吾仇敌也。苟得志焉,无恤其他。今其来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韩起为阍,以羊舌肸为司宫,足以辱晋,吾亦得志矣。 可乎?”大夫莫对。薳启强曰:“可。苟有其备,何故不可?耻匹夫不可以无备,况耻国乎?是以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朝聘有珪,享覜有璋。小有述职,大有巡 功。设机而不倚,爵盈而不饮;宴有好货,飧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礼之至也。国家之败,失之道也,则祸乱兴。城濮之役,晋无楚备,以败于邲。邲之 役,楚无晋备,以败于鄢。自鄢以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礼,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报而求亲焉。既获姻亲,又欲耻之,以召寇仇,备之若何?谁其重此?若有其 人,耻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图之。晋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诸侯而麇至;求昏而荐女,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犹欲耻之,君其亦有备矣。不然,奈何? 韩起之下,赵成、中行吴、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肸之下,祁午、张趯、籍谈、女齐、梁丙、张骼、辅跞、苗贲皇,皆诸侯之选也。韩襄为公族大夫,韩须受命而 使矣。箕襄、邢带、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韩赋七邑,皆成县也。羊舌四族,皆强家也。晋人若丧韩起、杨肸,五卿八大夫辅韩须、杨石,因其十家九县, 长毂九百,其余四十县,遗守四千,奋其武怒,以报其大耻,伯华谋之,中行伯、魏舒帅之,其蔑不济矣。君将以亲易怨,实无礼以速寇,而未有其备,使群臣往遗 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谷之过也,大夫无辱。”厚为韩子礼。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礼。
韩起到达楚国,楚灵王让大夫们上朝,说:“晋国,是我们的仇敌。如果我们能在他面前得意,就用不着担心其他。现在他们来的人是上卿、上大夫,假如我们让韩起做守门人,让叔向做司宫,足以羞辱晋国,我们也得意了,可以吗?”大夫们没有人回答。薳启强说:“可以。如果有那种防备,为什么不可以?羞辱普通人‘且不可以没有防备,何况羞辱一个国家呢?因此圣王致力于推行礼义,不谋求羞辱别人。朝觐聘问有珪,宴享进见有璋,小国有述职的义务,大国有巡守的权力,几桌但不倚靠,酒杯斟满了但不喝,宴客有美好的礼品,吃饭有增加的菜肴,入境有郊外的慰劳。出境有赠送的财礼,这都是表现礼仪的最好方式。国家的败亡,也就是违背了这种方式,-所以祸乱就发生了。城濮那次战役,晋国得胜而没有戒备楚国,以致在郧地吃了败仗。邺地那次战役,楚国得胜而没有戒备晋国,以致在鄢地吃了败仗。自从鄢地战役以来,晋国没有丧失戒备,同时又以礼仪、和睦对待楚国,因此楚国不仅不能报复,反而向晋国寻求亲睦。已经获得婚姻亲睦关系,又想羞辱他们,来招致侵扰仇怨,那么对晋国的戒备又怎么样呢?谁能承担这个重任呢?如果有承担重任的人,羞辱他们也可以;如果没有,君王您也要考虑一下。晋国侍奉君王,我认为算可以了。要求得到诸侯,诸侯就一齐到来,要求结成婚姻,就进献女子,国君亲自送她,上卿及上大夫送到我国。还想羞辱他们,君王恐怕也要有所戒备,不然,能把他们怎么样呢?韩起的下面,有赵成、中行吴、魏舒、范鞅、知盈;叔向的下面,有祁午、张趯、籍谈、女齐、梁丙、张骼、辅跞、苗贲皇,他们都是诸侯应该选拔的人才。韩襄做了公族大夫,韩须接受命令出使了。箕襄、邢带、叔禽、叔椒、子羽,都是大家族。韩氏的七个赋邑,都是强盛的县邑。羊舌氏四个家族,都是强大的家族。晋国人如果丧失韩起、叔向,五卿八大夫辅助韩须、杨石,依靠他们的十家九县、战车九百辆,加上其余四十县,留守的战车四千辆,辰奋他们的勇武愤怒,来报复他们的奇耻大辱,伯华为他们谋划,中行伯和魏舒做他们的将帅,大概是没有不成功的了。君王您将会以亲睦换仇怨,以毫无礼仪招来侵暴,却没有戒备,使群臣送上门去当俘虏,来满足您的心意,有什么不可以呢?”楚灵王说:“是我的过错,大夫们不必再说了。”于是隆重地礼待韩起。楚王本想间叔向不知道的事以便傲视他,但做不到,也对他厚加礼待。
韩起反,郑伯劳诸圉。辞不敢见,礼也。
韩起回国,郑简公到圉地慰劳他。韩起推辞不肯见面,是合乎礼的。
郑罕虎如齐,娶于子尾氏。晏子骤见之,陈桓子问其故,对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郑国的子皮去到齐国,在子尾氏那儿娶妻。晏子屡次进见他,陈桓子问他原因,晏子回答说:“能任用好人,是百姓的主人。”
夏,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牟夷非卿而书,尊地也。莒人愬于晋。晋侯欲止公,范献子曰:“不可。人朝而执之,诱也。讨不以师,而诱以成之,惰也。为盟主而犯此二者,无乃不可乎?请归之,间而以师讨焉。”乃归公。秋七月,公至自晋。
夏天,莒国的牟夷带了牟娄及防地、兹地前来投奔。牟夷不是卿而记载他的名字,是因为重视土地。莒国人向晋国控诉,晋平公打算扣留昭公,范献子说:“不行。人家来朝聘却拘留他,是引诱。讨伐不用军队,而用引诱的方式取得成功,这是惰慢。作为盟主而犯了这两条,恐怕不可以吧?请让他回去,找机会再用军队讨伐他。”就让昭公回国。秋七月,昭公从晋国回到鲁国。
莒人来讨,不设备。戊辰,叔弓败诸蚡泉,莒未陈也。
莒国人前来攻打,没有设防。十四日,叔弓在蚡泉打败了他们,是因为莒国还没有摆好阵势。
冬十月,楚子以诸侯及东夷伐吴,以报棘、栎、麻之役。薳射以繁扬之师,会于夏汭。越大夫常寿过帅师会楚子于琐。闻吴师出,薳启强帅师从之,遽不设备,吴人败诸鹊岸。
冬十月,楚灵王率诸侯以及东夷攻打吴国,以报复棘地、栎地、麻地那次战役。薳射带领繁扬的军队在夏汭会师,越国大夫常寿过率领军队在琐地和楚王会合。听到吴军出兵,薳启强领兵追击吴军。仓猝问没有设防,吴国军队在鹊岸打败了他。
楚子以驲至于罗汭。吴子使其弟蹶由犒师,楚人执之,将以衅鼓。王使问焉,曰:“女卜来吉乎?”对曰:“吉。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龟,曰: ‘余亟使人犒师,请行以观王怒之疾徐,而为之备,尚克知之。’龟兆告吉,曰:‘克可知也。’君若欢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殆,而忘其死,亡无日矣。今君奋 焉,震电冯怒,虐执使臣,将以衅鼓,则吴知所备矣。敝邑虽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师。难易有备,可谓吉矣。且吴社稷是卜,岂为一人?使臣获衅军鼓,而敝邑 知备,以御不虞,其为吉孰大焉?国之守龟,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谁能常之?城濮之兆,其报在邲。今此行也,其庸有报志?”乃弗杀。
楚灵王坐驿车到达罗油。吴王派他的弟弟蹶由犒劳楚军,楚国人逮捕了他,准备杀了他用血祭鼓。楚王派人间他说:“你占卜过到这里来吉利吗?”蹶由回答说:“吉利。寡君听说您将在敝国用兵,用守龟占卜这事,说:‘我赶紧派人犒劳军队,请求前去以观察楚王发怒的大小而做好准备,希望能让我知道吉凶!’ 占卜的龟兆告知我们吉利,说:‘成功可以预知。’君王如果高兴友好地迎接使臣,滋长敝邑的懈怠,而使我们忘记了将死,那么灭亡也就没几天了。现在您勃然大发雷霆,虐待逮捕使臣,并打算用来祭鼓,那么吴国知道防备了。敝邑虽然疲弱,如果早日把城郭修缮完备,也许可以阻止贵军。祸难平安都有防备,可说吉利了。而且吴国占卜的是国家,难道是为了使臣一人?使臣得以祭军鼓,而敝邑知道了怎么防备,以抵御意外,作为吉利哪个比这更大呢?国家的守龟,什么事不能占卜?一时吉利一时凶险,谁能保证一定?城濮之战占卜的龟兆,它的应验在卹地,我今天此行吉利的预兆,难道也将应验?”于是楚王没有杀他。
楚师济于罗汭,沈尹赤会楚子,次于莱山。薳射帅繁扬之师,先入南怀,楚师从之。及汝清,吴不可入。楚子遂观兵于坻箕之山。
楚军从罗汭渡河,沈尹赤和楚王会合,驻扎在莱山。薳射率领繁扬的军队首先进入南怀,楚军跟着进入,到达汝清。不能进入吴国。楚王就在坻箕之山检阅军队。
是行也,吴早设备,楚无功而还,以蹶由归。楚子惧吴,使沈尹射待命于巢,薳启强待命于雩娄,礼也。
这次行动,吴国早有防备,楚军无功而返,带着蹶由回去了。楚王害怕吴国,让沈尹射在巢地待命,薳启强在雩娄待命,这是合乎礼的。
秦后子复归于秦,景公卒故也。
秦景公的弟弟鍼又回到秦国,是因为景公死去的缘故。
昭公六年
六年春王正月,杞伯益姑卒。葬秦景公。夏,季孙宿如晋。葬杞文公。宋华合比出奔卫。秋九月,大雩。楚薳罢帅师伐吴。冬,叔弓如楚。齐侯伐北燕。
鲁昭公六年春天,周历正月,杞伯益姑死了。安葬秦景公。夏复天,季孙宿去到晋国。安葬杞伯益姑。宋国的华合比逃亡到卫国。秋九月,举行求雨大祭。楚国的子荡率领军队攻打吴国。冬天,叔弓前往楚国。齐景公攻打北燕。
六年春,王正月,杞文公卒,吊如同盟,礼也。大夫如秦,葬景公,礼也。
鲁昭公六年春天,周历正月,杞文公死了,昭公像对待同盟国一样吊唁,是合乎礼的。大夫前往秦国参加景公的葬礼,是合乎礼的。
三月,郑人铸刑书。叔向使诒子产书,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 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莅之以强,断 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征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
三月,郑国人把刑书铸造在鼎上。叔向派人给子产送信,说:“起初我对您寄有希望,现在没有了。过去先王讨论具体事情的轻重来掌握判罪,不制订刑法,为的是怕百姓有争执之心。那样还不能禁止犯罪,所以就用道义来防止,用政令来纠正,用礼仪来施行,用信用来保持,用仁惠来奉养,制定俸禄爵位来鼓励那些服从的人,严厉地判定刑罚来威慑那些放纵的人。还担心那样不能奏效,所以用忠心来教诲他们,用善行来鼓励他们,用专门知识教育他们,用和悦使用他们,用严肃对待他们,用坚强面临他们,用刚毅裁断他们。同时还要求助圣哲的卿相、明察的官长、忠诚的长老、仁爱的老师,这样老百姓才可以听从使用,而不发生祸乱。老百姓知道有刑法,就对主上官吏不敬重,都怀有争执之心,来从刑法中征引根据,从而侥幸地取得成功,事情就不好办了。
“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 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
“夏朝有违犯政令的人就制定《禹刑》,商朝有违犯政令的人就制定《汤刑》,周朝有违犯政令的人就制定《九刑》,三种刑法的产生,都在很晚的时候了。如今您辅相郑国,划定田界水沟,建立挨骂的政令,制定三种刑法,把刑法铸在鼎上,想要以此安定百姓,不也是很困难吗?《诗》上说:‘效法文王的德行,每天安抚四方。’又说:‘效法文王,万国信赖。’像这样,要有什么刑法呢?老百姓知道了争执的根据,将会抛弃礼仪而征引刑法,一字一句都将争执不休。作乱的案件更加繁多,贿赂到处通行,到您执政结束时。郑国恐怕会衰败吧!我听说,国家将灭亡时,必定多制定法律,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子产回信说:“像您所说的,我无能,不能顾及子孙,我是用来挽救当世的。既然不能接受您的命令,岂敢忘记您的大恩!”
士文伯曰:“火见,郑其火乎?火未出而作火以铸刑器,藏争辟焉。火如象之,不火何为?”
士文伯说:“大火星出现,郑国恐怕会有火灾吧!大火星还未出来而使用火来铸刑器,包藏了引起争端的刑法。大火星如果象征这个,怎么会不发生火灾?”
夏,季孙宿如晋,拜莒田也。晋侯享之,有加笾。武子退,使行人告曰:“小国之事大国也,苟免于讨,不敢求贶。得贶不过三献。今豆有加,下臣弗堪,无乃 戾也。”韩宣子曰:“寡君以为欢也。”对曰:“寡君犹未敢,况下臣,君之隶也,敢闻加贶?”固请彻加而后卒事。晋人以为知礼,重其好货。
夏天,季孙宿前往晋国,是为了拜谢莒国的土地。晋侯宴享他,有外加的笾豆。季孙宿退出,派行人报告说:“小国侍奉大国,如果能免于被讨伐,就不敢求得赏赐。得到赏赐也不超过三献。如今有增加的笾豆,下臣不敢当,恐怕获得罪过。”韩宣子说:“寡君用来引起您的欢心。”季孙宿回答说:“寡君还不敢当,何况下臣!我是君主的仆隶,岂敢听到有外加的赏赐?”坚决请求撤去增加的笾豆然后才完成享礼。晋国人认为他懂得礼仪,加重送给他财礼。
宋寺人柳有宠,大子佐恶之。华合比曰:“我杀之。”柳闻之,乃坎、用牲、埋书,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视之,有焉,遂逐 华合比,合比奔卫。于是华亥欲代右师,乃与寺人柳比,从为之征,曰“闻之久矣。”公使代之,见于左师,左师曰:“女夫也。必亡!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人 亦于女何有?《诗》曰:‘宗子维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女其畏哉!”
宋国的寺人柳受到宠信,太子佐讨厌他。华合比说:“我杀掉他。”寺人柳听说了,就挖一个坑,放进去祭祀的牺牲,埋下盟书,然后报告宋平公说:“合比将要接纳逃亡在外的族人,已经在北城订下盟誓了。”平公派人去看,有这回事,于是驱逐华合比,合比逃亡到卫国。当时华亥想要取代华合比的右师一职,就和寺人柳勾结,跟着为他作证,说:“听到很久了。”平公让他代替华合比。华亥进见左师,左师说:“你这个人哪,一定会逃亡!你毁坏了你的宗族,你对别人怎么样,别人对你也会怎么样。《诗》说:‘宗族就是城墙,不要让城墙毁坏,不要使自己孤独而害怕。’你大概会害怕的吧!”
六月丙戌,郑灾。
六月初七日,郑国发生火灾。
楚公子弃疾如晋,报韩子也。过郑,郑罕虎、公孙侨、游吉从郑伯以劳诸柤。辞不敢见,固请见之,见,如见王,以其乘马八匹私面。见子皮如上卿,以马六 匹。见子产,以马四匹。见子大叔,以马二匹。禁刍牧采樵,不入田,不樵树,不采蓺,不抽屋,不强匄。誓曰:“有犯命者,君子废,小人降。”舍不为暴,主不慁宾。往来如是。郑三卿皆知其将为王也。
楚国的公子弃疾去到晋国,是为了回报韩宣子来楚国送嫁。经过郑国,郑国的子皮、子产、子太叔跟着郑简公在祖地慰劳他。公子弃疾辞谢不肯见面,郑简公坚决请求,这才见他。弃疾进见郑简公,就如同进见楚王,又用他驾车的八匹马按私人见面的礼节进见;见子皮如同见上卿,用六匹马;见子产,用四匹马;见子太叔,两匹马。禁止打草放牧采摘砍柴,不进入农田,不砍伐栽种的花木,不采摘种植的菜果,不抽取屋上木料为用,不强行索要物品。告诫随从人员说:“有违犯命令的,君子撤职,小人降等。”住宿期间不为非作歹,主人不必担心客人。来去都像这样,郑国的三个卿都知道他将要做楚王了。
韩宣子之适楚也,楚人弗逆。公子弃疾及晋竟,晋侯将亦弗逆。叔向曰:“楚辟我衷,若何效辟?《诗》曰:‘尔之教矣,民胥效矣。’从我而已,焉用效人之辟?《书》曰:‘圣作则。’无宁以善人为则,而则人之辟乎?匹夫为善,民犹则之,况国君乎?”晋侯说,乃逆之。
韩宣子前往楚国的时候,楚人不迎接。公子弃疾到达晋国边境,晋平公也打算不迎接。叔向说:“楚国邪僻我们正直,为什么效法邪僻?《诗》上说:‘你的这些教导,老百姓都要学习。’遵从自己的正直就行了,为何学习别人的邪僻?《尚书》说:‘圣人做榜样!’宁可以好人为榜样,却学习别人的邪僻吗?普通人做好事,老百姓还要学习他?”晋平公听了很高兴,就迎接公子弃疾。
秋九月,大雩,旱也。
秋九月,举行求雨大祭,是因为天旱。
徐仪楚聘于楚。楚子执之,逃归。惧其叛也,使薳泄伐徐。吴人救之。令尹子荡帅师伐吴,师于豫章,而次于乾溪。吴人败其师于房钟,获宫厩尹弃疾。子荡归罪于薳泄而杀之。
徐国的仪楚到楚国聘问,楚灵王逮捕了他,他洮回徐国。楚王害怕徐国背叛,就派薳泄攻打徐国。吴国人救援徐国,令尹子荡领兵攻打吴国,从豫章出兵,驻扎在乾溪。吴国人在房钟击败了子荡的军队,俘虏了宫厩尹弃疾。子荡归罪于薳泄而杀了他。
冬,叔弓如楚聘,且吊败也。
冬天,叔弓前往楚国聘问,并且慰问战争失败。
十一月,齐侯如晋,请伐北燕也。士匄相士鞅,逆诸河,礼也。晋侯许之。十二月,齐侯遂伐北燕,将纳简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民不贰。吾君贿,左右谄谀,作大事不以信,未尝可也。”
十一月,齐景公前往晋国,是为了请求讨伐北燕。士匄辅佐士鞅,在黄河边迎齐景公,是合乎礼的。晋平公答应了齐景公的请求。十二月,齐景公就攻打北燕,算送燕简公回去。晏子说:“送不回去。燕国有了国君了,老百姓没有二心。我们国君贪财,左右的人阿谀奉承,兴办大事不凭信义,没有成功的可能。”
昭公七年
七年春王正月,暨齐平。三月,公如楚。叔孙婼如齐莅盟。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秋八月戊辰,卫侯恶卒。九月,公至自楚。冬十有一月癸未,季孙宿卒。十有二月癸亥,葬卫襄公。
鲁昭公七年春天,周历正月,燕国与齐国议和。三月,昭公前往楚国。叔孙婼前往齐国参加盟会。夏天,四月甲辰初一日,又发生日全食。秋天,八月二十六日,卫襄公死了。九月,昭公从楚国回到鲁国。冬天,十一月十三日,季孙宿死了。十二月二十三日,为卫襄公举行葬礼。
七年春,王正月,暨齐平,齐求之也。癸巳,齐侯次于虢。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听命?先君之敝器,请以谢罪。”公孙皙曰:“受服而退,俟衅而动,可也。”二月戊午,盟于濡上。燕人归燕姬,赂以瑶瓮、玉椟、斗耳,不克而还。
鲁昭公七年春天,周历正月,北燕与齐国议和,这是由于齐国的要求。十八日,齐景公临时住在虢地,燕国人来求和,说:“敝邑知道罪过,岂敢不听从命令?先君的破旧器物,请允许用来谢罪。”公孙皙说:“接受归服而撤军,等待时机再行动,可以这样。”二月十四日,在濡水边上结盟。燕国人把燕姬嫁给齐景公,又送上玉瓶、玉箱和玉杯,于是齐国没有去攻克燕而回国了。
楚子之为令尹也,为王旌以田。芋尹无宇断之,曰:“一国两君,其谁堪之?”及即位,为章华之宫,纳亡人以实之。无宇之阍入焉。无宇执之,有司弗与, 曰:“执人于王宫,其罪大矣。”执而谒诸王。王将饮酒,无宇辞曰:“天子经略,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谁非君臣?故《诗》 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 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执人于王宫?’将焉执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阅’,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 文王,作仆区之法,曰:‘盗所隐器,与盗同罪’,所以封汝也。若从有司,是无所执逃臣也。逃而舍之,是无陪台也。王事无乃阙乎?昔武王数纣之罪,以告诸侯 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诸侯而则纣,无乃不可乎?若以二文之法取之,盗有所在矣。”王曰:“取而臣以往,盗有宠,未可得也。”遂赦之。
楚灵王做令尹的时候,特制了国王的旌旗用来打猎。芋尹无宇砍断了旗帜,说:“一国两君,谁受得了?”等到灵王即位时,建造了章华宫,收容逃亡者安置在里面。无宇的守门人逃进去了,无宇去抓他,管理人员不肯给,说:“到王宫中抓人,那罪过太大了。”抓住无宇去见楚灵王。楚灵王正要喝酒,无宇申诉说:“天子经营天下,诸侯治理封土,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疆界之内,哪里不是君王的领土?吃着领土上的五谷,哪个不是君王的下臣?所以《诗》上说:‘普天之下,没有哪里不是王土;沿着王土边境之内,没有哪个不是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在下的人是侍奉在上的,在上的人是供奉神灵的。因此王以公为臣仆,公以大夫为臣仆,大夫以士为臣仆,士以皂为臣仆,皂以舆为臣仆,舆以隶为臣仆,隶以僚为臣仆,僚以仆为臣仆,仆以台为臣仆。马有马倌,牛有牧者,用来应付各种事情。现在官员却说:‘你为什么在王宫抓人?,那又到哪里去抓他呢?周文王的法令说:‘有逃亡的,大搜捕。’这就是所以得天下的原因。我们的先君楚文王制定仆区法,说:‘隐藏盗贼的赃物,与盗贼同罪。’因此封疆直达汝水边上。要是听从官员的,那就没有地方去逮捕逃亡的奴隶了。逃亡了就放弃他,那就没有陪台了。那么君王的政事恐怕会有缺失了吧!过去武王列举纣的罪行,把它通报给诸侯说:‘纣是天下逃犯的窝主,聚集的渊薮。’所以诸侯拼命地讨伐他。君王刚刚求得诸侯拥戴却效法纣,恐怕不可以吧?如果用两位文王的方法逮捕他,那盗贼就有可逮的地方了。”王说:“抓了你的奴隶走吧!有个盗贼正得恩宠,还不能逮到呢。”就赦免了无宇。
楚子成章华之台,愿与诸侯落之。大宰薳启强曰:“臣能得鲁侯。”薳启强来召公,辞曰:“昔先君成公,命我先大夫婴齐曰:‘吾不忘先君之好,将使衡父照 临楚国,镇抚其社稷,以辑宁尔民’。婴齐受命于蜀,奉承以来,弗敢失陨,而致诸宗祧。日我先君共王,引领北望,日月以冀。传序相授,于今四王矣。嘉惠未 至,唯襄公之辱临我丧。孤与其二三臣,悼心失图,社稷之不皇,况能怀思君德!今君若步玉趾,辱见寡君,宠灵楚国,以信蜀之役,致君之嘉惠,是寡君既受贶 矣,何蜀之敢望?其先君鬼神,实嘉赖之,岂唯寡君?君若不来,使臣请问行期,寡君将承质币而见于蜀,以请先君之贶。”
楚灵王建成章华台,希望与诸侯一起举行始登仪式。太宰薳启强说:“我能请到鲁君。”薳启强来召请鲁昭公,致辞说:“过去贵国先君成公命令我们的先大夫婴齐说:‘我不忘记先君的友好,将派衡父光临楚国,镇抚国家,以安定百姓。’婴齐蜀地接受了赐命,奉持回来,不敢违反丟弃,而告祭给宗庙。往日我们先君共王伸长脖子朝北望,每天每月都在企盼,世代相传,到现在已有四代国君了。恩赐没到,只有襄公屈驾光临我国的丧事。我与手下的几个臣子心情不定,失去主意,治理国家尚且没有空暇,哪里能怀念您的恩德!现在如果您移步屈尊,来见寡君,赐给楚国恩宠福泽,以实现蜀地的那次盟誓,送来君主的恩惠,这就是寡君已受到恩赐了,哪里敢奢望蜀地那样的盟会?敝邑先君的灵魂也会嘉许和依赖它,哪里只寡君?君主如果不来,使臣我就要请问您领兵出动的日期,寡君将捧着进见的财礼到蜀地相见,以请问贵国先君的恩赐。”
公将往,梦襄公祖。梓慎曰:“君不果行。襄公之适楚也,梦周公祖而行。今襄公实祖,君其不行。”子服惠伯曰:“行。先君未尝适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适楚矣,而祖以道君,不行,何之?”
昭公打算去楚国,梦见襄公为自己祭祀路神。梓慎说:“国君您去不成。襄公到楚国去的时候,梦见周公为他祭祀路神而出行,现在襄公在祭路神,您还是不要去。”子服惠伯说:“去吧!先君从未到过楚国,所以周公为他祭路神而引导他;襄公去过楚国了,又祭路神来引导您。不去,到哪里去?”
三月,公如楚,郑伯劳于师之梁。孟僖子为介,不能相仪。及楚,不能答郊劳。
三月,昭公前往楚国。郑简公在师之梁慰劳昭公。孟僖子做副使,不能辅助礼仪。到达楚国,不能答谢郊外的慰劳。
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晋侯问于士文伯曰:“谁将当日食?”对曰:“鲁、卫恶之,卫大鲁小。”公曰:“何故?”对曰:“去卫地,如鲁地。于是有灾, 鲁实受之。其大咎,其卫君乎?鲁将上卿。”公曰:“《诗》所谓‘彼日而食,于何不臧者,何也?”对曰:“不善政之谓也。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务三而已,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从时。”
夏四月甲辰初一日,日食。晋平公问士匄说:“谁将承受日食的灾祸?”士匄回答说:“鲁国、卫国将因日食而遭受凶险,卫国受的大,鲁国受的小。”晋平公问:“什么原因?”土匄回答说:“这次日食离开卫国分野前往鲁国分野,在这时发生灾祸,鲁国承受了它。那大的灾祸大概是卫君承受吧!鲁国将由上卿承当。”晋平公说:“《诗》上所说的‘那天发生日食,为什么不好’是什么意思?”士匄回答说:“说的是不能办好政事。国家没有好的政治,不使用善人,就会从日月所降的灾祸里自取罪罚,所以政治不可不慎重啊!努力干好三件事即可:一是选择人才,二是依靠百姓,三是顺应时势。”
晋人来治杞田,季孙将以成与之。谢息为孟孙守,不可。曰:“人有言曰:‘虽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礼也’。夫子从君,而守臣丧邑,虽吾子亦有猜焉。” 季孙曰:“君之在楚,于晋罪也。又不听晋,鲁罪重矣。晋师必至,吾无以待之,不如与之,间晋而取诸杞。吾与子桃,成反,谁敢有之?是得二成也。鲁无忧而孟孙益邑,子何病焉?”辞以无山,与之莱、柞,乃迁于桃。晋人为杞取成。
晋国派人来管理杞国的田地,季孙打算把成地给他们。谢息替孟孙镇守成地,不同意,说:“人们有句话说:‘即使只有汲水人的智慧,看守的器具也不外借,这是合乎礼的。他老人家跟着国君,守臣却丢了城邑,即使您也会怀疑我的。”季孙说:“君主在楚国,对晋国来说就是罪过,又不听从晋国,鲁国的罪过更加重了。晋国军队一定会到来,我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不如给他们。等晋国有机可乘再从杞国取回来。我把桃地给您,成地取回时,谁敢占有它?这样就等于得到两个成地。鲁国没有忧患而孟孙增加了封邑,您担心什么呢?”谢息推辞说桃地没有山,就把莱山、柞山给他,于是谢息迁到桃地。晋国人为杞国取得成地。
楚子享公于新台,使长鬛者相,好以大屈。既而悔之。薳启强闻之,见公。公语之,拜贺。公曰:“何贺?对曰:“齐与晋、越欲此久矣。寡君无適与也,而传诸君,君其备御三邻。慎守宝矣,敢不贺乎?”公惧,乃反之。
楚灵王在新台宴享昭公,派高大健壮的人司礼,友好地送给他大屈弓,完了之后又后晦。薳启强听说这事,进见昭公。昭公告诉他这件事,他下拜祝贺。昭公问:“为何祝贺?”薳启强回答说:“齐国与晋国、越国想要这弓很久了,寡君没有专门给谁,而传给了您。您可防备抵御这三个邻国,谨慎地守住这宝物了,岂敢不祝贺?”昭公害怕,就把弓还给了楚灵王。
郑子产聘于晋。晋侯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对曰:“以君之明, 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赐子产莒 之二方鼎。
郑国的子产到晋国聘问。晋平公有病,韩宣子迎接客人,私下问他说:“寡君,到现在三个月了,遍祭名山大川,病情却有加无减。今天梦见黄熊进入寝宫门,那是什么恶鬼?”子产回答说:“凭君王的英明,您做正卿,会有什么恶鬼?过去尧把鲧杀死在羽山,他的魂灵变为黄熊,而进入羽渊,为夏朝所郊祭,三代都祭,祀它。晋国作为盟主,大概是没有祭祀它吧!”韩宣子祭祀夏郊之神,晋平公病情好转,赐给子产两个莒国的方鼎。
子产为丰施归州田于韩宣子,曰:“日君以夫公孙段为能任其事,而赐之州田,今无禄早世,不获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不敢以闻于君,私致诸子。”宣子 辞。子产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施将惧不能任其先人之禄,其况能任大国之赐?纵吾子为政而可,后之人若属有疆场之言,敝邑获戾, 而丰氏受其大讨。吾子取州,是免敝邑于戾,而建置丰氏也。敢以为请。”宣子受之,以告晋侯。晋侯以与宣子。宣子为初言,病有之,以易原县于乐大心。
子产替丰施把州地的田土归还给韩宣子,说:“过去贵君认为那公孙段是能够继承其父志的,就赐给他州地田土。现在没有福分早逝了,不能长久地享有贵君恩德。他的儿子不敢占有,也不敢把这事禀告贵君,所以私下送给您。”韩宣子推辞,产说:“古人有句话说:‘他的父亲劈柴,他的儿子不能背。’丰施害怕将不能承当其父亲的福禄,何况承当大国的恩赐?即使是您执政而可以这样,后人如果碰巧有关于田界的闲话,敝邑获罪,丰施就将受到大讨伐了。您取回州田,这是避免敝邑的罪过,而又扶持了丰家。斗胆以此作为请求!”韩宣子接受了州田,把这事报告给晋平公。晋平公把州田给了韩宣子。宣子因为当初说过的话,对占有州田不安心,拿它和乐大心换了原县。
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铸刑书之岁二月,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带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 驷带卒,国人益惧。齐、燕平之月壬寅,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其明月,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大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 之归也。”大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
郑国人拿伯有互相吓唬,说:“伯有来了!”就都奔跑,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铸刑书的那年二月,有人梦见伯有披甲行走,并且说:“三月初二,我将杀死驷带。明年正月二十七日,我又将杀死公孙段。”等到三月初二,驷带死了,国人更加害怕。齐国和燕国议和的那个月二十七日,公孙段死了,国人更加害怕了。下一月,子产立了公孙泄和良止来安抚伯有的鬼魂,才平息下来。子太叔问其原因,饶子产说:“鬼有所依归,才不作恶,我替它找到归宿了。”子太叔又问:“立公孙泄什么?”子产说:“是为了使他们高兴。因为他们立身没有道义而希图高兴,执政矿的人对礼仪有违背的地方,就是用来取得欢心。不取得欢心,就不会被信任。不被信任,老百姓就不会服从。”
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 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等到子产去晋国,赵景子问他说:“伯有还能做鬼吗?”子产说:“能。人降生时首先变成的叫做魄,已经生成了魄,阳气附身叫做魂。用来养生的东西又好又多,魂魄就强,因此有精神,以达到神明。普通男女不得善终,他们的魂魄尚且能依附于人,而大肆作祟,何况伯有是我们先君穆公的后代,是子良的孙子,子耳的儿子,是敝国的卿,执政已经三代了。郑国虽然弱小,抑或如俗话所说的‘蕞尔国’,但伯有三代执掌政权,他的养生之物也算广了,他汲取的精华也算多了,他的家族又大,所依恃的势力很强,那么虽然是不得善终,能够做鬼,不也是当然之理吗?”
子皮之族饮酒无度,故马师氏与子皮氏有恶。齐师还自燕之月,罕朔杀罕魋。罕朔奔晋。韩宣子问其位于子产。子产曰:“君之羁臣,苟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择?卿违,从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朔于敝邑,亚大夫也,其官,马师也。获戾而逃,唯执政所置之。得免其死,为惠大矣,又敢求位?”宣子为子 产之敏也,使从嬖大夫。
子皮的族人喝酒无节制,以致马师氏和子皮氏关系不好。齐国军队从燕国回去的那个月,马师氏罕朔杀死子皮的弟弟罕魃。罕朔逃亡到晋国。韩宣子向子产询问他的官位安排,子产说:“君王的寄居之臣,如果能容身而逃避一死,还敢选择什么官位?卿逃离本国,随大夫的班位,有罪的人根据他的罪行降等,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罕朔在敝国是亚大夫,他的职务是马师,犯罪而逃亡,听凭您如何处置他。能免他一死,恩惠已经很大了,又岂敢要求官位?”韩宣子认为子产说法恰当,就让罕朔随下大夫的班位。
秋八月,卫襄公卒。晋大夫言于范献子曰:“卫事晋为睦,晋不礼焉,庇其贼人而取其地,故诸侯贰。《诗》曰:‘鹡鸰在原,兄弟急难。’又曰:‘死丧之 威,兄弟孔怀。’兄弟之不睦,于是乎不吊,况远人,谁敢归之?今又不礼于卫之嗣,卫必叛我,是绝诸侯也。”献子以告韩宣子。宣子说,使献子如卫吊,且反戚田。
秋八月,卫襄公死了。晋国大夫对范献子说:“卫国侍奉晋国求得亲睦,而晋,对卫国不加礼待,庇护它的叛乱者而夺取它的土地,所以诸侯有了二心。《诗》说:‘鹡鸰在原野,遇到急难兄弟要相助。’又说:‘死亡多可怕,兄弟之间很怀念。’兄弟不和睦,于是就互不关心,何况疏远的人,谁敢前来归服?现在又对卫的继承人不加礼遇,卫国必定背叛我国,这是断绝和诸侯的关系。”献子把这些报告给韩宣子,宣子很高兴,派献子到卫国去吊唁,而且归还戚地的田土。
卫齐恶告丧于周,且请命。王使郕简公如卫吊,且追命襄公曰:“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余敢高圉、亚圉?”
卫国的齐恶到周天子那儿报告丧事,并且请求赐予恩命。周天子派郕简公前往卫国吊唁,并且追命襄公说: “叔父升天,在我先王的左右,以辅佐侍奉上帝。我岂敢忘了先祖高圉、亚圉?”
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 也,而灭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共。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 饘于是,鬻于是,以糊余口。’其共也如是。臧孙纥有言曰:‘圣人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今其将在孔丘乎?我若获没,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使 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与南宫敬叔师事仲尼。仲尼曰:“能补过者,君子也。《诗》曰:‘君子是则是效。’孟僖子可则效已矣。”
九月,昭公从楚国回到国内。孟僖子忧虑自己不精通礼仪,就学习训练礼仪,只要有擅长礼仪的人就跟他学习。等到他临死时,召集他手下的大夫说:“礼仪,是人的躯干。没有礼舣,就没有立身的根本。我听说有个将要显达的人叫孔丘,是圣人的后代,但家族在宋国灭亡了。他的祖先弗父何把宋国交给了宋厉公。到正考父辅佐戴公、武公和宣公,做了诸侯的正卿而更加恭敬,所以他的鼎铭说:‘一命屈背,二命弯腰,三命俯下身。沿着墙根快快跑,也没有人敢欺侮我。稠粥在这里头煮,稀粥在这里头煮,用来糊口饱肚。他的恭敬就像这样。臧孙纥有句话说:‘圣人是有光明德行的人,如果不能君临一世,他的后代必有显达的人。’现在大概将落在孔丘身上吧!我如果得到善终,一定把孟懿子和南宫敬叔托付给他老人家,让他们师事他,向他学习礼仪,来确定他们的地位。”所以孟懿子和南宫叔师事孔丘。孔丘说:“能弥补过错的人就是君子。《诗》中说:‘君子可以学习,可以效法。’孟僖子可以效法了。”
单献公弃亲用羁。冬十月辛酉,襄、顷之族杀献公而立成公。
单献公摒弃亲族而使用客居的人。冬十月二十日,襄公、顷公的族人杀了献公而立成公。
十一月,季武子卒。晋侯谓伯瑕曰:“吾所问日食,从矣,可常乎?”对曰:“不可。六物不同,民心不一,事序不类,官职不则,同始异终,胡可常也? 《诗》曰:‘或燕燕居息,或憔悴事国。’其异终也如是。”公曰:“何谓六物?”对曰:“岁、时、日、月、星、辰,是谓也。”公曰:“多语寡人辰,而莫同。 何谓辰?”对曰:“日月之会,是谓辰,故以配日。”
十—月,季武子死了。晋平公对士文伯说:“我所询问的日食的事,应验了。可以经常像这样占验吗?”土文伯回答说:“不行。六种事物不相同,百姓的心思不一致,事情的顺序不相类,官位职务不相等,开始相同结果不同,怎么可能经常呢?《诗》中说:‘有的舒服地安居休息,有的尽心尽力为国服务。’它的结果不同就像样。”晋平公问:“什么叫做六物?”士文伯回答说:“说的是岁、时、日、月、星、辰。”晋平公说:“很多人对我谈起辰,但没有人说法相同。什么叫做辰?”士、文伯回答说:“日月相会就叫辰,所以又用来配。”
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嬖人婤始生孟絷。孔成子梦康叔谓己:“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康叔谓己:“余将命而子苟与孔烝鉏之曾孙圉相 元。”史朝见成子,告之梦,梦协。晋韩宣子为政聘于诸侯之岁,婤姶生子,名之曰元。孟絷之足不良,能行。孔成子以《周易》筮之,曰:“元尚享卫国主其社 稷。”遇“屯”。又曰:“余尚立絷,尚克嘉之。”遇“屯”之“比”。以示史朝。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长之谓乎?”对曰: “康叔名之,可谓长矣。孟非人也,将不列于宗,不可谓长。且其繇曰‘利建侯’。嗣吉,何建?建非嗣也。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康叔命之,二筮袭于梦,武王所 用也,弗从何为?弱足者居,侯主社稷,临祭祀,奉民人,事民人,鬼神,从会朝,又焉得居?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孔成子立灵公。
卫襄公夫人姜氏没有儿子,宠姬婤始生了孟絷。孔成子梦见康叔对自己说:“立元为国君,我派羁的孙子圉和史苟辅佐他。”史朝也梦见康叔对自己说:“我将命令你的儿子史苟和孔成子的曾孙圉辅佐元。”史朝见孔成子,告诉他梦的事,两人的梦相吻合。晋国的韩宣子执政向诸侯聘问的那一年,婤始生了儿子,取名叫元。孟絷的脚不很便于走路,孔成子用《周易》为他占筮,说:“元希望享有卫国,主祭它的土神和谷神。”遇到《屯》卦。又说:“我希望立孟絷,但愿神能赞许他。”遇到《屯》卦变成《比》卦,拿了给史朝看。史朝说:“卦辞为‘元亨’,又疑虑什么呢?”孔成子说:“‘元’不是说的为大的吗?”史朝回答说:“康叔为他取名,可以说是为大的了。孟絷不是健全的人,将不会列在宗主里,不能说是为大的。而且那繇辞说‘利建侯’,嫡子嗣位而吉利,还建立什么侯?建立就不是继承。两次卦辞都那样说,您还是立元吧。康叔命令他,两卦告诉是他,占筮和梦境重合,武王所用过的,为什么不听从?脚不强健的待在家里,君侯主持国家,亲临祭祀,奉养人民,侍奉鬼神,参加会盟朝觐,又哪能待在家?各自按照他有利的行事,不也可以吗?”所以孔成子立了灵公。
十二月癸亥,葬卫襄公。
十二月二十三日,安葬卫襄公。
昭公八年
八年春,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夏四月辛丑,陈侯溺卒。叔弓如晋。楚人执陈行人干征师杀之。陈公子留出奔郑。秋,蒐于红。陈人杀其大夫公子过。大雩,冬十月壬午,楚师灭陈。执陈公子招,放之于越。杀陈孔奂。葬陈哀公。
鲁昭公八年春天,陈哀公的弟弟公子招杀了陈国太子偃师。夏天,四月初三,陈哀公死了。叔弓去到晋国。楚国人逮捕了陈国外交官干征师,杀了他。陈国公子留逃亡到郑国。秋天,在红地举行阅兵典礼。陈国人杀了他们的大夫公子过。举行求雨大祭。冬天,十月十七日,楚军灭亡了陈国,抓住了陈国公子招,把他流放到越国。杀了陈国的孔奂。安葬陈哀公。
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冯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动于民,则 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凋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祁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 征,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僣而无征,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是宫也 成,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
鲁昭公八年春天,在晋国的魏榆有石头说话。晋平公问师旷说:‘石头为什么说话?“师旷回答说:“石头不能说话,有东西凭依着它。不然,就是百姓听错了。不过我又听人说:‘发动事情不合时节,怨恨在老百姓中产生,就有不能说话的东西说话。’如今宫室高大奢侈,老百姓的财力衰竭,怨言到处兴起,没有人能保证的生存,石头说话,不乜适宜吗?”在这时晋平公正修建虒祁宫,叔向说:“子野的话表明他真是君子啊!君子的话,真实而有根据,所以怨恨远离他的身体。小人的话,虚假而没有证明,所以怨恨灾祸落到他的身上。《诗》上说:‘可悲啊不能说话!不是舌头有毛病,只是一说话就祸及白粤冉可喜啊能够说话!机敏的话像流,能使自己安居休息。’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这座宫殿一落成,诸侯必定背叛,君王必定有灾殃,师旷知道这一点了。”
陈哀公元妃郑姬,生悼大子偃师,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胜。二妃嬖,留有宠,属诸徒招与公子过。哀公有废疾。三月甲申,公子招、公子过杀悼大子偃师,而立公子留。 夏四月辛亥,哀公缢。干征师赴于楚,且告有立君。公子胜愬之于楚,楚人执而杀之。公子留奔郑。
陈哀公的元妃郑姬,生了悼太子偃师,二妃生了公子留,三妃生了公子胜。二妃受到宠幸,公子留也因而得宠,被托付给司徒招和公子过。哀公患有顽疾,三月十六日,公子招和公子过杀了悼太子偃师,立了公子留。夏天四月十三日,哀公上吊而死。干征师到楚国去报丧,并且报告又立了新君。公子胜向楚国控告公子招和子过,楚国人抓住干征师杀了。公子留逃亡到郑国。
书曰“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罪在招也;“楚人执陈行人干征师杀之”,罪不在行人也。
《春秋》记载说“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是由于罪过在公子招;记载说“楚人执陈行人干征师杀之”,是由于罪过不在行人干征师。
叔弓如晋,贺虒祁也。游吉相郑伯以如晋,亦贺虒祁也。史赵见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
叔弓前往晋国,是为了祝贺魇祁宫落成。游吉陪同郑简公前往晋国,也是为了祝贺厩祁宫。史赵见到游吉,说:“那样互相欺骗太过分了啊!值得哀伤的事,却又去祝贺。”游吉说:“为何值得哀伤?不只是我国祝贺,天下都将来祝贺。”
秋,大蒐于红,自根牟至于商、卫,革车千乘。
秋天,在红地大阅兵,从根牟直到宋国、卫国边境,陈列战车一千辆。
七月甲戌,齐子尾卒,子旗欲治其室。丁丑,杀梁婴。八月庚戌,逐子成、子工、子车,皆来奔,而立子良氏之宰。其臣曰:“孺子长矣,而相吾室,欲兼我 也。”授甲,将攻之。陈桓子善于子尾,亦授甲,将助之。或告子旗,子旗不信。则数人告。将往,又数人告于道,遂如陈氏。桓子将出矣,闻之而还,游服而逆 之。请命,对曰:“闻强氏授甲将攻子,子闻诸?”曰:“弗闻。”“子盍亦授甲?无宇请从。”子旗曰:“子胡然?彼孺子也,吾诲之犹惧其不济,吾又宠秩之。 其若先人何?子盍谓之?《周书》曰:‘惠不惠,茂不茂。’康叔所以服弘大也。”桓子稽颡曰:“顷、灵福子,吾犹有望。”遂和之如初。
七月初八日,齐国的子尾死了,子旗想要接管他的家政。十一日,子旗杀了子家臣梁婴。八月十四日,驱逐子成、子工、子车——三人都逃亡前来——子旗就为子良氏立了家臣头领。子良的家臣说:“小子已经长大了,但你们却来帮忙管我们的家政,是想兼并我们。”就发放武器,打算攻打子旗。陈无宇和子尾要好,也发放武器,准备帮助他们。有人报告子旗,子旗不以为真,就又有几人向他报告。子旗打算去子良家,又有几个人在路上向他报告,于是去了陈无宇家。无宇正准备出动了,听说子旗来就转回去,穿上宴游的便服去迎接他。子旗请问陈无宇的意图,陈无宇回答说:“听说子良家发放武器准备攻打您,您听说了吗?”子旗说:“没听说。”“那您何不也发放武器?无宇我请求跟着您!”子旗说:“您怎么这样?他是个孩子,我教导他还担心他不能成功,我又宠爱他并为他立了家臣头领——像您说的那样怎么对得起他的先人?您何不对他说一说?《周书》说:‘施恩给不仁惠的人,鼓励不勤勉的人。这就是康叔所以做事宽大的原因。”陈无宇叩头说:“顷公、灵氓公保佑您,我还有希望受您的恩赐。”于是让两家和好如初。
陈公子招归罪于公子过而杀之。九月,楚公子弃疾帅师奉孙吴围陈,宋戴恶会之。冬十一月壬午,灭陈。舆嬖袁克,杀马毁玉以葬。楚人将杀之,请置之。既又 请私,私于幄,加绖于颡而逃。使穿封戌为陈公,曰:“城麇之役,不谄。”侍饮酒于王,王曰:“城麇之役,女知寡人之及此,女其辟寡人乎?”对曰:“若知君 之及此,臣必致死礼,以息楚国。”
陈国的公子招把罪责归在公子过身上而杀了他。九月,楚国的公子弃疾领兵侍奉孙吴围攻陈国,宋国的戴恶和他们会合。冬天十月十七日,灭亡了陈国。宠大夫袁克杀马毁玉来为陈哀公殉葬。楚国人打算杀了他,他请求赦免自己,接着又请求让他小便。袁克在帐幕中小便,把麻带缠在头上逃跑了。楚灵王派穿封戌做陈县公,说:“在城麇的那次事件中他不谄媚。”穿封戌服侍王饮酒,楚王说: “城麇那次事件中,你要是知道寡人能到这一步,你大概会避让我吧?”穿封戌回答说:“如果知道君王能到这一步,下臣一定会效死恪守君臣之礼来安定楚国。”
晋侯问于史赵,曰:“陈其遂亡乎?”对曰:“未也。”公曰:“何故?”对曰:“陈,颛顼之族也。岁在鹑火,是以卒灭,陈 将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且陈氏得政于齐而后陈卒亡。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置德于遂,遂世守之。及胡公不淫,胡周赐之姓,使祀虞 帝。臣闻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数未也。继守将在齐,其兆既存矣。”
晋平公问史赵说:“陈国大概就这样灭亡了吧?”史赵回答说:“没有。”平公说:“为什么?”史赵回答说:“陈国,是颛顼的后代。岁星在鹑火时,颛顼氏由此终结灭亡,陈国将会像它一样。女口今岁星在析木的天河中,还会复活。况且陈氏要在齐国取得政权,然后陈国才终结灭亡。这一族从幕一直到瞽瞍,都没有违背天命。舜又增加了光明的德行,德行一直加到遂的身上,遂的后代保持了它。到胡公不淫一代,周朝就因而赐给他姓,让他祭祀虞帝。我听说德行盛大一定享有百代的祭祀,现在虞帝的祭祀,不到百代,将在齐国继续保持下去,它的预兆已经存在了。”
昭公九年
九年春,叔弓会楚子于陈。许迁于夷。夏四月,陈灾。秋,仲孙玃如齐。冬,筑郎囿。
鲁昭公九年春天,叔弓在陈地和楚灵王会盟。许国迁到夷地。夏天四月,陈国发生火灾。秋天,仲孙玃前往齐国。冬天,修建郎囿。
九年春,叔弓、宋华亥、郑游吉、卫赵黡会楚子于陈。
鲁昭公九年春天,叔弓、宋国华亥、郑国游吉、卫国赵黡等在陈地与楚灵王会盟。
二月庚申,楚公子弃疾迁许于夷,实城父,取州来淮北之田以益之。伍举授许男田。然丹迁城父人于陈,以夷濮西田益之。迁方城外人于许。
二月某日,楚公子弃疾把许国迁移到夷地,其实就是城父。并且拿州来、淮北的土田增补给许国,伍举把土田授给许男。然丹把城父的人迁到陈地,拿夷地、濮地西部的土田增补给城父人。把方城山外的人迁移到许地。
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 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废队是为,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 梼杌于四裔,以御螭魅,故允姓之奸,居于瓜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逼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 宣子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灭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襚,反颍俘。王亦使宾滑执甘大夫襄以说于晋,晋人礼而归之。
周朝的甘地人与晋国的阎嘉争夺阎地田土。晋国的梁丙、张超率领阴戎攻打颍邑。周天子派詹桓伯到晋国责难说:“我们从夏代起由于后稷的功劳,魏、骀、芮、岐、毕等地成为我们的西部领土。到武王征服商朝,蒲姑、商奄,成为我们的东部领土。巴、濮、楚、邓等地,成为我们的南部领土。肃慎、燕、亳等地,成为我们的北方领土。我们有什么近处的封地?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建立同母兄弟的诸I侯国,来护卫周王室,也是为了防止周王室的崩塌坠落,难道能像黑布帽子和儿童头上的髦发,利用完了就丢掉?先王使祷杌等住在四方边远的地区,以抵御螭魅,所以允姓中的奸邪之人住在瓜州。伯父惠公从秦国回来,就引诱他们前来,致使他们逼迫我们姬姓各国,进入我们的郊区,戎人于是就占取了这些地方。戎人占据中原,是谁的罪责呢?后稷培植繁荣了天下,现在戎人控制它,不也很难办吗?伯父考虑吧!我们对于伯父来说,就好像衣服有帽子,树木有根,水流有源,人民有谋主。伯父如果毁烂帽子,拔掉根本,堵塞水源,专横地抛弃谋主,即使是戎狄,他们眼里哪里会有我这个天子?”叔向对韩宣子说:“文公做诸侯霸主,难道能改变礼環制?他辅佐拥戴天子而更加恭敬。自从文公以来,代代德行衰减而且损害蔑视周室,来宣扬显示他们的凌人盛气,诸侯有了二心,不也应该吗?况且天子的话理由正当,您考虑一下吧!”韩宣子很高兴。周天子有姻亲的丧事,晋国派赵成前往周都吊唁,并且送去阎田和寿衣,遣返在颍地战役中抓到的俘虏。周天子也派宾滑抓住甘地大夫襄来讨好晋国,晋国人礼貌地把他送回去。
夏四月,陈灾。郑裨灶曰:“五年,陈将复封。封五十二年而遂亡。”子产问其故,对曰:“陈,水属也,火,水妃也,而楚所相也。今火出而火陈,逐楚而建陈也。妃以五成,故曰五年。岁五及鹑火,而后陈卒亡,楚克有之,天之道也,故曰五十二年。”
夏四月,陈国发生火灾。郑国的裨灶说:“五年之后陈国将重新受封,受封五十二年然后就灭亡。”子产问其中的缘故,裨灶回答说:“陈国,属于水;火,是水的配偶,而楚国管理它。现在大火星出现而陈国发生火灾,是驱逐楚国而建立陈国。水与火都以五来配成,所以说五年。岁星周天五次到达鹑火,然后陈国终于灭亡,楚国战胜而据有它,这是天道,所以说五十二年。”
晋荀盈如齐逆女,还,六月,卒于戏阳。殡于绛,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请佐公使尊,许之。而遂酌以饮工,曰:“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 子卯,谓之疾日。君彻宴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又饮外嬖嬖叔曰:“女为君目,将司明 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亦自饮也,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 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说,彻酒。
晋国的荀盈前往齐国迎接夫人,回来后,六月死在戏阳。棺枢停放在绛地,还未出葬。晋平公喝酒,并奏乐。膳宰屠蒯急步走进,请求帮助平公斟酒,平公允许了他。屠蒯就斟酒给乐师喝,说:“你作为君王的耳朵,是要负责它的灵敏。日子在甲子乙卯,大家认为它是忌日,国君撤除宴饮音乐,学音乐的人停止学业,是田为忌讳的缘故。君主的卿佐,就等于是手足。手足要是受损,什么伤痛比得上呢?你不让君主听说这些却照常奏乐,这是不聪敏。”又斟酒给宠臣嬖叔喝,说:“你作为君主的眼睛,是要负责它的明亮。服饰是用来表明礼仪的,礼仪是用来办理事务的,事务有它的类别,类别有它的表现。今天君主的仪表,不是应有的类别,但你不让他看到这一点,这是不明亮。”屠蒯又自斟自饮,说:“味道用来疏通气血,气血用来充实意志,意志用来使言语坚定,言语用来发布命令。下臣我负责口味,两个侍奉君主的人失责,而君主没有下令治罪,这是我的罪过。”晋平公听了很高兴,撤除酒宴。
初,公欲废知氏而立其外嬖,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跞佐下军以说焉。
起初,晋平公想要废掉苟盈而立他的宠臣,因为这次事件而改变了想法,于是作罢。秋天的八月,就让荀跞辅佐下军来让他高兴。
孟僖子如齐殷聘,礼也。
孟僖子前往齐国进行礼仪隆重的聘问,这是合乎礼的。
冬,筑郎囿,书,时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孙昭子曰:“《诗》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焉用速成?其以剿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
冬天,鲁国修造郎囿,《春秋》加以记载,是因为合乎时节。季平子想要郎囿迅速修成,叔孙昭子说:“《诗》中讲过:‘营造开始不要着急,老百姓却像儿子一样前来帮工。’哪里用得着速成,而让老百姓受劳苦呢?没有园林还是可以的,没有老百姓难道可以吗?”
昭公十年
十年春王正月。夏,齐栾施来奔。秋七月,季孙意如、叔弓、仲孙玃帅师伐莒。戊子,晋侯彪卒。九月,叔孙婼如晋,葬晋平公。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
鲁昭公十年春天,周历正月。夏天,齐国栾施逃亡前来鲁国。秋七月,季孙意如、叔弓、仲孙玃率领军队讨伐莒国。七月初三,晋平公死。九月,叔孙诺去到晋国,安莽晋平公。十二月初二日,宋平公死。
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郑裨灶言于子产曰:“七月戊子,晋君将死。今兹岁在颛顼之虚,姜氏、任氏实守其地。居其维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晋之妣也。天以七纪。戊子,逢公以登,星斯于是乎出。吾是以讥之。”
鲁昭公十年春天,周历正月,有一颗星出现在婺女宿。郑国的裨灶对子产说:“七月初三日,晋国国君将死。今年岁星处在玄枵,姜氏、任氏守着它的分野,婺女宿处于玄枵星次的首端,而有妖星出现在那里,是预告邑姜将要发生灾祸。邑姜,是晋国先祖的母亲。天用七数记星,戊子日,齐地先君逢公也在这一天升天,妖星在这时出现,我因此卜问这一天象。”
齐惠栾、高氏皆耆酒,信内多怨,强于陈、鲍氏而恶之。
齐国的子旗、子良都嗜好酒,听信妻室的话,别人怨恨很多,势力比陈氏、鲍氏强而又讨厌他们。
夏,有告陈桓子曰:“子旗、子良将攻陈、鲍。”亦告鲍氏。桓子授甲而如鲍氏,遭子良醉而骋,遂见文子,则亦授甲矣。使视二子,则皆从饮酒。桓子曰: “彼虽不信,闻我授甲,则必逐我。及其饮酒也,先伐诸?”陈、鲍方睦,遂伐栾、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陈、鲍焉往?”遂伐虎门。
夏天,有人报告陈桓子说:“子旗、子良将进攻陈氏、鲍氏。”同时也报告了鲍氏。陈桓子把盔甲发放给部下就到鲍氏家去,路上碰见子良喝醉了酒正在骑马狂奔,于是见到鲍文子,他也已经发放了盔甲。派人去察看子旗、子良二人,却都在准备喝酒。陈桓子说:“那个人说的虽然不确实,但子旗、子良听说我们发放了盔甲,必定会驱逐我们。趁他们喝酒时,抢先攻打他们吧!”陈、鲍两家正是关系和睦的时候,于是攻打子旗、子良。子良说:“先得到国君的支持,看陈氏、鲍氏往哪里跑。”就攻打虎门。
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四族召之,无所往。其徒曰:“助陈、鲍乎?”曰:“何善焉?”“助栾、高乎?”曰:“庸愈乎?”“然则归乎?”曰:“君伐, 焉归?”公召之,而后入。公卜使王黑以灵姑銔率,吉,请断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战于稷,栾、高败,又败诸庄。国人追之,又败诸鹿门。栾施、高强来奔。陈、鲍分其室。
晏子身穿朝服站在虎门之外。四个家族召请他,他哪也不去。他的部下说:助陈氏、鲍氏吗?“晏子说:“有什么好处呢?”部下又说:“帮助子旗、子良晏子说:“难道胜过帮助陈氏、鲍氏吗?”“那么回去吧?”晏子说:“国君被攻打,回哪里去?”齐景公召见晏子然后才进宫去。景公卜问派王黑用灵姑旗帜领兵作战,是吉兆。请求将旗杆砍断三尺然后使用它。五月的一天,在稷地交战,子旗、子良战败,又在庄地被打败。国都的人追赶他们,又在鹿门打败他们。子旗、子良逃亡前来鲁国。陈氏、鲍氏瓜分了他们的家产。
晏子谓桓子:“必致诸公!让,德之主也,让之谓懿德。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义,利之本也,蕴利生孽。姑使无蕴乎!可以滋长。”桓子尽致诸公,而请老于莒。
晏子对陈桓子说:“一定要把他们的家产交给国君。谦让,是德行的主要内容,谦让就叫美德。凡是有血气的人,都有争夺之心,所以利益不可以强取,想着道义胜过争夺利益。道义,是利益的根本,积蓄利益过多就会产生祸害。暂且让它不要积蓄吧,可以慢慢增长。”陈桓子把子旗、子良的家产全部交给齐景公,而请求告老隐退到莒地。
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从者之衣屦,而反棘焉。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与之夫于。反子城、子公、公孙捷,而皆益其禄。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私分之邑。国之贫约孤寡者,私与之粟。曰:“《诗》云:‘陈锡载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 公与桓子莒之旁邑,辞。穆孟姬为之请高唐,陈氏始大。
陈桓子召见子山,私下准备了帐幕、器具、随从穿的衣服鞋子送给他,又把棘地还给他。对子商也像这样,而把封邑归还给他。对子周也像这样,而又给了他夫于的土地。让子城、子公、公孙捷返回国内,都增加了他们的俸禄。凡是公子、公孙中没有俸禄的,私下分给他们封邑。国内贫困孤寡的人,私下送给他们粮食。说:“《诗》中说的‘广泛地赐福人民因而缔造了周朝’,就是能够施行恩德的缘故,齐桓公也因这个缘故而成为霸主。”齐景公把莒地旁边的城邑给陈桓子,陈桓子辞谢了。穆孟姬为他请求高唐做封邑,陈桓子家族开始昌盛。
秋七月,平子伐莒,取郠,献俘,始用人于亳社。臧武仲在齐,闻之,曰:“周公其不飨鲁祭乎!周公飨义,鲁无义。《诗》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佻之谓甚矣,而壹用之,将谁福哉?”
秋七月,平子攻打莒国,占取郠地,奉献俘虏,首次在毫社用人祭祀。臧武子在齐国,听到这件事,说:“周公大概不会享用鲁国的祭祀了吧!周公享用合乎道义的祭祀,而鲁国没有道义。《诗》中说:‘美好的名声非常显耀,给人民做榜样而使他们不轻薄。’这件事轻薄得可说过分了,而一概用这种方法祭祀的话,上天将降福给谁呢?”
戊子,晋平公卒。郑伯如晋,及河,晋人辞之。游吉遂如晋。九月,叔孙婼、齐国弱、宋华定、卫北宫喜、郑罕虎、许人、曹人、莒人、邾人、薛人、杞人、小 邾人如晋,葬平公也。
七月初三日,晋平公死。郑简公前往晋国,到达黄河边,晋国人辞谢他,于是游吉去到晋国。九月,叔孙蜡、齐国国弱、宋国华定,卫国北宫喜、郑国子皮、许人、曹人、莒人、滕人、邾人、薛人、杞人、小邾人等前往晋国,是为了安葬晋平公。
郑子皮将以币行。子产曰:“丧焉用币?用币必百两,百两必千人,千人至,将不行。不行,必尽用之。几千人而国不亡?”子皮固请以行。
郑国子皮准备带财礼去,子产说:“吊丧哪需用财礼?用财礼必须要用百辆车,百辆车必须要一千人。一千人到晋国,将不会即时返回。不返回,必定将财物全部用掉。有了几次一千人的消耗,国家能不垮掉吗?”子皮坚决请求带财礼去。
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弗听。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 丧服见,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以见。
已经安葬晋平公,诸侯的大夫想要趁此机会进见新的国君。叔孙婼说:“这是不合乎礼的。”但大家不听。叔向拒绝大家,说:“大夫们的事情已完成了,而又命令寡君。寡君悲痛地处在服丧期间,如果用礼服相见,而又没完成丧礼;如果用丧服相见,则是再次接受吊唁,大夫们打算怎么办?”大家都没有理由去进见。
子皮尽用其币,归,谓子羽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书》曰:‘欲败度,纵 败礼。’我之谓矣。夫子知度与礼矣,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
子皮全部用完了财礼,回国,对子羽说:“懂得道理实不难,难在实行它。夫子懂得道理了,我则不够。《尚书》上说:‘欲望败坏法度,纵欲败坏礼仪。’说的就是我了。夫子懂得法度与礼仪了,我实在是纵欲而不能自我克制啊!”
昭子至自晋,大夫皆见。高强见而退。昭子语诸大夫曰:“为人子,不可不慎也哉!昔庆封亡,子尾多受邑而稍致诸君,君以为忠而甚宠之。将死,疾于公宫, 辇而归,君亲推之。其子不能任,是以在此。忠为令德,其子弗能任,罪犹及之,难不慎也?丧夫人之力,弃德旷宗,以及其身,不亦害乎?《诗》曰:‘不自我 先,不自我后。’其是之谓乎!”
叔孙婼从晋国回到鲁国,大夫们都去见他,子良进见以后就退出。叔孙婼对大夫们谈论说:“做人的儿子,不可不谨慎啊!过去庆封逃亡,子尾接受很多封邑而慢慢送给国君,国君认为他忠心而非常宠幸他。临死之前,他是在国君的宫中生的病,用辇车送他回去,国君亲自为他推车。他的儿子不能继承,因此住在这里。忠心作为一种美德,他的儿子不能继承,罪罚尚且要到达他身上,怎么能不谨慎?失去他父亲的功劳,丢掉德行,荒废宗庙的祭祀,而罪罚就到达他身上,不也是祸害《诗》说:‘不在我前头,也不在我后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冬十二月,宋平公卒。初,元公恶寺人柳。欲杀之。及丧,柳炽炭于位,将至,则去之。比葬,又有宠。
冬十二月,宋平公死。起初,宋元公厌恶寺人柳,想要杀他。等到举行宋平公丧礼时,寺人柳在元公的座位上燃炭火烤热,元公将到时就撤掉炭火。等到安葬完,寺人柳又受到宠幸。
昭公十一年
十有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宋平公。夏四月丁巳,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楚公子弃疾帅师围蔡。五月甲申,夫人归氏薨。大蒐于比蒲。仲孙玃会邾子,盟于祲祥。秋,季孙意如会晋韩起、齐国弱、宋华亥、卫北宫佗、郑罕虎、曹人、杞人于厥慭。九月己亥,葬我小君齐归。冬十有一月丁酉,楚师灭 蔡,执蔡世子有以归,用之。
鲁昭公十一年春天,周历二月,叔弓前往宋国。安葬宋平公。夏天,四月初七,楚灵王诱骗蔡灵侯把他杀死在申地。楚公子弃疾率军包围蔡国。五月初四,昭公母亲齐归死了。昭公在比蒲举行大规模阅兵。仲孙玃会见邾子,在祲祥举行盟誓。秋天,季孙意如在厥愁会见晋国韩宣子、齐国国弱、宋国华亥、卫国北宫文子、郑国子皮、曹人、杞人。九月二十一日,安葬我鲁国小君齐归。冬天,十一月二十日,楚军灭亡蔡国,逮捕蔡国太子有回国,杀了他用来祭祀。
十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平公也。
鲁昭公十一年春天,周历二月,叔弓前往宋国,是为了参加宋平公的葬礼。
景王问于苌弘曰:“今兹诸侯,何实吉?何实凶?”对曰:“蔡凶。此蔡侯般弑其君之岁也,岁在豕韦,弗过此矣。楚将有之,然壅也。岁及大梁,蔡复,楚凶,天之道也。”
周景王向苌弘询问说:“今年在诸侯中哪个吉利?哪个不吉利?”苌弘回答说:“蔡国不吉利。这是蔡灵侯杀死他做国君的父亲的年份,岁星在室宿,蔡君不能过这一关了。楚国将会据有蔡国,但那是积累罪过。岁星到达大梁,蔡国将复国,楚国不吉利,这是上天显示的迹象。”
楚子在申,召蔡灵侯。灵侯将往,蔡大夫曰:“王贪而无信,唯蔡于感,今币重而言甘,诱我也,不如无往。”蔡侯不可。五月丙申,楚子伏甲而飨蔡侯于申,醉而执之。夏四月丁巳,杀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弃疾帅师围蔡。
楚灵王在申地,召见蔡灵侯。灵侯打算前去,蔡国大夫说:“楚王贪婪而不讲信用,只是怨恨蔡国,现在财礼送得重,话又说得甜,是诱骗我们,不如不去。”蔡灵侯不同意。三月十五日,楚灵王在申地埋伏甲士而宴享蔡灵侯,把他灌醉然后逮捕了他。夏四月初七日,杀了他,同时杀死他的七十个士人。楚公子弃疾率领军队包围了蔡国。
韩宣子问于叔向曰:“楚其克乎?”对曰:“克哉!蔡侯获罪于其君,而不能其民,天将假手于楚以毙之,何故不克?然肸闻之,不信以幸,不可再也。楚王奉 孙吴以讨于陈,曰:‘将定而国。’陈人听命,而遂县之。今又诱蔡而杀其君,以围其国,虽幸而克,必受其咎,弗能久矣。桀克有緍以丧其国,纣克东夷而陨其 身。楚小位下,而亟暴于二王,能无咎乎?天之假助不善,非祚之也,厚其凶恶而降之罚也。且譬之如天,其有五材而将用之,力尽而敝之,是以无拯,不可没振。”
韩宣子问叔向说:“楚国会成功吗?”叔向回答说:“会成功吧!蔡灵侯由于杀他的父亲而获罪,因此得不到他:的百姓的拥护,上天将要借楚国的手来处死他,怎么不成功?但我听说,不讲信用而侥幸得到成功,不会有第二次的。过去楚王侍奉孙吴以讨伐陈国,说:‘将安定你们的国家。’陈国人听从命令,结果被吞并成一个县。如今又诱骗蔡国而杀了它的国君,包围它的国家,即使侥幸取得成功,也一定受到它的灾祸,不会长久了。夏桀战胜有缗国而丧失了国家,殷纣战胜东夷而丧失了性命。楚国小,地位又低下,却屡屡比桀、纣二王还横暴,能够没有灾祸吗?上天借助不善的人,不是赐福给他,而是加深他的罪恶来降给他惩罚。而且比方说天,有五种材物而让人加以利用,材力用尽就丢弃它,因此楚国不可拯救了,到最后也不可兴盛了。”
五月甲申,齐归薨,大蒐于比蒲,非礼也。
五月,昭公母亲齐归死了,昭公在比蒲举行盛大阅兵,是不合乎礼的。
孟僖子会邾庄公,盟于祲祥,修好,礼也。
仲孙猩会见邾庄公,在棂祥结盟,缔结友好,这是合乎礼的。
泉丘人有女,梦以其帷幕孟氏之庙,遂奔僖子,其僚从之。盟于清丘之社,曰:“有子,无相弃也。”僖子使助薳氏之簉。反自祲祥,宿于薳氏,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人。其僚无子,使字敬叔。
泉丘人有个女子,梦见用自己的帷帐覆盖孟氏的祖庙,就私奔到仲孙玃那里,她的同伴也跟去。在清丘的社庙盟誓说:“有了儿子,不要抛弃我们。”仲孙玃让她们住在薳氏那地方做妾。从複祥返回,住在薳氏她们那里,和泉丘那个女人生了懿子及南宫敬叔她的同伴没有生儿子,就让她抚养南宫敬叔。
楚师在蔡,晋荀吴谓韩宣子曰:“不能救陈,又不能救蔡,物以无亲,晋之不能,亦可知也已!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
楚军驻在蔡国,晋国荀吴对韩宣子说:“不能救陈国,又不能救蔡国,人们因此不来亲附,晋国的无能,也就可以知道了。作为盟主却不救助灭亡的盟国,又哪里用得着盟主?”
秋,会于厥慭,谋救蔡也。郑子皮将行,子产曰:“行不远。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顺,楚大而不德,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罚之。蔡必亡矣,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三晋人使狐父请蔡于楚,弗许。
秋天,在厥懸会见,是为了商议救援蔡国。郑子皮打算去参加,子产说:“走不远的,无法救援蔡国了。蔡国小却不顺从,楚国大却不道德,上天将抛弃蔡国来使楚国积累罪过,罪过积满就惩罚它,蔡国肯定灭亡了。而且丧失国君却能保住国家的很少。过三年,楚王大约有灾祸了吧?好运和噩运循环往复,楚王的噩运;开始循环了。”晋国人派狐父向楚国请求放过蔡国,楚国不答应。
单子会韩宣子于戚,视下言徐。叔向曰:“单子其将死乎!朝有著定,会有表,衣有禬,带有结。会朝之言,必闻于表著之位,所以昭事序也。视不过结、禬之 中,所以道容貌也。言以命之,容貌以明之,失则有阙。今单子为王官伯,而命事于会,视不登带,言不过步,貌不道容,而言不昭矣。不道,不共;不昭,不从。 无守气矣!”
单成公到戚地会见韩宣子,眼睛朝下看,说话很慢。叔向说:“单子恐怕将死了吧!朝见有规定的位置,会见有一定的标志,衣服有交叉的领子,衣带有系扎的结。朝会时说话的声音,一定要能让每个固定位置上的人听到,这是为了显示事情菏的次序。视线不超过带结和衣领交叉的中间,这是为了引导容貌的端正。言语是用以发布命令的,容貌是用以表明态度的,不当就有缺陷。如今单子作为天子的百官之长,在会见时发布命令,却视线不超过衣带之上,说话的声音传不过一步之外,形貌表现不出威仪,而言语也就不明显突出了。表现不出威仪,别人就不恭敬;说话不突出,别人就不服从。单子没有保持身体的元气了。”
九月,葬齐归,公不戚。晋士之送葬者,归以语史赵。史赵曰:“必为鲁郊。”侍者曰:“何故?”曰:“归,姓也,不思亲,祖不归也。”叔向曰:“鲁公室 其卑乎?君有大丧,国不废蒐。有三年之丧,而无一日之戚。国不恤丧,不忌君也。君无戚容,不顾亲也。国不忌君,君不顾亲,能无卑乎?殆其失国。”
九月,安葬齐归,昭公不伤心。晋国前来送葬的士人,回去把这事告诉史赵,史赵说:“昭公一定会被赶到鲁国的郊野去。”侍从的人间:“什么原因?”史赵说:“他是归氏的儿子,不想念母亲,祖先不会保他的。”叔向说:“鲁国的公室大概要衰落了吧!国君有大丧事,国家不停止阅兵。有三年的服丧,却没有一天的悲伤。家不忧丧事,是不敬畏君主;君主没有悲伤的表情,是不顾念亲人。国家不敬畏国君,国君不顾念亲人,能不衰落吗?恐怕将失去国家。”
冬十一月,楚子灭蔡,用隐大子于冈山。申无宇曰:“不祥。五牲不相为用,况用诸侯乎?王必悔之。”
冬十一月,楚灵王灭亡蔡国,在冈山杀了蔡灵侯的太子用来祭祀。申无宇说:“不吉利。五种牲畜都不互相用来祭祀,何况用诸侯呢?君王一定会后悔。”
十二月,单成公卒。
十二月,单成公死。
楚子城陈、蔡、不羹。使弃疾为蔡公。王问于申无宇曰:“弃疾在蔡,何如?”对曰:“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郑庄公城栎而置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齐桓 公城谷而置管仲焉,至于今赖之。臣闻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羁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国有大城,何如?”对曰: “郑京、栎实杀曼伯,宋萧、亳实杀子游,齐渠丘实杀无知,卫蒲、戚实出献公,若由是观之,则害于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
楚灵王修筑陈国、蔡国、不羹等地的城墙。派公子弃疾担任蔡公。楚王向申无字询问说:“弃疾在蔡地做蔡公,怎么样?”申无宇回答说:“选择儿子没有人比得上父亲,选择臣子没有人比得上国君。郑庄公修建栎城而把子元安置在那里,结果1使昭公不能立为国君。齐桓公修筑谷城而将管仲安置在那里,到现在齐国还依赖它。我听说五种大人物不安置在边远的地方,五种小人物不处在朝廷里。亲近的人不在宫外,客居的人不在宫内。如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王还是稍微警惕点。”楚灵王说:“国家有大城,怎么样?”申无宇回答说:“郑国有京、栎两座大城,结果杀死曼伯;宋国有萧、毫两座大城,结果杀死子游;齐国有渠丘城,结果杀死无知,大肯定会折断,尾巴太大就不能摇摆,这是您知道的。”
昭公十二年
十有二年春,齐高偃帅师纳北燕伯于阳。三月壬申,郑伯嘉卒。夏,宋公使华定来聘。公如晋,至河乃复。五月,葬郑简公。楚杀其大夫成熊。秋七月。冬十月,公子慭出奔齐。楚子伐徐。晋伐鲜虞。
鲁昭公十二年春天,齐国高偃率军队把北燕伯款送到唐地。三月二十七日,郑简公死了。夏天,宋公派华定来鲁国聘问。鲁昭公前往晋国,到达黄河就返回来了。五月,安葬郑简公。楚国杀了它的大夫成熊。秋天七月。冬天十月,公子慭逃亡到齐国。楚灵王攻打徐国。晋国讨伐鲜虞。
十二年春,齐高偃纳北燕伯款于唐,因其众也。
鲁昭公十二年春天,齐国高偃把北燕伯款送人唐地,是因为那里的群众希望他去的缘故。
三月,郑简公卒,将为葬除。及游氏之庙,将毁焉。子大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 矣!’”既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当道者,毁之,则朝而塴;弗毁,则日中而塴。子大叔请毁之,曰:“无若诸侯之宾何!”子产曰:“诸侯之宾,能来 会吾丧,岂惮日中?无损于宾,而民不害,何故不为?”遂弗毁,日中而葬。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礼,无毁人以自成也。”
三月,郑简公死。打算为安葬而清道,到达游氏祖庙,准备拆除它。子太叔让那些清道的徒役手持工具站在那里,而不要拆除,说: “子产经过你们这里时,如頗果问为什么不拆,就说:‘不忍心拆祖庙啊!不过准备拆了。’”照这样之后,子产就让避开了游氏祖庙。有个守墓人的家挡住了送葬的路,拆除它,就可以在早晨下葬;不拆,就要到中午才能下葬。子太叔请求拆了它,说:“不拆的话,把诸侯的来宾怎么办?”子产说:“诸侯的来宾能来参加我国的丧事,难道会怕等到中午?对来宾没有妨害,而老百姓不受损害,为什么不这样做?”就没有拆除,到中午才下葬。君子认为:子产在这件事上懂得礼。礼,就是不损伤别人来成全自己的事。
夏,宋华定来聘,通嗣君也。享之,为赋《蓼萧》,弗知,又不答赋。昭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
夏天,宋国的华定前来鲁国聘问,是为了通报新君继位。鲁国宴享他,为他吟诵《蓼萧》一诗,他不知道这首诗,又不赋诗答谢。叔孙婼说:“他必定会逃亡。宴享的笑语不怀念,宠信荣耀不发扬,美好的德行不知道,共同的福禄不接受,他将凭什么在职位上待到最后?”
齐侯、卫侯、郑伯如晋,朝嗣君也。公如晋,至河乃复。取郠之役,莒人诉于晋,晋有平公之丧,未之治也,故辞公。公子慭遂如晋。
齐景公、卫灵公、郑定公去到晋国,是为了朝见新继位的国君。鲁昭公前往晋国,走到黄河边就返回了。占取郧地的那次战役,莒国人向晋国控诉,晋国有平公的丧事,没有受理这件事,所以辞谢昭公。于是公子慭前往晋国。
晋侯享诸侯,子产相郑伯,辞于享,请免丧而后听命。晋人许之,礼也。
晋昭公设宴款待诸侯,子产辅佐郑定公,推辞参加宴享,请求服丧期满然后听从命令。晋国人答应了他们,这是合于礼的。
晋侯以齐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壶,晋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中之。齐 侯举矢,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亦中之。伯瑕谓穆子曰:“子失辞。吾固师诸侯矣,壶何为焉,其以中俊也?齐君弱吾君,归弗来 矣!”穆子曰:“吾军帅强御,卒乘竞劝,今犹古也,齐将何事?”公孙傁趋进曰:“日旰君勤,可以出矣!”以齐侯出。
晋昭公和齐景公宴饮,苟吴相礼。投壶,晋昭公先投,苟吴说:“有酒像淮河,有肉像高坡,寡君投中,做诸侯的大哥。”投中了。齐景公举起箭,说:“有酒像渑水,有肉像山陵。寡人投中,与君交替兴盛。”也投中了。伯瑕对苟吴说:“您的话不适当。我们本来就做了诸侯的老大,投壶投中了有什么觉得特别的?齐君以为我们国君软弱,回国以后不会再来了。”荀吴说:“我们军队统帅强悍勇猛,士兵争相劝勉,现在还像从前一样,齐国能干什么呢?”公孙傻快步走进,说:“太晚了,君累了,可以出去了。”和齐景公一同出去。
楚子谓成虎若敖之余也,遂杀之。或谮成虎于楚子,成虎知之而不能行。书曰:“楚杀其大夫成虎。”怀宠也。
楚灵王认为成虎是若敖的余党,于是杀了他。有人在楚灵王那里诬陷成虎,成虎知道这事但不能出走。《春秋》记载说:“楚国杀了它的大夫成虎。”这是为了表明成虎因为怀念恩宠而不能出走。
六月,葬郑简公。
六月,安葬郑简公。
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于鲜虞,遂入昔阳。秋八月壬午,灭肥,以肥子绵皋归。
晋国的荀吴假装会合齐军的样子,向鲜虞借路,于是进入昔阳。秋八月初十,灭亡肥国,带了肥国君主绵皋回国。
周原伯绞虐其舆臣,使曹逃。冬十月壬申朔,原舆人逐绞而立公子跪寻,绞奔郊。
周朝的原伯绞虐待他的众臣子,致使他们成群结队逃走。冬十月初一,原地群众驱赶原伯绞,而立了公子跪寻。原伯绞逃往郊地。
甘简公无子,立其弟过。过将去成、景之族,成、景之族赂刘献公。丙申,杀甘悼公,而立成公之孙鰌。丁酉,杀献太子之傅庾皮之子过,杀瑕辛于市,及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老阳子。
甘简公没有儿子,立了他的弟弟甘过。甘过打算去掉成公、景公的族人,族人们贿赂刘献公。二十五日,杀了甘悼公甘过,而立了成公的孙子鰌。二十六日,杀了献太子的师傅庾皮的儿子庾过,在集市上杀了瑕辛,又接连杀了宫嬖绰、王孙没、刘州鸠、阴忌和老阳子。
季平子立而不礼于南蒯。南蒯谓子仲:“吾出季氏,而归其室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费为公臣。”子仲许之。南蒯语叔仲穆子,且告之故。
季平子即位,对南蒯不加礼待,南蒯对公子慭说:“我赶走季氏,把他的家产归还公室,您取代他的地位,我以费邑为领地作为公臣。”公子慭答应了他。南蒯告诉叔仲小,并且告诉他其中的缘故
季悼子之卒也,叔孙昭子以再命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构二家,谓平子曰:“三命逾父兄,非礼也。”平子曰:“然。”故使昭子。昭 子曰:“叔孙氏有家祸,杀适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祸以毙之,则闻命矣。若不废君命,则固有著矣。”昭子朝,而命吏曰:“婼将与季氏讼,书辞无颇。”季孙惧,而归罪于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慭谋季氏。慭告公,而遂从公如晋。南蒯惧不克,以费叛如齐。子仲还,及卫,闻乱,逃介而先。及郊,闻费叛,遂奔齐。
季悼子死的时候,叔孙婼以再命的身份做了卿。到季平子攻打莒国,攻下了,叔孙婼改受三命的封爵。叔仲小想要离间季孙、叔孙两家的关系,对季平子说:“三命超过了父兄,不合乎礼。”季平子说:“是这样。”所以让叔孙婼辞却。叔孙婼说:“叔孙氏有家祸,杀死嫡子立了庶子,所以我才到了这一步。如果是趁家祸来弄倒我,那么我听到命令了;如果不废弃君主的命令,那么本来就有我的位次。”叔孙婼上朝,命令官吏说:“我打算和季氏打官司,诉讼词不要偏颇。”季平子害,就归罪给叔仲小,所以叔仲小、南蒯、公子婼打季氏的主意。公子婼告诉昭公,于是跟随昭公去了晋国。南蒯害怕不能成功,在费邑叛变,前往齐国。公子蜡回国,达卫国,听到发生动乱,丢下副使先逃回国。到达国都郊外时,听说费邑叛变,就逃亡到齐国。
南蒯之将叛也,其乡人或知之,过之而叹,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 之“比”,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 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黄,中之色也。裳,下之饰也。元,善之长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饰。事不善,不得其极。外内倡和为忠,率 事以信为共,供养三德为善,非此三者弗当。且夫《易》,不可以占险,将何事也?且可饰乎?中美能黄,上美为元,下美则裳,参成可筮。犹有阙也,筮虽吉,未也!”
南蒯准备叛变的时候,他的同乡有人知道,走过他门口而叹息,并且说:“真人担心啊!真让人忧愁啊!想得很深远但计划很短浅,身为近臣却志向高远,作为家臣却有国君的谋划,有这样的人才啊!”南蒯泛泛地占卜吉凶,得到《坤》卦变为《比》卦,卦辞说“黄裳元吉”,认为是大吉大利。南蒯拿给子服惠伯看,说: “如果想要干事情,会怎么样?”惠伯说:“我曾学过这个,如果是忠信的事就可以,不然肯定失败。外表坚强内心温顺,这是忠诚;用和顺来进行占卜,这是信用,所以说‘黄色裙裳大吉大利’。黄,是中心的颜色;裳,是下身的服饰;元,是善德的首位。内心不忠,不符合那中心颜色;在下位不恭敬,不符合那服饰;办事不用善德,不符合那准则。外表内心一致就是忠,凭信用办事就是恭,培养三种德行就是善,不是这三种德行就不符合这个卦。况且《周易》不能用来占卜冒险的事,您打算干什么事呢?而且可以符合那服饰吗?中间美就是黄,上边美就是元,下边美则是裳,三者都完成就可以占卜。如果有缺失,占卜即使吉利,也不足为凭。”
将适费,饮乡人酒。乡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乎!从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耻乎!已乎已乎,非吾党之士乎!”
南蒯将去费邑时,招待同乡人喝酒,有个同乡唱歌说:“我有菜圃,却长着杞树啊!跟从我的是大男人啊!离开我的鄙陋不通啊!背弃亲邻的可耻啊!算了吧算了吧,不是我们同党的人啊!”
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闻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谓小待政于朝,曰:“吾不为怨府。”
季平子想让叔孙媾驱逐叔仲小,叔仲小听说了,不敢上朝。叔孙婼命令官吏告诉叔仲小到朝廷等待政事,并说:“我不做怨恨积聚的府库。”
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 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溪,以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级、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 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 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 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 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楚灵王在州来打猎,驻扎在颍尾,派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率军队包围徐国来威胁吴国。楚灵王住在乾溪,作为他们的援兵。天下雪,楚王头戴皮帽,身穿秦国送的复陶衣,披着翠羽披肩,脚穿豹皮靴,手持马鞭而出,仆析父跟随在后。右尹子革晚上求见,楚灵王接见他,脱去帽子、披肩,放下鞭子,和他谈话说:“过去我们先王熊绎,和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一起侍奉康王,四国都有分得的珍宝器物,我国独独没有。现在我派人到成周,请求分得鼎,周王会给我吗?”右尹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吧!从前我们先王熊绎处在偏僻的荆山,乘柴车穿破衣,而开垦荒野,跋涉山林之间以侍奉天子,只有桃木弓、棘木箭来供奉天子的政事。齐国,是天子的舅父;晋国和鲁国、卫国,是天子的同胞兄弟。楚国因此没有徐分得颁赐,而他们都苇不得鼎?”楚灵王说:“过去我们皇祖伯父昆吾住在许国,如今郑国人贪图那里田土的利益而不给我们。我们如果求取,将会给我们吗?”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吧,周王都不吝惜鼎,郑国岂敢吝惜田土?”楚灵王说:“从前诸侯认为我国偏远而只害怕晋国,如今我们大规模修筑陈国、蔡国和两个不羹等城池,它们兵车都有一千辆,中间有您的功劳,诸侯会害怕我国吗?”子革回答说:“会害怕君王吧!单这四个城邑,就足以让人害怕了,又加上楚国全国,岂敢不怕君王呢?”
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钅戚铋,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 出,吾刃将斩矣。”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 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 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 克,以及于难。
工尹路请求说:“君王命令削圭玉来装饰斧柄,谨敢请求发布命令。”楚灵王进去察看。析父对子革说:“您是楚国的希望,今天和君王谈话像回音应和一样对答如流,国家将怎么办?”子革说:“磨利了Jg刃等着,君王出来,我的刀刃将砍去非分之想。”楚灵王出来,又开始谈话。左史倚相快步走过,楚灵王说:“这是个好史官,您要好好对待他。这个人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子革回答说:“我曾经向他询问过,过去周穆王想要放纵自己的欲望,周游天下,打算在天下都必留下车印马迹。祭公谋父作《祈招》一诗,来制止穆王的欲望,穆王因此能在祗宫得到善终。我问他这首诗,他却不知道,如果问更远的事,又哪能知道呢?”楚灵王说:“您知道吗?”子革回答说:“能知道。那首诗说:‘祈求明德安祥和悦,以宣扬美好的声誉。想念我们君王的仪度,好像美玉,如同金。表现人民的力量,而没有纵欲的私心。’”楚灵王向子革作揖,进入内室,送给他食物不吃,睡觉睡不着,一连几天,不能克制自己,因而后来遭到祸难。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谿?”
孔子说:“古时候有记载说:‘克制自己回归礼仪,就是仁。’说得确实好啊!楚灵王能够像这样的话,难道会在乾溪受到屈辱?”
晋伐鲜虞,因肥之役也。
晋国攻打鲜虞,是趁着灭亡肥国的战役而顺路进攻。
昭公十三年
十有三年春,叔弓帅师围费。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杀其君虔于乾溪。楚公子弃疾杀公子比。秋,公会刘子、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 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平丘。八月甲戌,同盟于平丘。公不与盟。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归。公至自会。蔡侯庐归于蔡。陈侯吴归于陈。冬十月,葬 蔡灵公。公如晋,至河乃复。吴灭州来。
鲁昭公十三年春天,叔弓率领军队包围费邑。夏四月,楚国的公子比从晋国回到楚国,在乾溪杀了他们的君主楚灵王。楚公子弃疾杀了公子比。秋天,昭公在平丘会见刘献公、晋昭公、齐景公、宋元公、卫灵公、郑定公、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等。八月初七日,在平丘共同盟誓。昭公没参加盟誓。晋国人拘捕季平子带回国。昭公从盟会回到鲁国。蔡平公回到蔡国,陈惠公回到陈国。冬十月,安葬蔡灵公。昭公前往晋国,到达黄河就回国了。吴国灭亡州来。
十三年春,叔弓围费,弗克,败焉。平子怒,令见费人执之以为囚俘。冶区夫曰:“非也。若见费人,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费 来如归,南氏亡矣,民将叛之,谁与居邑?若惮之以威,惧之以怒,民疾而叛,为之聚也。若诸侯皆然,费人无归,不亲南氏,将焉入矣?”平子从之,费人叛南 氏。
鲁昭公十三年春天,叔弓包围费邑,没有攻下,被费邑人打败了。季平子发怒,命令看见费邑人就抓住他们作为俘虏囚禁起来。冶区夫说:“不对。如果看见费邑人,受寒的人给他衣穿,挨饿的人给他饭吃,做他们的好主子,供给他们缺乏的东西。费邑人像回家一样前来亲附,南氏就灭亡了。百姓将要背叛他,他还与谁居守费邑呢?如果用威势吓唬他,用愤怒威胁他,百姓怀恨而背叛您,就是替他聚集百姓了。如果诸侯都像这样,费邑人没有归附的地方,不亲附南氏,还会归人到哪里去呢?”季平子听从了他的话,费邑人背叛了南蒯。
楚子之为令尹也,杀大司马薳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夺薳居田;迁许而质许围。蔡洧有宠于王,王之灭蔡也,其父死焉,王使与於守而行。申之会,越大夫戮 焉。王夺斗韦龟中犨,又夺成然邑而使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许围、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礼也。因群丧职之族,启越大夫常寿过作乱, 围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楚灵王做令尹时,杀了大司马薳掩,然后夺取了他的家财。到即位以后,夺取了薳居的田土,迁走许地的人而把许围作为人质。蔡洧在楚灵王面前很得恩宠,楚灵王灭亡蔡国的时候,他的父亲死于这次事件中,楚灵王让他参与守卫蔡国然后出到乾溪。申地盟会中,越国大夫受到屈辱。楚灵王夺取了斗韦龟的封邑中犨,又夺取了成然的封邑而让他做郊邑尹。成然过去侍奉蔡公,所以薳氏的族人以及薳居、许围、蔡洧、成然等,都是楚灵王所不加礼遇的人,他们利用一群丧失职位的人的亲族,策动越国大夫常寿过作乱,包围固城,攻克息舟,筑城而驻扎在那里。
观起之死也,其子从在蔡,事朝吴,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请试之。”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皙,及郊,而告之情,强与之盟,入袭蔡。蔡公将食,见之而逃。观从使子干食,坎,用牲,加书,而速行。己徇于蔡曰:“蔡公召二子,将纳之,与之盟而遣之矣,将师而从之。”蔡人聚,将执之。辞曰:“失贼成军, 而杀余,何益?”乃释之。朝吴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则如违之,以待所济。若求安定,则如与之,以济所欲。且违上,何适而可?”众曰:“与之。”乃奉蔡 公,召二子而盟于邓,依陈、蔡人以国。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弃疾、蔓成然、蔡朝吴帅陈、蔡、不羹、许、叶之师,因四族之徒,以入楚。
观起死的时候,他的儿子观从在蔡国,侍奉朝吴,说:“现在不重封蔡国,蔡国就不能恢复了。请让我试一下。”就用蔡公的名义召见子干、子皙,他们到达郊外,就告诉他们实情,强行与他们结盟,然后进入都城袭击蔡宫。蔡公正准备吃饭,看见他们就逃走了,埋入牺牲,把盟书放在上面,就迅速让他走了。自己则在蔡国公开宣示说:“蔡公召见子干、子皙二人,打算把他们送回楚国,已经和他们结盟并且派遣他们走了,正打算率军队跟上去。”蔡国人围拢来,准备抓住观从。观从解释说:“作乱的人已经逃跑,乱军已经组成,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就放了他。朝吴说:“你们几位如果能为楚灵王献身或逃亡。就当违背蔡公,来等待事情的结果。如果要求安定,就应当赞助他,以成全他的愿望。况且违背主上,将何所适从呢?”众人说:“赞助他。”于是侍奉蔡公,召见子干、子皙二人在邓地盟誓,利用复国的心理发动依靠陈国人、蔡国人。楚国的公子、公子黑肱、公子弃疾、蔓成然、蔡国的朝吴率领陈国、蔡国、不羹许国、叶国地的军队,依靠四族的众人进入楚国。
及郊,陈、蔡欲为 名,故请为武军。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请藩而已。”乃藩为军。蔡公使须务牟与史卑先入,因正仆人杀大子禄及公子罢敌。公子比为王,公子黑肱为令尹,次于鱼陂。公子弃疾为司马,先除王宫。使观从从师于乾溪,而遂告之,且曰:“先归复所,后者劓。”师及訾梁而溃。
到达郊外,陈国、蔡国想要表明出兵的名义,所以请求修筑壁垒。蔡公知道了,说:“我们希望迅速攻人,而且役人已经疲惫,请编起篱笆就算了。”就编篱笆围成军营。蔡公派须务牟和史獐首先进入楚都,依靠贴身仆人杀死了太子禄和公子罢敌。公子比做令尹,驻扎在鱼陂。公子弃疾做司马,先清除楚国王宫。派观从到乾溪去劝降楚军,乘便告诉他们形势,并且说:“先回去的恢复官位俸禄,后回去的受劓刑。”军队到达訾梁就溃散了。
王闻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车下,曰:“人之爱其子也,亦如余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无子,知挤于沟壑矣。”王曰:“余杀人子多矣,能无及此 乎?”右尹子革曰:“请待于郊,以听国人。”王曰:“众怒不可犯也。”曰:“若入于大都而乞师于诸侯。”王曰:“皆叛矣。”曰:“若亡于诸侯,以听大国之 图君也。”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焉。”然丹乃归于楚。
楚灵王听到各位公子死亡的消息,自己从车上摔下来,说:“别人爱他自己的儿子,也像我一样吗?”侍从的人说:“有比您更过分的,小人年老而没有儿子,知道将被弃尸沟壑了。”楚王说:“我杀别人的儿子也算多了,能不落到这一步吗?”右尹子革说:“请君王在郊外等待,以听从国内人民的意见。”楚王说:“众怒不可触犯。”子革说:“或许可以进驻一个大都邑然后向诸侯请求救兵。”楚王说:“都已经叛离我们了。”子革说:“或许可以逃亡到诸侯那里,以听从大国为君王谋划。”楚王说:“大福不会两次降临,只是自取辱没罢了。”子革于是回到楚国去了。
王沿夏,将欲入鄢。芋尹无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诛,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 弃,吾其从王。”乃求王,遇诸棘围以归。夏五月癸亥,王缢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楚灵王沿着夏水,打算进入鄢地。芋尹无宇的儿子申亥说:“我父亲两次违犯王命,君王没有诛杀,恩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呢?对君王不可狠心违背,恩惠 :不可抛弃,我还是跟着君王。”就寻找楚灵王。在棘闱遇到楚王而一起回申亥家。夏五月二十五日,楚灵王在申亥家自缢身亡,申亥以自己的两个女儿作为殉葬而埋葬了他。
观从谓子干曰:“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也。”子干曰:“余不忍也。”子玉曰:“人将忍子,吾不忍俟也。”乃行。
观从对子干说:“不杀公子弃疾,即使得到国家,还是会遭到祸乱。”子干说:“我不能狠心。”观从说:“人家将忍心的,我不忍心待下去了。”就走了。
国每夜骇曰:“王入矣!”乙卯夜, 弃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国人大惊。使蔓成然走告子干、子皙曰:“王至矣!国人杀君司马,将来矣!君若早自图也,可以无辱。众怒如水火焉,不可为 谋。”又有呼而走至者曰:“众至矣!”二子皆自杀。
都城常常在夜里有人惊叫说:“君王进入国都了!”十七日晚上,公子弃疾派人到处奔走呼喊说:“君王到了!”国都内的人大为惊恐。又派蔓成然跑去报告子干、顯哲说:“君王到了,国都的人杀了您的司马,将要杀来了。您如果早点考虑自己,可以不致蒙受羞辱。众人的愤怒好像水火,是没法子可想的。”又有人喊叫着跑来国都的众人到了!“子干、子皙二人就都自杀。
丙辰,弃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干于訾,实訾敖。杀囚,衣之王服而流诸汉,乃取而葬之,以靖国人。使子旗为令尹。
十八日,弃疾即位,改名叫熊居。把子干埋葬在訾地,称为訾敖。杀死一个囚犯,给他穿上国君的衣服而将他放在汉水中漂流,然后捞取尸体埋葬,来安定国内的人。让蔓成然做令尹。
楚师还自徐,吴人败诸豫章,获其五帅。
楚国军队从徐国回来,吴国人在豫章打败了楚军,俘获了他们的五个将帅。
平王封陈、蔡,复迁邑,致群赂,施舍宽民,宥罪举职。召观从,王曰:“唯尔所欲。”对曰:“臣之先,佐开卜。”乃使为卜尹。
楚平王重建陈国、蔡国,让迁走的邑人返回来,把诸侯贡献的财货颁赐给有功人员,广泛施舍,减轻人民负担,赦免罪人,举拔被废弃的官员。召见观从,平王说:“只要你所希望的,我都听从你。”观从回答说:“我的先人辅佐卜师。”就让他做了卜尹。
使枝如子躬聘于郑,且致犨、栎之田。事毕,弗致。郑人请曰:“闻诸道路,将命寡君以犨、栎,敢请命。”对曰:“臣未闻命。”既复,王问犨、栎。降服而对,曰:“臣过失命,未之致 也。”王执其手,曰:“子毋勤。姑归,不谷有事,其告子也。”他年芋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
派枝如子躬到郑国聘问,并且送还犨地、栎地的田土。聘问结束,没有送还。郑国人请求说:“听路途传闻,打算把犨地、栎地赐给寡君,斗胆请求命令。”枝如子躬回答说:“下臣没有听到命令。”回国复命以后,楚平王问到犨地、栎地的事,枝如子躬脱去上衣回答说:“下臣有罪,违背君命,没有送还。”平王握住他的手说:“您不要委屈自己,暂且回去,我有事的话,将告诉您的。”
初,灵王卜,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龟,诟天而呼曰:“是区区者而不余畀,余必自取之。”民患王之无厌也,故从乱如归。
当初,楚灵王卜问说:“我希望得到天下。”占卦不吉利,就把龟甲扔掉,责骂上天而喊道:“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都不给我,我一定自己争取到它。”老百姓忧虑王的不满足,所以跟随叛乱的人就像回家一样。
初,共王无冢适,有宠子五人,无適立焉。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请神择于五人者,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见于群望,曰:“当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谁 敢违之?”既,乃与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使五人齐,而长入拜。康王跨之,灵王肘加焉,子干、子皙皆远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厌纽。斗韦龟属成然 焉,且曰:“弃礼违命,楚其危哉!”
起初,楚共王没有嫡长子,有五个宠爱的庶子,他们中间不知立哪个好。于是大规模祭祀各名山大川,祈求说:“请神灵在五个人中选择,让他主持国家。”就在中将玉璧展现给名山大川的神灵,说:“面对玉璧而拜祭的人,就是神灵所立的人,谁敢违背?”望祭结束,就和巴姬秘密地将玉璧埋在祖庙的庭院里,让五个人斋戒,然后伍璧上,灵王胳臂压在玉壁上,子干、子皙都离得很远。平王年幼,抱着进来,两次拜祭,都压在璧纽上。斗韦龟把蔓成然嘱托给平王,并且说:“抛弃礼仪违背天命,楚国将危险啊!”
子干归,韩宣子问于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而 无人,一也;有人而无主,二也;有主而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干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达者,可谓无人。族尽亲叛, 可谓无主。无衅而动,可谓无谋。为羁终世,可谓无民。亡无爱征,可谓无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难以弑旧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 蔡,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羋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获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宠 贵,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难,谁能害之?子干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其贵亡矣,其宠弃矣,民无怀焉,国无与 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僖。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有莒、卫以为外主,有国、高 以为内主。从善如流,下善齐肃,不藏贿,不从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厌,是以有国,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好学而不贰,生十七年, 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 民从而与之。献无异亲,民无异望,天方相晋,将何以代文?此二君者,异于子干。共有宠子,国有奥主。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而不送,归楚而不逆,何以冀国?”
干回国,韩宣子问叔向说:“子干大概会成功吧?”叔向回答说:“难。”宣子说:“憎恶相同而互相需求,好像商人追求利润一样,有什么难的?”叔向回答说:“没有人与他爱好相同,谁会与他有共同的憎恶呢?取得国家政权有五件难事:有宠贵的地位却没有贤人,这是一;有了贤人却没有内主,这是二;有内主却没有谋略,这是三;有谋略却没有民众,这是四;有民众却没有德行,这是五。子干在晋国十三年了,晋、楚两国追随他的人,没听说过有贤达的人,可说是无人。族人灭尽,亲人叛离,可说是无主。没有可乘之机就行动,可说是无谋。一生客居别国,可说是无民。逃亡在外而谁也没有怀念的表现,可说是无德。楚王暴虐但并不令人畏惧,楚国如果以子干为国君,具有以上五件难事而杀死原有君主,谁能帮助他成功?拥有楚国的人,恐怕是公子弃疾吧?统治着陈、蔡两地,方城山以外的地方也属于他。苛暴邪恶的事没有发生,盗贼潜伏隐藏,人民的个人愿望不加违背,老百姓没有怨恨之心。先祖神灵任命他,国内人民信任他,芈姓一旦有王位纷乱,一定是小儿子立为国君,这是楚国的常规。得到神灵保佑,这是一;拥有民众,这是二;具有美德,这是三;受宠而显贵,这是四;处于常规,这是五。有五个有利条件来去掉五件难事,谁能危害他?子干的官职,就是个右尹;要说地位宠贵,不过是庶;按神灵所命令的,则又远离玉璧。他的显贵丧失了,他的宠信丢掉了,老百姓对他不怀念,朝廷内没有人帮助他,将凭什么立为国君?”韩宣子说:“齐桓公、晋文公不也是这样吗?”叔向回答说:“齐桓公是卫姬的儿子,受到齐僖公的宠爱,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作为辅佐,有莒国、卫国作为外援,有国氏、高氏作为内应。追随善德好像流水一样,谦恭地对待善人专一虔诚,不收取贿赂,不放纵欲望,施舍不知疲倦,追求善德不满足,因此而享有国家,不也是应该的吗?我们的先君文公,是狐季姬的儿子,得到献公的宠爱。喜爱学习而不三心二意,出生十七年,得到五个人才。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作为心腹,有魏筚、贾佗作为左右手,有齐国、宋国、秦国、楚国作为外援,有栾氏、邰氏、狐氏、先氏作为内应。流亡十九年,守志向更加坚定。惠公、怀公抛弃人民,人民就跟从而且赞助文公。献公没有别的亲人,老百姓没有别的希望,上天正佑助晋国,将用谁代替文公?这两位国君,和子干不一样。共王有宠爱的儿子,国内有高深莫测的君主,对百姓没有施予,在外没有援助,离开晋国而不送行,回到楚国而不迎接,凭什么希冀享有楚国?”
晋成虒祁,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为取郠故,晋将以诸侯来讨。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并征会,告于吴。秋,晋侯会吴子于良。水道不可,吴子辞,乃还。七月丙寅,治兵于邾南,甲车四千乘,羊舌鲋摄司马,遂合诸侯于平丘。
晋国的虒祁宫落成,诸侯中前去朝见而回国的都有了二心。因为鲁国占取郠地的缘故,晋国打算率诸侯前来讨伐。叔向说:“对诸侯必须显示一下威力。”就遍召诸侯会见,并且告诉吴国。秋天,晋昭公到良王,水路不通,吴王辞谢不见,晋昭公就回国了。二月二十九日,晋国在邾国南部进行军事演习,出动战车四辆,羊舌鲋代理司马,就在平丘会合诸侯。
子产、子大叔相郑伯以会。子产以幄幕九张行。子大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损焉。及会,亦如之。
子产、子太叔陪同郑定公参加会见。子产带了九顶帐幕出发。子太叔带了四十顶,然后又感到后悔,每次住宿都减少一些,等到会见时,也和子产一样多了。
次于卫地,叔鲋求货于卫,淫刍荛者。卫人使屠伯馈叔向羹,与一箧锦,曰:“诸侯事晋,未敢携贰,况卫在君之宇下,而敢有异志?刍荛者异于他日,敢请 之。”叔向受羹反锦,曰:“晋有羊舌鲋者,渎货无厌,亦将及矣。为此役也,子若以君命赐之,其已。”客从之,未退,而禁之。
驻扎在卫国境内,羊舌鲋向卫国索取财货,放纵手下割草打柴的人。卫国人派屠伯送给叔向肉羹,给他一箱锦缎,说:“诸侯侍奉晋国,不敢怀有二心,何况卫国在君王的屋檐下,岂敢有别的想法?割草打柴的人行为和往日不一样,请求制止他们。”叔向接受肉羹退回锦缎,说:“晋国有羊舌鲋这个人,贪求财货不满足,也将要遭到祸难了。对于这件事情,您如果以君王的名义赐给他这箱锦缎,就将了结吉了。”屠伯听从了叔向的话,还没退出去,羊舌鲋就禁止了割草打柴人的胡作非为。
晋人将寻盟,齐人不可。晋侯使叔向告刘献公曰:“抑齐人不盟,若之何?”对曰:“盟以厎信。君苟有信,诸侯不贰,何患焉?告之以文辞,董之以武师,虽齐不许,君庸多矣。天子之老,请帅王赋,‘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迟速唯君!”
晋国人打算重温过去的盟约,齐国人不答应。晋昭公派叔向告诉周朝卿士刘献公说:“齐国人不肯结盟,怎么办?”刘献公回答说:“盟约是用来表明信用的,君侯如果有信用,诸侯没有二心,担心什么呢?用文辞警告他们,用威武的军队监督他们,即使齐国不答应,君侯的功效也大了。天子的卿士请求率领天子的军队,‘十辆大兵车,在前面开路。’进攻时间的早晚只听君侯的。”
叔向告于齐,曰:“诸侯求盟,已在此矣。今君弗利,寡君以为请。”对曰:“诸侯讨贰,则有寻盟。若皆用命,何盟之寻?”叔向曰:“国家之败,有事而无业,事则不经。有业而无礼,经则不序。有礼而无威,序则不共。有威而不昭,共则不明。不明弃共,百事不终,所由倾覆也。是故明王之制,使诸侯岁聘以志业,间朝以讲礼,再朝而会以示威,再会而盟以显昭明。志业于好,讲礼于等。示威于众,昭明于神。自古以来,未之或失也。存亡之道,恒由是兴。晋礼主盟,惧有不治。奉承齐犠,而布诸君,求终事也。君曰:‘余必废之,何齐之有?’唯君图 之,寡君闻命矣!”齐人惧,对曰:“小国言之,大国制之,敢不听从?既闻命矣,敬共以往,迟速唯君!”
叔向转告齐国,说:“诸侯请求结盟,已经在这里了。现在君侯不认为有利,寡君以此作为请求。”齐国人回答说:“诸侯讨伐有二心的国家,才有重温旧盟的必要。如果都听从命令,还重温什么旧盟?”叔向说:“国家的衰败,在于有朝聘会盟之事而不遵守贡赋的职责,事情也就不能经常;遵守贡赋的职责而不讲礼节,经常了也不会有次序;有礼节而没有威严,有了次序也不会恭敬;有了威严而不发扬,即使恭敬也不能昭告神灵。不能昭告神灵而又失去恭敬,什么事也不会有结果,这就是国家倾覆的原因。所以英明君主的制度,是让诸侯每年聘问以记住贡赋的职责,隔两年朝觐一次以复习礼仪,两次朝觐然后会见一次以显示威严,两次会见然后结盟以昭告神灵表明信义。在友好中记住贡赋的职责,在等级次序中复习礼仪,向民,众显示威严,向神灵表明信义,自古以来,从没有缺失。国家存亡的道理,常常由这里产生。晋国按礼仪主持结盟,害怕办理不好,才奉献盟祭的牺牲,展示于君侯之前,为的是获得事情的圆满结果。君侯却说‘我一定废除它’,那还有什么结盟呢?请君侯考虑一下,寡君听到命令了。”齐国人害怕,回答说:“小国说一说,大国加以裁夺,岂敢不听从?已经听到命令了,一定会恭敬地前去赴会,早晚听凭君侯决定。”
叔向曰:“诸侯有间矣,不可以不示众。”八月辛未, 治兵,建而不旆。壬申,复旆之。诸侯畏之。
叔向说:“诸侯与我们有隔阂了,不可不向他们显示一下威力。”八月初四日,举行练兵演习,竖起旌旗但不缀饰飘带。初五日,又加上飘带。诸侯对此感到害怕。
邾人、莒人愬于晋,曰:“鲁朝夕伐我,几亡矣。我之不共,鲁故之以。”晋侯不见公,使叔向来辞曰:“诸侯将以甲戌盟,寡君知不得事君矣,请君无勤。” 子服惠伯对曰:“君信蛮夷之诉,以绝兄弟之国,弃周公之后,亦唯君。寡君闻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乘在,虽以无道行之,必可畏也,况其率道,其 何敌之有?牛虽瘠,偾于豚上,其畏不死?南蒯、子仲之忧,其庸可弃乎?若奉晋之众,用诸侯之师,因邾、莒、杞、鄫之怒,以讨鲁罪,间其二忧,何求而弗克?”鲁人惧,听命。
邾国人、莒国人向晋国控告说:“鲁国总是攻打我们,差不多要被它灭亡了。我们不能进贡,就是鲁国的缘故。”晋昭公不接见鲁昭公,派叔向前来辞谢说:“诸侯将在初七日结盟,寡君知道不能侍奉君侯了,请君侯不必劳驾。”子服惠伯回答说:“君侯相信蛮夷的控诉,来断绝兄弟之国,抛弃周公的后代,也只好听凭君侯。寡君听到命令了。”叔向说:“寡君有战车四千辆在那里,即使用兵无道,也必定令人畏惧。何况遵循道义,有什么可以抵挡的呢?牛即使瘦,仆倒在小猪上,难道还怕压不死?南蒯、子仲的忧虑,难道可以丢开吗?如果率领晋国的大众,使用诸侯的军队,凭借邾、莒、杞、鄫等愤怒,来讨伐鲁国的罪行,乘你们忧虑南蒯、子仲二人的机会,要什么得不到?”鲁国人害怕,只好听从命令。
甲戌,同盟于平丘,齐服也。令诸侯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子产命外仆速张于除,子大叔止之,使待明日。及夕,子产闻其未张也,使速往,乃无所张矣。
初七日,诸侯在平丘一起会盟,这是因为齐国服从了。晋国命令诸侯中午到达盟会场地。初六日,朝见晋国退回,子产就命令外仆赶快到盟会场地去张设帐幕,子太叔制止了外仆,让他等到第二天。到傍晚时,子产听说外仆没有张设帐幕,派他迅速前往,但就没有地方可以张设了。
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 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修盟,存小国也。贡献无及,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 昏,晋人许之。
到盟会时,子产争论贡赋的轻重次第,说:“过去天子确定贡赋次第,按地位决定轻重,地位尊贵的贡赋重,这是周朝的制度。地位卑下而贡赋重的,这是甸服。郑定公的爵位,是男服,却让我们跟着公侯缴纳贡赋,担心不能如数供给,大胆以此作为请求。诸侯息养兵卒,喜欢用来行事,使者传达的命令没有哪个月不到来,贡赋没有限度,小国有所缺少,这就是获罪的原因。诸侯重修旧盟,是为了使小国得以生存。贡赋没有限度,小国灭亡的日子很快到来。决定存亡的规定,将在于今天了。”从中午开始争论,到了晚上,晋国人才答应了。
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
结盟之后,子太叔怪罪子产说:“诸侯如果来讨伐,难道可以轻易对付吗?”子产说:“晋国政权由许多豪门掌握,他们三心二意苟且偷安还来不及,有什么空闲来讨伐?国家不争强也会受欺陵,那还算个什么国家?”
公不与盟。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幕蒙之,使狄人守之。司铎射怀锦,奉壶饮冰,以蒲伏焉。守者御之,乃与之锦而入。晋人以平子归,子服湫从。
鲁昭公没有参加结盟。晋国人逮捕季平子,用幕布蒙住他,派狄人看守。司铎射怀里揣着锦缎,捧着水壶去给他喝冰水,而偷偷爬过去。看守阻挡他,就送给他锦缎然后进去了。晋国人带了季平子回国,子服惠伯跟着去了。
子产归,未至,闻子皮卒,哭,且曰:“吾已,无为为善矣,唯夫子知我!”
子产回国,还未到达,听说子皮死了,边哭边说:“我完了!没有人替我出好主意了。只有他老人家了解我。”
仲尼谓:“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诗》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求乐者也。”且曰:“合诸侯,艺贡事,礼也。”
孔子说,“子产在这次盟会的行动中,足以做国家的基石了。《诗》说:‘君子欢乐,做国家的墙脚。’子产,就是君子中追求欢乐的人。”并且说:“会合诸侯,制定贡赋的限度,是合乎礼的。”
鲜虞人闻晋师之悉起也,而不警边,且不修备。晋荀吴自著雍以上军侵鲜虞,及中人,驱冲竞,大获而归。
鲜虞人听说晋国军队全部出动,因而不对边境加以警戒,并且不修治武器装备。晋国苟吴从著雍率上军侵袭鲜虞,到达中人那地方,驾着冲车与鲜虞人追逐,俘获多战利品回国。
楚之灭蔡也,灵王迁许、胡、沈、道、房、申于荆焉。平王即位,既封陈、蔡,而皆复之,礼也。隐大子之子庐归于蔡,礼也。悼大子之子吴归于陈,礼也。
楚国灭亡蔡国的时候,楚灵王将许国、胡国、沈国、道地、房地、申地的人民迁到楚国境内。楚平王即位时,既已重建陈国。蔡国,就都让他们迂回原地,这是合于礼的。让隐太子的儿子公子庐回到蔡国,这是合于礼的。让悼太子的儿子公子吴回到陈国,这也是合于礼的。
冬十月,葬蔡灵公,礼也。
冬十月,安葬蔡灵公,这是合于礼的。
公如晋。荀吴谓韩宣子曰:“诸侯相朝,讲旧好也,执其卿而朝其君,有不好焉,不如辞之。”乃使士景伯辞公于河。
鲁昭公前往晋国。苟吴对韩宣子说:“诸侯互相朝聘,是重温过去的友好。逮捕他们的卿却让他们的君主来朝聘,这是不友好的,不如辞谢他们。”就派士景伯到黄河边去辞谢鲁昭公。
吴灭州来。令尹子期请伐吴,王弗许,曰:“吾未抚民人,未事鬼神,未修守备,未定国家,而用民力,败不可悔。州来在吴,犹在楚也。子姑待之。”
吴国灭亡州来,令尹子期请求攻打吴国,楚平王不答应,说:“我没有安抚人,民,没有侍奉鬼神,没有修治守卫国家的装备,没有安定国家及家族,却去使用百姓的力量,失败了来不及后悔。州来在吴国,就像在楚国一样,您暂且等等吧。”
季孙犹在晋,子服惠伯私于中行穆子曰:“鲁事晋,何以不如夷之小国?鲁,兄弟也,土地犹大,所命能具。若为夷弃之,使事齐、楚,其何瘳于晋?亲亲,与 大,赏共、罚否,所以为盟主也。子其图之。谚曰:‘臣一主二。’吾岂无大国?”穆子告韩宣子,且曰:“楚灭陈、蔡,不能救,而为夷执亲,将焉用之?”乃归季孙。
季平子还在晋国,子服惠伯私下对荀吴说:“鲁国侍奉晋国,凭哪一点不如夷人的小国?鲁国,是兄弟国家,土地还很辽阔,你们命令进贡的物品都能具备。如果为了夷人而抛弃它,让它侍奉齐国或楚国,对于晋国难道有什么好处?亲近亲族国家,赞助土地辽阔的国家,赏赐能供奉赋贡的国家,惩罚不能供奉的国家,这就是能作为盟主的原因。您还是考虑一下吧!俗话说:‘一臣两主。’我们难道没有别的大国可以侍奉?”苟吴告诉韩宣子,并且说:“楚国灭亡陈、蔡,我们不能救援,却替夷人逮捕亲人,这有什么用?”就把季平子放回去。
惠伯曰:“寡君未知其罪,合诸侯而执其老。若犹有罪,死命可也。若曰无罪而惠免之,诸侯不闻,是逃命也,何免之?为请从君惠于会。”宣子患之,谓叔 向曰:“子能归季孙乎?”对曰:“不能。鲋也能。”乃使叔鱼。叔鱼见季孙曰:“昔鲋也得罪于晋君,自归于鲁君。微武子之赐,不至于今。虽获归骨于晋,犹子 则肉之,敢不尽情?归子而不归,鲋也闻诸吏,将为子除馆于西河,其若之何?”且泣。平子惧,先归。惠伯待礼。
惠伯说:“寡君不知道自己的罪过。会合诸侯却抓了他们的卿,如果有罪,奉命而死可以。如果说无罪而恩准释放,诸侯没听说,这是逃避命令,算是什么释放?请求在诸侯盟会上接受君侯的恩惠。”韩宣子担心这件事,对叔向说:“您能使季平子回去吗?”叔向回答说:“不能。羊舌鲋能。”于是派羊舌鲋去。羊舌鲋见到季平子说:‘只好自己归附贵君。如果没有您祖父武子的恩赐,我到不了今天。虽然我这把老骨头得以回到晋国,还是等于您让我得到再生,岂敢不尽心回报?让您回去却不回去,我从官吏那儿听说,将在西河替您修所房子,那将怎么样?“羊舌鲋边说边哭起来。季平子害怕,先回国了。惠伯留下等待按礼迷。
昭公十四年
十有四年春,意如至自晋。三月,曹伯滕卒。夏四月。秋,葬曹武公。八月,莒子去疾卒。冬,莒杀其公子意恢。
鲁昭公十四年春天,季平子从晋国回到鲁国。三月,曹武公滕死了。夏四月。秋天,安葬曹武公。八月,莒国著丘公去疾死了。冬天,莒国杀了它的公子意恢。
十四年春,意如至自晋,尊晋罪己也。尊晋、罪己,礼也。
鲁昭公十四年春天,季平子从晋国回到鲁国,《春秋》这样记载是尊重晋国而归罪本国。尊重晋国归罪本国,这是合乎礼的。
南蒯之将叛也,盟费人。司徒老祁、虑癸伪废疾,使请于南蒯曰:“臣愿受盟而疾兴,若以君灵不死,请待间而盟。”许之。二子因民之欲叛也,请朝众而盟。 遂劫南蒯曰:“群臣不忘其君,畏子以及今,三年听命矣。子若弗图,费人不忍其君,将不能畏子矣。子何所不逞欲?请送子。”请期五日。遂奔齐。侍饮酒于景 公。公曰:“叛夫?”对曰:“臣欲张公室也。”子韩皙曰:“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司徒老祁、虑癸来归费,齐侯使鲍文子致之。
南蒯将要叛变的时候,和费地人结盟。司徒老祁、虑癸假装发病,派人向南蒯求说:“下臣愿意接受盟约但疾病发作,要是托君主的福不死,请等病好转再结盟。”南蒯答应了。这两人趁老百姓想要背叛南蒯的机会,请求让民众前来朝见而盟。于是劫持南蒯说:“下臣们没有忘记他们的君主,只是害怕您到现在,服从您的命令三年了。您如果不考虑,费邑人不忍心他们的君主,将不再害怕您了。您什么地方不能满足欲望呢?请让我们把您送走吧!”南蒯请求给五天期限,于是逃奔到齐国。南蒯侍奉齐景公喝酒,齐景公说:“叛徒!”南蒯回答说:“下臣想要扩:公室势力啊!”子韩皙说:“作为家臣却想要扩大公室势力,罪过没有比这大的了。”司徒老祁、虑癸前来把费邑归还鲁国,齐景公让鲍文子来送还费邑。
夏,楚子使然丹简上国之兵于宗丘,且抚其民。分贫,振穷;长孤幼,养老疾,收介特,救灾患,宥孤寡,赦罪戾;诘奸慝,举淹滞;礼新,叙旧;禄勋,合亲;任良,物官。使屈罢简东国之兵于召陵,亦如之。好于边疆,息民五年,而后用师,礼也。
夏天,楚平王派然丹在宗丘选拔检阅西部地区的部队,同时安抚那里的百姓。施予救济贫困,抚育幼小孤儿,奉养老弱病残,收容单身民众,救助受灾人家,宽免鳏夫寡妇的赋税,赦免罪人的刑罚,追究查办奸恶,推举埋没的人才。礼待新人安排旧人,奖赏功炭,任用贤良物色官员。派屈罢到召陵选拔检阅东部地区的军队,做法也和西部一样。与四边接壤的邻国友好,让老百姓休养生息五年,然后再用兵,这是合于礼义的。
秋八月,莒著丘公卒,郊公不戚。国人弗顺,欲立著丘公之弟庚舆。蒲余侯恶公子意恢而善于庚舆,郊公恶公子铎而善于意恢。公子铎因蒲余侯而与之谋曰:“尔杀意恢,我出君而纳庚舆。”许之。
秋八月,莒国著丘公死了。儿子郊公不悲伤。国内人民不顺从他,想要立著丘公的弟弟庚舆。蒲余侯讨厌公子意恢而喜欢庚舆,郊公讨厌公子铎而与意恢相好,公子铎利用蒲余侯而和他商议说:“你杀了意恢,我赶走国君而接纳庚舆。”蒲余侯答应了他。
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与养氏比,而求无厌。王患之。九月甲午,楚子杀斗成然,而灭养氏之族。使斗辛居郧,以无忘旧勋。
楚国的令尹子旗对楚平王有恩,而不知道限度,和养氏勾结,贪求索取没有满足。楚平王对此很担心。九月初三日,楚平王杀了子旗,灭掉养氏家族。让子旗的儿子斗辛住在郧地,以示不忘记他父亲过去的功勋。
冬十二月,蒲余侯兹夫杀莒公子意恢,郊公奔齐。公子铎逆庚舆于齐。齐隰党、公子鉏送之,有赂田。
冬十二月,蒲余侯兹夫杀死莒国的公子意恢,郊公逃亡到齐国。公子铎从齐国接回庚舆,、齐国的隰党、公子鉏送他们,莒国有土田送给齐国。
晋邢侯与雍子争鄐田,久而无成。士景伯如楚,叔鱼摄理,韩宣子命断旧狱,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蔽罪邢侯。邢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宣子 问其罪于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鲋也鬻狱,刑侯专杀,其罪一也。己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墨,杀人不忌为 贼。《夏书》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与叔鱼于市。
晋国的邢侯和雍子争夺鄐地的土田,调解很久都没有结果。士景伯去了楚国,叔鱼代理他的法官职务。韩宣子命令他审理旧案,罪过在雍子一方。雍子把他的女儿嫁给叔鱼,叔鱼判定邢侯有罪。邢侯发怒,在朝廷上杀了叔鱼和雍子。韩宣子向叔向询问如何定他们的罪,叔向说:“三个人罪行相同,活着的杀了然后陈尸,死了的暴露尸体就可以了。雍子知道自己的罪过,却用贿赂的手段换取胜诉;叔鱼呢,受贿赂而徇私枉法;邢侯则擅自杀人,他们的罪行是一样的。自己丑恶却掠取美名叫做昏乱,贪婪而败坏职守叫做污秽,杀人没有畏惧叫做残酷。《夏书》说:‘昏乱、污秽、残酷的人,处死。’这是皋陶的刑法,请依从。”于是杀了邢侯陈尸,把雍子和叔鱼的尸体暴露在集市上。
仲尼曰:“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减。曰义也夫,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归鲁季 孙,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杀亲益荣,犹义也夫!”
孔子说:“叔向,继承了古代遗留的正直作风。治理国家,掌握刑法,不庇护亲人。三次指出叔鱼的罪恶,不给他减轻,是出于道义啊,可说是正直了!平丘的盟会,指出他的贪财,以宽免卫国,晋国做到了不残暴。让鲁国的季孙意如回国,举出他的欺诈,以宽免鲁国,晋国做到了不欺凌。邢侯这次案件,说明他的贪婪,以使法律公正,晋国做到了不偏颇。三次说话而免除了三次恶政,增加了三项好的政绩,杀了亲人增加了荣誉,是出于道义啊!”
昭公十五年
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吴子夷末卒。二月癸酉,有事于武宫。籥入,叔弓卒。去乐,卒事。夏,蔡朝吴出奔郑。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秋,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冬,公如晋。
鲁昭公十五年春天,周历正月,吴君夷末死了。二月十五日,在鲁武公庙有祭祀。奏籥的人一进入,叔弓就死了。撤去音乐,完成祭祀。夏天,蔡国的朝吴出奔到郑国。六月丁巳初一日,发生日食。秋天,晋国的荀吴率军队攻打鲜虞。冬天,昭公前往晋国。
十五年春,将禘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禘之日,其有咎乎!吾见赤黑之祲,非祭祥也,丧氛也。其在莅事乎?”二月癸酉,禘,叔弓莅事,籥入而卒。去乐,卒事,礼也。
鲁昭公十五年春天,将要对鲁武公举行碲祭,告戒百官做好准备。梓慎说:“禘祭的那一天,恐怕会有灾祸吧!我看见红黑色的妖气,那不是祭祀的吉兆,是丧事的凶气。恐怕会发生在主持祭祀的人身上吧!”二月十五日,举行楠祭,叔弓主持祭礼,奏籥的人一进入他就死了。撤去音乐,把谛祭举行完毕,这是合乎礼的。
楚费无极害朝吴之在蔡也,欲去之。乃谓之曰:“王唯信子,故处子于蔡。子亦长矣,而在下位,辱。必求之,吾助子请。”又谓其上之人曰:“王唯信吴,故 处诸蔡,二三子莫之如也。而在其上,不亦难乎?弗图,必及于难。”夏,蔡人遂朝吴。朝吴出奔郑。王怒,曰:“余唯信吴,故置诸蔡。且微吴,吾不及此。女何 故去之?”无极对曰:“臣岂不欲吴?然而前知其为人之异也。吴在蔡,蔡必速飞。去吴,所以翦其翼也。”
楚国的费无极认为朝吴留在蔡国有危害,想要赶走他,就对朝吴说:“君王只相信您,所以把您安置在蔡国。您也算是年长了,却处在低下的职位上,这是耻辱,一定要争取高位,我帮助您请求。”又对朝吴的上级官员说:“君王唯独相信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您几位不如他,而处在他的上级职位上,不也为难吗?不做打算,必定遭受祸难。”夏天,蔡国人赶走朝吴,朝吴逃亡到郑国。楚平王发怒说:“我只因为相信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而且如果没有朝吴,我到不了今天这地位。你们为什么赶走他?”费无极回答说:“我难道不想要朝吴?但是早知道他为人怀有异心。朝吴留在蔡国,蔡国肯定很快飞走。赶走朝吴,就是为了剪去它的翅膀。”
六月乙丑,王大子寿卒。
六月初九日,周景王的太子寿死了。
秋八月戊寅,王穆后崩。
秋八月二十二日,景王穆后死了。
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穆子弗许。左右曰:“师徒不勤,而可以获城,何故不为?”穆子曰:“吾闻诸叔向曰:‘好恶不愆,民知所适, 事无不济。’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 欲城而迩奸,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弗取,勤民而顿兵,何以 事君?”穆子曰:“吾以事君也。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怠,不如完旧,贾怠无卒,弃旧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 城可获而民知义所,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以鼓子鸢鞮归。
晋国的荀吴率军队攻打鲜虞,包围鼓国。鼓国有人请求带着城邑叛降,荀吴不答应。左右的人说:“军队不辛劳,却可以获得城邑,为什么不干?”穆子说:“我从叔向那儿听说:‘喜爱和厌恶没有过错,老百姓知道目标,事情没有不成功的。’若有人带了我们的城邑叛变,是我们所最厌恶的。别人带了城邑前来叛降,我们为何偏偏喜欢呢?奖赏最厌恶的,对所喜爱的怎么办?如果不奖赏,这又是失信,凭什么保护百姓?力量能达到就进,否则就退,估量能力而办事。我不能想要城邑却靠拢奸恶,那样丧失的会更多。”让鼓国人杀了叛降的人并修缮防守设备。包围鼓国三个月,鼓国有人请求投降。荀吴让鼓国人来会见,说:“你们还有吃了饭的脸色,暂且去修缮你们的城墙。”军吏说:“得到城邑却不占取,苦了百姓毁了兵器,凭什么侍奉国君?”苟吴说:“这就是我侍奉国君的方法。得到一个城邑而教老百姓懈怠,将哪里用得着这个城邑?用城邑买来懈怠,不如保全原来的不懈怠。买来懈怠没有好结果,抛弃原来的勤勉不吉利。鼓国人能侍奉他们的君主,我也能侍奉我们的君主。遵循道义没有差错,喜爱和厌恶都不过分,城邑可以得到而老百姓懂得道义所在,肯为君命献身而没有二心,不也可以吗?”鼓国人报告城内粮食吃完,力量耗尽,然后占领了它。荀吴攻下鼓国返国,不杀一个人,带了鼓君鸢韃回国。
冬,公如晋,平丘之会故也。
冬天,鲁昭公前往晋国,这是由于平丘那次盟会的缘故。
十二月,晋荀跞如周,葬穆后,籍谈为介。既葬,除丧,以文伯宴,樽以鲁壶。王曰:“伯氏,诸侯皆有以镇抚室,晋独无有,何也?”文伯揖籍谈,对曰: “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镇抚其社稷,故能荐彝器于王。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王灵不及,拜戎不暇,其何以献器?”王曰:“叔氏,而 忘诸乎?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无分乎?密须之鼓,与其大路,文所以大蒐也。阙巩之甲,武所以克商也。唐叔受之以处参虚,匡有戎狄。其后襄之二路, 钅戚钺,秬鬯,彤弓,虎贲,文公受之,以有南阳之田,抚征东夏,非分而何?夫有勋而不废,有绩而载,奉之以土田,抚之以彝器,旌之以车服,明之以文章,子 孙不忘,所谓福也。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孙伯黡,司晋之典籍,以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晋,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 忘之?”籍谈不能对。宾出,王曰:“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其祖。”
十二月,晋国的荀跞去到成周,参加穆后的葬礼,籍谈做副使。安葬完毕,减除丧服,周景王与荀跞宴饮,用鲁国进献的酒壶斟酒。景王说:“伯氏,诸侯都献有用来镇守辅佐王室的贡器,晋国唯独没有,为什么?”荀跞向籍谈作揖,籍谈回答说:“诸侯受封的时候,都在王室接受了明器,来镇守安定他们的国家,所以能献彝器给天子。晋国处在深山,与戎狄为邻,远离王室,天子的福泽不能到达,戎狄顺服还来不及,怎么来进献彝器?”周景王说:“叔氏,你忘了吧?叔父唐叔,是成王的同胞兄弟,难道反而没有分得宝器吗?密须的鼓和它的大路车,是文王用来举行大检阅的;阙巩的皮甲,是武王用来攻克商朝的,唐叔接受它们而住在晋国,匡正统有戎狄。那以后周襄王所赐的大路、戎路之车、斧钺、黑黍酿的香酒、色弓、勇士等,晋文公接受这些,因而拥有南阳的田土,安抚征伐东边各国,这不是分得宝器又是什么?有了功勋就不废弃,有了战绩就记载下来,用土田来奉养他,用彝器来安抚他,用车服来表彰他,用旌旗来显耀他,子孙后代不忘记,这就是所说的福泽。福泽不记住,叔父的心在哪里?而且过去你的远祖孙伯顏,掌管晋国的典籍,来参与国家的重大政事,所以叫做籍氏。等到辛有的次子董到了晋国,于是有了董氏的史官。,你,是掌管典籍的史官的后代,为什么忘了这些呢?”籍谈不能回答。客人出去了,周景王说:“籍父恐怕没有能承袭禄位的后代吧!列举典籍却忘了祖宗。”
籍谈归,以告叔向。叔向曰:“王其不终乎!吾闻之:‘所乐必卒焉。’今王乐忧,若卒以忧,不可谓终。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于是乎以丧宾宴,又求彝 器,乐忧甚矣,且非礼也。彝器之来,嘉功之由,非由丧也。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王虽弗遂,宴乐以早,亦非礼也。礼,王之大经也。一动而失二礼,无大 经矣。言以考典,典以志经,忘经而多言举典,将焉用之?”
籍谈回国,把情况告诉叔向。叔向说:“天子恐怕不能善终吧!我听说:人必定死在他所喜欢的事上。如今天子以悲忧为欢乐,如果因为悲忧而死,不可说是善终。天子一年问有两次三年之丧,而在这个时候与吊丧的宾客宴饮,又求取彝器,以忧为乐也算是过分了,而且不合乎礼。彝器的来源,是由于嘉奖功勋,不是由于丧事。三年的服丧,即使贵为天子也要如期服完,这是礼。天子即使不服完,宴饮欢乐也太早了,这也是不合乎礼的。礼,是做天子的大原则,一次举动而违背了两种礼,这就没有了大原则。言语用来稽考典籍。典籍用来记载原则,忘记了原则而言语很多,举出典籍,又有什么用呢?”
昭公十六年
十有六年春,齐侯伐徐。楚子诱戎蛮子杀之。夏,公至自晋。秋八月己亥,晋侯夷卒。九月,大雩。季孙意如如晋。冬十月,葬晋昭公。
鲁昭公十六年春天,齐景公攻打徐国。楚平王引诱戎蛮子杀了他。夏天,鲁昭公从晋国到达鲁国。秋八月二十日,晋昭公夷死了。九月,举行求雨大祭。季平子前往晋国。冬十月,安葬晋昭公。
十六年春,王正月,公在晋,晋人止公。不书,讳之也。
鲁昭公十六年春天,周历正月,昭公在晋国,晋国人扣留了他。《春秋》不记载,是为了隐讳。
齐侯伐徐。
齐景公讨伐徐国。
楚子闻蛮氏之乱也,与蛮子之无质也,使然丹诱戎蛮子嘉杀之,遂取蛮氏。既而复立其子焉,礼也。
楚平王听到蛮氏发生动乱和蛮君没有信用,派然丹引诱戎蛮的君长嘉而杀了他,于是占取了蛮氏。不久以后又立了他的儿子,这是合乎礼的。
二月丙申,齐师至于蒲隧。徐人行成。徐子及郯人、莒人会齐侯,盟于蒲隧,赂以甲父之鼎。叔孙昭子曰:“诸侯之无伯,害哉!齐君之无道也,兴师而伐远方,会之,有成而还,莫之亢也,无伯也夫!《诗》曰:‘宗周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肄。’其是之谓乎!”
二月十四日,齐军到达蒲隧,徐国人求和。徐君和郯人、莒人会见齐景公,在蒲隧订立盟约,把甲父鼎送给齐景公。叔孙蜡说:“诸侯没有霸主,有危害啊!齐君没有道义,出兵攻打远方国家,会见了他们,订立和约而回国,没有人能抵御,是没有霸主啊!《诗》中说:‘宗周已经灭亡,无所止息安定。执政大夫离居分散,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劳苦。’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状况吧!”
三月,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共恪。”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御之,适客后。又御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
三月,晋国的韩宣子到郑国聘问,郑定公宴请他。子产告戒说:“如果在朝廷的宴会上有个席位,不要有不恭敬的表现。”孔张后到,站在宾客中间,宴会的工人员挡住他;孔张站到客人后面,工作人员又挡住他;他只好站到悬挂的乐器间隙里。客人们因此笑他。
事毕, 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几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子产怒曰:“发命之不衷,出 令之不信,刑之颇类,狱之放纷,会朝之不敬,使命之不听,取陵于大国,罢民而无功,罪及而弗知,侨之耻也。孔张,君之昆孙,子孔之后也,执政之嗣也,为嗣 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诸侯,国人所尊,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禄于国,有赋于军,丧祭有职,受脤、归脤,其祭在庙,已有著位,在位数世,世守其业, 而忘其所,侨焉得耻之?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子宁以他规我。”
宴礼结束,富子进谏说:“大国的人,不可不慎重接待,岂有被他们]耻笑而不欺负我们的?我们都做到有礼,他们尚且要鄙视我们,国家如果没有礼仪,凭什么求得荣誉?孔张没有站到合适的位置上,这是您的耻辱。”子产发怒说:“发布命令不恰当,订出法令不讲信用,刑法偏颇有缺陷,诉讼官司放任混乱,盟会朝觐不讲究礼敬,派遣命令没有人听从,招致大国的欺压,使百姓疲困而没有功劳,罪过发生却不知道,这才是我的耻辱。孔张,是国君哥哥的孙子,也就是子孔的后代,执政的继承人。作为嗣大夫,奉命出使,遍使诸侯,国内人民尊敬他,诸侯知道他。他在朝廷有地位,在家里有祭祀的祖庙,在国家有俸禄,对军队有贡赋,丧礼、祭典中有职务,接受祭肉和馈送祭肉,国君的祭祀他在宗庙里辅助,已经有了固定的位置。他家在官位已有几代,世世代代保守自己的家业,如今却忘记了他应在的位置,我怎么能为他感到耻辱?有了邪辟的人就都把罪责推到当政的人身上,这是等于先王没有刑罚了。您还是用别的事来规正我吧!”
宣子有环,有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大叔、子羽谓子产曰:“韩子亦无几求,晋国亦未可以贰。晋国、 韩子,不可偷也。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盍求而与之?”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二 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侨闻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 其求,将何以给之?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韩子成贪,将焉用之?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
韩宣子有副玉环,其中一只在郑国的商人手中。宣子向郑定公请求,子产不给,说:“不是公家府库的藏器,寡君不了解。”子太叔、子羽对子产说:“韩宣子也没有多少要求,对晋国也不可以有二心,晋国和韩宣子都不可以薄待。要是正好有说坏话的人在中间挑拨,鬼神如果帮助他,来挑起他们的凶恶怨怒,后悔怎么来得及?您何必舍不得一个玉环,而因此招来大国的憎恨,何不找来给他?”子产说:“我不是怠慢晋国而有二心,将要始终侍奉它,所以才不给,这是为了忠诚守信的缘故。我听说君子不担心没有财货,而担心立身没有美名。我又听说治理国家不担心不能侍奉大国抚养小国,心没有礼仪来确定国家的地位。大国的人对小国发命令,如果都要得到要求的东西,将拿什么供给他们?一次供给一次不供给,招来的罪过就更大。对大国的要求,如果不按礼来斥退它,会有什么满足?我们将成为他们的边邑,那样就失去了国家的地位了。如果韩宣子奉命出使却求取玉环,那么贪婪没有节制也太过分了,难道不是罪过吗?拿出一只玉环来引起两种罪过,我国又失去了地位,韩宣子满足贪婪,哪里用得着这样呢?况且我们用玉买来罪过,不也太不合算吗?”
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 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尔 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强夺商人,是教弊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 也。若大国令,而共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侨若献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韩子辞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
韩宣子从商人手中购买玉环,已经成交了,商人说:“一定要报告给君主的大夫。”韩宣子向子产请求说:“往日我请求那玉环,您认为不合道理,不敢再请求了。如今从商人手中购买,商人说一定要报告,冒昧地向您请求这件事。”子产回答说:“过去我们先君桓公和商人们都从周朝出来,更递相代,共同配合,来开垦这块土地,斩除蓬蒿藜藿等杂草而一块住在这里。世世代订有盟誓,以互相信赖,说:‘你们不要背叛我,我不强买你们的商品,也不乞求,不掠夺。你们有赢利的买卖和珍宝财货,我不干预过问。’靠着这诚信的盟誓,所以能相安无事直到今天。现在您友好来访,却告诉敝国去强夺商人的财货,这是教敝国背叛盟誓,恐怕不可吧!您得到玉环而失去诸侯,肯定不会干。如果大国有命令,让我们供给财物而没有定准,把郑国当成它的边邑,我们也是不干的。我如果献上玉环,不知道那样做的好处,因此冒昧地私下向您表白。”韩宣子退掉玉环,说:“我不聪明,岂敢求取玉环来求得两种罪过?谨让我退回去。”
夏四月,郑六卿饯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子齹赋《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子产赋郑之《羔裘》。 宣子曰:“起不堪也。”子大叔赋《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大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终乎?”子游赋 《风雨》,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柳赋《萚兮》。宣子喜曰:“郑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贶起,赋不出郑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数世之主也,可以无惧 矣。”宣子皆献马焉,而赋《我将》。子产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乱,敢不拜德!”
夏天四月,郑国六位大卿在郊外为韩宣子饯行,宣子说:“诸位君子请都吟诵一首诗,我也凭这了解郑国的打算。”子蓄赋《野有蔓草》,韩宣子说:“年轻人好啊!我有希望了。”子产吟诵《郑风》中的《羔裘》一诗,韩宣子说:“我不敢当。”子太叔吟诵《褰裳》,韩宣子说:“我在这里,岂敢劳驾您到别人那儿去!”子太叔拜谢,韩宣子说:“您吟诵这首诗,好啊!没有这回事的话,恐怕不能始终友好啊!”子游吟诵《风雨》,子旗吟诵《有女同车》,子柳吟诵《捧兮》,韩宣子高兴地说:“郑国差不多会治理好了吧!诸位君子用国君的名义款待我,吟诵诗篇不超出《郑风》,都亲密友好。各位君子都是几代相传的大夫,可以不必忧惧了。”韩宣子都给他们献了马,并吟诵《我将》诗。子产拜谢,让其他五位卿都行拜礼,说;岂敢不拜谢您的恩德?”
宣子私觐于子产以玉与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赐我玉而免吾死也,敢不藉手以拜?”
韩宣子私下带着玉和马进见子产,说:“您命令我舍弃那个玉环,这等于是赐给我玉而免除我一死,岂敢不借此来拜谢您?”
公至自晋。子服昭伯语季平子曰:“晋之公室,其将遂卑矣。君幼弱,六卿强而奢傲,将因是以习,习实为常,能无卑乎?” 平子曰:“尔幼,恶识国?”
鲁昭公从晋国回到国内,子服昭伯告诉季孙意如说:“晋国的公室恐怕将终究衰微了。国君年幼力弱,六卿强大而奢侈骄傲,将会因此形成习惯,习惯而成常规,能不衰微吗?”季孙意如说:“你还小,哪里知道国家的事?”
秋八月,晋昭公卒。
秋天八月,晋昭公死了。
九月,大雩,旱也。
九月,举行求雨大祭,是因为天旱。
郑大旱,使屠击、祝款、竖柎有事于桑山。斩其木,不雨。子产曰:“有事于山,蓺山林也,而斩其木,其罪大矣。”夺之官邑。
郑国大旱,派屠击、祝款、竖柎在桑山举行祭祀。砍去山上的树木,不下雨。子产说:“在山上举行祭祀,是应当培植山林,却砍去山上的树木,他们的罪过大了。”取消了他们的官职封邑。
冬十月,季平子如晋葬昭公。平子曰:“子服回之言犹信,子服氏有子哉!”
冬天十月,季孙意如前往晋国参加晋昭公的葬礼,他说:“子服昭伯的话还可信,子服家有个好儿子啊!”
昭公十七年
十有七年春,小邾子来朝。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秋,郯子来朝。八月,晋荀吴帅师灭陆浑之戎。冬,有星孛于大辰。楚人及吴战于长岸。
鲁昭公十七年春天,小邾穆公前来朝见。夏六月甲戌初一日,发生日食。秋天,郯君前来朝见。八月,晋国的荀吴率军队灭亡了陆浑之戎。冬天,在大火星旁有彗星出现。楚国人与吴国在长岸交战。
十七年春,小邾穆公来朝,公与之燕。季平子赋《采叔》,穆公赋《菁菁者莪》。昭子曰:“不有以国,其能久乎?”
鲁昭公十七年春天,小邾穆公前来朝见,昭公和他宴饮。季孙意如吟诵《采菽》,穆公吟诵《菁菁者莪》。叔孙婼说:“没有治理国家的人才,难道能长久吗?”
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祝史请所用币。昭子曰:“日有食之,天子不举,伐鼓于社;诸侯用币于社,伐鼓于朝。礼也。”平子御之,曰:“止也。唯正月 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有伐鼓用币,礼也。其余则否。”大史曰:“在此月也。日过分而未至,三辰有灾。于是乎百官降物,君不举,辟移时,乐奏鼓,祝 用币,史用辞。故《夏书》曰:‘辰不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此月朔之谓也。当夏四月,是谓孟夏。”平子弗从。昭子退曰:“夫子将有异志,不君君矣。”
夏六月甲戌初一日,发生日食,祝史请求用来祭祀的祭品。叔孙婼说:“发生日食,天子不举行宴享,在土神庙击鼓;诸侯在土神庙用祭品祭祀,在朝廷上击鼓,这是礼制。”季孙意如禁止这样做,说:“算了吧。只有周正六月初一,阴气没有兴起,发生日食,在这时击鼓用祭品,这是礼制。其余的时候就不这样。”太史说:“就是在这个月。太阳过了春分而没有到夏至,日、月、星发生灾变,在这时候百官脱去朝服穿上素服,国君不举行宴享,避离正寝,躲过日食的时间,乐工击鼓,祝史用祭品,史官使用辞令。所以《夏书》说:‘日月交会不处在正常的位置上,乐师击鼓,啬夫驰车,百姓奔跑。’这就是说的本月初一。正当夏历四月,这就叫孟夏。”季孙意如不听。叔孙嬸退出来说:“那个人将有别的心思,不把国君当做君主了。”
秋,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皞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黄帝氏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纪,故 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 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鸤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 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 则不能故也。”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
秋天,郯子来鲁国朝见,昭公和他一起宴饮。叔孙蜡问他说:“少皡氏用鸟名作官名,是什么原因?”郯子说:“他是我的祖先,我知道这个。从前黄帝因为云的吉兆而治理政事,所以设立官长就以云名作官名。炎帝因为火的吉兆而治理政事,所以设立官长就以火名作官名。共工因为水的吉兆而治理政事,所以设立官长就以水名作官名。太皡氏因为龙的吉兆而治理政事,所以设立官长就以龙名作官名。到我们远祖少皡挚即位时,凤凰恰好飞到,所以就由鸟而治政,设立官长就以鸟名作官名。凤鸟氏,就是掌管历法的官。玄鸟氏,是掌管春分、秋分的官。伯赵氏,是掌管夏至、冬至的官。青鸟氏,是掌管立春、立夏的官。丹鸟氏,是掌管立秋、立冬的官。祝鸠氏,就是司徒。鴡鸠氏,就是司马。鸬鸠氏,就是司空。爽鸠氏,就是司寇。鹘鸠氏,就是司事。这五个鸠氏,是聚集百姓的。五雉,则是五种管理工匠的官长,是改进器物用具,校正度量衡器,安定百姓的官。九扈,则是九种管理农业的官长,是禁止老百姓放纵的官。从颛顼以来,不能治理远方,就从近处百姓开始治理,设立管理百姓的官长而拿百姓的事务来命名,就不能照过去那样了。”孔子听说这件事,进见郯子向他学习。后来告诉别人说:“我听说,天子失去了关于立官的礼制,就在四方小国那儿学,这还是可信的。”
晋侯使屠蒯如周,请有事于雒与三涂。苌弘谓刘子曰:“客容猛,非祭也,其伐戎乎?陆浑氏甚睦于楚,必是故也。君其备之!”乃警戎备。九月丁卯,晋荀吴 帅师涉自棘津,使祭史先用牲于洛。陆浑人弗知,师从之。庚午,遂灭陆浑,数之以其贰于楚也。陆浑子奔楚,其众奔甘鹿。周大获。宣子梦文公携荀吴而授之陆 浑,故使穆子帅师,献俘于文宫。
晋顷公派屠蒯前往周朝,请求祭祀洛水和三塗山。苌弘对刘子说:“来客面容猛,不是要祭祀山川,恐怕是进攻戎人吧!陆浑氏和楚国非常友好,肯定是这个故。您还是防备点吧!”,于是为防备戎人而加强警戒。九月二十四日,晋国的荀吴率军队从棘津徒步过河,让祭史先用牲祭祀洛水。陆浑人不知道,军队就跟着进攻。二十七日,就灭亡了陆浑,指责他们对晋国有二心而亲附楚国。陆浑君逃亡到楚国。他的部众逃亡到甘鹿。周朝俘获了许多逃亡的陆浑戎人。韩宣子梦见晋文公拉着苟吴而把陆浑交付给他,所以就派苟吴领兵,到文公庙祭献俘虏。
冬,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汉。申须曰:“彗所以除旧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诸侯其有火灾乎?”梓慎曰:“往年吾见之,是其征也,火出 而见。今兹火出而章,必火入而伏。其居火也久矣,其与不然乎?火出,于夏为三月,于商为四月,于周为五月。夏数得天。若火作,其四国当之,在宋、卫、陈、 郑乎?宋,大辰之虚也;陈,大皞之虚也;郑,祝融之虚也,皆火房也。星孛天汉,汉,水祥也。卫,颛顼之虚也,故为帝丘,其星为大水,水,火之牡也。其以丙子若壬午作乎?水火所以合也。若火入而伏,必以壬午,不过其见之月。”
冬天,有彗星出现在大火星旁,光芒向西延伸到银河。申须说:“扫帚是用来除旧布新的。天上的事情常常有所象征,现在对大火星进行扫除,大火星再出现时必定布散成灾,诸侯恐怕会发生火灾吧!”梓慎说:“去年我见到它,这就是它的征兆了。去年大火星出现而见到彗星,今年大火星出现而彗星更加明亮。一定是在大火星消失时潜伏起来,与大火星处在一起很久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大火星出现,在夏历是三月,在商历是四月,在周历是五月。夏代的历数符合天时,如果发生火灾,恐怕是四个国家承当,也就是宋、卫、陈、郑四国吧!宋国,是大火星的分野;,陈国,是太皡的分野;郑国,是祝融的分野,都是大火星居处的地方。彗星的光芒到达银河,银河,是水的征象。卫国,是颛顼的分野,所以称为帝丘。和卫国相配的星是大水,水,是火的雄性配偶。大概会在丙子日或者壬午日发生火灾吧!那是水火相会合的日子。如果大火星消失而彗星潜伏,一定在壬午日,不会超过它出现的那个月。”
郑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
郑国的裨灶对子产说:“宋、卫、陈、郑四国将同一天发生火灾,如果我们用瓘斝、玉瓒祭祀,郑国一定不会发生火灾。”子产不赞成。
吴伐楚。阳匄为令尹,卜战,不吉。司马子鱼曰:“我得上流,何故不吉。且楚故,司马令龟,我请改卜。”令曰:“鲂也,以其属死之,楚师继之,尚大克 之”。吉。战于长岸,子鱼先死,楚师继之,大败吴师,获其乘舟余皇。使随人与后至者守之,环而堑之,及泉,盈其隧炭,陈以待命。
吴国攻打楚国,阳匄做令尹,卜问战争的胜负,结果不吉利。司马子鱼说:“我们处在上游,怎么会不吉利?而且按楚国旧例,是由古卜前报告所要卜问的事情,我请求重新占卜。”报告说:“我率领我的部属拼死一战,楚国的大军跟上去,大败吴军。缴获他们一条叫余皇的乘船,派随国人和后到的人看守它,围绕着船挖一道堑壕,深及泉水,里面填满木炭,摆好阵势等待命令。
吴公子光请于其众,曰: “丧先王之乘舟,岂唯光之罪,众亦有焉。请藉取之,以救死。”众许之。使长鬛者三人,潜伏于舟侧,曰:“我呼余皇,则对,师夜从之。”三呼,皆迭对。楚人 从而杀之,楚师乱,吴人大败之,取余皇以归。
吴国的公子光向他的部众请求说:“丢掉了先王的乘船,难道只是我的罪过,你们大家也有份的。请让我凭借你们的力量夺取回来以挽救死罪。”部众答应了他。于是派遣三个高大健壮的人偷偷埋伏在船旁,说:“我喊余皇,你们就回答,军队在晚上再跟上去。”喊了三声,埋伏的人都交替回答,楚国人循声跟上去把他们杀了。楚军大乱。吴国人大败楚军,夺取余皇船带回去。
昭公十八年
十有八年春王三月,曹伯须卒。夏五月壬午,宋、卫、陈、郑灾。六月,邾人入鄅。秋,葬曹平公。冬,许迁于白羽。
鲁昭公十八年春天,周历三月,曹平公死了。夏天,五月十三日,宋国、卫国、陈国、郑国发生火灾。六月,邾国人进入鄙国。秋天,安葬曹平公。冬天,许国迁移到白羽。
十八年春,王二月乙卯,周毛得杀毛伯过而代之。苌弘曰:“毛得必亡,是昆吾稔之日也,侈故之以。而毛得以济侈于王都,不亡何待!”
鲁昭公十八年春天,周历二月十五,周朝的毛得杀了毛伯过而取代他地位。苌弘说:“毛得必定这一天是昆吾恶贯满盈的日子,是因又骄横的缘故。而毛得在周王的襟成事,不逃亡还等待什么?”
三月,曹平公卒。
三月,曹平公死。
夏五月,火始昏见。丙子,风。梓慎曰:“是谓融风,火之始也。七日,其火作乎!”戊寅,风甚。壬午,大甚。宋、卫、陈、郑皆火。梓慎登大庭氏之库以望 之,曰:“宋、卫、陈、郑也。”数日,皆来告火。
五天,五月,大火星在黄昏开始出现。初七日开刮风。梓慎说:“这叫做融风,是火灾的开始。过七天,火灾恐怕会发生了吧!”初九日,风厉害起来。十四日,刮得更加厉害。宋国、卫国、陈国、郑国都发生火灾。梓慎登上大庭家的库房眺望,说:“是宋国、卫国、陈国、郑国起火。”一连几天都有来报告火灾的。
裨灶曰:“不用吾言,郑又将火。”郑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大叔曰:“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 以救亡,子何爱焉?”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遂不与,亦不复火。
裨灶说:“不采用我说的办法,郑国又会发生火灾。”郑国人请求采用他的话,子产不同意。子太叔说:“宝物是用来安定人民的,如果有火灾,国家都差不多会灭亡。可以用来挽救灭亡,你何必舍不得呢?”子产说:“天象幽远,人世间的道理切近,两者并不相干,凭什么知道它们的关系?裨灶怎么会知道天象?这个人也是话太多了,难道不会偶尔言中?”终究没有采用他的办法,也没再发生火灾。
郑之未灾也,里析告子产曰:“将有大祥,民震动,国几亡。吾身泯焉,弗良及也。国迁其可乎?”子产曰:“虽可,吾不足以定迁矣。”及火,里析死矣,未 葬,子产使舆三十人,迁其柩。
邻国没有发生火灾的时候,里析报告子产说:“将发生大灾变,百姓会震惊骚动,国家差不多会灭亡。我自己那时已经死了,不能等到发生灾变。迁移国都,可以吗?”子产说:“即使可以,我无法决定迁都的事。”等到火灾发生,里析死了,还没安葬,子产派三十个舆人迁走他的棺柩。
火作,子产辞晋公子、公孙于东门。使司寇出新客,禁旧客勿出于宫。使子宽、子上巡群屏摄,至于大宫。使公孙登徙大龟。使祝史 徙主祏于周庙,告于先君。使府人、库人各儆其事。商成公儆司宫,出旧宫人,置诸火所不及。司马、司寇列居火道,行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 司寇各保其征。郊人助祝史除于国北,禳火于玄冥、回禄,祈于四鄘。书焚室而宽其征,与之材。三日哭,国不市。使行人告于诸侯。
火灾发生,子产在东门辞退晋国的公子公孙,让司寇把新来的客人送出去,禁止老客从客馆中出来。派子宽、子上巡视各祭神之处,直到大宫。派公孙登搬走占卜用的大龟。派祝史把安放神主的石匣搬迁到周庙,并向先君报告。派府人、库人各自警戒他们的职责范围。派商成公警戒管理后宫的官员,把先公的宫女迁出来,安置到大火烧不到的地方。司马、司寇分布在火道上,巡视火烧到的地方。城下的人列队登城。第二天,派野司寇分别管束他们征来的徒役,郊人帮助祝史在国都北面清除地面设置祭坛,祭祀水神、火神以攘除火灾.又存四边城墙上祈祷。记载烧毁的房屋以宽免他们的赋税,发给他们建房材料。郑国臣民哭了三天,国都内停止买卖。派行人向诸侯报告灾情。
宋、卫皆如是。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
宋国、卫国都像这样。陈国不救火,许国不慰问灾民,君子因此推知陈国、许国将首先灭亡。
六月,鄅人藉稻。邾人袭鄅,鄅人将闭门。邾人羊罗摄其首焉,遂入之,尽俘以归。鄅子曰:“余无归矣。”从帑于邾,邾庄公反鄅夫人,而舍其女。
六月,鄅国国君巡视藉田的稻子,邾国人偷袭鄅国。鄅国人打算关闭城门,邾国人羊罗把关门人的头砍下用手提着,于是进入城内,全部俘虏了鄅国臣民带回去。鄅国国君说:“我没有地方可回了。”跟随妻子儿女到了邾国,邾庄公归还他的夫人,而留下他的女儿。
秋,葬曹 平公。往者见周原伯鲁焉,与之语,不说学。归以语闵子马。闵子马曰:“周其乱乎?夫必多有是说,而后及其大人。大人患失而惑,又曰:‘可以无学,无学不 害。’不害而不学,则苟而可。于是乎下陵上替,能无乱乎?夫学,殖也,不学将落,原氏其亡乎!”
秋天,安葬曹平公。鲁国前去参加葬礼的人在那儿见到周朝的原伯鲁,和他说话,他说到不喜欢学习。回国后把这事告诉闵子马,闵子马说:“周朝恐怕要发生动乱了吧!一定有很多人有这种说法,然后才影响到他们当权的人。当权的人担心失去官位而不明事理,又说:‘可以不要学习,不学习没有害处。’没有害处而不学习,就苟且马虎而满足,于是在下的人凌驾于在上的,在上的人荒废懈怠,能不发生动乱吗?学习,就好像种植,不学习就将堕落,原氏恐怕要灭亡了吧!”
七月,郑子产为火故,大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灾,礼也。乃简兵大蒐,将为蒐除。子大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速除,乃毁于而乡。”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及冲,使从者止之曰:“毁于北方。”
七月,郑国子产因为火灾的缘故,大修社庙,祭祀四方之神以除灾求福,救治火灾,这是合乎礼的。于是挑选士兵举行大规模检阅,准备为检阅清除场地。子太叔的家庙在路南,他的住房在路北,他的庭院很小。超过拆迁期限三天,他让清除场地的徒卒排列在路南庙北,说:“子产经过你们这里而命令赶快拆除时,就朝你们面向的南边拆除。”子产上朝,经过那里而对此感到愤怒,清除场地的徒卒就朝南边毁庙。子产赶到交叉街口,派随从人员制止他们,说:“朝北边拆毁。”
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大叔曰:“晋无乃讨乎?”子产曰:“吾闻之,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国之不可小,有备故也。”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 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今执事扌间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边人恐惧,不敢不告。子产对曰:“若吾子之 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弊邑不利,以重君之忧。幸而不亡,犹可说也。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 也。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
火灾发生的时候,子产发放兵器登上城墙,子太叔说:“这样晋国恐怕会来讨伐吧?”子产说:“我听说,小国忘记防守就危险,何况有火灾呢?国家不可轻视,就是有防备的缘故。”发放兵器不久,晋国的边境官员责备郑国说:“郑国有了火,晋国的君主、大夫都不敢安居,卜问占筮,遍祭山川,不吝惜牺牲玉帛。郑国有火灾,是寡君的忧虑。现在执事气势汹汹地发放兵器登上城墙,打算拿来治谁的罪?边境上的人感到害怕,不敢不向您报告。”子产回答说:‘正像您说的,敝邑的灾害,是贵君的忧虑。敝邑政治不当,上天降下灾祸,又担心进谗言的人挑拨离间,邪恶的人打敝邑的主意,而引起贪婪的人的贪心,频繁造成敝邑的不利,来加重贵君的忧虑。幸而不被灭亡,还可以值得庆幸;不幸而被灭亡,贵君即使为敝邑忧虑,也来不及了。郑国也与其他国家边境相邻,但能仰望投奔的只有晋国。已经侍奉晋国了,岂敢有二心?”
楚左尹王子胜言于楚子曰:“许于郑,仇敌也,而居楚地,以不礼于郑。晋、郑方睦,郑若伐许,而晋助之,楚丧地矣。君盍迁许?许不专于楚。郑方有令政。 许曰:‘余旧国也。’郑曰:‘余俘邑也。’叶在楚国,方城外之蔽也。土不可易,国不可小,许不可俘,仇不可启,君其图之。”楚子说。冬,楚子使王子胜迁许 于析,实白羽。
楚国左尹王子胜对楚平王说:“许国对于郑国,是仇敌,而处在楚国领土中,因而对郑国不礼貌。晋国和郑国正和睦友好,郑国如果攻打许国,而晋国又帮助它,楚国就丧失土地了。君王何不迁走许国?许国不专属于楚国,郑国方能施行好的政治。许国说:‘郑国是我们的旧都所在地。’郑国说:‘许国是我们俘获的城邑。’叶地在楚国来说,是方城山外的屏障。领土不可轻视,国家不可小看,许国不可俘获,仇恨不可引起。君王考虑一下吧!”楚平王很高兴。冬天,楚平王派王于胜把许国迁到析地,也就是白羽。
昭公十九年
十有九年春,宋公伐邾。夏五月戊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己卯,地震。秋,齐高发帅师伐莒。冬,葬许悼公。
鲁昭公十九年春天,宋元公攻打邾国。夏五月初五日,许国的太子止杀了他的君主许悼公。十六日,发生地震。秋天,齐国的高发领兵攻打莒国。冬天,安葬许悼公。
十九年春,楚工尹赤迁阴于下阴,令尹子瑕城郏。叔孙昭子曰:“楚不在诸侯矣!其仅自完也,以持其世而已。”
昭公十九年春天,楚国的工尹赤把阴城迁到下阴,令尹子瑕在郏地筑城。叔孙婼说:“楚国的意图不在诸,恐怕仅仅能保全自己,以保持它的世代相传罢了。”
楚子之在蔡也,郹阳封人之女奔之,生大子建。及即位,使伍奢为之师。费无极为少师,无宠焉,欲谮诸王,曰:“建可室矣。”王为之聘于秦,无极与逆,劝王取之,正月,楚夫人嬴氏至自秦。
楚平王先前在蔡国的时候,郧阳封人的女儿和他私奔,生了太子建。等到楚王即位,派伍奢做他的师傅,费无极做少师。费无极在太子建那儿不受宠信,想要在楚王面前说坏话诬陷他,就说:“太子建可以娶妻了。”楚王为他到秦国行聘娶亲,费无极参加了迎亲,劝楚王自己娶了那个秦国女子。正月,楚夫人赢氏从秦国来到楚国。
鄅夫人,宋向戌之女也,故向宁请师。二月,宋公伐邾,围虫。三月,取之。乃尽归鄅俘。
鄅夫人是宋国向戌的女儿,所以向宁请求宋公发兵攻打邾国。二月,宋元公攻打邾国,包围虫地。三月,占取虫地,就把邾国原来抓来的鄗国俘虏全部放了回去。
夏,许悼公疟。五月戊辰,饮大子止之药卒。大子奔晋。书曰:“弑其君。”君子曰:“尽心力以事君,舍药物可也。”
夏天,许悼公患了疟疾。五月初五日,喝了太子止的药,死了。太子止逃亡到晋国。《春秋》记载说:“弑其君。”君子说:“尽心尽力地侍奉君主,不进献药物是可以的。”
邾人、郳人、徐人会宋公。乙亥,同盟于虫。
邾国人、郳国人和徐国人会见宋元公,五月十二日,一起在虫地结盟。
楚子为舟师以伐濮。费无极言于楚子曰:“晋之伯也,迩于诸夏,而楚辟陋,故弗能与争。若大城城父而置大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说,从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
楚平王组成水军去攻打濮,费无极对楚平王说:“晋国能做霸主,是因为接近中原各国,而楚国偏僻鄙陋,所以不能与它相争。如果扩大城父的城墙而把太子安置在那里镇守,以结交北方诸侯,君王收取南方,这样就得到天下了。”楚王很高兴,听从了他的话。所以太子建居处城父。
令尹子瑕聘于秦,拜夫人也。
令尹子瑕到秦国聘问,是为了拜谢秦国把赢氏嫁给楚国做夫人。
秋,齐高发帅师伐莒。莒子奔纪鄣。使孙书伐之。
秋天,齐国的高发率领军队攻打莒国,莒共公逃亡到纪鄣,齐国又派孙书攻打
初,莒有妇人,莒子杀其夫,已为嫠妇。及老,托于纪鄣,纺焉以度而去之。及师至,则投诸外。或献诸子占,子占使师夜缒而登。登者六十人。缒绝。师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共公惧,启西门而出。七月丙子,齐师入纪。
当初,莒国有个女人,莒共公杀了她的丈夫,已经成了寡妇。等到年老,寄居在纪鄣。她纺线搓绳量了城墙的高度然后收藏起来。等到齐军到来,就把绳子扔到城外。有人把绳子献给孙书,孙书命令军队在晚上用绳子吊着攀登城墙。登上城的有六十人,绳子断了,军队击鼓呐喊,登上城的人也呐喊。莒共公害怕,打开西门逃出去。七月十四日,齐军进入纪鄣。
是岁也,郑驷偃卒。子游娶于晋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子产憎其为人也,且以为不顺,弗许,亦弗止。驷氏耸。
这一年,郑国的子游死了。子游娶晋国大夫的女儿为妻,生了丝,还年幼,他的父兄们立了子瑕为继承人。子产厌恶子瑕的为人,而且认为立他不是名正言顺,就不答应,也不制止,子游家族的人很害怕。
他日,丝以告其舅。冬,晋人使以币 如郑,问驷乞之立故。驷氏惧,驷乞欲逃。子产弗遣。请龟以卜,亦弗予。大夫谋对,子产不待而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今又丧我先大夫 偃。其子幼弱,其一二父兄惧队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老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谚曰:‘无过乱门。’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 知天之所乱?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平丘之会,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 鄙也,何国之为?”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舍之。
过了些日子,驷丝把情况告诉他的舅父。冬天,晋国人派使者带了财礼前往郑。国,询问立子瑕的原因。子瑕家族的人害怕,子瑕想要逃走,子产不放行,请求龟甲用来占卜,子产也不给。大夫们商议答复的办法,子产不等他们商量的结果就回答客人说:“郑国不能得到上天的保佑,寡君的几位臣子夭折病亡。如今又失去了我们的先大夫子游,他的儿子幼小,他的几个父兄害怕断了宗庙祭主,和家族的人商议立了年长的亲子。寡君和他的几位老臣说:‘也许上天确实打乱了这个家族的继承常规,我对此知道什么呢?,俗话说:‘不要经过动乱人家的门口。’老百姓动刀枪作乱,尚且害怕经过那里,何况敢知道上天搅乱的东西?现在大夫将要询问它缘故,寡君确实不敢知道,还有谁能知道它?平丘那次盟会,君主重温过去的盟约说:‘不要有人失职。,如果寡君的几位臣子,其中有去世的,晋国大夫都要专断地控制它的职位继承,这就是把我国当成晋国的边远县邑了,还成什么国家?”辞谢客人的财礼而回握的使者。晋国人放弃了这件事。
楚人城州来。沈尹戌曰:“楚人必败。昔吴灭州来,子旗请伐之。王曰:‘吾未抚吾民。’今亦如之,而城州来以挑吴,能无败乎?”侍者曰:“王施舍不倦, 息民五年,可谓抚之矣。”戌曰:“吾闻抚民者,节用于内,而树德于外,民乐其性,而无寇仇。今宫室无量,民人日骇,劳罢死转,忘寝与食,非抚之也。”
楚国人在州来筑城,沈尹戌说:“楚国人一定失败。从前吴国灭亡州来,子旗请求攻打吴国,君王说:‘我没有安抚我的百姓。’现在也像从前一样,却在州来筑城去挑动吴国,能不失败吗?”侍从说:“君王施舍恩德不厌倦,让老百姓休养生息五年了,可说安抚他们了。”沈尹戌说:“我听说安抚老百姓的君王,在朝廷内节约费用,在朝廷外树立德行,老百姓乐于他们的生活,而没有仇敌。现在宫室的费用没有限量,老百姓每天为劳苦疲困、死了无人安葬而担惊受怕,忘掉了睡觉吃饭,这不算是安抚他们了。”
郑大水,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国人请为禜焉,子产弗许,曰:“我斗,龙不我觌也。龙斗,我独何觌焉?禳之,则彼其室也。吾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乃止也。
郑国涨大水,有龙在时门外的洧渊里相斗,国人请求举行禜祭,子产不答应,说:“我们斗争,龙没有来看我们;龙相斗,我们偏要看什么呢?祭祀而驱除它,但那儿本是它的家。我们对龙没有所求,龙也对我们无所求。”于是作罢。
令尹子瑕言蹶由于楚子曰:“彼何罪?谚所谓‘室于怒,市于色’者,楚之谓矣。舍前之忿可也。”乃归蹶由。
令尹子瑕向楚平王谈起蹶由说:“他有什么罪?俗话所说的‘在家里生气,到大街上给人看脸色’,说的就是楚国了。可以抛弃以前的怨恨了。”于是就把蹶由放回吴国。
昭公二十年
二十年春王正月。夏,曹公孙会自鄸出奔宋。秋,盗杀卫侯之兄絷。冬十月,宋华亥、向宁、华定出奔陈。十有一月辛卯,蔡侯卢卒。
鲁昭公二十年春天,周历正月。夏天,曹国的公孙会从鄸城逃亡到宋国。秋天,作乱的人杀死了卫灵公的哥哥公孟絷。冬天十月,宋国的华亥、向宁、华定逃亡到陈国。十一月初七日,蔡平公庐死了。
二十年春,王二月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乱,国几亡,三年而后弭。蔡有大丧。”叔孙昭子曰:“然则戴、桓也!汏侈无礼已甚,乱所在也。”
鲁昭公二十年春天,周历二月初一日,冬至。梓慎观察天上的云气,说:“今年宋国有动乱,国家差不多会灭亡,三年后才止息下来。蔡国有重大丧事。”叔孙婼说:“那么就发生在戴、桓两族了!他们骄奢无礼太甚,是动乱发生的地方。”
费无极言于楚子曰:“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自以为犹宋、郑也,齐、晋又交辅之,将以害楚。其事集矣。”王信之,问伍奢。伍奢对曰:“君一过多矣, 何信于谗?”王执伍奢。使城父司马奋扬杀大子,未至,而使遣之。三月,大子建奔宋。王召奋扬,奋扬使城父人执己以至。王曰:“言出于余口,入于尔耳,谁告 建也?”对曰:“臣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贰。奉初以还,不忍后命,故遣之。既而悔之,亦无及已。”王曰:“而敢来,何也?” 对曰:“使而失命,召而不来,是再奸也。逃无所入。”王曰:“归。”从政如他日。
费无极对楚平王说:“太子建和伍奢将率领方城山外的人叛乱,自以为像宋国、郑国一样,齐晋两国又交相辅助他,将因此危害楚国。他们的事快要成功了。”楚平王相信费无极说的话,问伍奢,伍奢回答说:“君王犯一次过错已经严重了,怎么还相信谗言?”楚王逮捕了伍奢,派城父的司马奋扬去杀太子建。奋扬还没到达,先派人送走了太子建。三月,太子建逃亡到宋国。楚平王召回奋扬,奋扬让城父人拘捕自己回到朝廷。楚平王问:“话从我的口里说出,进入你的耳朵,是谁通报太子建的?”奋扬回答说:“是下臣通报他的。君王命令我说:‘侍奉太子要像侍奉我一样。’下臣无能,也不能苟且背叛。奉行当初的命令来侍奉太子,就不忍心执行后来杀他的命令,所以送走了他。完了之后为此后悔,也来不及了。”楚王说:“那你敢于前来,为什么?”奋扬回答说:“执行使命却违背命令,召我而不回来,这样就是两次违犯命令。即使逃跑也没有去的地方。”楚平王说:“回城父去吧。”于是治理政事还像往日一样。
无极曰:“奢之子材,若在吴,必忧楚国,盍以免其父召之。彼仁,必来。不然,将为患。”王使召之,曰:“来,吾免而父。”棠君尚谓其弟员曰:“尔适 吴,我将归死。吾知不逮,我能死,尔能报。闻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也;亲戚为戮,不可以莫之报也。奔死免父,孝也;度功而行,仁也;择任而往,知也;知 死不辟,勇也。父不可弃,名不可废,尔其勉之,相从为愈。”伍尚归。奢闻员不来,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楚人皆杀之。
费无极说:“伍奢的儿子有才能,如果留在吴国,一定会成为楚国的忧患,何不以赦免他父亲为名义召回他们。他们仁爱,一定会来。不然的话,将成为祸患。”楚平王派人召他们,说:“回国来,我赦免你们父亲。”棠邑大夫伍尚对他的弟弟伍1员说:“你前往吴国,我打算回国为父亲去死。我的才智不及你,我能去死,你能报仇。听到赦免父亲的命令,不可不为它奔走;亲人被杀,不可不替他报仇。奔向死亡使父亲免祸,这是孝;估量功效而行事,这是仁;选择应尽的责任去完成,这是智;明知会死而不逃避,这是勇。父亲不能抛弃,名誉不可毁坏,你还是努力吧!听从我的意见为好。”伍尚回到楚国,伍奢听到伍员没来,说:“楚国的君王、大夫将不能按时吃饭了吧!”楚国人把伍奢、伍尚都杀了。
员如吴,言伐楚之利于州于。公子光曰:“是宗为戮而欲反其仇,不可从也。”员曰:“彼将有他志。余姑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乃见鱄设诸焉,而耕于鄙。
伍员前往吴国,向州于说明攻打楚国的好处。公子光说:“这是宗族的人被杀戮而想要报他们的私仇,不可听从。”伍员说:“他会有异心,我姑且替他寻找勇士,住在郊外等待他。”就拜见鱄设诸,自己在郊野种地。
宋元公无信多私,而恶华、向。华定、华亥与向宁谋曰:“亡愈于死,先诸?”华亥伪有疾,以诱群公子。公子问之,则执之。夏六月丙申,杀公子寅、公子御 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孙援、公孙丁,拘向胜、向行于其廪。公如华氏请焉,弗许,遂劫之。癸卯,取大子栾与母弟辰、公子地以为质。公亦取华亥之子无戚、向 宁之子罗、华定之子启,与华氏盟,以为质。
宋元公没有信用多有私心,讨厌华氏。华定、华亥和向宁商议说:“逃比死要强芝假装有病,来引诱公子们。公子来探问他的病情,就抓起来。夏六月初九日,杀了公子寅、公子御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孙援、公孙丁,把向胜、向行拘禁在他们的谷仓里。宋元公到华氏那里去请求,华氏不答应,于是劫持了宋元公。十六日,又捕取太子栾和他的同母兄弟公子辰、公子地作为人质。宋元公也捕取华亥的儿子华无感、向宁的儿子向罗、华定的儿子华启,与华氏结盟,把他们作为人质。
卫公孟絷狎齐豹,夺之司寇与鄄,有役则反之,无则取之。公孟恶北宫喜、褚师圃,欲去之。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惧,而欲以作乱。故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作乱。
卫国的公孟絷轻慢齐豹,夺取了他的司寇官职和鄄地,有事需要他时就归还给,没事就又夺取过来。公孟絷还讨厌北宫喜和褚师圃,想要除掉他们。公子朝和襄公的夫人宣姜私通,因为害怕,想要趁机挑起动乱。所以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等人发动了祸乱。
初,齐豹见宗鲁于公孟,为骖乘焉。将作乱,而谓之曰:“公孟之不善,子所知也。勿与乘,吾将杀之。”对曰:“吾由子事公孟,子假吾名焉,故不吾远也。 虽其不善,吾亦知之。抑以利故,不能去,是吾过也。今闻难而逃,是僣子也。子行事乎,吾将死之,以周事子,而归死于公孟,其可也。”
起初,齐豹把宗鲁介绍给公孟絷,做了他的骖乘。将发动祸乱时,就对宗鲁说:“公孟絷不善良,这是你所知道的,你不要和他乘车,我打算杀了他。”宗鲁回答:“我由于您而侍奉公孟絷,您又借给我好的名声,所以他不疏远我。虽然他不善良,我也知道这一点,但因为利害关系,不能离开他,这是我的过错。现在听到有祸难就逃走,这是使您没有了信用。您干您的事吧,我打算为此而死,以做到始终侍奉您,而回去死在公孟絷那里,也许是可以的。”
丙辰,卫侯在平寿,公孟有事于盖获之门外,齐子氏帷于门外而伏甲焉。使祝蛙置戈于车薪以当门,使一乘从公孟以出。使华齐御公孟,宗鲁骖乘。及闳中,齐氏用戈击公孟,宗鲁以背蔽之,断肱,以中公孟之肩,皆杀之。
六月二十九日,卫灵公在平寿,公孟絷在盖获之门外祭祀。齐豹在门外张设帷帐埋伏武装的士兵,派祝蛙把戈藏在柴车中来挡住城门,派一辆车跟着公孟絷出来,又派华齐为公孟絷驾车,宗鲁做车右。到达曲门中,齐豹用戈击杀公孟絷,宗鲁用背部挡戈掩护公孟絷,被击断胳膊,因而击中公孟絷的肩部,齐豹就把他们都杀了。
公闻乱,乘,驱自阅门入,庆比御公,公南楚骖乘,使华寅乘贰车。及公宫,鸿駵魋驷乘于公,公载宝以出。褚师子申遇公于马路之衢,遂 从。过齐氏,使华寅肉袒,执盖以当其阙。齐氏射公,中南楚之背,公遂出。寅闭郭门,逾而从公。公如死鸟,析朱鉏宵从窦出,徒行从公。
卫灵公听到发生动乱,坐上车子,驱车从阅门进入国都,庆比为卫灵公驾车,公南楚做车右,派华寅乘坐副车。到达公宫时,鸿駵魋也坐上了卫灵公的车子而一车有了四人。卫灵公用车装了宝物出来,褚师子申在马道的交叉口碰上灵公,就跟着走。经过齐豹那儿,派华寅光着上身拿着车兰 以挡住车上的空隙。齐豹用箭射击卫灵公,射中公南楚的背部,灵公于是逃出国都。华寅关闭城门,翻越城墙跟上卫灵公。卫灵公前往死鸟那地方,析朱鉏晚上从城墙的孔洞里爬出,步行跟上卫灵公。
齐侯使公孙青聘于卫。既出,闻卫乱,使请所聘。公曰:“犹在竟内,则卫君也。”乃将事焉。遂从诸死鸟,请将事。辞曰:“亡人不佞,失守社稷,越在草 莽,吾子无所辱君命。”宾曰:“寡君命下臣于朝,曰:‘阿下执事。’臣不敢贰。”主人曰:“君若惠顾先君之好,昭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有宗祧在。”乃 止。卫侯固请见之,不获命,以其良马见,为未致使故也。卫侯以为乘马。宾将掫,主人辞曰:“亡人之忧,不可以及吾子。草莽之中,不足以辱从者。敢辞。”宾 曰:“寡君之下臣,君之牧圉也。若不获扞外役,是不有寡君也。臣惧不免于戾,请以除死。”亲执铎,终夕与于燎。
齐景公派公孙青到卫国聘问,已经走出国境,听到卫国动乱,派人请示聘问的事情,齐景公说:“卫灵公还在卫国境内,就是卫国的国君。”就打算按常规行事,于是跟着到了死鸟那地方。准备请求举行聘礼时,卫灵公推辞说:“逃亡的人无能,没有守住国家,沦落在乡野,您用不着执行贵君的命令了。”客人说:“寡君在朝廷上命令下臣说:‘你要顺从亲附卫君。’下臣不敢违背。”主人说:“贵君如果顾念先君的友好关系,让您光临敝国,安定抚慰我们的国家,那么有宗庙在那里。”于是取消了举行聘礼。卫灵公坚决请求见公孙青,没有办法,公孙青拿自己的好马做进见礼物,这是因为没有执行使命的缘故。卫灵公把公孙青送的马作为驾车的马。客人打算巡夜打更,主人推辞说:“逃亡人的忧虑,不能连累您;沦落乡野之中的人,不值得屈辱您。冒昧地谢绝您。”客人说:“寡君的下臣,就是贵君牧马放牛的人,如果得不到在外守御的差事,这就是心目中没有寡君。下臣害怕不能免于罪过,请以此免除一死。”亲自拿着大铃,整晚参加燃火守夜。
齐氏之宰渠子召北宫子。北宫氏之宰不与闻谋,杀渠子,遂伐齐氏,灭之。丁巳晦,公入,与北宫喜盟于彭水之上。秋七月戊午朔,遂盟国人。八月辛亥,公子朝、褚师圃、子玉霄、子高鲂出奔晋。闰月戊辰,杀宣姜。卫侯赐北宫喜谥曰贞子,赐析朱鉏谥曰成子,而以齐氏之墓予之。
齐豹的家臣渠子召请北宫喜,北宫喜的家臣没有听说其中的原委,策划杀了渠.,于是攻打齐豹,灭亡了他。六月三十日,卫灵公返回国都,与北宫喜在彭水边上结盟。秋七月初一日,就与国都的臣民盟誓。八月二十五日,公子朝、褚师圃、子玉霄、子高鲂等逃亡到晋国。闰八月十二日,杀死宣姜。后来卫灵公赐给北宫喜谥号叫贞子,赐给析朱鉏谥号叫成子,并把齐豹的墓地给了他们。
卫侯告宁于齐,且言子石。齐侯将饮酒,遍赐大夫曰:“二三子之教也。”苑何忌辞,曰:“与于青之赏,必及于其罚。在《康诰》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在群臣?臣敢贪君赐以干先王?”
卫灵公向齐国通报平安,并且说到公孙青的有礼。齐景公准备喝酒,就把酒赏赐给每位大夫,说:“是各位教导的结果。”苑何忌辞谢不喝,说:“沾了公孙青的赏赐,必然受到他的罪罚。在《康诰》上说:父子兄弟,罪过互不连累,何况在群臣之间?下臣岂敢贪图君王的赏赐来冒犯先王?”
琴张闻宗鲁死,将往吊之。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女何吊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乱,不为利疚于回,不以回待人,不盖不义,不犯非礼。”
琴张听说宗鲁死了,打算前去吊唁他。孔子说:“他使齐豹成为强盗,使公孟絷被害,你怎么去吊唁他?君子不吃奸人的俸禄,不容忍叛乱,不为了利益而被奸邪所污辱,不用邪恶对待别人,不掩盖不合礼仪的事,不犯非礼的错误。”
宋华、向之乱,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强、向宜、向郑、楚建、郳甲出奔郑。其徒与华氏战于鬼阎,败子城。子城适晋。
宋国华氏、向氏作乱的时候,公子城、公孙忌、乐舍、司马强、向宜、向郑、楚建、郳甲等人逃亡到郑国。他们的徒党在鬼阎与华氏交战,华氏打败公子城,公子城前往晋国。
华亥与其妻必盥而食所质公子 者而后食。公与夫人每日必适华氏,食公子而后归。华亥患之,欲归公子。向宁曰:“唯不信,故质其子。若又归之,死无日矣。”公请于华费遂,将攻华氏。对 曰:“臣不敢爱死,无乃求去忧而滋长乎!臣是以惧,敢不听命?”公曰:“子死亡有命,余不忍其訽。”
华亥和他的妻子一定要盥洗干净,让作为人质的公子们吃完饭然后才自己吃。宋元公和夫人每天一定到华氏那里去,让公子吃完饭然后才回去。华亥担心这种情况,想要送回各位公子,向宁说:“正因为不讲信用,所以才拿他的儿子做人质,如果又送回他们,我们的死期就没有多少日子了。”宋元公向华费遂请求,打算攻华氏,华费遂回答说:“下臣不敢爱惜一死,但恐怕为求去掉忧患反而滋长忧患吧!下臣因此恐惧,岂敢不听从命令?”宋元公说:“儿子们死生有命,我不忍心他们受耻辱。”
冬十月,公杀华、向之质而攻之。戊辰,华、向奔陈,华 登奔吴。向宁欲杀大子,华亥曰:“干君而出,又杀其子,其谁纳我?且归之有庸。”使少司寇牼以归,曰:“子之齿长矣,不能事人,以三公子为质,必免。”公子既入,华牼将自门行。公遽见之,执其手曰:“余知而无罪也,入,复而所。”
冬十月,宋元公杀了华氏、向氏的人质并进攻华氏、向氏。十三日,华氏、向氏逃亡到陈国,华登逃亡到吴国。向宁想要杀掉太子。华亥说:“触犯国君而出逃,又杀掉他的太子,谁还会容纳我们?况且放他们回去会有功效。”派少司寇华牼带着三位公子回去,华亥说:“您的年龄大了,不能再侍奉他人,把三位公子送回去作为凭信,一定可以免罪。”公子们已经进入宫中,华牼将要从宫门走掉,宋元公连忙接见他,握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是无罪的,进来吧,恢复你的职位。”
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与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 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无私。其祝史 祭祀,陈信不愧。其家事无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无怨,宜夫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主也。’”公曰:“据与款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 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 老寿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 人。暴虐淫从,肆行非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 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僣嫚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萑 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逼介之关,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强易其贿。布常无艺,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僣令于鄙。私欲养求,不给则应。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 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
齐景公生了疥疮,接着又患了疟疾,一年都没好,诸侯派来慰问病情的宾客有很多在齐国。梁丘据和裔款对景公说:“我们侍奉鬼神很丰厚,比先君有所增加了。如今君王病情严重,造成诸侯的忧虑,这是祝史的罪过。诸侯不知道情况,大概会说我们不敬奉鬼神,君王何不杀了祝固、史嚚以辞谢各国宾客呢?”齐景公听了很高兴,告诉晏子。晏子说:“从前在宋国的盟会,屈建向赵武询问范会的德行,赵武说:‘他老人家的家族事务治理得很好,在朝廷说话,竭尽忠心而没有个人打算。他的祝史祭祀鬼神,陈述实情而内心无愧。他的家族事务无猜忌,他的祝史对鬼神也无所祈求。’屈建把这些告诉康王,康王说:‘神和人都对范会没有怨恨,范会辅佐五位君主而使他们成为诸侯的霸主,就是适宜的了。’”齐景公说:“梁丘据和裔款说寡人能侍奉鬼神,所以想要杀了祝史,您举出这些话,是什么原因?”晏子回答说:“假如是有德行的君主,内外政务都不荒废,上上下下都没有怨恨,行动没有违背礼仪的事,他的祝史向鬼神进说实情,就没有惭愧之心了。因此鬼神享用祭品,国家蒙受鬼神所赐的福,祝史也分沾到了。他们之所以多福长寿,是作为诚信君主的使者的缘故,他们的话对鬼神忠诚信实。如果恰好碰上荒淫无度的君主,内外政务处理不当,朝野上下都有怨恨,行动邪僻悖礼,放纵欲望满足私心。兴建高台深池,奏乐歌舞,剥削民力,掠夺他们的积蓄,用来养成自己的过错,而不体恤后人。暴虐放纵,肆意行动没有法度,无所顾忌,不考虑人民的批评怨恨,不害怕鬼神降祸,神灵发怒人民痛心,而内心仍不悔改。他的祝史进说实情,这等于是数说君主的罪过;如果掩盖过失称举美善,这等于是虚假欺骗。左右都不好说话,就只好用空话来讨好鬼神,因此鬼神不享用他们国家的祭品而降祸给他们,祝史也分沾到了。他们之所以生病短寿,是作为暴君使者的缘故,他们对鬼神欺诈轻慢。”齐景公说:“那么该怎么办?”晏子回答说:“不可挽救了。山林的树木,衡鹿看守;沼泽的水草,舟鲛看守;洼地的柴禾,虞候看守;海洋的盐蛤,祈望看守。边远县邑的人,进入国都应征服劳役;迫近国都的关卡,横暴征收私人财物;世袭的大夫,强行收买货物。颁布政令没有准则,征收税赋没有节制,宫室每天更换,放纵享乐不肯离去。后宫的宠妾,在市场上肆意掠夺;朝廷的宠臣,在边远县邑假托君命掠取,个人欲望用来养身和追求玩好的东西,不供给就进行报复。人民痛苦怨恨,丈夫妻子都在诅咒。祷告是有好处,诅咒则有损害。聊地、摄地以东,姑水、尤水以西,那地方的人可多了,即使他们善于祷告,难道能胜过亿兆人的诅咒?君主如果想要杀了祝史,培养德行然后才可以。”齐景公听了很高兴,让官吏放宽政令,撤除关卡,废除禁令,减轻赋税,免去债务。
十二月,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公使执之,辞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
十二月,齐景公到沛地打猎,用弓招呼虞人,虞人没有前来,景公派人逮了他。虞人申诉说:“过去我们先王打猎,用旗帜召唤大夫,用弓召唤士,用皮帽召唤虞人。下臣没有看到皮帽,所以不敢前来。”景公就放了他。孔子说:“守着道义不如守着官位,君子都认为虞人做得对。”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 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 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 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齐景公从打猎的地方回宫,晏子在遄台陪侍,梁丘据驱车赶到。景公说:“只有梁丘据与我和谐啊!”晏子回答说:“梁丘据只是趋同罢了,怎么能算是和谐?”公说:“和谐与趋同不一样吗?”晏子回答说:“不一样。和谐就好像做羹汤,用水、火、醋、酱、盐、梅来烹调鱼和肉,用柴烧煮,厨工加以调和,用各种调味品加以调剂,味道不足的添加调料,味道过重的用水冲淡。君子食用羹汤,能使内心和畅。君臣之间也是这样的。君王所认为可行的事而其中有不可行的因素,臣下指其不可行的因素来促成可行的事;君王所认为不可行的事而其中有可行的因素,臣下指出其可行的因素来去掉不可行的因素,所以政事平允而不违犯礼仪,老百姓没有争夺之心。所以《诗》中说:‘也有调和的汤羹,已经告诫厨工,已经调理适中。进献汤羹给神灵,神灵默默来享用,因此朝野无所争。’先王调配五味,调和五声,是用来平静内心,完成政教的。声音也和味道一样,是用一种声气、两种体式、三类体裁、四方之物、五种声音、六种乐律、七种音阶、八面之风、九种赞歌l等相辅相成的,是用清浊、大小、长短、缓急、哀乐、刚柔、快慢、高低、出入、疏密等互相调剂的。君子听了,内心平静。内心平静,德行就和柔。所以《诗》中说:‘道德品行没有缺点。’如今梁丘据不是这样。君说可行的,他也说可行;君说不可行的,他也说不可行。就好像用水调配水的味道,谁愿吃它?就好像琴瑟专弹一种声音,谁愿听它?趋同的不可取就像这个道理一样。”
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者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
齐景公喝酒喝得很高兴,说:“如果自古以来没有死亡,那种快乐会怎么样?”晏子回答说:“假如自古以来没有死亡,那么那种快乐,您怎能得到它?过去爽鸠氏首先居是季荝承袭下来,有逢袭下来,蒲姑氏承袭下来,然后是姜太公承袭下来。如果自古没有死亡,那是爽鸠氏的快乐,是您所希望的。”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 难。”疾数月而卒。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郑国的子产有病,对子太叔说:“我死了,您必然执政。只有有德的人才能用宽厚使人民服从,其他的人不如用严厉的政治。火猛烈,老百姓看着就害怕,所以很少死于火;水柔弱,老百姓轻视而玩弄它,就有很多人死于水。所以宽厚难以治理百姓。”子产病了几个月就死去了。子太叔执政,不忍心严厉而实行宽厚的政治。郑国盗贼很多,在萑苻泽?带掠取人们财物。太叔后悔自己不严厉,说:“我早点听从他老人家的,不会到这种地步。”就发动步兵去攻打萑苻泽的盗贼,全部杀了他们,盗贼才渐渐敛迹。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 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 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孔子说:“好啊!政治宽和百姓就轻慢,轻慢就用严厉加以纠正。严厉百姓就受到伤害,受到伤害则实行宽和的政治。用宽和补救严厉,用严厉补救宽和,政治因此平和。《诗》中说:‘百姓也已辛劳,应当使他们稍稍安康,抚爱这中原各国,来安定四面八方。’这是实行宽和政治。‘不要放纵诡谲欺诈,以便谨防不良,以便制止侵暴,不要畏惧他们高明顽强。’这是用严厉纠正轻慢。‘爱抚远近百姓,用以安定我王。’这是用宽和来平定国家。《诗》上又说:‘不强急不宽缓,不刚劲不柔弱,施行德政从容平和,各种福禄都聚合。’这是宽和政治的最高境界。”等到子产|死去,孔子听到了,流泪说:“他有着古代遗留的仁爱啊!”
昭公二十一年
二十有一年春王三月,葬蔡平公。夏,晋侯使士鞅来聘。宋华亥、向宁、华定自陈入于宋南里以叛。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八月乙亥,叔辄卒。冬,蔡侯朱出奔楚。公如晋,至河乃复。
昭公二十一年春天,周历三月,安葬蔡平公。夏天,晋顷公派士鞅来鲁国聘问。宋国的华亥、向宁、华定从陈国进入宋国的南里而叛变。秋七月初一日,发生日食。八月二十五日,叔辄死了。冬天,蔡侯朱出逃楚国。鲁昭公前往晋国,到达黄河边就返回了。
二十一年春,天王将铸无射。泠州鸠曰:“王其以心疾死乎?夫乐,天子之职也。夫音,乐之舆也。而钟,音之器也。天子省风以作乐,器以钟之,舆以 行之。小者不窕,大者不槬,则和于物,物和则嘉成。故和声入于耳而藏于心,心亿则乐。窕则不咸,槬则不容,心是以感,感实生疾。今钟槬矣,王心弗堪,其能 久乎?”
鲁昭公二十一年春天,周景王打算铸造无射钟,乐官泠州鸠说:“天子恐怕会因心病而死吧!音乐,是天子所执掌的。声音,是音乐的载车;而钟,是声音的器具。天子审察风俗来制作音乐,用器具汇合它,用声音表现它,声音小的不纤细空虚,大的不粗犷难听,那么就与万物和谐。与万物和谐则合成美好的音乐。所以和谐的声音进入耳朵而藏在心里,心里安适则欢乐。声音纤细空虚就不能传遍各处,粗犷不中听就难以被人接受,内心因此撼动不安。撼动不安就会生病。现在钟声粗犷不中听,天子的心不能承受,难道能长久吗?”
三月,葬蔡平公。蔡大子朱失位,位在卑。大夫送葬者归,见昭子。昭子问蔡故,以告。昭子叹曰:“蔡其亡乎!若不亡,是君也必不终。《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塈。’今蔡侯始即位,而适卑,身将从之。”
三月,安葬蔡平公。蔡太子朱站错了位置,站到了低于他身份的位置。送葬的鲁国大夫回国后,见到叔孙婼。叔孙婼问蔡国的事情,大夫把上述情况告诉他,叔孙婼叹气说:“蔡国大概会灭亡了吧!如果不亡,这个国君一定不会善终。《诗》中说:‘君主在职位上不懈怠,老百姓就能得到休养生息。’现在蔡君刚即位,就到了卑下的位置。他自己将跟着走向卑微。”
夏,晋士鞅来聘,叔孙为政。季孙欲恶诸晋,使有司以齐鲍国归费之礼为士鞅。士鞅怒,曰:“鲍国之位下,其国小,而使鞅从其牢礼,是卑敝邑也。将复诸寡君。”鲁人恐,加四牢焉,为十一牢。
夏天,晋国的士鞅来鲁国聘问,叔孙婼负责接待。季孙意如想使叔孙婼得罪晋国,就让官员用齐国的鲍国返回费城时的礼节接待士鞅。士鞅发怒,说:“鲍国的地位低,他的国家小,却让我随他的七牢之礼,这是看不起敝国。我将把这事报告给寡君。”鲁国人害怕,增加四牢,成为十一牢。
宋华费遂生华貙、华多僚、华登。貙为少司马,多僚为御士,与貙相恶,乃谮诸公曰:“貙将纳亡人。”亟言之。公曰:“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 吾不可以再亡之。”对曰:“君若爱司马,则如亡。死如可逃,何远之有?”公惧,使侍人召司马之侍人宜僚,饮之酒而使告司马。司马叹曰:“必多僚也。吾有谗 子而弗能杀,吾又不死,抑君有命,可若何?”乃与公谋逐华貙,将使田孟诸而遣之。公饮之酒,厚酬之,赐及从者。司马亦如之。张匄尤之,曰:“必有故。”使 子皮承宜僚以剑而讯之。宜僚尽以告。张匄欲杀多僚,子皮曰:“司马老矣,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
宋国的华费遂生了华貙、华多僚、华登三个儿子。华貙做少司马,多僚做御士,而与华貙互相讨厌,多僚就在宋元公面前诬陷华貙,说:“华貙打算收容逃亡的人。”屡次说这样的话。宋元公说:“华费遂由于我的缘故失去了他的好儿子华登。虽然死和逃亡都由命中注定,但我不能因此第二次使他失去儿子。”华多僚回答说:“君主如果爱惜我父大司马,就应当逃亡。死亡如果可以逃离,有什么远不远的?”宋元公害怕,派侍从人员召来华费遂的侍从宜僚,给他酒喝而让他报告华费遂。华叹息说:“一定是多僚搞鬼。我有一个进谗言的儿子却不能杀,我又不死,而君王有命令,可怎么办?”就与宋元公商议放逐华貙,打算让他到孟诸打猎而送走他。宋元公用酒招待华貙,送给他丰厚的礼物,并赏赐到随从人员。华费遂也像这样。张匀对此感到过分,说:“一定有缘故。”让华貙拿剑抵住宜僚而追问他,宜僚把内情全部说出来。张匀想杀掉多僚,华貙说:“父亲老了,华登逃亡对他的伤害可说是厉害了,我又再伤害一次,不如逃亡。”
五月丙申,子皮将见司马而行,则遇多僚御司马而朝。张匄不胜其怒,遂与子皮、臼任、郑翩杀多僚,劫司马以叛,而召亡人。壬寅,华、向入。乐大心、丰愆、华牼御诸横。华氏居卢门,以南里叛。六月庚午,宋城旧鄘及桑林之门而守之。
五月十四日,华貙打算见华费遂一面就出发,却碰上多僚为他父亲驾车上朝。絍句忍不住壤怒,就和华貙、臼任、郑翩杀了多僚,劫持华费遂而叛变,召集逃亡的人。二十日,华氏、向氏回国。乐大心、丰愆、华桎在横地抵御他们。华氏住在卢门,率领南里的人叛变。六月十九日,宋国修筑旧城以及桑林门用以据守。
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公问于梓慎曰:“是何物也,祸福何为?”对曰:“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为灾。日月之行也,分,同道也;至,相过也。其他月则为灾,阳不克也,故常为水。” 于是叔辄哭日食。昭子曰:“子叔将死,非所哭也。”八月,叔辄卒。
秋七月初一,发生日食。鲁昭公问梓慎说:“这是什么事呢?是祸还是福?”梓慎回答说:“两至两分期间发生日食,不造成灾祸。日月的运行,在春分秋分时,黄道与赤道同交于一点;在冬至夏至时,互相超过相交点。其他月份发生日食则造成灾祸,阳气不胜阴气,所以常常造成水灾。”在这时叔辄为日食哭泣,叔孙婼说:“叔辄快要死了,因为不是他应该哭的。”八月,叔辄死。
冬十月,华登以吴师救华氏。齐乌枝鸣戍宋。厨人濮曰:“《军志》有之:‘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盍及其劳且未定也伐诸?若入而固,则华氏众矣,悔无及也。”从之。丙寅,齐师、宋师败吴师于鸿口,获其二帅公子苦雂、偃州员。华登帅其余以败宋师。
冬十月,华登凭借吴国军队救援华氏。齐国的乌枝鸣驻守宋国。厨邑大夫濮说:“《军志》有这样的说法:‘比敌人先下手可以摧垮敌人的士气,比敌人后下手只有等待衰败。’何不趁他们疲劳而且没有安定的时候攻打他们呢!如果华登进入宋国而且稳固下来,那么华氏的人就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乌枝鸣听从了他。十七日,齐军、宋军在鸿口打败吴军,俘虏了公子苦锥、偃州员两个将领。华登率领其余人马击败宋军。
公欲出,厨人濮曰:“吾小人,可藉死而不能送亡, 君请待之。”乃徇曰:“杨徽者,公徒也。”众从之。公自杨门见之,下而巡之,曰:“国亡君死,二三子之耻也,岂专孤之罪也?”齐乌枝鸣曰:“用少莫如齐致 死,齐致死莫如去备。彼多兵矣,请皆用剑。”从之。华氏北,复即之。厨人濮以裳裹首而荷以走,曰:“得华登矣!”遂败华氏于新里。
宋元公想要出逃,厨大夫濮说:“我是个低微小臣,可以为君主垫死但不能护逃亡,君主请等待一下。”就巡行全军说:“挥舞旗帜的,是国君的战士。”大家从他举起了旗帜。宋元公从扬门看到这情景,下城巡视,说:“国家灭亡君主死难,这是你们各位的耻辱,哪里只是我的罪孽呢!”乌枝鸣说:“用少量兵力作战不如一齐拼命,一齐拼命不如撤去守备。他们有很多兵器,让我们都用剑来作战。”宋元公听从了。华氏败逃,宋军、齐军又追击他们。厨大夫濮用裙子包着斩获的脑着奔跑,喊道:“杀了华登了!”于是在新里打败了华氏。
翟偻新居于新里,既战,说甲于公而归。华妵居于公里,亦如之。
翟偻新住在新里,战斗开始以后,到宋元公那里脱下铠甲而归附他。华貙住在公里,也像翟偻新那样。
十一月癸未,公子城以晋师至。曹翰胡会晋荀吴、齐苑何忌、卫公子朝救宋。丙戌,与华氏战于赭丘。郑翩愿为鹳,其御愿为鹅。子禄御公子城,庄堇为右。干 犨御吕封人华豹,张匄为右。相遇,城还。华豹曰:“城也!”城怒而反之,将注,豹则关矣。曰:“平公之灵,尚辅相余。”豹射,出其间。将注,则又关矣。 曰:“不狎,鄙!”押矢。城射之,殪。张丐抽殳而下,射之,折股。扶伏而击之,折轸。又射之,死。干丐请一矢,城曰:“余言汝于君。”对曰:“不死伍乘, 军之大刑也。干刑而从子,君焉用之?子速诸。”乃射之,殪。大败华氏,围诸南里。
十一月初四日,公子城带领晋军来到宋国。曹国翰胡会合晋国荀吴、齐国苑何忌、卫国公子朝救援宋国。初七日,与华氏在赭丘交战。郑翩希望摆成鹳阵,他的|御者想要摆成鹅阵。子禄为公子城驾车,庄堇做车右。干筚为吕地封人华豹驾车,张匀做车右。两车相遇,公子城返回。华豹喊道:“这就是公子城!”公子城发怒而转回来。将要架上箭,华豹已经拉紧了弓弦。公子城说:“先君平公的在天之灵,可要帮助我!”华豹发射,箭穿过公子城他们中间。公子城想要搭上箭,华豹又已经拉开了弓弦。公子城说:“不一来一往,卑鄙。”华豹就抽下箭。公子城射他,华豹被射死了。张匀抽出殳从车上下来,公子城射他,射断了他的大腿。张匀伏在地上爬过来用殳攻击公子城,打断了车轸。公子城又射他一箭,死了。干罐请求一箭死自己,公子城说:“我向国君为你说话。”干筚回答说:“不死在同乘一辆战车的人中间,是违犯军队的大法。违犯军法而跟从您,君王怎么会任用我?您快点射死我吧!”公子城就射他一箭,死了。宋军、齐军大败华氏,把他包围在南里。
华亥搏膺而呼,见华貙,曰:“吾为栾氏矣。”貙曰:“子无我<辶 壬>。不幸而后亡。”使华登如楚乞师。华貙以车十五乘,徒七十人,犯师而出,食于睢上,哭而送之,乃复入。
华亥拍着胸脯呼喊,进见华貙,说:“我们成了晋国的栾氏了。”华貙说:“你不要吓唬我,万一不幸然后逃亡。”派华登到楚国去请求援军。华貙率领战车十五辆、步兵七十人冲破宋军、齐军的包围而出,在睢水边吃饭,哭着送走华登,就又进入南里。
楚薳越帅师将逆华氏。大宰犯谏曰:“诸侯唯宋事其君,今又争国,释君而臣是助,无乃不可乎?”王曰:“而告我也后,既许之矣。”
楚国的薳越率军队打算迎接华氏。太宰犯劝谏说:“诸侯中只有宋国的臣民侍奉他们的君主,现在又争夺国家政权,丢开君主却帮助臣下,恐怕不行吧?”楚王说:“你告诉我的话太晚了,已经答应他们了。”
蔡侯朱出奔楚。费无极取货于东国,而谓蔡人曰:“朱不用命于楚,君王将立东国。若不先从王欲,楚必围蔡。”蔡人惧,出朱而立东国。朱愬于楚,楚子将讨 蔡。无极曰:“平侯与楚有盟,故封。其子有二心,故废之。灵王杀隐大子,其子与君同恶,德君必甚。又使立之,不亦可乎?且废置在君,蔡无他矣。”
蔡侯朱逃奔楚国。费无极从东国那儿取得财物,就对蔡国人说:“蔡侯朱对楚国不奉行命令,君王将要立东国为国君。如果不先顺从君王的愿望,楚国一定包围蔡国。”蔡国人害怕,赶走蔡侯朱而立了东国。蔡侯朱向楚国控诉。楚平王打算讨伐蔡国。费无极说:“蔡平侯与楚国有盟约,所以才封他。他的儿子有了二心,所以废黜他。楚灵王杀死隐太子,隐太子的儿子与君王同样憎恶灵王,一定会非常感激您的恩德。又让他立为国君,不也可以吗?而且废和立都在于君王您,蔡国没有别的念头了。”
公如晋, 及河,鼓叛晋。晋将伐鲜虞,故辞公。
鲁昭公前往晋国。到达黄河边,鼓地人背叛晋国,晋国打算攻打鲜虞,所以辞谢了昭公。
昭公二十二年
二十有二年春,齐侯伐莒。宋华亥、向宁、华定自宋南里出奔楚。大蒐于昌间。夏四月乙丑,天王崩。六月,叔鞅如京师,葬景王,王室乱。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秋,刘子、单子以王猛入于王城。冬十月,王子猛卒。十有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鲁昭公二十二年春天,齐景公攻打莒国。宋国的华亥、向宁、华定从宋国南里出逃到楚国。鲁国在昌间举行大阅兵。夏四月十八日,周天子去世。六月,叔鞅前往京都,参加周景王的葬礼。王室发生动乱。刘蚠、单旗带着王子猛住在皇地。秋刘蚠、单旗带领王子猛进入王城。冬十月,王子猛死去。闰十二月初一,发生日食。
二十二年春,王二月甲子,齐北郭启帅师伐莒。莒子将战,苑羊牧之谏曰:“齐帅贱,其求不多,不如下之。大国不可怒也。”弗听,败齐师于寿余。齐侯伐莒,莒子行成。司马灶如莒莅盟,莒子如齐莅盟,盟子稷门之外。莒于是乎大恶其君。
鲁昭公二十二年春天,周历二月十六日,齐国的北郭启领兵攻打莒国。莒君打算迎战,苑羊牧之劝谏说:“齐国将帅地位低贱,他的要求不多,不如向他们低头,大国是不可以激怒的。”莒君不听,在寿余打败齐军。齐景公就攻打莒国,莒君求和。司马灶前往莒国参加结盟,莒君前往齐国参加结盟,在稷门之外签订盟约。莒国人从此非常厌恶他们的国君。
楚薳越使告于宋曰:“寡君闻君有不令之臣为君忧,无宁以为宗羞?寡君请受而戮之。”对曰:“孤不佞,不能媚于父兄,以为君忧,拜命之辱。抑君臣日战, 君曰‘余必臣是助’,亦唯命。人有言曰:‘唯乱门之无过’。君若惠保敝邑,无亢不衷,以奖乱人,孤之望也。唯君图之!”楚人患之。诸侯之戍谋曰:“若华氏 知困而致死,楚耻无功而疾战,非吾利也。不如出之,以为楚功,其亦能无为也已。救宋而除其害,又何求?”乃固请出之。宋人从之。己巳,宋华亥、向宁、华 定、华貙、华登、皇奄伤、省臧,士平出奔楚。
楚国的薳越派人告诉宋元公说:“寡君听说君有个不好的臣下成为君的忧患,也许会因此成为宗庙的羞耻,寡君请求接受他加以诛戮。”宋元公回答说:“寡人无能,不能从父兄辈那儿取得欢心,因此造成君王的忧虑,拜谢君王赐命的屈辱。只我君臣问每天争战,君王要说‘我一定帮助臣下’,也只有唯命是听。人们有话说:‘不要经过动乱人家的门口。’君王如果赐恩保护敝国,不去庇护不善良的人,不因而鼓励作乱的人,这是寡人的愿望。希望君王考虑!”楚国人担心这件事。诸驻守宋国的将领商议说:“如果华氏知道处于困境而拼死战斗,楚国耻于无功而迅速宣战,这对我们没有好处。不如放华氏出去以作为楚国的功绩,华氏也不能有所作为了。救援了宋国而除掉了他们的祸害,还要求什么呢?”就坚决请求放出华氏,宋国人听从了。二月二十一日,宋国的华亥、向宁、华定、华貙、华登、皇奄伤、省臧、士平出逃到楚国。
宋公使公孙忌为大司马,边卬为大司徒,乐祁为司马,仲几为左师,乐大心为右师,乐輓为大司寇,以靖国人。
宋元公派公孙忌做大司马,边印做大司徒,乐祁做司城,仲几做左师,乐大心做右师,乐輓做大司寇,以安定国内人民。
王子朝、宾起有宠于景王,王与宾孟说之,欲立之。刘献公之庶子伯蚡事单穆公,恶宾孟之为人也,愿杀之。又恶王子朝之言,以为乱,愿去之。宾孟适郊,见雄鸡自断其尾。问之,侍者曰:“自惮其犠也。”遽归告王,且曰:“鸡其惮为人用乎?人异于是。牺者,实用人。人牺实难,己牺何害?“王弗应。
王子朝、宾起在周景王面前很得宠信,景王和宾起喜欢王子朝,想要立他做太子。刘献公的庶子伯盆侍奉单穆公,厌恶宾起的为人,愿意杀掉他;又讨厌王子朝的话,认为会引起动乱,愿意除掉他。宾起去到郊外,看见公鸡自己啄断自己的尾毛,就问这件事,侍者说:“公鸡害怕自己将养成祭祀的牺牲。”宾起立即回去报告周景王,并且说:“鸡大概是害怕被人用为祭品吧!人与此不同,牺牲实是被人使的,被别人用做牺牲实在困难,自己用为牺牲妨碍什么呢?”周景王没答话。
夏四月,王田北山,使公卿皆从,将杀单子、刘子。王有心疾,乙丑,崩于荣锜氏。戊辰,刘子挚卒,无子,单子立刘蚠。五月庚辰,见王,遂攻宾起,杀之,盟群王子于单氏。
夏四月,景王在北山打猎,让公卿们都跟随,打算杀掉单旗、刘蚠。景王有心脏病,十八日,死在荣镝氏那里。二十二日,刘子挚死了,他没有嫡子,单旗立了刘蚠。五月初四日,进见周景王,于是攻打宾起,杀了他,和王子们在单氏那里结盟。
晋之取鼓也,既献,而反鼓子焉,又叛于鲜虞。 六月,荀吴略东阳,使师伪籴者,负甲以息于昔阳之门外,遂袭鼓,灭之。以鼓子鸢鞮归,使涉佗守之。
晋国占取鼓地时,在宗庙献俘之后,就让鼓子回国,鼓子又背叛晋国归顺鲜虞。六月,荀吴巡视东阳,派军队伪装籴粮的人背着铠甲在昔阳城门外休息,就乘机袭,灭亡了它,带着鼓子鸢鞮回去,派涉佗据守鼓地。
丁巳,葬景王。王子朝因旧官、百工之丧职秩者,与灵、景之族以作乱。帅郊、要、饯之甲,以逐刘子。壬戌、刘子奔扬。单子逆悼王于庄宫以归。
六月十一日,安葬周景王。王子朝利用过去的官吏和百工中失去官职俸禄的人以及灵王、景王的族人发起叛乱,率领郊地、要地、饯地的甲士驱逐刘贫。十六日,刘蚠逃亡到扬地。单旗在庄宫迎接悼王带回自己家。
王子还夜取王以如庄宫。癸亥,单子出。王子还与召庄公谋,曰:“不杀单旗,不捷。与之重盟,必来。背盟而克者多矣。”从之。樊顷子曰:“非言也,必不克。”遂奉王以 追单子。及领,大盟而复,杀挚荒以说。刘子如刘,单子亡。乙丑,奔于平畤,群王子追之。单子杀还、姑、发、弱、鬷、延、定、稠,子朝奔京。丙寅,伐之,京人 奔山。刘子入于王城。辛未,巩简公败绩于京。乙亥,甘平公亦败焉。
还在晚上夺取悼王又送到庄宫。十七日,单旗逃出王都,王子还与召庄公商议说:“不杀掉单旗,不能取胜。和他再次结盟,他必定来。违背盟约而取胜的人很多。”召庄公听从了。樊顷子说:“这不成话,肯定不能取胜。”王子还就奉从景王去追赶单旗。到达领那个地方,隆重举行结盟而返回,杀了挚荒来向单旗解释。刘蚠去到刘地,单旗逃亡。十九日,逃亡到平畴,王子们追赶他。单旗杀了王子还、姑、发、弱、醒、延、定、稠等八人,王子朝逃亡到京地。二十日,单旗攻打京地,京地人逃亡到山里,刘蚠进入王城。二十五日,巩简公在京地被王子朝打败。二十九日,甘平公也在那里被打败。
叔鞅至自京师,言王室之乱也。闵马父曰:“子朝必不克,其所与者,天所废也!”
叔鞅从京都回到鲁国,叙述王室的动乱。闵马父说:“王子朝肯定不能取胜,他所借助的人,是上天所废弃的人。”
单子欲告急于晋,秋七月戊寅,以王如平畤,遂如圃车,次于皇。刘子如刘。单子使王子处守于王城,盟百工于平宫。辛卯,鄩肸伐皇,大败,获鄩肸。壬辰,焚诸王城之市。八月辛酉,司徒丑以王师败绩于前城,百工叛。己巳,伐单氏之宫,败焉。庚午,反伐之。辛未,伐东圉。
单旗想要向晋国告急,在秋七月初三,带着周天子前往平畴,随即去到圃车,驻在皇地。刘蚠前往刘地,单旗派王子处驻守王城,和百工在平宫结盟。十六日,鄩肸攻打皇地,大败,单旗俘获鄩肸。十七日,把鄩肸烧死在王城的集市上。八月十六日,司徒丑带领的周天子军队在前城被打败,百工背叛。二十四日,百工攻打单旗的住宅,被挫败。二十五日,单旗反攻。二十六日,攻打东圉。
冬十月丁巳,晋籍谈、荀跞帅九州之戎及焦、瑕、 温、原之师,以纳王于王城。庚申,单子、刘蚡以王师败绩于郊,前城人败陆浑于社。
冬十月十三日,晋国的籍谈、荀跞率领九州的戎人以及焦地、瑕地、温地、原地的军队,把周悼王送回王城。十六日,单旗、刘蚠带领的周天子军队在郊地被打败,前城人在社地打败陆浑。
十一月乙酉,王子猛卒,不成丧也。已丑,敬王即位,馆于子旅氏。十二月庚戌,晋籍谈、荀跞、贾辛、司马督帅师军于阴,于侯氏,于溪泉,次于社。王师军于氾,于解,次于任人。闰月,晋箕遗、乐征,右行诡济师,取前城,军其东南。王师军于京楚。辛丑,伐京,毁其西南。
十一月十二日,王子猛死了,但没有举行天子规格的丧礼。十六日,周敬王即位,住在子旅氏家里。十二月初七日,晋国的籍谈、荀跞、贾辛、司马督率军分别驻扎在阴地、侯氏、溪泉以及社地。周天子的军队分驻在氾、解、任人等地。闰十二月,晋国的箕遗、乐征、右行诡等率军渡河攻取前城,驻扎在它的东南面。周天子的军队驻扎在京楚。二十九日,攻打京地,攻破它的西南部。
昭公二十三年
二十有三年春王正月,叔孙婼如晋。癸丑,叔鞅卒。晋人执我行人叔孙婼。晋人围郊。夏六月,蔡侯东国卒于楚。秋七月,莒子庚舆来奔。戊辰,吴败 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胡子髡、沈子逞灭,获陈夏啮。天王居于狄泉。尹氏立王子朝。八月乙未,地震。冬,公如晋,至河,有疾,乃复。
鲁昭公二十三年春,周历正月,叔孙蜡前往晋国。十二日,叔鞅死了。晋国入逮捕我鲁国行人叔孙蜡。晋国人包围郊地。夏六月,蔡君东国死在楚国。秋七月,莒君庚舆逃奔前来。二十九日,吴国在鸡父打败顿国、胡国、沈国、蔡国、陈国和许国的军队。胡君髡、沈君逞战死,陈国夏啮被俘。周天子住在狄泉。尹氏立了王子朝。八月二十六日,发生地震。冬天,鲁昭公前往晋国,到达黄河边,因有病,就返回了。
二十三年春,王正月壬寅朔,二师围郊。癸卯,郊、鄩溃。丁未,晋师在平阴,王师在泽邑。王使告间,庚戌,还。
鲁昭公二十三年春天,周历正月初一,周天子和晋国两支军队包围郊地。初二日,郊地、鄩地溃败。初六日,晋军驻在平阴,周王的军队驻在泽邑。周王派人向晋军报告王室的动乱基本平定,初九日,晋军撤回。
邾人城翼,还,将自离姑。公孙鉏曰:“鲁将御我。”欲自武城还,循山而南。徐鉏、丘弱、茅地曰:“道下,遇雨,将不出,是不归也。”遂自离姑。武城人塞其前,断其后之木而弗殊。邾师过之,乃推而蹶之。遂取邾师,获鉏、弱、地。
邾国人到翼地筑城,回去时打算从离姑走。公孙鉏说:“鲁国将会阻挡我们。”想要经由武城返回,没着山路向南走。徐鉏、丘弱、茅地说:“那儿道路低洼,碰上下雨,将走不出去,这样就回不去了。”于是从离姑走。武城人堵住他们前进的道路,又在他们后面砍断树木但不完全断开,邾国军队经过那里,就把树木推倒,于是击败邾军,俘获徐鉏、丘弱和茅地。
邾人诉于晋,晋人来讨。叔孙婼如晋,晋人执之。书曰:“晋人执我行人叔孙婼。”言使人也。晋人使与邾大夫坐。叔孙曰:“列国之卿,当小国之君,固周制也。邾又夷也。寡君之命介子服回在,请使当之,不敢废周制故也。”乃不果坐。
邾国人向晋国控告。晋国人前来讨伐鲁国。叔孙婼去到晋国,晋人逮捕了他。《春秋》记载说:“晋人执我行人叔孙婼。”是说晋国逮捕外交使者。晋国人让叔孙婼与邾国大夫对质,叔孙婼说:“各国卿相与小国的国君相当,这本是周王的制度。何况邾国又是夷族呢。寡君任命的副使子服回在这里,请让他去顶当吧,这是不敢废弃周王制度的缘故。”叔孙婼就终于没有去对质。
韩宣子使邾人取其众,将以叔孙与之。叔孙闻之,去众与兵而朝。士弥牟谓韩宣子曰:“子弗良图,而以叔孙与其仇,叔孙必死之。鲁亡叔孙,必亡邾。邾君亡 国,将焉归?子虽悔之,何及?所谓盟主,讨违命也。若皆相执,焉用盟主?”乃弗与,使各居一馆。士伯听其辞而诉诸宣子,乃皆执之。
韩宣子让邾国人聚集他们的兵力,打算把叔孙婼交给他们。叔孙婼听说了,去侍卫和武器去朝见晋君。士弥牟对韩宣子说:“您不好好谋划,而把叔孙婼交给他的仇人,叔孙婼必定死在他们手里。鲁国失去叔孙婼,必然灭亡邾国。邾君灭亡了国家,将回到哪里去?您到时即使后悔,怎么来得及?所谓盟主,就是要讨伐违背命令的诸侯。如果都互相逮捕,哪里用得着盟主?”就不交给邾国,让叔孙蜡和子服回各自住一个宾馆。士弥牟听了他们两人的辩辞就告诉韩宣子,就把他们都抓起来。
士伯御叔孙,从者四人,过邾馆以如吏。先归邾子。士伯曰:“以刍荛之难,从者之病,将馆子于都。”叔孙旦而立,期焉。乃馆诸箕。舍子服昭伯于他邑。
士弥牟为叔孙婼驾车,带着四个随从,经过邾国人住的宾馆而到官吏那儿去。先让邾君回国。士弥牟说: “因为柴草困难,侍从人员劳苦,打算让您住到别的城邑去。”叔孙婼一大早就站着,等待命令。于是让他住在箕邑,让子服回住在别的城邑里。
范献子求货于叔孙,使请冠焉。取其冠法,而与之两冠,曰:“尽矣。”为叔孙故,申丰以货如晋。叔孙曰:“见我,吾告女所行货。”见,而不出。吏人之与叔孙居于箕者,请其吠狗,弗与。及将归,杀而与之食之。叔孙所馆者,虽一日必葺其墙屋,去之如始至。
范献子向叔孙婼索取财货,派人向他请求帽子。叔孙婼取来他帽子的式样,就给了他两顶帽子,说: “全在这里了。”为了叔孙婼的缘故,申丰带着财货前往晋国。叔孙婼说:“来见我,我告诉你送财货的办法。”申丰来见他,就不让申丰出去。和叔孙婼住在箕邑的监视官员请求得到他的一条爱叫的狗,叔孙婼没给他们。等到将要回国时,杀掉狗和他们一块吃了。叔孙婼所住的房子,即使住一天也必定修理墙屋,离开时就好像刚到的时候一样。
夏四月乙酉,单子取訾,刘子取墙人、直人。六月壬午,王子朝入于尹。癸未,尹圉诱刘佗杀之。丙戌,单子从阪道,刘子从尹道伐尹。单子先至而败,刘子 还。己丑,召伯奂、南宫极以成周人戍尹。庚寅,单子、刘子、樊齐以王如刘。甲午,王子朝入于王城,次于左巷。秋七月戊申,鄩罗纳诸庄宫。尹辛败刘师于 唐。丙辰,又败诸鄩。甲子,尹辛取西闱。丙寅,攻蒯,蒯溃。
四月十四日,单旗攻取訾地,刘蚠攻取墙人、直人两地。六月十二日,王子朝进入尹地。十三日,尹圉诱杀了刘佗。十六日,单旗从山路,刘蚠从大路攻打尹,单旗先行到达而失败,刘蚠返回。十九日,召伯奂、南宫极率领成周人戍守尹色。二十日,单旗、刘蚠、樊齐带着周王前往刘地。二十四日,王子朝进入王,婪,驻扎在左巷。秋七月初九日。鄩罗送王子朝到庄宫。尹辛在唐地打败刘岔军,十七日,又在寻地击败了他。二十五日,尹辛占取西闱。二十七日,攻打蒯地,蒯地溃败。
莒子庚舆虐而好剑,苟铸剑,必试诸人。国人患之。又将叛齐。乌存帅国人以逐之。庚舆将出,闻乌存执殳而立于道左,惧将止死。苑羊牧之曰:“君过之!乌存以力闻可矣,何必以弑君成名?”遂来奔。齐人纳郊公。
莒君庚舆暴虐而喜爱剑,只要铸了新剑,必定用人试剑,国内人们引以为患。庚舆又打算背叛齐国,乌存率领国人驱逐他。庚舆将要出国都,听到乌存手持殳杖站在路的左边,害怕会被挡住杀死。苑羊牧之说: “君主过去吧。乌存凭勇力闻名就可以了,怎么一定要用杀死国君来成名呢?”庚舆就前来投奔鲁国。齐国人把郊公送回莒国。
吴人伐州来,楚薳越帅师及诸侯之师奔命救州来。吴人御诸钟离。子瑕卒,楚师熸。
吴国人攻打州来,楚国薳越率楚军及诸侯的军队奉命奔赴援救州来,吴国人在钟离抵抗他们。令尹子瑕死了,楚军士气衰竭。
吴公子光曰:“诸侯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已,是以来。吾 闻之曰:‘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胡、沈之君幼而狂,陈大夫啮壮而顽,顿与许、蔡疾楚政。楚令尹死,其师熸。帅贱、多宠,政令不壹。而七国同役不同 心,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若分师先以犯胡、沈与陈,必先奔。三国败,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乖乱,楚必大奔。请先者去备薄威,后者敦陈整 旅。”吴子从之。
吴国的公子光说:“诸侯追随楚国的很多,但都是小国,是畏惧楚国而不得已,所以前来攻打我们。我听说: ‘兴起大事如果威严胜过慈爱,即使弱小也必定成功。’胡国、沈国的君主年幼而狂躁,陈国大夫夏啮年壮却顽钝,顿国、许国和蔡国则憎恨楚国的政治。楚令尹死了,他们的军队士气衰竭,将帅出身低贱而大多得宠,政令也不统一。他们七个国家虽然共同参战但不同心,将帅低贱而不能整齐军队。没有大的威严发布命令,楚国是可以打败的。如果分出军队来先攻击胡国、沈国与陈国,他们必定首先逃跑。这三个国家败逃,诸侯的军队就军心动摇了。诸侯背离混乱。楚军肯定全部逃奔。请让先头部队除去武备减少威严,后续部队巩固阵营整肃师旅。”吴王听从了。
戊辰晦,战于鸡父。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击于后,中军从王,光帅右,掩余帅左。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 乱。吴师击之,三国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许与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三国奔,楚师大奔。书曰:“胡子髡、沈子逞 灭,获陈夏啮。”君臣之辞也。不言战,楚未陈也。
七月二十九日,在鸡父交战。吴王用三千名罪犯首先攻击胡军、沈军与陈军,三军队争着俘虏吴国的罪犯。吴国整编了三军紧跟在后。中军跟从吴王,公子光率领右军,公子掩余率领左军。吴国的罪犯有的逃跑有的停下,三国军队大乱。吴军进攻他们,打败了三国军队,俘获了胡国、沈国的君主和陈国的大夫。吴国释放了胡国、沈国的俘虏,让他们逃奔到许国、蔡国和顿国的军队里,喊道:“我们国君死了!”吴军击鼓呐喊跟着他们,三国的军队逃奔,楚国的军队全面溃散。《春秋》记载说:“胡子髡、沈子逞灭,获陈夏啮。”这是对国君和臣下使用的不同措辞。不说“战”,是因为楚国没有摆好战阵。
八月丁酉,南宫极震。苌弘谓刘文公曰:“君其勉之!先君之力可济也。周之亡也,其三川震。今西王之大臣亦震,天弃之矣!东王必大克。”
八月二十七日,南宫极死于地震。苌弘对刘盆说:“君努力吧,先君所致力的事业是可以成功的。西周灭亡的时候,那三江流域都发生地震。如今西王王子朝的大臣也死于地震,这是上天抛弃了他,东王必定大胜。”
楚大子建之母在郹,召吴人而启之。冬十月甲申,吴大子诸樊入郹,取楚夫人与其宝器以归。楚司马薳越追之,不及。将死,众曰:“请遂伐吴以徼之。”薳越曰:“再败君师,死且有罪。亡君夫人,不可以莫之死也。”乃缢于薳澨。
楚国太子建的母亲住在郧地,召来吴国人并为他们打开城门。冬十月十六日,吴太子诸樊进入郹城,掳走了楚夫人和她的宝器回国。楚国司马薳越追赶他,没有追上,打算自杀,部下说:“请让我们乘机攻打吴国以求夺回夫人和她的宝器。”越说:“如果第二次使君王的军队失败,我即使死还是有罪。丢了君王夫人,不能不为此而死。”就在薳滋自缢而死。
公为叔孙故如晋,及河,有疾而复。
鲁昭公因为叔孙婼的缘故前往晋国,到达黄河边,有病而返回。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竟。慎其四竟,结其四援,民狎其野,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吴是惧而城于郢,守已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昔梁伯沟其公宫而民溃。民弃其 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场,修其土田,险其走集,亲其民人,明其伍候,信其邻国,慎其官守,守其交礼,不僣不贪,不懦不耆,完其守备,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亦监乎若敖、蚡冒至于武、文?土不过同,慎其四竟,犹不城郢。今土数圻,而郢是城,不亦难乎?”
楚国的囊瓦做令尹,在郢都增修城墙。沈尹戌说:“囊瓦一定会丢掉郢都,如果不能保卫,增修城墙也于事无补。古时候天子的守卫在于四方夷族,天子的威望降低时,守卫在于诸侯。诸侯的守卫在于四方邻国,诸侯的威望降低时,守卫仅在于四方边境。谨慎地守卫四境,结交四邻作为外援,老百姓在自己的家园安居乐业,春夏秋三时的农事都有收获,老百姓既没有内忧,又没有外患,国家哪里用得着修城墙?现在害怕吴国而在郢都增修城墙,守卫的地方已经很小了。诸侯威望降低时守卫在于四境的程度都达不到,能不灭亡吗?过去梁伯在他的公宫四周挖壕沟而老百姓溃散,老百姓抛弃了他们的君主,不灭亡还指望什么?如能划定疆界,修治土,加固边境营垒,亲近百姓,明确边境伺望侦察的组织,取信邻国,使官吏慎守职责,遵循外交礼节,既无差失也不过滥,既不软弱也不强霸,完善防守装备,来对付不测事件,又害怕什么呢?《诗》中说:‘怀念你的祖先,发扬他们的美德。’不也可以引为借鉴吗?若敖、蚡冒直到楚文王、楚武王,他们那时的领土不过百里见方,谨慎守卫四方边境,尚且不在郢都增修城墙。如今领土数千里见方,却增修郢城,岂不是难以守卫了吗?”
昭公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春王三月丙戌,仲孙玃卒。婼至自晋。夏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秋八月,大雩。丁酉,杞伯郁厘卒。冬,吴灭巢。葬杞平公。
鲁昭公二十四年春天,周历二月二十五日,仲孙鍔死了。叔孙婼从晋国回到鲁国。夏五月初一日,发生日食。秋八月,举行求雨大祭。九月初五日,杞君郁釐死了。冬天,吴国灭亡巢国。安葬杞平公郁釐。
二十四年春,王正月辛丑,召简公、南宫嚚以甘桓公见王子朝。刘子谓苌弘曰:“甘氏又往矣。”对曰:“何害?同德度义。《大誓》曰:‘纣有亿兆夷人,亦有离德。余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此周所以兴也。君其务德,无患无人。”戊午,王子朝入于邬。
鲁昭公二十四年春天,周历正月初五日,召筒公、南宫嚚带着甘桓公进见王子朝。刘盆对苌弘说:“甘氏又到王子朝那儿去了。”苌弘回答说:“这有什么妨碍?同心同德在于符合道义,《太誓》说:‘殷纣王有亿兆平民,但离心离德;我有治世贤臣十人,同心同德。’这就是周朝所以兴起的原因。君王还是务求修德,不要担心没有人才。”二十二日,王子朝进入邬地。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叔孙使梁其踁待于门内,曰:“余左顾而欬,乃杀之。右顾而笑,乃止。”叔孙见士伯,士伯曰:“寡君以为盟主之故,是以久子。不腆敝邑之礼,将致诸从者。使弥牟逆吾子。”叔孙受礼而归。二月,婼至自晋,尊晋也。
晋国的士弥牟到箕地迎接叔孙婼,叔孙婼派梁其踁躲在门内等待。说:“我朝左看并且咳嗽,就杀了他;朝右看并且笑,就不要动。”叔孙婼接见士弥牟,士弥牟说:“寡君因为做盟主的缘故,所以把您久留在此。敝国的一份薄礼,将要送给您的随从,派我来迎接您。”叔孙婼接受礼物就回到鲁国去了。二月,“蜡至自晋”,《春秋》这样记载,是为了表示尊重晋国。
三月庚戌,晋侯使士景伯莅问周故,士伯立于乾祭而问于介众。晋人乃辞王子朝,不纳其使。
三月十五日,晋君派士弥牟到周都探问周朝发生的事故,士弥牟站在乾祭门外,向广大百姓询问。晋国人就辞却了王子朝,不接纳他的使者。
夏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梓慎曰:“将水。”昭子曰:“旱也。日过分而阳犹不克,克必甚,能无旱乎?阳不克莫,将积聚也。”
夏五月初一日,发生日食。梓慎说:“将发生水灾。”叔孙婼说:“是旱灾的天象。太阳运行过了春分点但阳气还不胜阴气,一旦胜阴气必然很厉害,能不天旱吗?阳气迟迟没有胜过阴气,是要积聚阳气。”
六月壬申,王子朝之师攻瑕及杏,皆溃。
六月初八日,王子朝的军队攻打瑕地和杏地,两地都溃败。
郑伯如晋,子大叔相,见范献子。献子曰:“若王室何?”对曰:“老夫其国家不能恤,敢及王室。抑人亦有言曰:‘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为将及 焉。’今王室实蠢蠢焉,吾小国惧矣。然大国之忧也,吾侪何知焉?吾子其早图之!《诗》曰:瓶之罄矣,惟罍之耻。’王室之不宁,晋之耻也。”献子惧,而与宣 子图之。乃征会于诸侯,期以明年。
郑定公前往晋国,子太叔辅相,进见范献子。范献子说:“对王室怎么办?”子太叔回答说:“老夫我连国家都无法担忧,岂敢担心到王室?不过人们有话说:‘寡妇不担忧她织布的纬线,却担心宗周的衰落,因为会连及自己。’现在王室确实动乱不止,我们小国害怕了。但是大国的忧虑,我们怎么知道呢?您还是早点打算吧!《诗》上说:‘酒瓶空了,是酒缸子的耻辱。’王室不安宁,是晋国的耻辱。”范献子害怕,就和韩宣子商量。于是召集诸侯会见。时间约定在第二年。
秋八月,大雩,旱也。
秋八月,举行求雨大祭,是因为发生旱灾。
冬十月癸酉,王子朝用成周之宝珪于河。甲戌,津人得诸河上。阴不佞以温人南侵,拘得玉者,取其玉,将卖之,则为石。王定而献之,与之东訾。
冬十月十一日,王子朝使用成周的宝珪沉到黄河里祭河神。十二日,渡河的船夫在黄河中得到那块宝珪。阴不佞率领温地人往南侵袭王子朝,拘捕了得到宝珪的夫,夺取他的宝珪,打算卖了它,却变成石头。周敬王安定以后阴不佞献上宝珪,敬王赐给他东訾。
楚子为舟师以略吴疆。沈尹戌曰:“此行也,楚必亡邑。不抚民而劳之,吴不动而速之,吴踵楚,而疆埸无备,邑能无亡乎?”
楚平王组织水军用以巡行吴国边界,沈尹戌说:“这次行动,楚国肯定会丢失城邑。不安抚老百姓却使他们劳苦,吴国没有出动却去招引它,如果吴国紧迫楚国不放,而楚国边界又没有防备,城邑能不丢失吗?”
越大夫胥犴劳王于豫章之汭。越公子仓归王乘舟,仓及寿梦帅师从王,王及圉阳而还。
越国大夫胥犴到豫章河湾慰劳楚平王,越国的公子仓送给楚王一艘乘船。公子仓与寿梦率领军队跟随楚平王,楚平王到达圉阳而返回。
吴人踵楚,而边人不备,遂灭巢及钟离而还。沈尹戌曰:“亡郢之始,于此在矣。王一动而亡二姓之帅,几如是而不及郢?《诗》曰:‘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其王之谓乎?”
吴国人紧迫楚军,而边防军队没有防备,于是吴国灭亡了巢和钟离两城而回国。沈尹戌说:“丢失郢都的开端,就在于此了。君王一次行动而丢掉两姓的元帅,几次像这样的行动灾祸不就到了郢都?《诗》中说:‘谁生出了祸端?到今天还在造成灾祸。’恐怕说的就是君王吧!”
昭公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春,叔孙婼如宋。夏,叔诣会晋赵鞅、宋乐大心,卫北宫喜、郑游吉、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黄父。有鸲鹆来巢。秋七月上辛,大 雩;季辛,又雩。九月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冬十月戊辰,叔孙婼卒。十有一月己亥,宋公佐卒于曲棘。十有二月,齐侯取郓。
鲁昭公二十五年春天,叔孙婼去到宋国。夏天,叔诣在晋国黄父与晋国的赵鞅、宋国乐大心、卫国北宫喜、郑国子太叔、曹国人、邾国人、滕国人、薛国人以及小邾人会见。有八哥鸟来鲁国筑巢。秋七月初三日,举行求雨大祭。二十三日,又祭。九月十二日,鲁昭公逃亡到齐国,驻在阳州。齐景公到野井慰问昭公。冬十月十一日,叔孙婼死了。十一月十三日,宋元公佐死在曲棘。十二月,齐景公攻取郓地。
二十五年春,叔孙婼聘于宋,桐门右师见之。语,卑宋大夫,而贱司城氏。昭子告其人曰:“右师其亡乎!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是以有礼。今夫子卑其大夫而贱其宗,是贱其身也,能有礼乎?无礼必亡。”
鲁昭公二十五年春,叔孙婼到宋国聘问,桐门右师乐大心接见他,两人交谈时,乐大心很瞧不起宋国大夫及司城氏叔孙婼告诉他的随从说:民主“右师恐怕会逃亡了!君子能尊重自己然后能及于别人,因此有礼仪。如今这位先生瞧不起他国家的大夫以及他的宗族,这就是轻视他自己,能有礼仪吗?没有礼仪必然逃亡。”
宋公享昭子,赋《新宫》。昭子赋《车辖》。明日宴,饮酒,乐,宋公使昭子右坐,语相泣也。乐祁佐,退而告人曰:“今兹君与叔孙,其皆死乎?吾闻之:‘哀乐而乐哀,皆丧心也。’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宋元公宴享叔孙婼,吟诵《新宫》一诗,叔孙婼吟诵了《车辖》。第二天设宴,喝酒喝得很开心,宋元公让叔孙婼坐在右边,谈话问互相流泪。乐祁作陪,退席后告诉别人说:“今年君主与叔孙婼大概都会死去吧!我听说,哀伤时高兴而高兴时却哀伤,都是有丧事的心态。心的神明,就叫魂魄。魂魄离了身,怎么会长久?”
季公若之姊为小邾夫人,生宋元夫人,生子以妻季平子。昭子如宋聘,且逆之。公若从,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曹氏告公,公告乐祁。乐祁曰:“与之。如 是,鲁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鲁君丧政四公矣。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国君是以镇抚其民。《诗》曰:‘人之云亡,心之忧矣。’鲁君失民矣,焉得逞 其志?靖以待命犹可,动必忧。”
季公若的姐姐是小邾国君的夫人,生了宋元公夫人,宋元公夫人生了女儿又嫁给季孙意如。叔孙婼前往宋国聘问,同时就是为季孙氏迎亲。季公若跟随前去,对宋元公夫人说不要把女儿嫁给季孙意如,因为鲁国将要驱逐季孙氏。宋元公夫人告诉宋元公,宋元公告诉乐祁,乐祁就说:“嫁给他。像这样做,鲁君必然被赶出来。政权在季氏手中已三代了,鲁君丧失政权已经历四公了。没有老百姓而能满足他的愿望的事,是没有的,所以国君要安抚他的百姓。《诗》中说:‘人才的丧失,是内心的忧虑。’鲁君失去人民了,怎么能满足他的心愿?安静地等待命运安排还可以,有所行动肯定带来忧患。”
夏,会于黄父,谋王室也。赵简子令诸侯之大夫输王粟,具戍人,曰:“明年将纳王。”
夏天,诸侯在晋国黄父会谈,是为了商量王室的安定问题。赵鞅命令诸侯的大夫给周王输送粮食,安排戍守的卫兵,说:“明年将要护送周王回都。”
子大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 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 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犠,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 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 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 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
子太叔进见赵鞅,赵鞅向他询问宾主会见及应酬的礼节,子太叔回答说:“这是仪式,不是礼节。”赵鞅说:“请问什么叫做礼节?”子太叔回答说:“我从先大夫子产那儿听说:‘所谓礼,是天的规则,地的义理,人的行为。’天地的规范,而人民效法它。效法上天的光明,顺应大地的本性,产生天地的六气,使用天地的五行。气化为五种味道,表现为五种颜色,显示为五种声音。过分了就昏乱,百姓就失去他们的本性,所以制定礼来遵从它们。制定六畜、五牲、三牺来遵从五味,制定九文、六彩、五章来遵从五色,制定九歌、八风、七音、六律来遵从五声,制定君臣、上下的关系来效法大地的义理,制定夫妇外内的关系来取法二物,制定父子、兄弟、姑姊、甥舅、婚姻、姻亲关系来象征上天的光明,制定君臣事务、百姓劳作、行动目的来顺从四时,制定刑罚、牢狱使百姓畏惧来模仿雷电的杀戮,制定温和、慈爱的措施来效法上天的繁殖生长万物。老百姓有好恶、喜怒、哀乐的情感,产生于六气,所以要谨慎适当地规范它,以制约这六种情感。悲哀就有哭泣,欢乐就有歌舞,高兴就有施舍,愤怒就有争斗。高兴产生于爱好,愤怒产生于憎恶。所以要使行为谨慎,政令有信用,用祸福赏罚来制约死生。生,是好事;死,是坏事。好事,就欢乐;坏事,就悲哀。悲哀与欢乐不失于礼,才能与天地的本性相协调,因此也就长久。”
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
赵鞅说:“礼的深广可真到了极点啊!”子太叔回答说:“礼,是君臣上下的纲纪,天地的秩序,老百姓生活的准则,所以先王崇尚它。因此能够使自己直接达到或约束自己达到礼的人,叫做完人。礼的深广,不也是适当的吗?”赵鞅说:“我赵鞅将一辈子遵守您说的这些话。”
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晋士伯曰: “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右师不敢对,受牒而退。士伯告简 子曰:“宋右师必亡。奉君命以使,而欲背盟以干盟主,无不祥大焉!”
宋国乐大心说:“我不输送粮食,对周朝来说我是客,怎么能支使客人?”晋国的士弥牟说:“自从践土那次结盟以来,宋国哪次战役没有参与,哪次结盟不同在一起?说过要共同忧恤王室,您怎能躲避责任呢?您奉行君命,来会谈大事,却让国背弃盟约,恐怕不可以吧?”乐大心不敢回答,接受了简札退出去。士弥牟告诉赵鞅说:“宋国的右师乐大心必定败亡,奉君命出使,却打算背弃盟约而触犯盟主,没有比这更不吉利这的了。”
‘有鸜鹆来巢’,书所无也。师己曰:“异哉!吾闻文、武之世,童谣有之,曰:‘鸜之鹆之,公出辱之。鸜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鸜鹆跦跦,公在乾侯,徵褰与襦。鸜鹆之巢,远哉遥遥。稠父丧劳,宋父以骄。鸜鹆鸜鹆,往歌来哭。’童谣有是,今鸜鹆来巢,其将及乎?”
“有鹳鹆来巢”,这是记载所没有发生过的事。师己说:“怪异啊!我听说文公、成公时代有童谣这样说: ‘鸜鹆啊鸜鹆,国君出国受羞辱。鸜鹆有毛羽,国君住在郊野中,臣下前去把马送。鸜鹆在跳跃,国君住在乾侯里,求取套裤与短衣。鸜鹆舅有巢,路远遥遥,裯父失位又辛劳,宋父以此而骄傲。鸜鹆啊鸜鹆,去时唱歌,回来哀哭。’童谣有这样的说法,现在鸜鹆又来做窝,恐怕将赶上灾祸了吧?”
秋,书再雩,旱甚也。
秋天,记载两次雩祭,是因为天旱很厉害。
初,季公鸟娶妻于齐鲍文子,生甲。公鸟死,季公亥与公思展与公鸟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姒与饔人檀通,而惧,乃使其妾抶己,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 欲使余,余不可而抶余。”又诉于公甫,曰:“展与夜姑将要余。”秦姬以告公之,公之与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而执夜姑,将杀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杀 是,是杀余也。”将为之请。平子使竖勿内,日中不得请。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杀之。故公若怨平子。
起初,季公鸟娶齐国鲍文子的女儿为妻,生了儿子甲。公鸟死了,季公亥、公思展和公鸟的家臣申夜姑管理他的家务。到公鸟的夫人季姒与饔人檀私通,季姒害怕,就让她的侍妾鞭打自己,去给秦遄的妻子看,并说:“公亥想要让我陪他睡觉,我不答应就鞭打我。”又向公甫控诉说:“公思展和申夜姑想胁迫我。”秦遄的妻子把事情告诉公之,公之和公甫告诉季孙意如,季孙意如把公思展拘禁在卞地又逮捕了申夜姑,打算杀了他们。季公亥哭得很伤心,说:“杀了这个人,这等于杀了 春我。”想要替他们求情。季孙意如让仆人不要放公亥进来,因此到中午也没得到请求的机会。有关官吏领取了季孙意如的命令,公之也让他赶快杀掉公思展和申夜姑,所以季公亥怨恨季孙意如。
季、郈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平子怒,益宫于郈氏,且让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
季氏、郈氏两家的鸡相斗,季氏给鸡披上铠甲,郈氏给鸡做了金属的距趾套。季孙意如发怒,从郈氏那儿侵占土地增建房屋,并且责备邱氏,因此邱昭伯也怨恨季孙意如。
臧昭伯之从弟会,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平子 怒,拘臧氏老。将禘于襄公,万者二人,其众万于季氏。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大夫遂怨平子。
臧昭伯的堂弟臧会对臧氏进行诬陷,就逃到季氏那儿去了,臧氏逮捕了他。季孙意如发怒,拘留了臧氏的家臣。将要在襄公庙里举行禘祭,跳万舞的只有两人,他多数人到季氏那里跳万舞去了。臧昭伯说: “这就叫做不能在先君庙里酬报先君的功绩。”大夫们于是怨恨季孙意如。
公若献弓于公为,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告公果、公贲。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柤告公。公寝,将以戈击之,乃走。公曰:“执之。”亦无命也。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惧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告郈孙,郈孙以可,劝。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谗人以君侥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舍民数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难图也。”公退之。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乃馆于公。
季公亥向公为献弓,并且和他到郊外去射箭,同时商量除掉季氏。公为告诉了公果、公贲,公果和公贲派侍从僚柤报告昭公。昭公正在睡觉,打算用戈去敲击僚柤,僚柤就跑了。昭公说:“抓住他。”但没有正式下命令。僚柤害怕而不敢出来,几个月不露面,昭公也不发怒。又让僚柤去说,昭公拿着戈吓唬他,他就跑走。又派他去说,昭公说:“这不是奴仆管得到的事。”公果自己去说。昭公把这事告诉臧昭伯,臧昭伯认为难办。告诉郈孙,郈孙认为可行,鼓励昭公行动。又告诉子家懿伯,懿伯说:“奸佞之人凭借君主侥幸行事,事情如果不成功,君主背上坏名声,不可以这样做。丧失民心已经几代了,因此要求得事情成功,不可能有把握。而且政权在季氏手中,恐怕难以谋取。”昭公让懿伯退下,懿伯解释说:“下臣已经听到命令了,话要是泄漏出去,我会不得好死。”就住在公宫里。
叔孙昭子如阚,公居于长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 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蕰畜,民将生心。生心,同求将合。君必悔之。”弗听。郈孙曰:“必杀之。”公使郈孙逆孟懿子。
叔孙婼前往阚地,鲁昭公住在长府。九月十一日,攻打季氏,在门口杀死公之,就攻进季氏家中。季孙意如登上殿台请求说:“君主没有审察下臣的罪过,就派官吏使用武力讨伐下臣,下臣请求在沂水边等待君主审察我的罪过。”昭公不答应。季孙意如请求囚禁在费地,也不答应。又请求带五辆车逃亡,也不答应。子家子说:“君主还是答应他吧!政令从他那儿颁发已经很久了,穷困的百姓很多人从他那儿获得吃的,做他的徒党的人可多了。太阳落山后邪恶的事是否发生,还不知道呢。众人的怨怒不可以让它积蓄,积蓄起来而不平息,就会越来越盛。盛怒积蓄起来,老百姓将产生叛乱之心口产生了叛乱之心,欲望相同的人就将结合在一起。君主一定会后悔的。”昭公不听从。邱孙说:“一定要杀了他。”鲁昭公派郈孙迎接盂懿子。
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若之何?”莫对。 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凡有季氏与无,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 执冰而踞。遂逐之。
叔孙氏的司马鬷戾对他的部下说:“怎么办?”没有人回答。鬷戾又说:“我是家臣,不敢过问国家大事。有季氏与没有季氏,哪种情况对我们有利?”部下都说:“没有季氏,这等于没有叔孙氏。”鬷戾说:“那么就去援救他吧!”率领部下前去,攻陷西北角进入公宫。昭公的士卒脱下铠甲,拿着箭筒盖蹲坐在地,鬷戾的军队赶走了他们。
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见叔孙氏之旌,以告。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
孟懿子派人登上西北角,以观察季氏家的情况。看到了叔孙氏的旗帜,报告孟季孙意如侍奉君主的态度,不懿子。孟懿子逮捕了郈孙,在南门的西边把他杀了,于是攻打鲁昭公的军队。
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 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遂行。
子家子说:“下臣们假装劫持君主的样子,然后背着罪名逃出,君主留下来。季孙意如侍奉君主的态度,不敢不改变。”昭公说:“我不忍心这样。”就和臧昭伯到先君墓前商议,于是出走。
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公先至于野井。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 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 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
九月十二日,鲁昭公逃亡到齐国,住在阳州。齐景公准备到平阴去慰问昭公,昭公先行到了野井。齐景公说:“这是寡人的罪过。派官吏到平阴等候您,是因为就近的缘故。”《春秋》记载说:“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这是合于礼的。将要向别人有所求,就要首先居人之下,这是合乎礼的好事。齐景公说:“莒国边境以西,请让我奉送给您二万五千户,以等候君的命令。寡人将率领敝国军队跟从您,一切听从您的命令。君主的忧患,也就是寡人的忧患。”昭公很高兴。子家子说:“上天的福禄不会两次降给您,上天如果赐福给君主,也不会超过周公,把鲁国赐给君主就足够了。失去鲁国而带着二万五千户做别国臣下,谁还替您恢复君位?而且齐国没有信用,不如早去晋国。”昭公不听从。
臧昭伯率从者将盟, 载书曰:“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羁也不佞,不能与二三子同心,而以为 皆有罪。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陷君于难,罪孰大焉?通外内而去君,君将速入,弗通何为?而何守焉?”乃不与盟。
臧昭伯率领随从将要结盟,盟书说:“并力同心,爱憎一致,明确罪过的有无,紧紧跟从国君,不要内外勾结。”用昭公的命令给子家子看。子家子说:“像这样,我不可以盟誓。我无能,不能和各位同心,而认为都有罪过。我或者要沟通内外,并且想要离开国君。各位喜欢逃亡而厌恶安定,怎么可以同心?使君主陷入危难,罪行有什么比这更大?沟通内外而离开国君,国君将可以快点进入鲁国,为什么不,可以沟通?将死守什么呢?”就没有参加盟誓。
昭子自阚归,见平子。平子稽颡,曰:“子若我何?”昭子曰:“人谁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孙不忘,不亦伤乎!将若子何?”平子曰:“苟使意如得改事 君,所谓生死而肉骨也!”
叔孙婼从阚地回国,进见季孙意如。季孙意如磕头说:“您将把我怎么样?”叔孙婼说:“人生哪个不死?你因为驱逐国君成名,子孙后代都不会忘记,不也可悲吗?我会把你怎么样?”季孙意如说:“如果能让我得到机会改变侍奉国君的态度,那真是所说的使死人再生,让白骨长肉了。”
昭子从公于齐,与公言。子家子命适公馆者执之。公与昭子言于幄内,曰将安众而纳公。公徒将杀昭子,伏诸道。左师展告公,公使昭子自铸归。
叔孙婼跟随昭公到达齐国,和昭公讨论。子家子命令把到昭公宾馆去的人抓起来。昭公和叔孙婼在帐幕内商议,说:“准备安定民众而护送君主回国。”昭公的士,卒打算杀掉叔孙婼,埋伏在路边。左师展报告昭公,昭公让叔孙婼从铸地回国。
平子有异志。冬十月辛酉,昭子齐于其寝,使祝宗祈死。戊辰,卒。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
季孙意如有了异心。冬十月初四日,叔孙婼在他的寝宫斋戒,让祝主为自己祈祷死去,十一日,果然死了。左师展准备与昭公驾车马回国,昭公的士卒逮捕了他。
壬申,尹文公涉于巩,焚东訾,弗克。
十月十五日,尹文公在巩地渡过洛水,火攻东訾,没有取胜。
十一月,宋元公将为公故如晋。梦大子栾即位于庙,己与平公服而相之。旦,召六卿。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以为二三子忧,寡人之罪也。若以群子之灵,获保首领以没,唯是楄柎所以藉干者,请无及先君。”仲几对曰:“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若夫宋国之法,死生之度,先君有命矣。群臣 以死守之,弗敢失队。臣之失职,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君命只辱。”宋公遂行。己亥,卒于曲棘。
十一月,宋元公为了昭公的缘故打算去晋国,梦见太子栾在宗庙中即位,自己和宋平公穿着礼服辅佐他。早晨,召见六卿,对他们说:“寡人无能,不能侍奉父兄,因而造成各位的忧虑,这是我的罪过。如果能托诸位的福,得以保全脑袋而死,那么用来装载我骸骨的棺木,请不要达到先君的规格。”仲几回答说:“君主如果因为国家的缘故,私自减损欢宴的享受,下臣们不敢过问。至于宋国的法制,以及死生的礼度,先君早有成命了。下臣们冒死遵守它,不敢违背废弃。下臣失职,按正,常的法制是不可赦免的。下臣不忍那样去死,只能是不从君的命令。”宋元公就动鑒身起程。十三日,死在曲棘。
十二月庚辰,齐侯围郓。
十二月十四日,齐景公包围郓城。
初,臧昭伯如晋,臧会窃其宝龟偻句,以卜为信与僣,僣吉。臧氏老将如晋问,会请往。昭伯问家故,尽对。及内子与母弟叔孙,则不对。再三问,不对。归, 及郊,会逆,问,又如初。至,次于外而察之,皆无之。执而戮之,逸,奔郈。郈鲂假使为贾正焉。计于季氏。臧氏使五人以戈盾伏诸桐汝之闾。会出,逐之,反 奔,执诸季氏中门之外。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门?”拘臧氏老。季、臧有恶。及昭伯从公,平子立臧会。会曰:“偻句不余欺也。”
起初,臧昭伯去到晋国,臧会偷了他的宝龟偻句,用来卜问办事诚实还是虚假,结果是虚假吉利。臧氏家臣准备前往晋国问候臧昭伯,臧会请求前往。昭伯问到家事,臧会一一回答。昭伯问及妻子和同母弟弟叔孙时,臧会就不回答。两次三番问,还是不回答。后来臧昭伯回国,到达都城郊外,臧会去迎接他,臧昭伯又问,还像当初一样不回答。昭伯回到国都,住在外面访查妻子及同母弟弟的事,都没有查出什么事。昭伯逮捕臧会要杀了他,臧会逃脱,逃亡到邱地,邱鲂假让他在那里做了贾正。臧会有次到季氏家送账簿,臧氏就派五个人带着戈和盾埋伏在桐汝的里门后。臧会出来,就追赶他,臧会返身逃跑,在季氏家的中门外逮住了他。季孙意如发怒,说:“为什么带着武器进入我的家门?”拘禁了臧氏的家臣,季、臧两家因此关系恶化。到臧昭伯跟从鲁昭公逃亡时,季孙意如立了臧会。臧会说:“偻句宝龟没有欺骗我呀!”
楚子使薳射城州屈,复茄人焉。城丘皇,迁訾人焉。使熊相禖郭巢,季然郭卷。子大叔闻之,曰:“楚王将死矣。使民不安其土,民必忧,忧将及王,弗能久矣。”
楚平王派薳射在州屈筑城,使茄地人回到那里居住。又在丘皇筑城。把訾地人迁到那里。派熊相禖在巢地修筑外城,派季然在卷地修筑外城。子太叔听到这件事,说:“楚王将会死了,使老百姓不能安居他们的故土,老百姓必定忧伤。忧伤将到达楚王的身上,不会长久了。”
昭公二十六年
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宋元公。三月,公至自齐,居于郓。夏,公围成。秋,公会齐侯、莒子、邾子、杞伯,盟于鄟陵。公至自会,居于郓。九月庚申,楚子居卒。冬十月,天王入于成周。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
二十六年春,王正月庚申,齐侯取郓。
葬宋元公,如先君,礼也。
三月,公至自齐,处于郓,言鲁地也。
夏,齐侯将纳公,命无受鲁货。申丰从女贾,以币锦二两,缚一如瑱,适齐师。谓子犹之人高齮:“能货子犹,为高氏后,粟五千庾。”高齮以锦示子犹,子犹 欲之。齮曰:“鲁人买之,百两一布,以道之不通,先入币财。”子犹受之,言于齐侯曰:“群臣不尽力于鲁君者,非不能事君也。然据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君如 晋,卒于曲棘。叔孙昭子求纳其君,无疾而死。不知天之弃鲁耶,抑鲁君有罪于鬼神,故及此也?君若待于曲棘,使群臣从鲁君以卜焉。若可,师有济也。君而继之,兹无敌矣。若其无成,君无辱焉。”齐侯从之,使公子鉏帅师从公。
成大夫公孙朝谓平子曰:“有都以卫国也,请我受师。”许之。请纳质,弗许,曰:“信女,足矣。”告于齐师曰:“孟氏,鲁之敝室也。用成已甚,弗能忍也,请息肩于齐。”齐师围成。成人伐齐师之饮马于淄者,曰:“将以厌众。”鲁成备而后告 曰:“不胜众。”
师及齐师战于炊鼻。齐子渊捷从泄声子,射之,中楯瓦。繇朐汰辀,匕入者三寸。声子射其马,斩鞅,殪。改驾,人以为鬷戾也而助之。子车曰: “齐人也。”将击子车,子车射之,殪。其御曰:“又之。”子车曰:“众可惧也,而不可怒也。”子囊带从野泄,叱之。泄曰:“军无私怒,报乃私也,将亢子。”又叱之,亦叱之。冉竖射陈武子,中手,失弓而骂。以告平子,曰:“有君子白皙,鬒须眉,甚口。”平子曰:“必子强也,无乃亢诸?”对曰:“谓之君子,何敢亢之?”
林雍羞为颜鸣右,下。苑何忌取其耳,颜鸣去之。苑子之御曰:“视下顾。”苑子刜林雍,断其足。鑋而乘于他车以归,颜鸣三入齐师,呼曰:“林雍乘!”
四月,单子如晋告急。五月戊午,刘人败王城之师于尸氏。戊辰,王城人、刘人战于施谷,刘师败绩。
秋,盟于鄟陵,谋纳公也。
七月己巳,刘子以王出。庚午,次于渠。王城人焚刘。丙子,王宿于褚氏。丁丑,王次于萑谷。庚辰,王入于胥靡。辛巳,王次于滑。晋知跞、赵鞅帅师纳王,使汝宽守关塞。
九月,楚平王卒。令尹子常欲立子西,曰:“大子壬弱,其母非適也,王子建实聘之。子西长而好善。立长则顺,建善则治。王顺国治,可不务乎?”子西怒 曰:“是乱国而恶君王也。国有外援,不可渎也。王有適嗣,不可乱也。败亲、速仇、乱嗣,不祥,我受其名。赂吾以天下,吾滋不从也。楚国何为?必杀令尹!” 令尹惧,乃立昭王。
冬十月丙申,王起师于滑。辛丑,在郊,遂次于尸。十一月辛酉,晋师克巩。召伯盈逐王子朝,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嚚奉周之典籍以奔 楚。阴忌奔莒以叛。召伯逆王于尸,及刘子、单子盟。遂军圉泽,次于堤上。癸酉,王入于成周。甲戌,盟于襄宫。晋师使成公般戍周而还。十二月癸未,王入于庄 宫。
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 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惠、 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頿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至于灵王,生而有頿。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灵王、景王,克终其世。
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 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请之?’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很威仪, 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赞,思肆其罔极。兹不谷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厎。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奖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 不谷,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实深图之。
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適,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 及大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闵马父闻子朝之辞,曰:“文辞以行礼也。子朝干景之命,远晋之大,以专其志,无礼甚矣,文辞何为?”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天道不谄,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 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 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 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簿,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 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 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 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 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昭公二十七年
二十有七年春,公如齐。公至自齐,居于郓。夏四月,吴弑其君僚。楚杀其大夫郤宛。秋,晋士鞅、宋乐祁犁、卫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会于扈。冬十月,曹伯午卒。邾快来奔。公如齐。公至自齐,居于郓。
二十七年春,公如齐。公至自齐,处于郓,言在外也。
二十七年春季,昭公到齐国去。昭公从齐国回来,住在郓地,这是说住在国都以外。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帅师围潜。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工尹麇帅师救潜。左司马沈尹戌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潜,吴师不能退。
吴王想要借楚国有丧事的机会进攻楚国,派公子掩馀、公子烛庸领兵包围潜地,派延州来季子到中原各国聘问。季子到晋国聘问,以观察诸侯的态度。楚国的莠尹然、工尹麇领兵救援潜地,左司马沈尹戌率领都邑亲兵和王马的部属增援部队,和吴军在穷地相遇。令尹子常带着水军到了沙汭而回来,左尹郤宛、工尹寿领兵到达潜地,吴军不能撤退。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告鱄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鱄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光曰:“我,尔身也。”
吴国的公子光说:“这是机会,不能失去了。”告诉鱄设诸说:“中原的国家有话说:‘不去寻求,哪里能够得到王位。’我是王位的继承人,我就要寻求。事情如果 成功,季子虽然来到,也不能废掉我。” 鱄设诸说:“君王是可以杀掉的。但是我母亲老了,儿子还小,我拿他们没有办法。”公子光说:“我,就是你。”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鱄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胸,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
夏季,四月,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甲士而设享礼招待吴王。吴王让甲士坐在道路两旁,一直到大门口。大门、台阶、里门、坐席上,都是吴王的亲兵,手持短剑护卫在 吴王两旁,端菜的人在门外先脱光衣服再换穿别的衣服,端菜的人膝行而入,持剑的人用剑夹着他,剑尖几乎碰到身上,然后才递给上菜的人。公子光假装有病,躲 进地下室,鱄设诸把剑放在鱼肚子里然后进入,抽出剑猛刺吴王,两旁亲兵的短剑也交叉刺进了鱄设诸的胸膛,结果还是杀死了吴王。阖庐让鱄设诸的儿子做了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
季子到达,说:“如果先君没有废弃祭祀,百姓没有废弃主子,土地和五谷之神有人奉献,国家和家族没有颠覆,他就是我的国君。我敢怨恨谁?哀痛死去的,事奉活 着的,以等待天命。不是我发起了动乱,谁立为国君,我就服从谁,这是先代的常法。”到坟墓前哭泣复命,回到自己原来的官位上等待命令。吴国的公子掩馀逃奔 徐国,公子烛庸逃亡钟吾,楚军听说吴国发生动乱就收兵返回。
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与费无极比而恶之。令尹子常贿而信谗,无极谮郤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 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取五甲五兵,曰: “置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从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且此役也,吴可以得志,子 恶取赂焉而还,又误群帅,使退其师,曰:‘乘乱不祥。’吴乘我丧,我乘其乱,不亦可乎?”令尹使视郤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将师退,遂令攻 郤氏,且爇之。
郤宛正直而和善,国内的人们都喜欢他。鄢将师做右领,和费无极勾结,憎恨郤宛。令尹子常贪求财物而相信诬蔑人的话,费无极就诬陷郤宛,对子常说:“郤宛要请 您喝酒。”又对郤宛说:“令尹要到您家里去喝酒。”郤宛说:“我是下贱的人,不足以让令尹到这里来。令尹如果真想要前来,赐给我的恩惠就太大了。我没有东 西奉献,怎么办?”费无极说:“令尹喜欢皮甲武器,您拿出来,我来挑选。”选取了五领皮甲,五种武器,说:“放在门口,令尹到来,一定要观看,就乘机献给 他。”等到举行享礼的那一天,郤宛把皮甲武器放在门边的帐幔里,费无极对令尹说:“我几乎让您遭祸,郤宛打算对您不利,皮甲和武器都放在门口了。您一定不 要去!况且这次潜地的战役,本来楚国可以得志于吴国,郤宛受了贿赂而回来,又贻误了将领们,让他们退兵,说‘乘人动乱而进攻,不吉祥’。吴国乘我们有丧 事,我们乘他们的动乱,不也是可以的吗?”令尹让人到郤氏那里看动静,就看到有皮甲和武器在门口。令尹不去郤家了,便召见鄢将师并把情况告诉他,鄢将师退下,就下令攻打郤氏,并且放火烧了他的家。
子恶闻之,遂自杀也。国人弗爇,令曰:“不爇郤氏,与之同罪。”或取一编菅焉,或取一秉秆焉,国人投之,遂弗爇也。令尹炮之,尽灭郤氏之族 党,杀阳令终与其弟完及佗与晋陈及其子弟。晋陈之族呼于国曰:“鄢氏、费氏自以为王,专祸楚国,弱寡王室,蒙王与令尹以自利也。令尹尽信之矣,国将如 何?”令尹病之。
郤宛听到消息,就自杀了。国内的人们不肯放火,鄢将师下令说:“不烧郤家,和他同罪。”有人拿着一张席子,有人拿着一把稻草,国内的人们都拿去扔掉,因此没有烧着,令尹派人烧了郤家,把郤氏的族人、亲属全都消灭,杀了阳令终和他的弟弟完及佗,还杀了晋陈和他的子 弟。晋陈的族人在国都里喊叫说:“鄢氏、费氏以君王自居,专权而祸乱楚国,削弱孤立王室,蒙蔽君王和令尹来为自己牟利。令尹全都相信他们了,国家将要怎么办?”令尹很担心。
秋,会于扈,令戍周,且谋纳公也。宋、卫皆利纳公,固请之。范献子取货于季孙,谓司城子梁与北宫贞子曰:“季孙未知其罪,而君伐之,请囚,请亡,于是 乎不获。君又弗克,而自出也。夫岂无备而能出君乎?季氏之复,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启叔孙氏之心。不然,岂其伐人而说甲执冰以游?叔孙氏惧祸之滥,而 自同于季氏,天之道也。鲁君守齐,三年而无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有十年之备,有齐、楚之援,有天之赞,有民之助,有坚守之心,有列国之权,而弗敢 宣也,事君如在国。故鞅以为难。二子皆图国者也,而欲纳鲁君,鞅之愿也,请从二子以围鲁。无成,死之。”二子惧,皆辞。乃辞小国,而以难复。
秋季,晋国士鞅、宋国乐祁犁、卫国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在扈地会见,这是为了命令去成周戍守,同时商量送回昭公。宋国、卫国都认为送回昭公对自己国家有 利,坚决地请求。范献子在季孙那里取得了财礼,对司城子梁和北宫贞子说:“季孙还不知道他自己的罪过,而国君攻打他,他请求囚禁、请求逃亡,在当时都得不 到同意。国君又没有战胜他,就自己出国了,难道没有防备而能赶走国君吗?季氏恢复原来的职位,是上天挽救了他,止息了昭公亲兵的愤怒,启发了叔孙氏的心 意。不是这样,难道那些人攻打别人反而脱下皮甲手拿箭筒在那里玩?叔孙氏害怕祸难的泛滥,因而自愿和季氏站在一边,这是上天的意志。鲁国的国君请求齐国帮 助,三年没有成功。季氏很受百姓的拥护,淮夷亲附他,有打十年的准备,有齐国、楚国的支援,有上天的赞助,有百姓的帮助,有坚守的决心,有诸侯一样的权 势,但没有敢把事情公开,事奉国君像在国内一样。所以鞅认为难办。您二位都是为国家考虑的人,想要送回鲁国国君,这也是鞅的愿望。请跟随您二位去包围鲁 国,如果不成功,我就为此而死。”这二位害怕,都辞谢了。于是就辞退小国,而答复晋国说事情不好办。
孟懿子、阳虎伐郓。郓人将战,子家子曰:“天命不慆久矣。使君亡者,必此众也。天既祸之,而自福也,不亦难乎?犹有鬼神,此必败也。乌呼!为无望也夫,其死于此乎!”公使子家子如晋,公徒败于且知。
孟懿子、阳虎进攻郓地,郓地人准备迎战。子家子说:“天命无可怀疑已经很久了,让国君逃亡的,一定就是这批人。上天已经降祸于国君,而要自己求福,不也是很 困难吗?如果有鬼神,这一战必然失败。啊!没有希望了吧!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吧!”昭公派子家子到晋国去。昭公的亲兵在且知被打败。
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已,进胙者莫不谤令尹。沈尹戌言于子常曰:“夫左尹与中厩尹莫知其罪,而子杀之,以兴谤讟,至于今不已。戌也惑之。仁者杀人以掩 谤,犹弗为也。今吾子杀人以兴谤,而弗图,不亦异乎?夫无极,楚之谗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吴,出蔡侯朱,丧太子建,杀连尹奢,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不 然,平王之温惠共俭,有过成、庄,无不及焉。所以不获诸侯,迩无极也。今又杀三不辜,以兴大谤,几及子矣。子而不图,将焉用之?夫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 族,国之良也,而不愆位。吴新有君,疆埸日骇,楚国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 图。”九月己未,子常杀费无极与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楚国郤宛的祸难,国内的怨言没有停止,进胙肉的人无不指责令尹,沈尹戌对令尹子常说:“左尹和中厩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罪过,而您杀了他们,招致指责,到现 在没有停止。戌很怀疑:仁爱的人杀了人来掩盖指责,他还不干呢,现在您杀了人来招致指责,而不考虑补救办法,不也很奇怪吗?那个费无极,是楚国的坏人,百 姓没有不知道的。去掉朝吴、赶走蔡侯朱、丧失太子建、杀害连尹伍奢,遮蔽君王的耳目,让他听不清看不明。如果不是这样,平王的温和仁慈,恭敬节俭,有超过 成王、庄王而没有不及他们的地方。所以还得不到诸侯的拥戴,是由于接近了费无极。现在又杀了三个无罪的人,招致了极大的指责,几乎要牵涉到您身上了。而您 不去想办法,哪里还用得着您?鄢将师假传您的命令,消灭了三个家族。这三个家族,都是国家杰出的良材,在位没有过错。吴国新近立了国君,边境一天天紧张。 楚国如果发生战事,您恐怕危险了!聪明人消除诬陷来使自己安定,现在您喜欢谗人来使自己危险,您的昏庸也太过份了!”令尹子常说:“这是我的罪过,岂敢不 好好想一下!”九月十六日,令尹子常杀了费无极和鄢将师,把他们的族人全部消灭了,来让国内的人们高兴,于是怨谤的言论就停止了。
冬,公如齐,齐侯请飨之。子家子曰:“朝夕立于其朝,又何飨焉?其饮酒也。”乃饮酒,使宰献,而请安。子仲之子曰重,为齐侯夫人,曰:“请使重见。”子家子乃以君出。
冬季,昭公到齐国去,齐景公请求设享礼招待他。子家子说:“每天早晚都在他的朝廷上,又设享礼干什么?还是喝酒吧。”于是就喝酒,让宰臣向昭公敬酒,自己却请求退席。子仲的女儿名叫重,是齐景公的夫人,齐景公说:“请让重出来见您。”子家子就带着昭公出去了。
十二月,晋籍秦致诸侯之戍于周,鲁人辞以难。
十二月,晋国的籍秦把诸侯的戍卒送到成周,鲁国人用发生祸难为理由,辞谢不去。
昭公二十八年
二十有八年春王三月,葬曹悼公。公如晋,次于乾侯。夏四月丙戌,郑伯宁卒。六月,葬郑定公。秋七月癸巳,滕子宁卒。冬,葬滕悼公。
二十八年春,公如晋,将如乾侯。子家子曰:“有求于人,而即其安,人孰矜之?其造于竟。”弗听。使请逆于晋。晋人曰:“天祸鲁国,君淹恤在外。君亦不使一个辱在寡人,而即安于甥舅,其亦使逆君?”使公复于竟而后逆之。
二十八年春季,鲁昭公到晋国去,将要到乾侯去。子家子说:“有求于别人,而又跑去安安稳稳地住着,有谁还来同情您,还是到我国和晋国的边境上等着好。”昭公不听,派人请求晋国来人迎接。晋国人说:“上天降祸鲁国,君王淹留在外,也不派一个人来问候寡人,而是跑去安安稳稳地住在甥舅的国家里,难道还要派人到齐国迎接君王?”让昭公回到鲁国的边境上,然后派人迎接。
晋祁胜与邬臧通室,祁盈将执之,访于司马叔游。叔游曰:“《郑书》有之:‘恶直丑正,实蕃有徒。’无道立矣,子惧不免。《诗》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姑已,若何?”盈曰:“祁氏私有讨,国何有焉?”遂执之。祁胜赂荀跞,荀跞为之言于晋侯,晋侯执祁盈。祁盈之臣曰:“钧将皆死,慭使吾君闻胜与臧之死以为快。”乃杀之。夏六月,晋杀祁盈及杨食我。食我,祁盈之党也,而助乱,故杀之。遂灭祁氏、羊舌氏。
晋国的祁胜和邬臧互相交换妻子。祁盈准备逮捕他们,去问司马叔游。叔游说:“《郑书》有这样的话:‘嫉害正直,这样的人多的是。’无道的人在位,您恐怕不能免于祸患。《诗》说:‘百姓的邪恶很多,自己不要再陷入邪恶。’暂时不执行,怎么样?”祁盈说:“对祁氏私家的讨伐,和国家有什么关系?”于是就逮捕了他们。祁胜贿赂荀跞,荀跞为他在晋顷公面前说话。晋顷公逮捕了祁盈,祁盈的家臣说:“同样是一起被杀,宁可让我们主子听到祁胜和邬臧的死讯,我们也可以痛快一下。”就杀了这两个人。夏季,六月,晋顷公杀了祁盈和杨食我,杨食我,是祁盈的党羽,并且帮着祁盈作乱,所以杀了他,于是就灭亡了祁氏、羊舌氏。
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党。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鲜,吾惩舅氏矣。”其母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钟美于是,将必以是大有败也。昔有仍氏生女,鬒黑而甚美,光可以鉴,名曰玄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实有豕心,贪婪无餍,忿类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废,皆是物也。女何以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叔向惧,不敢取。平公强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男。”姑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
起初,叔向想要娶申公巫臣的女儿做妻子,他的母亲要他娶她的亲族。叔向说:“我的母亲多而庶兄弟少,舅家女儿不易生子,我把这作为鉴戒了。”他的母亲说:“巫臣的妻子杀死三个丈夫,一个国君,一个儿子,灭亡一个国家,使两个卿逃亡了,能够不作为鉴戒吗?我听说:‘很美丽必然有很丑恶的一面。’那个人是郑穆公少妃姚子的女儿,子貉的妹妹,子貉早死,没有后代,而上天把美丽集中在她身上,必然是要用她来大大地败坏事情。从前有仍氏生了一个女儿,头发稠密乌黑而非常美丽,头发的光泽可以照见人影,名叫‘玄妻’。乐官之长后夔娶了她,生下伯封,心地和猪一样,贪婪没有个满足,暴躁乖戾没有限度,人们叫他大猪。有穷后羿灭了他,夔因此而不能得到祭祀。而且夏、商、周三代的被灭亡,公子申生的被废,都是由于美色为害。你娶她做什么呢?有了特别美丽的女人,就完全可以使人改变。如果不是极有道德正义的人娶她,就必然有祸。”叔向害怕,不敢娶了。晋平公强迫叔向娶了她,生了杨食我。杨食我刚生下来,子容的母亲跑去告诉婆婆,说:“大弟媳妇生了个男孩。”叔向的母亲走去看看,走到堂前,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往回走,说:“这是豺狼的声音。豺狼似的男子,必然有野心。不是这个人,没有人会毁掉羊舌氏。”于是就不去看他。
秋,晋韩宣子卒,魏献子为政。分祁氏之田以为七县,分羊舌氏之田以为三县。司马弥牟为邬大夫,贾辛为祁大夫,司马乌为平陵大夫,魏戊为梗阳大夫,知徐吾为涂水大夫,韩固为马首大夫,孟丙为盂大夫,乐霄为铜鞮大夫,赵朝为平阳大夫,僚安为杨氏大夫。谓贾辛、司马乌为有力于王室,故举之。谓知徐吾、赵朝、韩固、魏戊,余子之不失职,能守业者也。其四人者,皆受县而后见于魏子,以贤举也。
秋季,晋国的韩宣子死了,魏献子执政。把祁氏的土田分割为七个县,把羊舌氏的土田分割为三个县。司马弥牟做邬大夫,贾辛做祁大夫,司马乌做平陵大夫,魏戊做梗阳大夫,知徐吾做涂水大夫,韩固做马首大夫,孟丙做盂大夫,乐霄做铜鞮大夫,赵朝做平阳大夫,僚安做杨氏大夫。认为贾辛、司马乌曾经给王室出过力,所以举拔他们。认为知徐吾、赵朝、韩固、魏戊,是卿的庶子中不失职、能够保守家业的人。另外四个人,都先接受县的职务然后进见魏献子,是由于贤能而加以提拔的。
魏子谓成鱄:“吾与戊也县,人其以我为党乎?”对曰:“何也?戊之为人也,远不忘君,近不逼同,居利思义,在约思纯,有守心而无淫行。虽与之县,不亦可乎?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皆举亲也。夫举无他,唯善所在,亲疏一也。《诗》曰:‘唯此文王,帝度其心。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国,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心能制义曰度,德正应和曰莫,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教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慈和遍服曰顺,择善而従之曰比,经纬天地曰文。九德不愆,作事无悔,故袭天禄,子孙赖之。主之举也,近文德矣,所及其远哉!”
魏献子对成鱄说:“我把一个县给了戊,别人会以为我是偏袒吗?”成鱄回答说:“哪里会呢?戊的为人,远不忘国君,近不逼同事,处在有利的地位上想到道义,处在困难之中想到保持纯正,有保持礼义之心而没有过度的行动,即使给了他一个县,不也是可以的吗!从前武王战胜商朝,广有天下,他的兄弟领有封国的十五人,姬姓领有封国的四十人,都是举拔自己的亲属。举拔没有别的条件,只要是善的所在,亲密、疏远都是一样的。《诗》说:‘只有这位文王,上帝审度了他的内心,认定了他的美德名声,他的德行在于是非明辨,是非明辨就能为善,就能为人师长做人君王,成为这个大国的君主,能使四方顺服。与文王一样,他的德行,从没有悔恨。既承受了上帝的福佑,还要延及到他的子子孙孙。’内心能制约于道义叫做‘度’,德行端正反应和谐叫做‘莫’,光照四方叫做‘明’,勤于施舍没有私心叫做‘类’,教导别人不知疲倦叫做‘长’,严明赏罚显示威严叫做‘君’,慈祥和顺使别人归服叫做‘顺’,选择好的而跟从叫做‘比’,用天地作经纬叫做‘文’。这九种德行不出过错,做事情就没有悔恨,所以承袭上天的福禄,以利于子子孙孙。现在您的举拔,已经接近文王的德行了,影响会很深远的啊!”
贾辛将适其县,见于魏子。魏子曰:“辛来!昔叔向适郑,鬲蔑恶,欲观叔向,従使之收器者而往,立于堂下。一言而善。叔向将饮酒,闻之,曰:‘必鬷明也。’下,执其手以上,曰‘昔贾大夫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贾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夫!”今子少不扬,子若无言,吾几失子矣。言不可以已也如是。’遂知故在。今女有力于王室,吾是以举女。行乎!敬之哉!毋堕乃力!”
贾辛将要到他的县里去,进见魏献子。魏献子说:“辛,过来!从前叔向到郑国去,鬷蔑氏得丑,想要观察叔向,就跟着收拾器皿的人前去,而站在堂下,说了一句话,说得很好。叔向正要喝酒,听到了鬷蔑的话,说:‘一定是鬷蔑。’走下堂来,拉着他的手上堂,说:‘从前贾大夫长得丑,娶了个妻子却很美,三年不说不笑。贾大夫为她驾着车子去到沼泽地,射野鸡,射中,她才笑着说话。贾大夫说:“才能是不能没有的,我要是不能射箭,你就不说不笑了啊!”现在您的外貌不扬,您如果再不说话,我几乎错过和您见面的机会了。话不能不说,就像这一样。’两个人就像老朋友一样。现在你为王室出了力,我因此举拔你。动身吧!保持着恭敬,不要损毁了你的功劳。”
仲尼闻魏子之举也,以为义,曰:“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又闻其命贾辛也,以为忠:“《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孔子听到魏献子举拔的事,认为合于道义,说:“举拔近的而不失去亲族,举拔远的而不失去应当举拔的人,可以说是合于道义了。”又听说他命令贾辛的话,认为体现了忠诚,说:“《诗》说,‘永远符合于天命,自己求取各种福禄’,这是忠诚。魏子举拔合于道义,他的命令又体现了忠城,恐怕他的后代会在晋国长享禄位吧!”
冬,梗阳人有狱,魏戊不能断,以狱上。其大宗赂以女乐,魏子将受之。魏戊谓阎没、女宽曰:“主以不贿闻于诸侯,若受梗阳人,贿莫甚焉。吾子必谏。”皆许诺。退朝,待于庭。馈入,召之。比置,三叹。既食,使坐。魏子曰:”吾闻诸伯叔,谚曰:‘唯食忘忧。’吾子置食之间三叹,何也?”同辞而对曰:“或赐二小人酒,不夕食。馈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叹。中置,自咎曰:‘岂将军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叹。及馈之毕,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厌而已。”献子辞梗阳人。
冬季,梗阳人有诉讼,魏戊不能判断,把案件上报给魏献子。诉讼一方的大宗把女乐送给魏献子,魏献子准备接受。魏戊对阎没、女宽说:“主人以不接受贿赂名闻于诸侯,如果收下梗阳人的女乐,就没有比这再大的贿赂了。您二位一定要劝谏。”两个人都答应了。退朝以后,在庭院里等待。送饭菜进来,魏献子叫他们二人吃饭。等到摆上饭菜,两个人三次叹气。吃完了,让他们坐下。魏献子说:“我从我伯父、叔父那里听说过:‘只有吃饭的时候忘记忧愁。’您二位在摆上饭菜的时候三次叹气,为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说:“有人把酒赐给我们两个小人,昨天没有吃晚饭。饭菜刚送到,恐怕不够吃,所以叹气。上菜上了一半,就责备自己说:‘难道将军让我们吃饭会不够吃?’所以再次叹气。等到饭菜上完,愿意把小人的肚子作为君子的内心,刚刚满足就行了。”魏献子辞谢了梗阳人的贿赂。
昭公二十九年
二十有九年春,公至自乾侯,居于郓,齐侯使高张来唁公。公如晋,次于乾侯。夏四月庚子,叔诣卒。秋七月。冬十月,郓溃。
二十九年春,公至自乾侯,处于郓。齐侯使高张来唁公,称主君。子家子曰:“齐卑君矣,君只辱焉。”公如乾侯。
二十九年春季,鲁昭公从乾侯来到,住在郓地。齐景公派高张来慰问昭公,称他为主君。子家子说:“齐国轻视君王了,君王只得自取耻辱。”昭公就到乾侯去了。
三月己卯,京师杀召伯盈、尹氏固及原伯鲁之子。尹固之复也,有妇人遇之周郊,尤之,曰:“处则劝人为祸,行则数日而反,是夫也,其过三岁乎?”
二月十三日,京城里杀了召伯盈、尹氏固和原伯鲁的儿子。尹氏固回去复位的时候,有个女人在成周郊外碰上他,责备他,说:“在国内就怂恿别人惹祸,逃亡出去了又几天就回来,这个人啊,难道能活过三年吗?”
夏五月庚寅,王子赵车入于鄻以叛,阴不佞败之。
夏季,五月二十五日,王子赵车跑到鄻地而叛变,阴不佞打败了他。
平子每岁贾马,具従者之衣屦,而归之于乾侯。公执归马者,卖之,乃不归马。
季平子每年买马,准备好随从人员的衣服鞋子,送到乾侯去,昭公逮捕了送马的人,卖掉了马。于是平子就不再送马去了。
卫侯来献其乘马曰启服,堑而死,公将为之椟。子家子曰:“従者病矣,请以食之。”乃以帏裹之。
卫灵公前来奉献他自己驾车的马,名叫启服,掉进坑里死了。昭公准备把马装进棺材埋起来,子家子说:“随从的人在生病了,请让他们把马吃了吧。”于是就用破帷幕包着马埋了。
公赐公衍羔裘,使献龙辅于齐侯,遂入羔裘。齐侯喜,与之阳谷。公衍、公为之生也,其母偕出。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公为为兄。公私喜于阳谷而思于鲁,曰:“务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久矣。”乃黜之,而以公衍为大子。
昭公把羔羊皮赐给公衍,派他把龙纹的美玉献给齐景公,他就把羔羊皮也一起奉献,齐景公很高兴,给了他阳谷。公衍、公为出生的时候,他们的母亲一起出去住在产房里,公衍先出生。公为的母亲说:“我们一起出来,就一起去报喜。”过了三天,公为出生。公为的母亲先去报告,公为就做了哥哥。昭公心里对得到阳谷很高兴,而又想起鲁国的这段往事,说:“公为惹起了这场祸事。而且出生在后而做哥哥,这欺骗也很久了。”就废了公为,而把公衍作为太子。
秋,龙见于绛郊。魏献子问于蔡墨曰:“吾闻之,虫莫知于龙,以其不生得也。谓之知,信乎?”对曰:“人实不知,非龙实知。古者畜龙,故国有豢龙氏,有御龙氏。”献子曰:“是二氏者,吾亦闻之,而知其故,是何谓也?”对曰:“昔有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耆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乃扰畜龙,以服事帝舜。帝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诸鬷川,鬷夷氏其后也。故帝舜氏世有畜龙。及有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飨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献子曰:“今何故无之?”对曰:“夫物,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坻伏,郁湮不育。故有五行之官,是谓五官。实列受氏姓,封为上公,祀为贵神。社稷五祀,是尊是奉。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龙,水物也。水官弃矣,故龙不生得。不然,《周易》有之,在《乾》之《姤》,曰:‘潜龙勿用。’其《同人》曰:‘见龙在田。’其《大有》曰:‘飞龙在天。’其《夬》曰:‘亢龙有悔。’其《坤》曰:‘见群龙无首,吉。’《坤》之《剥》曰:‘龙战于野。’若不朝夕见,谁能物之?”献子曰:“社稷五祀,谁氏之五官也?”对曰:“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此其二祀也。后土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
秋季,龙出现在绛地郊外,魏献子问蔡墨说:“我听说,虫类没有比龙再聪明的了,因为它不能被人活捉。认为它聪明,是这样吗?”蔡墨说:“实在是人不聪明,不是龙聪明,古代养龙,所以国内有豢龙氏、御龙氏。”献子说:“这两家,我也听说过,但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这是说的什么呢?”蔡墨回答说:“过去有飂国的国君叔安,有一个后代叫董父,实在很喜欢龙,能够了解龙的嗜好要求来喂养它们,龙去他那里的很多,于是就驯服饲养龙,用来伺候帝舜。帝舜赐他姓叫董,氏叫豢龙,封他在鬷川,鬷夷氏就是他的后代。所以帝舜氏世世代代有养龙的。到了夏代国君孔甲,顺服天帝,天帝赐给他驾车的龙,黄河、汉水的各两条,各有一雌一雄。孔甲不能饲养,而又没有找到豢龙氏。有陶唐氏已经衰落,后来又有刘累,向豢龙氏学习驯龙,以此事奉孔甲,能够饲养这几条龙。孔甲嘉奖他,赐氏叫御龙,用他代替豕韦的后代。龙中一条雌的死了,刘累偷偷地剁成肉酱给孔甲吃,孔甲吃了,后来又让刘累再找来吃。刘累害怕而迁移到鲁县,范氏就是他的后代。”献子说:“现在为什么没有了?”蔡墨回答说:“事物都有管理它的官吏,官吏修治他的管理方法,早晚都考虑这些事。一旦失职,就要丢掉性命。丢了官就不能吃公家的俸禄。官员世代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生物才会来到。如果消灭丢弃它们,生物就自己潜伏,抑郁不能成长。因此有职掌五行的官员,这叫做五官,一代一代继承姓氏,封爵是上公,祭祀是贵神。在土地神、五谷神和五行之神的祭祀中,对他们尊敬崇奉。木官之长叫做句芒,火官之长叫祝融,金官之长叫蓐收,水官之长叫玄冥,土官之长叫后土。龙,是属于水生的生物,水官废弃了,所以龙不能被人活捉。如果不这样,《周易》就有《乾》卦初九《爻辞》说:‘潜伏的龙不被使用’;九二《爻辞》说,‘活着的龙在土田里’;九五《爻辞》说,‘飞舞的龙在天上’;上九《爻辞》说,‘伸直身子的龙有所悔恨’;用九《爻辞》说:‘见到群龙没有首领,吉利’;《坤》卦变成《剥》卦说,‘龙在野外交战’,如果不是早晚都见到,谁能够说出它们的状态?”献子说:“土地神、五谷神庙里的五种祭祀,是哪一代帝王的五官?”蔡墨回答说:“少皞氏有四个叔父,叫重、叫该、叫修、叫熙,能够管理金、木和水。派重做句芒,该做蓐收,修和熙做玄冥。世世代代不失职守,就帮助穷桑氏成功,这是其中的三种祭祀。颛顼氏有个儿子叫犁,做了祝融,共工氏有个儿子叫句龙,做了后土,这是其中的两种祭祀。后土做了土地神。五谷神,是管理土田的官员之长,有烈山氏的儿子叫柱,做了谷神,从夏朝以上祭祀他,周朝的弃也做了五谷神,从商朝以来祭祀他。”
冬,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焉。
冬季,晋国的赵鞅、荀寅带兵在汝水岸边筑城,于是向晋国的百姓征收了四百八十斤铁,用来铸造刑鼎,在鼎上铸着范宣子所制定的刑书。
仲尼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以为盟主。今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之乱制也,若之何以为法?蔡史墨曰:“范氏、中行氏其亡乎!中行寅为下卿,而干上令,擅作刑器,以为国法,是法奸也。又加范氏焉,易之,亡也。其及赵氏,赵孟与焉。然不得已,若德,可以免。”
孔子说:“晋国恐怕要灭亡了吧!失掉了法度了。晋国应该遵守唐叔传下来的法度,作为百姓的准则,卿大夫按照他们的位次来维护它,百姓才能尊敬贵人,贵人因此能保守他们的家业。贵贱的差别没有错乱,这就是所谓法度。文公因此设立执掌官职位次的官员,在被庐制定法律,以作为盟主。现在废弃这个法令,而铸造了刑鼎,百姓都能看到鼎上的条文,还用什么来尊敬贵人?贵人还有什么家业可保守?贵贱没有次序,还怎么治理国家?而且范宣子的刑书,是在夷地检阅时制定的,是违犯晋国旧礼的乱法,怎么能把它当成法律呢?”蔡史墨说:“范氏、中行氏恐怕要灭亡了吧!中行寅是下卿,但违反上面的命令,擅自铸造刑鼎,以此作为国家的法律,这是违犯法令的罪人,又加上范氏改变被庐制定的法律,这就要灭亡了。恐怕还要牵涉到赵氏,因为赵孟参与了。但赵孟出于不得已,如果修养德行,是可以避免祸患的。”
昭公三十年
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夏六月庚辰,晋侯去疾卒。秋八月,葬晋顷公。冬十有二月,吴灭徐,徐子章羽奔楚。
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不先书郓与乾侯,非公,且征过也。
三十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鲁昭公在乾侯。《春秋》以前不记载“公在郓”或“在乾侯”,这是认为昭公不对,而且说明过错所在。
夏六月,晋顷公卒。秋八月,葬。郑游吉吊,且送葬,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蟜送葬。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事大在共其时命,字小在恤其所无。以敝邑居大国之间,共其职贡,与其备御不虞之患,岂忘共命?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葬;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晋之丧事,敝邑之间,先君有所助执绋矣。若其不间,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厎其情,取备而已,以为礼也。灵王之丧,我先君简公在楚,我先大夫印段实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讨,恤所无也。今大夫曰:‘女盍従旧?’旧有丰有省,不知所従。従其丰,则寡君幼弱,是以不共。従其省,则吉在此矣。唯大夫图之。”晋人不能诘。
夏季,六月,晋顷公死了。秋季,八月,下葬。郑国的游吉前去吊唁并送葬。魏献子让士景伯质问游吉,说:“悼公的丧事,子西吊唁,子?送葬。现在您只有一个人,是什么缘故?”游吉回答说:“诸侯所以归服晋国国君,这是认为晋国有礼。礼这件事,就是说小国事奉大国,大国爱抚小国。事奉大国在于恭敬地按时执行命令,爱抚小国在于体恤小国的缺乏。由于敝邑处在大国之间,供应它所需的贡品,还要参与战备以防意外,难道能忘了恭敬地执行吊丧送葬的礼节?先王的制度:诸侯的丧事,士吊唁,大夫送葬,只有朝会、聘问、宴享、军事行动才派遣卿。晋国的丧事,当敝邑闲暇无事,先君曾经亲自来送葬。如果不得闲暇,即使是士、大夫有时也难于派遣。大国的恩惠,也会是嘉许敝邑对大国的常礼有所增加,而不责备它的缺乏,明白敝邑的忠诚,只是要求礼仪具备,就可以认为合于礼了。周灵王的丧事,我们先君简公在楚国,我们先大夫印段前去送葬,他还是敝邑的下卿。天子的官吏并没有责备我们,这是由于体恤敝邑的缺乏。现在大夫说:‘你们为什么不按照过去的礼节办?’过去的礼节有隆重有减省,不知道应该按照什么。根据隆重,那么寡君年纪小,因此不能前来。根据减省,那么吉在这里了。请大夫考虑一下!”晋国人不能再质问了。
吴子使徐人执掩余,使钟吾人执烛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监马尹大心逆吴公子,使居养莠尹然、左司马沈尹戌城之,取于城父与胡田以与之。将以害吴也。子西谏曰:“吴光新得国,而亲其民,视民如子,辛苦同之,将用之也。若好吴边疆,使柔服焉,犹惧其至。吾又疆其仇以重怒之,无乃不可乎!吴,周之胄裔也,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今而始大,比于诸华。光又甚文,将自同于先王。不知天将以为虐乎,使翦丧吴国而封大异姓乎?其抑亦将卒以祚吴乎?其终不远矣。我盍姑亿吾鬼神,而宁吾族姓,以待其归。将焉用自播扬焉?”王弗听。
吴王让徐国人逮捕掩馀,让钟吾人逮捕烛庸,两个公子逃亡到楚国。楚昭王大封土地给他们,并确定他们迁居的地方,派监马尹大心迎接吴国公子,让他们住在养地,派莠尹然、左司马沈尹戌在那里筑城,把城父和胡地的土田给他们,准备用他们危害吴国。子西劝谏楚昭王说:“吴光新近得到国家,亲爱他的百姓,把百姓看成像儿子一样,和百姓同甘共苦,这是准备使用他们了。如果和吴国边境上的人结好,让他们温柔亲服,还恐怕吴军的到来。现在我们又让他们的仇人强大,以加重他们的愤怒,恐怕不可以吧!吴国是周朝的后代,而被抛弃在海边,不能和姬姓各国相往来,现在才开始壮大,可以和中原各国相比,吴光又很有知识,准备使自己和先王一样。不知道上天将要使他暴虐,让他灭亡吴国而使异姓之国扩大土地呢?还是将最终要保佑吴国呢?恐怕它的结果不久可以知道。我们何不姑且安定我们的鬼神,宁静我们的百姓,以等待他的结果,哪里用得着自己辛劳呢?”楚昭王不听子西的谏言。
吴子怒。冬十二月,吴子执钟吴子,遂伐徐,防山以水之。己卯,灭徐。徐子章禹断其发,携其夫人,以逆吴子。吴子唁而送之,使其迩臣従之,遂奔楚。楚沈尹戌帅师救徐,弗及,遂城夷,使徐子处之。
吴王阖庐发怒。冬季,十二月,吴王逮捕了钟吾子。于是就进攻徐国,堵住山上的水再灌入徐国。二十三日,灭亡徐国。徐国国君章禹剪断头发,带着他夫人迎接吴王。吴王加以慰问后送走了他,让他的近臣跟着,于是就逃亡到楚国。楚国的沈尹戌领兵救徐国,没有赶上。于是就在夷地筑城,让徐国国君住在那里。
吴子问于伍员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恶人之有余之功也。今余将自有之矣,伐楚何如?”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庐従之,楚于是乎始病。
吴王问伍员说:“当初你说进攻楚国,我知道能够成功,但恐怕他们派我前去,又不愿意别人占了我的功劳。现在我将要自己占有这份功劳了。进攻楚国怎么样?”伍员回答说:“楚国执政的人多而不和,没有人敢承担责任。如果组织三支部队对楚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一支部队到那里,他们必然会全军应战。他们出来,我们就退回来;他们回去,我们就出动,楚军必定在路上疲于奔命。屡次突袭快撤使他们疲劳,用各种方法使他们失误。他们疲乏以后再派三军继续进攻,必定大胜他们。”阖庐听从了他的意见,楚国从此就开始困顿疲乏了。
昭公三十一年
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季孙意如晋荀跞于适历。夏四月丁巳,薛伯谷卒。晋侯使荀跞唁公于乾侯。秋,葬薛献公。冬,黑肱以滥来奔。十有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三十一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内也。
三十一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鲁昭公在乾侯,这是说他既不能去国外,又不能回国内。
晋侯将以师纳公。范献子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然后伐之,若何?”晋人召季孙,献子使私焉,曰:“子必来,我受其无咎。”季孙意如会晋荀跞于适历。荀跞曰:“寡君使跞谓吾子:‘何故出君?有君不事,周有常刑,子其图之!’”季孙练冠麻衣跣行,伏而对曰:“事君,臣之所不得也,敢逃刑命?君若以臣为有罪,请囚于费,以待君之察也,亦唯君。若以先臣之故,不绝季氏,而赐之死。若弗杀弗亡,君之惠也,死且不朽。若得従君而归,则固臣之愿也。敢有异心?”
晋定公准备用兵力送昭公回国。范献子说:“如果召见季孙而他不来,那么确实是有失臣道了,然后再攻打他,怎么样?”晋国人召见季孙,范献子派人私下告诉他说:“您一定要来,我保证您不会有罪。”季孙意如和晋国的荀砾在適历会见。荀跞说:“寡君让跞对您说:为什么赶走国君?有国君而不事奉,周朝有一定的刑罚。您还是考虑一下!”季孙头戴练冠、身穿麻衣,光着脚走路,俯伏而回答说:“事奉国君,这是下臣求之不得的,岂敢逃避判刑的命令?君王如果认为下臣有罪,就请把下臣囚禁在费地,以等待君王的查问,也唯君王之命是听。如果由于先君的缘故,不断绝季氏的后代,而赐下臣一死。如果不杀,也不让逃亡,这是君王的恩惠,死而不敢忘记恩德。如果能跟随君王一同回去,那么本来就是下臣的愿望,岂敢有别的念头?”
夏四月,季孙従知伯如乾侯。子家子曰:“君与之归。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公曰:“诺。”众曰:“在一言矣,君必逐之。”荀跞以晋侯之命唁公,且曰:“寡君使跞以君命讨于意如,意如不敢逃死,君其入也!”公曰:“君惠顾先君之好,施及亡人将使归粪除宗祧以事君,则不能夫人。己所能见夫人者,有如河!”荀跞掩耳而走,曰:“寡君其罪之恐,敢与知鲁国之难?臣请复于寡君。”退而谓季孙:“君怒未怠,子姑归祭。”子家子曰:“君以一乘入于鲁师,季孙必与君归。”公欲従之,众従者胁公,不得归。
夏季,四月,季孙跟随荀跞到了乾侯。子家子说:“君王和他一起回去,一次羞耻不能忍受,终身的羞耻反而能忍受吗?”昭公说:“对。”大家说:“这就在一句话了,君王一定要赶走他!”荀跞以晋定公的名义慰问昭公,而且说:“寡君派跞以国君的名义责备意如,意如不敢逃避死亡,君王还是回国吧!”昭公说:“君王赐惠照顾到先君的友好,延续到逃亡的人身上,准备让我回去扫除宗庙以事奉君王,那就不能见那个人,我要是能见那个人,有河神为证!”荀跞捂上耳朵跑开,说:“寡君诚惶诚恐,岂敢预闻鲁国的祸难!下臣请求去回复寡君。”退出去告诉季孙,说:“国君的怒气没有平息,您姑且回去主持祭祀。”子家子说:“君王驾一辆车进入鲁军,季孙一定和君王一起回去。”昭公想要听从。跟随的人们胁迫昭公,就没有能回去。
薛伯谷卒,同盟,故书。
薛伯穀死了,由于是同盟国,所以《春秋》加以记载。
秋,吴人侵楚,伐夷,侵潜、六。楚沈尹戌帅师救潜,吴师还。楚师迁潜于南冈而还。吴师围弦。左司马戌、右司马稽帅师救弦,及豫章。吴师还。始用子胥之谋也。
秋季,吴军侵袭楚国,进攻夷地,又侵袭潜地、六地。楚国沈尹戌带兵救援潜地,吴军退走。楚军把潜地人迁移到南岗然后回去。吴军包围弦地,左司马戌、右司马稽带兵救援弦地,到达豫章,吴军撤走。这是吴王开始使用伍子胥的计谋了。
冬,邾黑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
冬季,邾国的黑肱带着滥地逃亡前来。这个人低贱而《春秋》记载他的名字,这是由于重视土地的缘故。
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也如是。夫有所名,而不如其已。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已。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惩不义也。齐豹为卫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贱而必书。此二物者,所以惩肆而去贪也。若艰难其身,以险危大人,而有名章彻,攻难之士将奔走之。若窃邑叛君,以徼大利而无名,贪冒之民将置力焉。是以《春秋》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数恶无礼,其善志也。故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
君子说:“名声的不能不慎重就像这样:有时有了名声,反而不如没有名声。带了土地背叛,即使这个人地位低贱,也一定要记载地名,以此来记载这个人,结果成为不义,不能磨灭。因此君子行动就想到礼,办事就想到义,不做图利而失去礼的事,不做不符合义而感到内疚的事,有人求名而得不到,有人想要掩盖反而明白地记下了名字,这是惩罚不义的人。齐豹做卫国的司寇,是世袭大夫,做事情不义,就被记载为‘盗’。邾国的庶其、莒国的牟夷,邾国的黑肱带着领地逃亡,只是为了谋求生活而已,不求什么名义,即使地位低贱也必定加以记载。这两件事情,是用来惩罚放肆而除去贪婪的。如果经历艰苦,使上面的人陷入危险,反而名声显扬,发动祸难的人就要为此而奔走。如果盗窃城邑背叛国君去追求大利而不记下他的名字,贪婪的人就会卖力去干。因此《春秋》记载齐豹叫做‘盗’,也记载三个叛逆的名字,用来惩戒不义,斥责无礼,这真是善于记述啊。所以说,《春秋》的记载文字隐微文雅而意义显著,言辞委婉而各有分寸。上面的人能够发扬《春秋》大义,就使善人得到劝勉,恶人有所畏惧,因此君子重视《春秋》。”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是夜也,赵简子梦童子羸而转以歌。旦占诸史墨,曰:“吾梦如是,今而日食,何也?”对曰:“六年及此月也,吴其入郢乎!终亦弗克。入郢,必以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火胜金,故弗克。”
十二月初一日,发生日食。这天夜里,赵简子梦见一个孩子光着身子按着节拍唱歌跳舞,早晨让史墨占卜,说:“我梦见这样,现在发生日食,是什么意思?”史墨回答说:“六年以后到这个月,吴国恐怕要进入郢都吧!但结果还是不能胜利。进入郢都,一定在庚辰那一天。日月在苍龙之尾,庚午那天,太阳开始有灾。火能战胜金,所以不能胜利。”
昭公三十二年
三十有二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取阚。夏,吴伐越。秋七月。冬,仲孙何忌会晋韩不信、齐高张、宋仲几、卫世叔申、郑国参、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城成周。十有二月己未,公薨于乾侯。
鲁昭公三十二年春,周历正月,昭公住在乾侯。占取阚地。夏天,吴国攻打越国。秋七月。冬天,孟懿子与晋国韩不信、齐国高张、宋国仲几、卫国世叔申、郑国国参、以及曹国人、莒国人、薛国人、杞国人、小邾人等会合修筑成周的城墙。十二月十四日,鲁昭公在乾侯去世。
三十二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内,又不能用其人也。
三十二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鲁昭公在乾侯,这是说他既不能去国外,也不能去国内,又不能使用他手下的人才。
夏,吴伐越,始用师于越也。史墨曰:“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吴乎!越得岁而吴伐之,必受其凶。”
夏季,吴国进攻越国,这是开始对越国用兵。史墨说:“不到四十年,越国大概要占有吴国吧!越国得到岁星的照临而吴国进攻它,必然受到岁星降下的灾祸。”
秋八月,王使富辛与石张如晋,请城成周。天子曰:“天降祸于周,俾我兄弟并有乱心,以为伯父忧。我一二亲昵甥舅,不遑启处,于今十年,勤戍五年。余一人无日忘之,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惧以待时。伯父若肆大惠,复二文之业,驰周室之忧,徼文、武之福,以固盟主,宣昭令名,则余一人有大愿矣。昔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崇文德焉。今我欲徼福假灵于成王,修成周之城,俾戍人无勤,诸侯用宁,蝥贼远屏,晋之力也。其委诸伯父,使伯父实重图之。俾我一人无征怨于百姓,而伯父有荣施,先王庸之。”
秋季,八月,周敬王派富辛和石张到晋国去,请求增筑成周的城墙。天子说:“上天给周朝降下灾祸,使我的兄弟都发生乱心,以此成为伯父的忧虑。我几个亲近的甥舅之国也不得休息,到现在已经十年。诸侯派兵来戍守也已经五年。我本人没有一天忘记这个,忧心忡忡地好像农夫的盼望丰收一样,提心吊胆等待收割时候到来。伯父如果施放大恩,重建文侯、文公的功业,缓解周室的忧患,向文王、武王求取福佑,以巩固盟主的地位,宣扬美名,这就是我本人很大的愿望了。从前成王会合诸侯在成周筑城,以作为东都,尊崇文治。现在我想要向成王求取福佑,增修成周的城墙,使戍守的兵士不再辛劳,诸侯得以安宁,把坏人放逐到远方,这都是晋国的力量。谨将这件事委托给伯父,让伯父重新考虑,以使我本人不致于在百姓中召致怨恨,而伯父有了光荣的功绩,先王会酬谢伯父的。”
范献子谓魏献子曰:“与其戍周,不如城之。天子实云,虽有后事,晋勿与知可也。従王命以纾诸侯,晋国无忧。是之不务,而又焉従事?”魏献子曰:“善!”使伯音对曰:“天子有命,敢不奉承,以奔告于诸侯。迟速衰序,于是焉在。”
范献子对魏献子说:“与其在成周戍守,不如增筑那里的城墙。天子已经说了话,即使以后有事,晋国可以不参加。服从天子的命令,使诸侯缓一口气,晋国就没有忧患了。不致力去做这件事,又去从事什么?”魏献子说:“好。”派伯音回答说:“天子有命令,岂敢不承奉而奔走报告诸侯,工作的进度和工程量的分配,听周天子的命令。”
冬十一月,晋魏舒、韩不信如京师,合诸侯之大夫于狄泉,寻盟,且令城成周。魏子南面。卫彪徯曰:“魏子必有大咎。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诗》曰:‘敬天之怒,不敢戏豫。敬天之渝,不敢驰驱。’况敢干位以作大事乎?”
冬季,十一月,晋国的魏舒、韩不信到京师,在狄泉会合诸侯的大夫,重温过去的盟约,而且命令增筑成周的城墙。魏舒面朝南,卫国的彪傒说:“魏子一定要有大灾难。逾越本分而颁布重大的命令,这不是他能承担得了的。《诗》说,‘恭敬地对待上天的怒气,不敢轻慢。恭敬地对待上天的变异,不敢任意放纵’,何况敢逾越本分而去做大事呢?”
己丑,士弥牟营成周,计丈数,揣高卑,度厚薄,仞沟恤,物土方,议远迩,量事期,计徒庸,虑材用,书餱粮,以令役于诸侯,属役赋丈,书以授帅,而效诸刘子。韩简子临之,以为成命。
十四日,士弥牟为成周城墙的工程设计方案,计算长度,估计高低,度量厚薄,计算沟渠的深度,考察用土的数量,商计运输的远近,预算完工的日期,计算人工,考虑器材,记载所需要的粮食,以命令诸侯服役。按照情况分配劳役和工程地段,记下来交给诸侯大夫,而归总交到刘子那里。韩简子监工,以此作为既定方案。
十二月,公疾,遍赐大夫,大夫不受。赐子家子双琥,一环,一璧,轻服,受之。大夫皆受其赐。己未,公薨。子家子反赐于府人,曰:“吾不敢逆君命也。”大夫皆反其赐。书曰:“公薨于乾侯。”言失其所也。
十二月,鲁昭公生病了,把东西普遍赏赐给大夫们,大夫们不接受。赏赐给子家子一对玉虎、一只玉环、一块玉璧、又轻又好的衣服,子家子接受了。大夫们也都接受了赏赐。十四日,昭公死了,子家子把赏赐给他的东西还给管理府库的人,说:“我之所以接受是不敢违背国君的命令。”大夫们也都归还了赏赐的东西。《春秋》记载说“公薨于乾侯”,这是说他死的不是地方。
赵简子问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也。”对曰:“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陪贰。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妃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有贰也。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従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王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壮》,天之道也。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姜之爱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谒之,曰:‘生有嘉闻,其名曰友,为公室辅。’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鲁,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不废旧绩。鲁文公薨,而东门遂杀适立庶,鲁君于是乎失国,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赵简子问史墨说:“季氏赶走他的国君而百姓顺服他,诸侯亲附他,国君死在外边而没有人去惩罚他,这是为什么?”史墨回答说:“事物的存在有的成双、有的成三、有的成五、有的有辅佐。所以天有三辰,地有五行,身体有左右,各有配偶,王有公,诸侯有卿,都是有辅助的。上天生了季氏,让他辅佐鲁侯,时间已经很久了。百姓顺服他,不也是很合适吗?鲁国的国君世世代代放纵安逸,季氏世世代代勤勤恳恳,百姓已经忘记他们的国君了。即使死在国外,有谁去怜惜他?社稷没有固定的祭祀人,君臣没有固定不变的地位,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所以《诗》说:‘高高的堤岸变成深谷,深深的谷地变成山陵。’三王的子孙在今天成了平民,这是主人所知道的。在《易》的卦像上,代表雷的《震》卦在《乾》卦之上,叫做《大壮》,这是上天的常道。以前的成季友,是桓公的小儿子,文姜所宠爱的儿子。刚刚怀孕就占卜,卜人报告说:‘生下来就有好名声,他的名字叫友,成为公室的辅佐。’等到生出来,和卜人所说的一样,在左手掌上有个‘友’字,就以此命名。后来在鲁国立下大功,受封在费地而做了上卿。一直到文子、武子,世世代代增加家业,不废弃过去的功业。鲁文公去世,东门遂杀死嫡子,立了庶子,鲁国国君在这时就失掉了国政,政权落到了季氏手中,到这一位国君已经是第四代了。百姓不知道有国君,凭什么得到国政?因此做国君的要谨慎地对待器物和名位,不可能随便拿来借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