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
成公元年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二月辛酉,葬我君宣公。无冰。三月,作丘甲。夏,臧孙许及晋侯盟于赤棘。秋,王师败绩于茅戎。冬十月。
鲁成公元年春天,周历正月,成公即位。二月二十七日,安葬我国国君宣公。没有冰可取。三月,实行丘甲制度。夏,臧孙许与晋景公在赤棘结盟。秋天,周王室军队被茅戎打败。冬天十月。
元年春,晋侯使瑕嘉平戎于王,单襄公如晋拜成。刘康公徼戎,将遂伐之。叔服曰:“背盟而欺大国,此必败。背盟,不祥;欺大国,不义;神人弗助,将何以胜?”不听,遂伐茅戎。三月癸未,败绩于徐吾氏。
鲁成公元年春天,晋景公派瑕嘉到周8王室调停王室和戎人之间的矛盾,单襄公到晋国对此表示感谢。刘康公想利用戎人备之机,准备攻打戎人。叔服说:“这样既违背了与戎人的盟约,又欺骗了晋国,一定失败。违背盟约不吉祥,欺骗大国不义,神和人都不会帮助你,你又凭什么取胜呢?”刘康公不听劝告,便攻打乏在徐吾氏被打得大败。
为齐难故,作丘甲。
鲁国为了防备齐国入侵的缘故,实行丘甲制度。
闻齐将出楚师,夏,盟于赤棘。
鲁国听说齐国准备同楚军一道来犯,于是夏天和晋国在赤棘结盟。
秋,王人来告败。
秋天,周王室派人来通报周王军队被茅戎打败的消息。
冬,臧宣叔令修赋、缮完、具守备,曰:“齐、楚结好,我新与晋盟,晋、楚争盟,齐师必至。虽晋人伐齐,楚必救之,是齐、楚同我也。知难而有备,乃可以逞。”
冬天,臧宣叔下令改革军赋制度,修整武器装备,加固城郭,完备防御工作。铲他说:“齐国和楚国友好,我国最近与晋国结盟,晋国和楚国争夺盟主地位,齐军也必然前来。虽说晋国人攻打齐国,楚国必然会救援它,这实际上是齐国和楚国联合进我国。了解这些困难并有充分准备,才可以使战祸得到解除。”
成公二年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夏四月丙戌,卫孙良夫帅师及齐师战于新筑,卫师败绩。六月癸酉,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帅师会晋郤克、卫 孙良夫、曹公子首及齐侯战于鞍,齐师败绩。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娄。八月壬卒。宋公鲍卒。庚寅,卫侯速卒。取汶阳田。冬,楚师、郑 师侵卫。十有一月,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鄫人盟于蜀。
成公二年春天,齐顷公发兵攻打我国北部边境。夏天四月二十九日,卫国的孙良夫率军与齐军在新筑作战,卫军大败。六月十七日,鲁国的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率军会合晋国的郃克、卫国的孙良夫、曹国的公子首与齐顷公率领的齐军在葦地作战,齐军大败。秋天七月,齐顷公派国佐到齐军。二十三日,国与齐国国佐在袁娄会盟。八月二十七日,宋文公去世。九月五日,卫穆公去世。在晋国的支持下,鲁国从齐国取回了汶阳的土地口冬天,楚军和郑军入侵卫国。十一月,成公在蜀地会见了楚国的公子婴齐。十二日,成公与楚国人、秦国人、宋国人、陈国人、郑国人、齐国人、曹国人、邾国人、薛国人、鄫国人在蜀地会盟。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顷公之嬖人卢蒲就魁门焉,龙人囚之。齐侯曰:“勿杀!吾与而盟,无入而封。”弗听,杀而膊诸城上。齐侯亲鼓,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
鲁成公二年春天,齐顷公攻打我鲁国的北部边境,包围了龙地。顷公的宠臣卢蒲就魁攻打城门,龙地人俘获了他。齐顷公说:“不要杀他!我和你们结盟,撤出你们的边境。”龙地人不听,杀了卢蒲就魁,并把尸体吊在城上示众。齐顷公亲自 1击鼓督战,士兵攻了城墙。经过三天的战斗,夺取了龙地。于是齐国南下入侵,直达巢丘。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
卫穆公派遣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犯齐国,与齐军相遇。石稷想撤军,孙良夫说:“不行。我们率领军队是来攻打齐国人的,现在遇到齐军却要撤退,怎向国君交代?如果早知不能与齐军作战,那还不如不出兵。现在既然已经和齐军相遇,不如一战。”
夏,有……
天,有……
石成子曰:“师败矣。子不少须,众惧尽。子丧师徒,何以复命?”皆不对。又曰:“子,国卿也。陨子,辱矣。子以众退,我此乃止。”且告车来甚众。齐师乃止,次于鞫居。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
石稷说:“我军已经失败了。如果你不稍作停留来顶住敌人的进攻,恐怕要全军覆没。你丧失了军队,怎么向国君交代?”大家都不回答。石稷又说:“你是国家的卿,损失了你,是国家的耻辱。你领着军队撤退,我留在这里阻击齐军。”并且军说救援的兵车来了很多。这样齐军才停止了进攻,在鞫居驻扎下来。新筑大夫仲叔于奚前来救援孙良夫,孙良夫因此免遭被俘。
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
事后不久,卫国人奖给仲叔于奚一块封地,他推辞了。他请求得到诸侯才能享受的三面悬挂的乐器和诸侯才能使用的繁缨装饰马匹,朝见国君,卫穆公同意了他的请求。
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孔子听说这件事后说:“可惜啊!不如多赏给他封地。只有器物和爵号不能轻易赐给别人,这是君主所掌握的东西。爵位名号用来体现威信,威信用来保有器物,器物用来体现礼法,礼法用来推行道义,道义用来谋求利益,利益用来治理百姓,这是治理国家的关键。如果把它赐给别人,就等于把政权交给别人。政权丧失,那么国家也就会随之丧失,到时就无法挽回了。”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郤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先君之明与先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 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许之。郤克将中军,士燮佐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以救鲁、卫。臧宣叔逆晋师,且道之。季文子帅师会之。
孙良夫回到新筑,没有进城,就前往晋国请求出兵。鲁国的臧宣叔也来到晋国请求出兵。他们都找到郃克。晋景公答应派出七百辆战车。郤克说:“这只是城濮之战时的兵力。那次战役,因为有先君文公的明德和先大夫的才思敏捷,所以才能取得胜利。我和先大夫们相比,还不足以做他们的仆人。”郤克请求派出八百辆战车,晋景公同意了。于是郁克率领中军,士燮为上军副师,栾书率领下军,韩厥担任司马,前往救援鲁、卫二国。臧宣叔迎接晋军,同时为他们做向导。鲁国的季文子率领军队与晋军会合。
及卫地,韩献 子将斩人,郤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
军队到达卫国时,韩厥将要杀掉违犯军法之人,郁克飞车前往营救。等他赶到时犯人已经被杀了。于是邵克派人迅速在全军示众。他告诉他的御者说:“我这样做是为了分担别人对韩厥的指责。”
师从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 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
晋、鲁、卫联军在莘地跟踪追上了齐军。六月十六日,联军攻到了齐国的靡笄山下。齐顷公派人请战,说: “您率领你们国君的军队,来到敝国,虽然我军已疲惫不堪,但也准备和贵军在明天早晨相会。”郃克回答说:“晋国与鲁、卫二国,是弟国家,他们来告诉我们说:‘齐国经常到我们国家来发泄愤怒。’我国国君不忍l心让他们如国久留。我军只有前进,不能后退,我们不会让贵国国君失望。”齐顷公说:“您同意决战,这是我的愿望;即使您不同意,也一定要和你们决战。”
齐高固入晋师,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车,系桑本焉,以徇齐垒,曰:“欲勇者贾余馀勇。”
齐军的高固闯入晋军,举起一块巨石砸向晋国士兵,擒获了晋军士兵并坐上他的战车,把一棵桑树连根拔起系在车后,回到齐军示众,说:“想要勇气的人可以来买我剩余的勇气。”
癸酉,师陈于鞌。
十七日,两军在齐国鞌地摆开阵势。
邴夏御齐侯,逢丑父为右。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
邴夏为齐顷公驾驭战车,逢丑父为车右。晋国的解张为郤克驾车,郑丘缓为车右。
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
齐顷公说:“我暂且把这些人都消灭了再吃早饭吧。”于是马不披甲就奔向晋军。
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 音,曰:“余病矣!”张侯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 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右援枹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
郤克被箭射伤,鲜血一直流到鞋上,但还是不停地擂鼓,他说:“我受伤了!”解张说:“从开始交战,箭就射伤了我的手和肘,我把箭折断继续驾车,左边的车轮都被血染红了,我又怎么敢说受伤了呢?您就再坚持一下吧!”郑丘缓说:“从开始交战,只要遇到危险,我必定下去推车,您哪里知道?但您确实受伤了!”解张:“军队的耳目,全听凭我们的旗子和战鼓,进攻退却都听从它们。这辆战车只要有一个人镇守,就可以成功,怎么能因为受伤而影响了国君的大事呢?军人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本来就抱定了去死的决心。受伤了但还没有死,您还是振作精神力作战吧!”说完,解张用左手抓住缰绳,用右手拿起鼓槌击鼓,马狂奔不止,军队也跟着冲了上去。结果齐军大败。晋军追逐齐军,绕着华不注山追了三圈。
韩厥梦子舆谓己曰:“且辟左右。”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于车下。射其右,毙 于车中,綦毋张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从左右,皆肘之,使立于后。韩厥俯,定其右。逢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骖絓于木而止。丑父寝于轏中,蛇出 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故不能推车而及。韩厥执絷马前,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 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宛伐为右,载齐侯以免。
韩厥头天夜里梦见他父亲对自己说:“早晨交战时避开战车的左右两侧!”因此韩厥居于车中代御者驾车追击齐顷公。邴夏说: “射击那辆车的驾车人,他像个君子。”齐顷公说:“认为他是君子却又射杀他,这不合礼法。”于是射击车左,车左 1到车下。射击车右,车右倒毙在车中。綦毋张丢了自己的战车,追着韩厥,说:请让我搭乘您的车。;车后站在车左侧或车右侧,韩厥都用肘部推开了让他站立在自己身后。韩厥俯身放好车右的尸体。这时齐臣逢丑父和齐顷公迅 1速互换了位置。当他们快到华泉时,骖马被树木挂住了,车子停了下来。头天夜里,逢丑父在棚车中睡觉,一条蛇从下面爬上来,他用胳膊打蛇,被蛇咬伤了,但他隐瞒了这件事,所以现在他不能推车,以致被韩厥追上了。韩厥手拿着拴马足的绳索走到齐顷公马前,行稽首之礼,捧着酒杯和玉璧献给齐顷公,并说:“我国国君派我们群臣前来为鲁国、卫国求情,他说:‘不要让晋军进入齐国境地。’在下不幸,国君蒙受耻辱。在下勉正好和您的兵车在战茸,我没有逃避的地方。况且也害怕因逃避而让两强充直向您报告我的无能,虽然因缺乏人手由我代替这一职务,但我也必须履行我的职责。”逢丑父让齐顷公下车,到华泉去取水,让他乘机逃跑。郑周父驾驭副车,宛筏为车右,载着齐顷公离去,才使齐顷公免于被俘。
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
韩厥献上逢丑父,郤克准备杀掉他。逢丑父大声喊叫说:“自古至今还没有代替他的国君受难的人,现在有一个在这里,他将被杀掉吗?”郃子说:“一个人不怕用死来使国君免于祸患,我杀掉他不吉利,赦免了他,以此勉励侍奉国君的人。”于是就赦免了逢丑父。
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每出,齐师以帅退。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楯冒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入。齐侯见保者,曰:“勉之!齐师败 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锐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苟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 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窌。
齐顷公免于被俘,他为了营救逢丑父,三次冲入敌军,又三次杀出重围。每次蓄戈莉丽腮军也冲出时,齐军都紧紧地簇拥着他往后撤。当他冲人晋国友军狄人军中时,狄人卫王墨,从徐关进入齐国。齐见守城者,说:“你们要尽力防范:齐军已经战败了。”齐顷公的前卫驱赶一个女子,让她开。这个女子问:“国君幸免于难了吗?”前卫回答说:“幸免了。”女子又问:“锐司徒幸免于难了吗?”回答说:“幸免了。”女子说:“如果国君和我父亲幸免于难了,我还能怎么样呢?”于是就跑开了。齐顷公认为这个女子懂礼法。事后查询,才知道她是辟司徒的妻子。于是齐顷公把石峁这个地方奖给了她。
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击马陉。
晋军追击齐军,从丘舆进入齐国,接着攻打马陉。
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不可,则听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 尽东其亩。”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 《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 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 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 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桡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 爱。子又不许,请收合余烬,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鲁、卫谏曰:“齐疾我矣!其死亡者,皆亲昵也。子若不许,仇我必 甚。唯子则又何求?子得其国宝,我亦得地,而纾于难,其荣多矣!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晋人许之,对曰:“群臣帅赋舆以为鲁、卫请,若苟有以藉口而 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
齐顷公派宾媚人把纪国的赢器、玉磬和土地作为礼物送给晋国。但又交代他说:“如果晋国不同意,就随他们的便。”宾媚人进献礼物,晋国人果然不同意,并说:“必须以萧同叔子作为人质,并且让齐国境内的田垅都改为东西走向。”宾媚人回答说:“萧同叔子不是别人,她是我国国君的母亲。如果以平等地位而论,那么我国国君的母亲也等于是晋国国君的母亲。您向诸侯发布重大命令,却说‘必须把他们母亲作为人质才能相信’。那您又怎么对待周王的命令呢?况且这是命令诸侯做不孝的事啊。《诗》说:‘孝子的孝心无穷尽,永远赐给你的同类。’如果您用不孝来号令诸侯,这大概不符合道德的准则吧?先王划分疆界,考察土地,因地制宜,而广施其利。所以《诗》说:‘划分疆界,治理土地,田垅走向或南北向,或东西向。现在您划分和治理诸侯的土地,却只说‘一律让田垅东西向’,这实际上是只考虑您战车行进的方便,而不顾田地是否适宜,这恐怕不是先王的命令吧?违背先命令就是不义,又怎么能成为诸侯的盟主呢?晋国的确有过错。四王统治天下,树立德行,满足诸侯的共同愿望。五伯称霸诸侯,勤勉图强,安抚诸侯,共同为王命效力。现在您想领导诸侯,来满足自己无止境的欲望。《诗》说:‘施行统治政策\氯松,福禄就会集于一身。’您施行的政策确实不够冤松,失去了许多福禄,这对诸侯又有什么害处呢?如果您不同意讲和,那么我们国君还让我有话可说:‘您率领你们国君的军队光临我国,我们以疲弱的兵力和您的士兵作战。因畏惧贵国国君或力,我军失败了。如果您能为齐国求福,不灭亡我国,使我们能继续保持友好关系,那么先君留下的宝器和土地,我们将不敢怜惜。但您又不同意。我们只好收集残余部队,在我国城下决一死战。如果我国侥幸取胜,也仍然听从贵国的命令,何况不幸又战败呢,岂敢不唯命是听?”鲁国、卫国也劝告郃克说:“齐国已经非常恨我们了,那些战死的人,都是齐侯的宗族。您如果不答应讲和,他们会更加仇恨我们。您还想得到什么呢?您得到齐国的国宝,我们得到土地,而且又使祸难得到缓解,这荣耀也够多了。齐国、晋国都是上天保佑的国家,难道上天必定只保佑晋国永远不败吗?”晋国人最终同意了齐国讲和的请求,答复说:“我们诸位大臣率前来,为了替鲁、卫两国请命,假如有理由回去向国君复命,这就是我国国君的恩惠了。我们哪里敢不答应你们的要求呢?”
禽郑自师逆公。
鲁国的禽郑从军中前往迎接成公。
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公会晋师于上鄍,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候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
秋天七月,晋军和齐国的宾媚人在爰娄结盟。使齐国人把汶阳的土地归还鲁国。成公在上郧会见晋军,赐给郃克、士燮 栾书三位将帅先路礼车和三命礼服,司马、司空、舆师、侯正、亚旅等官也都获得了一命礼服。
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车马,始用殉。重器备,椁有四阿,棺有翰桧。
八月,宋文公去世,开始采取厚葬,用蜃灰和木炭,增加车马,并开于始用活人殉葬。陪葬器物也大大增多,外棺做成四坡形,棺木上有翰桧装饰。
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臣治烦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争。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
君子认为:“华元和乐举,在这件事上没有履行臣子的职责。臣子的职责就是为国君解除烦恼和惑乱,因此有的臣子不惜生命而冒死进谏。现在这两个人,国君生前,,他们放纵他作恶,国君死了,他们又为他奢侈无度,这是把国君推向邪恶的深渊,这是什么臣子?”
九月,卫穆公卒,晋二子自役吊焉,哭于大门之外。卫人逆之,妇人哭于门内,送亦如之。遂常以葬。
九月,卫穆公去世,晋国的郃克、士燮、栾书三人在作战回国途中前往吊唁,只是在大门外哭泣。卫国人也在门外接待他们。妇女们在大门里面哭。送他们出来时也是这样。于是此后以此礼为常.盲到安葬。
楚之讨陈夏氏也,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文王 所以造周也。明德,务崇之之谓也;慎罚,务去之之谓也。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
楚国攻打陈国夏氏之后,庄王想纳夏姬为妃。申公巫臣说:“不行。君王召集诸侯,本来是为了讨伐罪人。现在纳夏姬为妃,是贪恋她的美色。贪恋美色就是淫乱,淫乱就要受到重罚。《周书》说:‘要宣扬德行,小心刑罚。’这正是周文王能够缔造周王朝的根本原因。宣扬德行,就是说要努力提倡;小心刑罚,就是说要尽 。量不用它。女果兴师动众而来,却得到极大的惩罚,这就不是很小心了。您还是认1b真考虑一下!”庄王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 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乃止。
子反也想娶夏姬,巫臣说:“这是个不吉利的女人。她使子蛮早亡,使御叔守屡陈灵公被杀,夏征舒被诛,孔宁、仪行父也因她而逃亡国外,陈国因她而亡,还有谁比她更不吉利呢?人生在世的确不容易,您如果娶了夏姬,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吧!天下有许多漂亮女人,何必一定要娶她呢?”于是子反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以予连尹襄老。襄老死于邲, 不获其尸,其子黑要烝焉。巫臣使道焉,曰:“归!吾聘女。”又使自郑召之,曰:“尸可得也,必来逆之。”姬以告王,王问诸屈巫。对曰:“其信!知荦之父, 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郑皇戌,甚爱此子。其必因郑而归王子与襄老之尸以求之。郑人惧于邲之役而欲求媚于晋,其必许之。”王遣夏姬 归。将行,谓送者曰:“不得尸,吾不反矣。”巫臣聘诸郑,郑伯许之。
庄王最后把夏姬送给了连尹襄老,结果襄老在邲之战中死了,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襄老的儿子黑要和夏姬乱伦私通。巫臣派人向夏姬示意,说:“你回郑国去,我要娶你。”又派人去郑国,让郑国召她回去,说:“襄老的尸体能够找到,你必须亲自来迎接。”夏姬将此事告诉了庄王,庄王便向屈巫征求意见。巫臣说:“这话大概可信。知荦的父亲荀首,是成公的宠臣,又是荀林父的小弟弟,他最近做了中军副帅,和郑国的皇戌关系很好,又非常喜欢知荦。他必然想通过郑国而归还王子和襄老的尸体,而换取知苍。郑国人对卹地之战至今心有余悸,想讨好晋国,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于是庄王打发夏姬回郑国。将要动身时,夏姬对送行的人说:“如果得不到襄老的尸体,我就不回来了。”巫臣向郑国娶复她为妻,郑襄公同意了他伊的请求。
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叔跪从其父将适 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反币,而以夏姬行。将奔齐,齐师新败,曰:“吾不处不胜之 国。”遂奔晋,而因郤至,以臣于晋。晋人使为邢大夫。
等到楚共公即位,准备发动阳桥之战时,派屈巫前往齐国聘问,并且通报他们出兵的日期。巫臣动身时带走了全部家产。申侯跪跟随父亲准备到郢都去,遇到了巫臣,他说:“奇怪!这个人既有军事使命在身的戒惧,又有桑中约会的喜悦,大概要偷偷带着妻子逃跑吧。”果然,巫臣从齐国返回到达郑国胜副使带着齐 |礼物返回楚国,而他自己则带着夏姬逃走了。准备逃到齐国,齐军刚刚打了败仗,他说:“我不呆在战败之国。”于是逃到了晋国,通过郤至的关系,在晋国做了臣子。晋国任命他为邢地大夫。
子反请以重币锢之,王曰:“止!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 矣。且彼若能利国家,虽重币,晋将可乎?若无益于晋,晋将弃之,何劳锢焉!”
子反请求以重金收买晋国,让晋国永不起用巫臣。楚共王说:“不可!他为自己打算,无疑是错误的。但他为先君出谋划策,却是忠诚的。忠诚,是国家赖以巩固的保证,它对国家的作用太大了。况且他如果能有利于晋国,即使送去重礼,晋国就会同意我们的要求吗?如果他对晋国没有用处,晋国自然会废弃他,又哪里用得着送重礼去请求晋国永不启用他呢?”
晋师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
晋军班师回国,士燮最后进入国都。他父亲士会说:“你不知道我盼望你吗?”士燮说:“军队得胜回来,国人高兴地迎接他们,如果先回来,一定特别引人注目,这是代替主帅享叟这份荣誉,所以不敢先回来。”士会说:“你如此谦让有礼,我知道我们家族能免于祸患了。”
郤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见,劳之如郤伯,对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栾伯见,公亦如之,对曰:“燮之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
郤克进见晋景公。景公说:“这次大胜得力于你啊!”郤克回答说:这完全是国君的教训有方和几位将的功劳,我有什么功劳呢?”士燮进见景,公用同样的话慰问他,士燮回答说:“这次胜利,是听从苟庚的命令,接受郤克统帅的结果,我有什么功劳呢?”栾书进见景公,景公也是像这样慰问他,他回答说:这次胜利,得力于士燮的指挥和士兵的奋不顾身,我有什么功劳呢?”
宣公使求好于楚。庄王卒,宣公薨,不克作好。公即位,受盟于晋,会晋伐齐。卫人不行使于楚,而亦受盟于晋,从于伐齐。故楚令尹子重为阳桥之役以求齐。 将起师,子重曰:“君弱,群臣不如先大夫,师众而后可。《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夫文王犹用众,况吾侪乎?且先君庄王属之曰:‘无德以及远方, 莫如惠恤其民,而善用之。’”乃大户,已责,逮鳏,救乏,赦罪,悉师,王卒尽行。彭名御戎,蔡景公为左,许灵公为右。二君弱,皆强冠之。
当初鲁宣公派使者到楚国请求结时,正好楚庄王去世,不久鲁宣公也去世了,因此两国没能建立友好关系。鲁成公即位后,在晋国接受了盟约,并会同晋国攻打了齐国。卫国人不派使者前往楚国聘问,而且也接受了晋国的盟约,跟随晋国一起攻打齐国。所以楚国令尹子重发动了阳桥之战来救援齐国。部队准备出发时,子重说:“现在国子也不如先大夫,只有军队很多才可出兵。《诗》说:‘拥有众多的人才,文王才能平定天下。周文王都要依靠众多的兵士,何况我们这类人呢?再说先君庄王临终时嘱托我们说:‘假如没有足够的德行推及到远方,就不如好好地爱护百姓,并合理地使用他们。’”于是大规模地清理户口,免除百姓的债务,关怀孤寡老人,救济穷人,赦免罪犯。调动全国的军队,楚共王的侍卫军也全部出动。彭名驾驭战车,蔡景公为车左,许灵公为车右。蔡、许两位国君虽然还年幼,也都勉强行了冠礼。
冬,楚师侵卫,遂侵我,师于蜀。使臧孙往,辞曰:“楚远而久,固将退矣。无功而受名,臣不敢。”楚侵及阳桥,孟孙请往,赂之以执斫、执针、织纴,皆百人。公衡为质,以请盟,楚人许平。
冬天,楚军入侵卫国,随后又入侵我鲁国,军队驻扎在她。鲁国派臧宣叔前往楚军谈判,臧宣叔推辞说:“楚军远距离作战而且时间已很久,本来就要退兵了。没有功劳而接受荣誉,下臣不敢。”楚军进攻到达阳桥,孟孙请求前往谈判,以木、缝工、织工各一百人作为礼物,并让公衡作为人质,请求讲和。楚国人同意讲和。
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右大夫说、宋华元、陈公孙宁、卫孙良夫、郑公子去疾及齐国之大夫盟于蜀。卿不书,匮盟也。于是乎畏晋而窃与楚 盟,故曰匮盟。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
十一月,成公和楚公子婴齐、蔡景公、许灵公、—秦国右大夫说、宋国的华元、陈国的公孙宁、卫国的孙良夫、郑国的公子去疾以及齐国的大夫在蜀地订立了盟约。《春秋》没有记载卿的名字,表示此次结盟缺乏诚意。在这时因害怕晋国而只能偷偷地与楚国结盟,所以叫做“匮盟”。没有记载蔡景公和许灵公,是因为他们乘坐了楚国的车辆,这表明他们丧失了作为国君的地位。
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许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于诸侯,况其下乎?《诗》曰:‘不解于 位,民之攸塈。’其是之谓矣。”
君子说:“国君的地位不能不谨慎对待啊!蔡、许两国国君,一旦失去了作为国君的地位,便不能与诸侯并列,更何况在他们之下的人呢?《诗》说:‘君王不懈怠,百姓就能得到休息。,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楚师及宋,公衡逃归。臧宣叔曰:“衡父不忍数年之不宴,以弃鲁国,国将若之何?谁居?后之人必有任是夫!国弃矣。”
楚军到达宋国时,公衡就逃回来了。臧宣叔说:“公衡不能忍受几年的艰苦生,而置鲁国于不顾,国家将怎么办呢?谁能解除这一祸患呢?后代子孙必然受此祸患啊!国家被抛弃了。”
是行也,晋辟楚,畏其众也。君子曰:“众之不可以已也。大夫为政,犹以众克,况明君而善用其众乎?《大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
这次军事行动中,晋军避开楚军,是因为害怕楚军兵力强大。君子认为:“大众是不能放弃的。子重这样的大夫执政,还能以人多势众战胜敌军,何况是善于使用大众的贤明之君呢?《大誓》所说的‘商朝亿万人离心离德,周朝十个人同心同,就是说要依靠众人。”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昵,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 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余虽欲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士庄伯不能对。 王使委于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降于卿礼一等。王以巩伯宴,而私贿之。使相告之曰:“非礼也,勿籍。”
晋景公派巩朔把齐国俘虏进献给周王室。周天子不肯接见,派单襄公推辞,并说:“蛮夷戎狄不服从天子命令,沉湎酒色,败坏法度,天子命令讨伐他们,如果取得胜利,才有向王室进献俘虏的规定,天惩罚不遵主命之人,奖励有功之人。同姓兄弟国家或异姓甥舅国家,如果互相侵犯,败坏天子的法度,天子命令讨伐他们,如果取得胜利,也只是派人来通报一下胜利的消息而已,不需进献俘虏,这是为了尊敬邪恶。现在叔父能够成功,在对齐作战中建立了功勋,但却没有派一位天子任命的卿来问候王室,所派来问候 俘我的使者,只是巩朔,而在周王室所任命的卿中并没有他,并且把齐国的俘虏献给王室,也违背了先王的礼法。我虽然喜爱巩朔,难道敢废弃先王的典章制度。而羞辱叔父?齐国和周王室是甥舅关系,又是姜太公的后代,难道是齐国放纵私欲激怒了父,还是齐国已经不可劝谏教诲了呢?”巩朔不能回答。周天子把接待任务交给三公,让他们按侯伯战胜敌国派大夫向王室告捷的礼节接待巩朔,这比接待卿的礼节低了一等。周天子与巩朔宴饮,私下送给他礼物。又派赞礼者告诉他说:“这种接待不合礼法,不要记在史书上。‘
成公三年
三年春王正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辛亥,葬卫穆公。二月,公至自伐郑。甲子,新宫灾。三日哭。乙亥,葬宋文公。夏,公如晋。郑公 子去疾帅师伐许。公至自晋。秋,叔孙侨如帅师围棘。大雩。晋郤克、卫孙良夫伐啬咎如。冬十有一月,晋侯使荀庚来聘。卫侯使孙良夫来聘。丙午,及荀庚盟。丁 未,及孙良夫盟。郑伐许。
鲁成公三年春天,周王正月,成公会合晋景公、宋共公、卫定公、曹官公攻打郑国。二十八日,安葬卫穆公。二月,成公从伐郑前线回国。十二日,宣公庙遭火灾,成公和家人哭泣三天。二十三日,安葬宋文公。夏天,成公前往晋国。郑国的子去疾率军攻打许国。成公从晋国回国。秋天,叔孙侨如率军包围了鲁国的棘地。干旱,举行求雨祭祀活动。晋国的郃克和卫国的孙良夫讨伐店咎如。冬天十一,晋景公派苟庚前来聘问。二十八日,与苟庚盟约。二十九日,与孙良夫盟约。郑国攻打许国。
三年春,诸侯伐郑,次于伯牛,讨邲之役也,遂东侵郑。郑公子偃帅师御之,使东鄙覆诸鄤,败诸丘舆。皇戌如楚献捷。
鲁成公三年春天,诸侯联军攻打郑国,驻扎在伯牛,这是为了报复郑国在邲之战中对晋国的不忠。于是东下进攻郑国。巨勉区军队埋伏在鄤地,在丘败了诸侯联军。郑大夫皇戌前往楚国进献战利品。
夏,公如晋,拜汶阳之田。
夏天,成公前往晋国,答谢晋国让齐国归还了汶阳之田。
许恃楚而不事郑,郑子良伐许。
许国倚仗楚国而不侍奉郑国,郑国的子良发兵攻打许国。
晋人归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 以为俘馘。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 累囚以成其好。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王曰:“虽然,必 告不谷。”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 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修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
晋国人把公子谷臣和连尹襄老的尸体归还给楚国,以此赎回知蕾。此时知罃的父亲苟首任晋军的中军副帅,所以楚国人同意交换。楚共王送别知罃,说:“您怨恨我吗?”知罃回答说:“两国交战,我没有才能,不能胜任自己的职务,而做了俘虏。您没有杀我,让我回国受刑,这是恩惠。我实在无能,又敢怨恨谁呢?” 共王又说:“那么您感谢我吗?”知罃回答说:“两国都是为了谋求本国的利益,以求安定百姓,现在各自克制愤怒,互相谅解,双方释放战俘,重结友好。两国友好,我没有参与谋划,又敢感激谁呢?”共王又说:“您回国后,用什么来报答我?”知罃回答说:“我不怨恨您,也不感激您,无怨无德,不知道应该报答什么?”共王:“即便如此,您也一定要把您的想法告诉我。”知罃说:“托您的洪福,如果我能把这身骨头带回晋国,即使我国国君将我杀了,我也认为死而不朽。如果承蒙您的恩惠而国君免我一死,把我交给您的外臣荀首处置;即使苟首向国君请求在宗庙我杀死,我也认为死而不朽。如果国君不同意处死我,而让我继承宗族世袭的职位,并依照次序参与政事,率领一部分军队保卫边境,到那时即使遇到您,也不敢违背命这就是我对您的报答。”赴王说:“看来不能与晋国争雄。”于是对他重加礼遇,让他回国。
秋,叔孙侨如围棘,取汶阳之田。棘不服,故围之。
秋天,鲁国的叔孙侨如围攻棘地,占领了汶阳的田地。因为棘地人不肯顺服鲁国,所以才围攻他们。
晋郤克、卫孙良夫伐廧咎如,讨赤狄之余焉。廧咎如溃,上失民也。
晋国的郤克、卫国的孙良夫率兵攻打廧咎如,以消灭赤狄的残余势力。廧咎如溃败了,这是因为他们的首领失去了老百姓的拥护。
冬十一月,晋侯使荀庚来聘,且寻盟。卫侯使孙良夫来聘,且寻盟。公问诸臧宣叔曰:“中行伯之于晋也,其位在三。孙子之于卫也,位为上卿,将谁先?”对 曰:“次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上下如是,古之制也。卫在晋,不得为次国。 晋为盟主,其将先之。”丙午,盟晋,丁未,盟卫,礼也。
冬天,十一月,晋景公派荀庚前来鲁国聘问,同时重温过去的盟约。卫定公也派孙良夫前来聘问,同时重温过去的盟约。成公问臧宣叔: “苟庚在晋国,位次第三,让谁在前呢?”臧宣叔回答说:“次国的上卿相当于大国的中卿,中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上大夫。小国的上卿只相当于大国的下卿,中卿相当于大国的上大夫,下卿相当于大国的下大夫。上下职如此,是自古以来的制度。卫国和晋国相比,还算不得次国。晋国为诸侯盟主,应该让晋国在前面。”二十八日,先和晋国结盟,二十九日,再和卫国结盟,这是合乎礼法的。
十二月甲戌,晋作六军。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皆为卿,赏鞌之功也。
十二月二十六日,晋国将军队扩充为六军。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苟骓、赵旃都担任卿,这是奖赏他们在鞌之战中的功劳。
齐侯朝于晋,将授玉。郤克趋进曰:“此行也,君为妇人之笑辱也,寡君未之敢任。”晋侯享齐侯。齐侯视韩厥,韩厥曰:“君知厥也乎?”齐侯曰:“服改矣。”韩厥登,举爵曰:“臣之不敢爱死,为两君之在此堂也。”
齐顷公到晋国朝见,正要举行授玉仪式时,郃克快步上前对齐顷公说:“君王此次来访,是为了贵国妇人嘲笑小臣一事来受辱,我们君王可担当不起。”
荀罃之在楚也,郑贾人有将寘诸褚中以出。既谋之,未行,而楚人归之。贾人如晋,荀罃善视之,如实出己,贾人曰:“吾无其功,敢有其实乎?吾小人,不可以厚诬君子。”遂适齐。
知罃在楚国时,有一个郑国商人准备把他藏在装衣物的口袋里,救他出来。两人已经策划好了,未及行动,楚国人就把知罃送回晋国了。后来这个商人到了晋国,知罃很好地招待他,就好像他真的把自己救出来了一样。商人说:“我并没有功劳,怎敢领受他的报答呢?我是个小人,不能这样欺骗君子。”于是就到齐国去了。
成公四年
四年春,宋公使华元来聘。三月壬申,郑伯坚卒。杞伯来朝。夏四月甲寅,臧孙许卒。公如晋。葬郑襄公。秋,公至自晋。冬,城郓。郑伯伐许。
鲁成公四年春天,宋共王派华元前来聘问。三月壬申这天,郑襄公去世。杞桓公前来朝见。夏天四月八日,臧孙许去世。成公前往晋国。安葬郑襄公。秋天,成公从晋国回国。冬天,在郓地筑城。郑悼公讨伐许国。
四年春,宋华元来聘,通嗣君也。
鲁成公四年春天,宋国的华元前来聘问,这是为新即位的宋共公谋求和鲁国的友好。
杞伯来朝,归叔姬故也。
杞伯前来鲁国朝见,是为了休弃叔姬的缘故。
夏,公如晋,晋侯见公,不敬。季文子曰:“晋侯必不免。《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夫晋侯之命在诸侯矣,可不敬乎?”
夏天,成公前往晋国。晋景公会见成公时,不礼貌。季文子说:“晋景公必定难免祸患。《诗》说:‘小心又谨慎,上天是明察的,天命不可能长久不变!’晋景公的命运决定于诸侯,怎么能对诸侯不恭敬呢?”
秋,公至自晋,欲求成于楚而叛晋,季文子曰:“不可。晋虽无道,未可叛也。国大臣睦,而迩于我,诸侯听焉,未可以贰。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公乃止。
秋天,成公从晋国回国,准备和楚国结好而背叛晋国。季文子说:“不能这样。晋国虽然无道,但也不能背叛它。晋国国力强盛,群臣和睦,而且邻近我国,诸侯都听从它的命令,所以不能对它有二心。《史佚之志》有这样的话:‘不是我们同一个种族,必然不能同心同德然弓吊女-伯不是我们的同族,难道能喜欢我们吗?”成公于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冬十一月,郑公孙申帅师疆许田,许人败诸展陂。郑伯伐许,鉏任、泠敦之田。
冬天,十一月,郑国的公孙申率军在许国的土地上划定疆界,许国人在展陂打败了他们。于是郑悼公讨伐许国,夺取了鉏任、泠敦的田地。
晋栾书将中军,荀首佐之,士燮佐上军,以救许伐郑,取氾、祭。
晋国的栾书率领中军,荀首为副帅,士燮为上军副帅,前往救援许国,讨伐郑国,夺取了郑国的氾、祭二地。
楚子反救郑,郑伯与许男讼焉。皇戌摄郑伯之辞,子反不能决也,曰:“君若辱在寡君,寡君与其二三臣共听两君之所欲,成其可知也。不然,侧不足以知二国之成。”
楚国的子反救援郑国,郑悼公和许灵公在子反面前互相指责。皇戌代表郑伯发,子反不能决断是非。他说: “如果二位国君能前去面见我国国君,他和几个大臣一起听取两位国君想要说的,是非曲直大概可以明断。不然,我也无法判断你们两国的是非。”
晋赵婴通于赵庄姬。
晋国的赵婴与侄儿赵朔的妻子赵庄姬通奸。
成公五年
五年春王正月,杞叔姬来归。仲孙蔑如宋。夏,叔孙侨如会晋荀首于谷。梁山崩。秋,大水。冬十有一月己酉,天王崩。十有二月己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子、杞伯同盟于虫牢。
鲁成公五年春天,周王正月,杞伯夫人叔姬被休回到鲁国。仲叔蔑前往宋国。复丈,叔孙侨如晋国的荀首会见。发生了山崩。秋天,发大水。冬天,十一月十二日,周定王去世。十二月二十三日,成公会见晋景公、齐顷公、共公、卫定公、郑悼公、曹宣公、邾子、杞桓公,在虫牢一起结盟。
五年春,原、屏放诸齐。婴曰:“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弗听。婴梦天使谓己:“祭余,余福 女。”使问诸士贞伯,贞伯曰:“不识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祸淫,淫而无罚,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
成公五年春天,赵同、赵括准备将赵婴放逐到齐国。赵婴说:“我在晋国,因此栾书等人不敢作乱。如果我不在晋国,两位兄长就将有灾祸。再说任何一个人都有所能、也有所不能,赦免了我对你们又有什么坏处呢?”赵同、赵括不同意。赵婴梦见上天的使者告诉自己:“祭祀我,我保佑你。”赵婴派人请士贞伯解释,贞伯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又告诉那个人说:“神灵保佑仁人君子,降祸于淫乱之人,淫乱而没有受到惩罚,这就已经是福了。即使祭祀神灵,难道就能无祸吗?”赵婴祭祀了神灵,到第二天就流亡到齐国去了。
孟献子如宋,报华元也。
鲁国的孟献子前往宋国,这是对去年华元的聘问进行回访。
夏,晋荀首如齐逆女,故宣伯餫诸谷。
夏天,晋国的荀首前往齐国为晋景公迎娶齐女,因此鲁国的叔孙侨如在谷地为他们赠送食物。
梁山崩,晋侯以传召伯宗。伯宗辟重,曰:“辟传!”重人曰:“待我,不如捷之速也。”问其所,曰:“绛人也。”问绛事焉,曰:“梁山崩,将召伯宗谋 之。”问:“将若之何?”曰:“山有朽壤而崩,可若何?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史辞以礼焉。其如此而已,虽伯 宗若之何?”伯宗请见之,不可。遂以告而从之。
梁山崩塌,晋景公用驿车召见伯宗。伯宗令一辆载重车给他让路,说:“给驿车让路!”押送重车的人说:“等我避开让道,不如走捷径来得快。”伯宗问他是哪里人,回答说:“晋郡绎城人。”又问他绎城的情况,他说:“梁山崩塌,国君要召回伯宗研究对策。”伯宗又问:“应该怎样对待这件事?”回答说:“山因为有腐朽的土质而崩塌,又能有什么办法?国家以山川为主体,因此一旦有山崩塌河流枯竭的事,国君就应减膳斋戒,穿素服,乘坐没有彩饰的车子,不奏音乐,离开寝宫外出居住,给神灵,由祝史宣读祭文祭祀山川神灵。如此而已,即使伯宗回去,他又能怎么样呢?”伯宗请他去见晋景公,他不肯去。于是伯宗把他的话告诉了景公,景公听从了他的意见。
许灵公愬郑伯于楚。六月,郑悼公如楚,讼,不胜。楚人执皇戌及子国。故郑伯归,使公子偃请成于晋。秋八月,郑伯及晋赵同盟于垂棘。
许灵公到楚国控告郑悼公。六月,郑悼公到楚国争辩是非,结果败诉。楚国人于是囚禁了郑国的皇戌和子国。因此郑悼公回国后,便派公子偃到晋国请求和好。秋天八月,郑悼公和晋国的赵同在垂流结盟。
宋公子围龟为质于楚而还,华元享之。请鼓噪以出,鼓噪以复入,曰:“习功华氏。”宋公杀之。
宋国的公子围龟在楚国当人质,回到宋国后,华元设宴招待他。但他要求击鼓呼叫从华元家出来,又击鼓呼叫着再进华元家,并说:“我这是演习攻打华氏。”于是宋共公杀了他。
冬,同盟于虫牢,郑服也。
冬天,成公和晋景公、齐顷公、宋共公、卫定公、郑悼公、曹宣公、邾子、杞伯在郑国的虫牢举行盟会,这次盟会是因为郑国归顺晋国而举行的。
诸侯谋复会,宋公使向为人辞以子灵之难。
诸侯国商量再举行一次盟会,宋共公派向为人前来报告国内发生了子灵事件,表示不能参加盟会。
十一月十二日,周定王去世。
十一月己酉,定王崩。
成公六年
六年春王正月,公至自会。二月辛巳,立武宫。取鄟。卫孙良夫帅师侵宋。夏六月,邾子来朝。公孙婴齐如晋。壬申,郑伯费卒。秋,仲孙蔑、叔孙侨如帅师侵宋。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冬,季孙行父如晋。晋栾书帅师救郑。
成公六年春天,周历正月,成公从会盟地回国。二月十六日,建立了武官。攻:了部国。卫国的孙良夫率军攻打宋国。夏天六月,邾子前来朝见。公孙婴齐前往国。九日,郑悼公去世。秋天,仲孙蔑、叔孙侨如率军攻打宋国。楚国公子婴齐率军攻打郑国。冬天,季孙行父前往晋国。晋国的栾书率军救援郑国。
六年春,郑伯如晋拜成,子游相,授玉于东楹之东。士贞伯曰:“郑伯其死乎?自弃也已!视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
鲁成公六年春天,郑悼公前往晋国感谢晋国同意和好,子游担任礼相。郑悼公本应在东西两楹之间行授玉之礼,却走到东楹的东边行礼。士贞伯说:“郑悼公恐怕快死了吧!他自己不尊重自己。目光游移不定,走路过快,他在君位上不能安定,大概不长久了。”
二月,季文子以鞌之功立武宫,非礼也。听于人以救其难,不可以立武。立武由己,非由人也。
二月,季文子因为鞌之战的胜利而建立了武官,这是不合礼法的。依靠别人的力量来解救自己的灾难,不能建立武官。建立武宫必须是由自己的力量取得胜利,而不是由别人。
取鄟,言易也。
攻取了鄟国,《春秋》这样记载,是说这次行动完成得很容易。
三月,晋伯宗、夏阳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洛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师于针,卫人不保。说欲袭卫,曰:“虽不可入,多俘而归,有罪不及死。”伯宗曰:“不可。卫唯信晋,故师在其郊而不设备。若袭之,是弃信也。虽多卫俘,而晋无信,何以求诸侯?”乃止,师还,卫人登陴。
三月,晋国的伯宗、夏阳说、卫国的孙良夫、宁湘、郑国人以及伊雒之戎、陆浑、蛮氏等联合攻打宋国,因为宋国去年拒绝参加虫牢会盟。联军驻扎在卫国的鍼地,卫国人没有设防。夏阳说想偷袭卫国,他说: “即使不能攻入卫国国都,但多抓些俘虏回去,就是有罪也还不至于被处死。”伯宗说:“不能这样。卫国正因为信任晋国,所以我们军队驻扎在他们郊外,他们也不防备。如果偷袭卫国,这是背弃。虽然多获了卫国俘虏,但晋国却因此而丧失信义,又怎么能得到诸侯的拥戴?”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晋军开拔返回,卫国人才登上城墙。
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盬,国利君乐,不可失也。”韩献子将新中军,且为仆大夫。公揖而入。献子从。公立于寝庭,谓献 子曰:“何如?”对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覯。易覯则民愁,民愁则垫隘,于是乎有沉溺重膇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 其恶,且民从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泽、林、盬,国之宝也。国饶,则民骄佚。近宝,公室乃贫,不可谓乐。”公说,从之。夏四月丁丑,晋迁于新田。
晋国人打算将都城迁离故绛。大夫们都说:“一定要迁到郇、瑕氏的某个地方,那里土地肥沃,又离盐池很近,对国家有利,君王也快乐,不能放弃这个好地方。”此时韩献子掌管新中军,又兼任仆大夫。晋景公向群臣答礼后退入路门,韩献子跟在他后面。射韩献子说: “怎么样?”韩献子回答说:“不行。郇、瑕之地土质贫瘠,又缺少水源,容易积聚肮脏之物。肮脏之物容易积聚,百姓就忧愁,百姓忧愁,身体就会疲弱不堪,因此就会滋生风湿和脚肿的疾病。不如迁往新田,那里土地肥沃,水源丰富,居住在那里不会生病,又有汾水和浍水冲各种肮脏之物,而且那里的百姓服从教化,这是关系到国家千秋万代的根本利益。大山、沼泽、森林、盐地,是国家的宝藏。国家富饶,百姓就会骄淫,靠近宝藏之地,公室将因此而贫乏,这不能说是君王的快乐。”景公很高兴,听从了韩献子的意见。夏天四月十三日,晋国迁都到新田。
六月,郑悼公卒。
六月,郑悼公去世。
子叔声伯如晋。命伐宋。
子叔声伯前往晋国。晋国命令鲁国攻打宋国。
秋,孟献子、叔孙宣伯侵宋,晋命也。
秋天,孟献子和叔孙宣伯攻打宋国,这是执行晋国的命令。
楚子重伐郑,郑从晋故也。
楚国的子重攻打郑国,这是因为郑国又归顺晋国的缘故。
冬,季文子如晋,贺迁也。
冬天,季文子前往晋国,祝贺晋国迁都。
晋栾书救郑,与楚师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救蔡,御诸桑隧。赵同、赵括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范 文子、韩献子谏曰:“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是迁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成师以出,而败楚之二县,何荣之有 焉?若不能败,为辱已甚,不如还也。”乃遂还。
晋国的栾书救援郑国,与楚军在绕角相遇。楚军撤退回国,晋军便攻打蔡国。楚国的公子申、公子成率领申地、息地的军队救援蔡国,在桑隧抵抗晋军。赵同、赵括想出战,向栾书请示,栾书准备同意。苟首、士燮和韩厥劝阻说:“不行。我们前来救援郑国,楚军离开了我们,我们才到达这里,这实际上是转移了杀戮对象。杀戮没有结束,又激怒了楚军,这样出战必定失败。即使取胜,也不一定是好事。出动大军,而仅仅击败楚国两个县,又有什么荣耀呢?如果不能击败他们,那么我们蒙受的耻辱就太大了,不如回去吧。”于是晋军就回国了。
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从众?子为大政,将酌于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 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众故也。”武子曰:“善钧,从众。夫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
此时,军中将帅主张出战的人很多。有人对栾书说:“圣明的人与大众共愿望,因此能够成功。您何不顺从大家的愿望?您为执政大臣,应该考虑民众的意见。您的助手有十一人,不想出战的只有三人。主张出战的人可以说是多数了。《商书》‘如果有三个人占卜,就听从两个人的。’因为两个人就是多数。”栾书说:“如果同样都是善,就听从多数人的意见,盖,是大家的主张。现在有三位卿同意这一主张,也可以说是多数了。听从他们的意见,不也可以吗?”
成公七年
七年春王正月,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吴伐郯。夏五月,曹伯来朝。不郊,犹三望。秋,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公会晋侯、齐 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郑。八月戊辰,同盟于马陵。公至自会。吴入州来。冬,大雩。卫孙林父出奔晋。
鲁成公七年春天,周历正月,鼷鼠咬坏了用来作郊祭的牛的角,于是改用其他牛来卜测吉凶。鼷鼠又咬坏了这头牛的角,于是不再杀牛。吴国攻打郯国。夏天五月,曹宣公前来鲁国朝见。不再举行郊祭,但还是举行了望祭。秋天,楚国的公子齐率军攻打郑国。成公会合晋景公、齐顷公、宋共公、卫定公、曹宣公、莒子、邾子、杞桓公救援郑国。八月十一日,一起在马陵会盟。成公从会盟地回国。吴国入州来。冬天,大规模地举行祈雨祭祀。卫国的孙林父出逃到了晋国。
七年春,吴伐郯,郯成。
鲁成公七年春天,吴国攻打郯国,郯国求和。
季文子曰:“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者也夫!《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其此之谓乎!有上不吊,其谁不受乱?吾亡无日矣!”君子曰:“如惧如是,斯不亡矣。”
季文子说:“中原各国不整顿军备,四方蛮夷经常入侵,竞没有人忧虑此事,这是因为没有好的具有权威的人啊!《诗》说:‘上天不仁,动乱没有休止。’大概是说的这种情况吧!即使有了霸主,但他不仁不义,那又有谁能免遭蛮夷入侵呢?我们灭亡指日可待了。”君子认为:“能像季文子这样忧国忧民,国家就不会灭亡了。”
郑子良相成公以如晋,见,且拜师。
郑国的子良作为郑成公的礼相前往晋国,朝见晋景公,同时对晋国去年出兵救郑表示感谢。
夏,曹宣公来朝。
夏天,曹宣公前来鲁国朝见。
秋,楚子重伐郑,师于汜。诸侯救郑。郑共仲、侯羽军楚师,囚郧公钟仪,献诸晋。
秋天,楚国的子重攻打郑国,进军到氾地。诸侯各国救援郑国。郑国的共仲、侯羽包围了楚军,囚获了郧公钟仪,把他献给了晋国。
八月,同盟于马陵,寻虫牢之盟,且莒服故也。
八月,成公同晋景公、齐顷公等诸侯国君在马陵会盟,重申在虫牢的盟约,同时也是为了莒国归顺晋国的缘故。
晋人以钟仪归,囚诸军府。
晋国人把钟仪带回国,囚禁在军用仓库。
楚围宋之役,师还,子重请取于申、吕以为赏田,王许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 至于汉。”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 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阎之室,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子反取黑要与清尹之室。巫臣自晋遗二子书,曰:“尔以谗慝贪婪事君,而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罢于 奔命以死。”
楚国围攻宋国那次战役,楚军回国后,令尹子重请求将申地、吕地作为赏田奖给他,楚王同意了他的请求。申公巫臣说:“不能这样。申、吕二地所以成为城邑,这是因为国家能从这里征收兵赋,如果子重占有了这两地,也就丧失了申、吕两个城邑。这样,晋国和郑国的势力就会扩张到汉水一带。”于是楚庄王取消了这个决定。子重因此而怨恨巫臣。子反想娶夏姬为妻,巫臣阻止他,自己却娶了夏姬并逃到晋去了。子反也因此而怨恨巫臣。等到楚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了巫臣的族人子荡、清尹弗忌和襄老的儿子黑要,并且瓜分了他们的家产。子重占取了子阎的家产,让沈尹和王子罢分了子荡的家产,子反占有了黑要和清尹的家产。巫臣从晋国写信给子重和子反,说:“你们靠谗言、邪恶和贪婪侍奉国君,又滥杀无辜,我一定要让你们疲于奔命而死。”
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为行 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
巫臣请求出使到吴国,晋景公同意了他。吴王寿梦很赏识他。于是巫臣使吴国晋国建立了友好关系。巫臣到吴国去时带了三十辆兵车,他留下十五辆给吴国,并送终。教吴国人驾车,教他们战阵之法,又教唆他们背叛楚国。巫臣安排自己的儿子到吴国做外交使者。于是吴国开始攻打楚国、巢国和徐国。子重为了抵御吴国的进攻,四处奔波。各诸侯国在马陵会盟时,吴国攻人州来。子重从郑国赶去援救。子重、子反在一年内为了抵御吴国,奉命奔波了七次。从前属于楚国的蛮夷,都被吴国占取了,因此吴国开始强大起来,并开始和中原各国交往。
卫定公恶孙林父。冬,孙林父出奔晋。卫侯如晋,晋反戚焉。
卫定公讨厌孙林父。冬天,孙林父逃亡到晋国。卫定公到晋国,晋国便把孙林父的封地戚邑还给了卫国。
成公八年
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晋栾书帅师侵蔡。公孙婴齐如莒。宋公使华元来聘。夏,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秋七月,天子使召伯来赐公命。冬十月癸卯,杞叔姬卒。晋侯使士燮来聘。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人、邾人代郯。卫人来媵。
鲁成公八年春天,晋景公派韩穿来到鲁国,要求鲁国把取回的汶阳之田重新还给齐国。晋国的栾书率军入侵蔡国。公孙婴齐前往莒国。宋共公派华元前来聘问。夏天,宋共公又派公孙寿来鲁国送彩礼。晋国杀了大夫赵同和赵括。秋天七月,周天子派召伯来鲁国传达赏赐成公的命令。冬天十月二十三日,杞叔姬去世。晋景公派士燮来鲁国聘睁叔孙侨如会合晋国土燮、齐国人、邾国人攻打郯国。卫国人送来一个陪嫁的女子。
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季文子饯之,私焉,曰:“大国制义以为盟主,是以诸侯怀德畏讨,无有贰心。谓汶阳之田,敝邑之旧 也,而用师于齐,使归诸敝邑。今有二命曰:‘归诸齐。’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诗》曰:‘女 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妃耦,而况霸主?霸主将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 《诗》曰:‘犹之未远,是用大简。’行父惧晋之不远犹而失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
鲁成公八年春天,晋景公派韩穿来鲁国谈关于要鲁国把汶阳之田重新还给齐国的事。季文子为韩穿饯行,私下对他说:“大国处事公正而成为盟主,诸侯也因此而怀念它的德行,畏惧它的讨伐,没有二心。说到汶阳之田,本来就是我国的领土,对齐国用兵之后,才迫使齐国归还我国。现在又有不同的命令说:‘再归还给齐国。’推行道义要凭信用,完成命令要靠道义,这是小国所希望的,也会因此而归顺大国。现在信用不可靠,道义没有树立,四方诸侯,谁能不离心涣散?《诗》说:‘女人并无过错,是男子的操行不好,男子的心中没有主意,他的行为三心二意。’七年之内,还回来一次又夺回去一次,还有比这更三心二意的吗?男子变化无常,还会失去配偶,更何况是诸侯霸主呢?霸主必须凭借德行,如果朝令夕改,那又怎能长久得到诸侯的拥戴呢?《诗》说:‘谋略缺乏远见,因此极力劝谏。,行父我担心晋国不能深谋远虑而失去诸侯的拥戴,因此才敢私下对您说这些话。”
晋栾书侵蔡,遂侵楚,获申骊。
晋国的栾书入侵蔡国,接着又侵入楚国,抓获了楚国大夫申骊。
楚师之还也,晋侵沈,获沈子揖初,从知、范、韩也。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诗》曰:‘恺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绩矣。”
在鲁成公六年,楚、晋两军在绕角相遇,楚军撤退后,晋国趁机入侵沈国,俘虏了沈子揖初。这是栾书采纳了苟首、士燮、韩厥三人计谋的结果。君子认为:“采纳好建议就像流水一样爽快,这是恰当的啊!《诗》说:‘谦虚的君子,怎么不起用人才?’说的就是求取贤能之人啊!善于起用人才,这就有功绩了。”
是行也,郑伯将会晋师,门于许东门,大获焉。
这次行动,郑悼公会合晋军,经过许国时,便攻打许国国都的东门,收获很大。
声伯如莒,逆也。
鲁国的声伯前往莒国,迎娶妻子。
宋华元来聘,聘共姬也。
宋国的华元来鲁国聘问是为宋共公聘定共姬为夫人。
夏,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礼也。
夏天,宋共公派公孙寿前来下彩礼,这是合乎礼法的。
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 “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 立武,而反其田焉。
晋国的赵庄姬因为赵婴被迫逃亡的缘故,在晋景公面前诬陷赵同和赵括。说:“赵同和赵括准备叛乱。”栾氏、郃氏作证。六月,晋国诛杀了赵同、赵括。赵武跟着庄姬住在晋景公的宫内。景公把赵氏的田地赏给祁奚。韩厥对晋景公说:“以赵衰的功勋和赵盾的忠心,却没有后代,善良的人恐怕会因此害怕。夏、商、周三代君王,都能够几百年保有江山,难道就没有邪恶的昏君?只不过靠他们贤明的祖先才得以免除灾祸罢了。《周书》说:‘不敢欺侮鳏夫寡妇。’就是为了宣扬德行。”于是晋景公就立赵武为赵氏继承人,并把赵氏的田地都归还给了他。
秋,召桓公来赐公命。
秋天,召桓公来鲁国传达周天子赐爵成公的命令。
晋侯使申公巫臣如吴,假道于莒。与渠丘公立于池上,曰:“城已恶!”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为虞?”对曰:“夫狡焉思启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国蔑有?唯然,故多大国矣,唯或思或纵也。勇夫重闭,况国乎?”
晋景公派申公巫臣前去吴国,向莒国借道。巫臣与莒君渠丘公站在城上,说:“城墙太破旧了。”渠丘公说:“我国偏远狭小,又在蛮夷之地,谁还会打我们的主意呢?”巫臣说:“狡猾的人总是想着扩展疆土以有利于自己的国家,哪个国家没有这种人?正因为这样,所以有很多大国。小国中有的考虑防卫才得以幸存,有的放,不设防便亡国。一个勇敢的人还要把门窗层层关闭,更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冬,杞叔姬卒。来归自杞,故书。
冬天,杞叔姬去世。因为她是从杞国回到鲁国的,所以《春秋》才加以记载。
晋士燮来聘,言伐郯也,以其事吴故。公赂之,请缓师,文子不可,曰:“君命无贰,失信不立。礼无加货,事无二成。君后诸侯,是寡君不得事君也。燮将复之。”季孙惧,使宣伯帅师会伐郯。
晋国的土燮来鲁国聘问,提到要攻打郯国,因为郯国侍奉吴国。成公送给士燮礼物,请求让鲁国暂缓出兵。士燮不同意,他说:“国君的命令不能随意更改,失去信用就难以自立。我接受的礼物不能另外增加,马上出兵或暂缓出兵只能有一种选择。如果您在其他诸侯之后出兵,那么我们国君就不能再侍奉您了。我将如实向我们国君汇报。”季孙对此感到害怕,于是派宣伯率兵会同晋国讨伐郯国。
卫人来媵共姬,礼也。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
卫国人送来了一个女子作为共姬的陪嫁,这是合乎礼法的。凡是诸侯嫁女,如果是同姓国家就要送一个女子作为陪嫁,异姓国家就不必这样。
成公九年
九年春王正月,杞伯来逆叔姬之丧以归。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于蒲。公至自会。二月伯姬归于宋。夏,季孙行 父如宋致女。晋人来媵。秋七月丙子,齐侯无野卒。晋人执郑伯。晋栾书帅师伐郑。冬十有一月,葬齐顷公。楚公子婴齐帅师伐莒。庚申,莒溃。楚人入郓。秦人、 白狄伐晋。郑人围许。城中城。
鲁成公九年春天,周历正月,杞桓公前来鲁国迎接叔姬的灵柩回国。成公会合晋景公、齐顷公、宋共公、卫定公、郑成公、曹宣公、莒子、杞桓公,一起在蒲地会盟。成公从会盟地回国。二月,伯姬嫁到宋国。夏天,季孙行父到宋国去探望伯姬。晋国人送来一个女子作为陪嫁。秋天,七月丙子这天,齐顷公无野去世。晋国人囚禁了郑成公。晋国的栾书率军攻打郑国。冬天,十一月,安葬齐顷公。楚国的公子婴齐率军攻打莒国。十七日,莒国溃败,楚国人进入郓城。秦国人和白狄联合攻打晋国。郑国人包围了许国。鲁国在都城内又建造了一座城。
九年春,杞桓公来逆叔姬之丧,请之也。杞叔姬卒,为杞故也。逆叔姬,为我也。
鲁成公九年春天,杞桓公来鲁国接回叔姬的灵柩,这是应鲁国的要求。杞叔姬的死,是因为被杞国遗弃的缘故。杞国迎回叔姬的尸体,也是为了考虑和我国的关系。
为归汶阳之田故,诸侯贰于晋。晋人惧,会于蒲,以寻马陵之盟。季文子谓范文子曰:“德则不竞,寻盟何为?”范文子曰:“勤以抚之,宽以待之,坚强以御之,明神以要之,柔服而伐贰,德之次也。”
由于晋国要鲁国把汶阳之田归还给齐国的缘故,诸侯国都对晋国有了二心。晋国人害怕了,于是在蒲地与诸侯会盟,以求重提原来在马陵的盟约。季文子对士燮说:“德行已经衰落,重提旧盟干什么?”士燮说: “勤勉地安抚诸侯,宽厚地对待、诸侯,坚强地领导诸侯,用会盟来约束诸侯,怀柔顺服的,讨伐三心二意的,这也毕竟是次一等的德行。”
是行也,将始会吴,吴人不至。
这次会盟,准备开始和吴国会见,但吴国人没有来参加。
二月,伯姬归于宋。
二月,伯姬嫁到宋国。
楚人以重赂求郑,郑伯会楚公子成于邓。
楚国人用重礼请求和郑国和好,于是郑成公在邓地与楚国的公子成会盟。
夏,季文子如宋致女,复命,公享之。赋《韩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犹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赋《绿衣》之卒章而入。
夏天,季文子到宋国去探望伯姬。回国后向成公复命,成公设宴招待他。季文子吟诵了《韩奕》一诗的
第五章,穆姜从后屋里走出来,两次下拜,说:“大夫辛勤,您不忘先君的恩德,并把这种忠诚延续到当今君王和我身上。先君当初就对您有这样的希望。再次拜谢您加倍的辛勤。”又吟诵了《绿衣》一诗的最后一章才影进去。
晋人来媵,礼也。
晋国人来鲁国送了一个女子作为陪嫁,这是礼节。
秋,郑伯如晋。晋人讨其贰于楚也,执诸铜鞮。
秋天,郑成公前往晋国。晋国人为了惩罚他背叛晋国、投靠楚国,把他囚禁在铜鞮。
栾书伐郑,郑人使伯蠲行成,晋人杀之,非礼也。兵交,使在其间可也。
栾书讨伐郑国,郑国人派伯蠲求和,晋国人杀了他,这是不合礼法的。两国交兵,使者可以在敌对双方之间来往。
楚子重侵陈以救郑。
楚国的子重入侵陈国,以此来救援郑国。
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使税之,召而吊之。再拜稽首。问其族,对曰:“泠人也。”公 曰:“能乐乎?”对曰:“先父之职官也,敢有二事?”使与之琴,操南音。公曰:“君王何如?”对曰:“非小人之所得知也。”固问之,对曰:“其为大子也, 师保奉之,以朝于婴齐而夕于侧也。不知其他。”
晋景公视察军用仓库,看到了钟仪,便问随行的官吏说:“那个戴着南方帽子而被捆绑的人,是谁呢?”官吏回答说:“是郑国人献来的楚国俘虏。”景公让人给冲仪松绑,召见并且慰问了他。钟仪两次行叩头礼,表示感谢。景公问他的家世,钟仪回答说:“世代都是乐官。”景公问:“你能演奏乐曲吗?”钟仪回答说:“祖先以此为职官,我还能干其他的事吗?”景公便让人给他琴,他演奏的是南方曲调。景公又问:“你国君王怎么样?”钟仪回答说:“这不是我做下官的能知道的事。”景公再三问他,他才回答说:“他做太子的时候,太师、太保侍奉着他,他每天早晨请教令尹子重,晚上请教司马子反。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公语范文子。文子曰:“楚囚,君子也。言称先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称大子,抑无私也。名其二 卿,尊君也。不背本,仁也。不忘旧,信也。无私,忠也。尊君。敏也。仁以接事,信以守之,忠以成之,敏以行之。事虽大,必济。君盍归之,使合晋、楚之 成。”公从之,重为之礼,使归求成。
景公把这话告诉了范文子,范文子说:“这个楚国俘虏,是一个君子。他说话时先提到祖先的官职,这是不忘本;奏乐时弹奏家乡曲调,这是不忘旧;提到楚君做太子时的事,这是没有私心;直呼两位卿的名字,这是尊重国君您。不忘本,就仁;不忘旧,就是信;无私心,就是忠;尊重君王,就是敏。仁爱地处理事务,地恪守它,忠心地完成它,灵敏地执行它,即使事情再大,也一定能成功。您何不放他回去,让他成就晋、楚两国的友好呢?”景公听从了范文子的建议,对钟仪重加礼遇,让他回国为晋、楚两国求和。
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陈伐莒,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杀!吾归而俘。”莒人杀之。楚师围莒。莒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郓,莒无备故也。
冬天,十一月,楚国的子重从陈国出兵攻打莒国,包围了渠丘。渠丘城墙很破旧,守军溃败,逃到了莒城。五日,楚军进入渠丘。莒国人俘虏了楚国的公子平。楚国人说:“不要杀他!我们归还你们的俘虏。”莒国人还是杀了公子平。于是楚军包围了莒城。莒城的城墙也破旧不堪,十七日,莒城守军溃败。楚军便进入了郓城。莒国这次大败,是由于没有防备的缘故。
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也。”
君子认为:“凭着城墙破旧而干脆不设防,这是罪中的大罪;预防意外,则是善中的大善。莒国借口自己的城墙破旧,不修治城郭,因此在十二天之内,楚国连下三城,这是没有防备的结果啊!《诗》说:‘虽然有了丝麻,也不要将菅、蒯这类恶的东西扔掉。虽然有了美貌的姬妾,也不要将憔悴丑陋的妻子抛弃。凡是君子,有不顾此失彼的。’说的就是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秦人、白狄伐晋,诸侯贰故也。
秦国人和白狄攻打晋国,这是利用诸侯国对晋国怀有二心的机会采取的行动。
郑人围许,示晋不急君也。是则公孙申谋之,曰:“我出师以围许,为将改立君者,而纾晋使,晋必归君。”
郑国人包围了许国,示意晋国,他们并不想急着救出郑成公。这是公孙申出的主意,他说:“我们出军围攻许国,给晋国造成我们要改立国君的假象,也暂不派使者去晋国谈判,这样晋国一定会送国君回来。”
城中城,书,时也。
鲁国在都城内又建造了一座城。《春秋》记载了这件事,是因为修城合乎时宜。
十二月,楚子使公子辰如晋,报钟仪之使,请修好结成。
十二月,楚共王派公子辰前往晋国,回报晋国放钟仪回国并为两国修好之举,请求重修旧好,订立盟约。
成公十年
十年春,卫侯之弟黑背帅师侵郑。夏四月,五卜郊,不从,乃不郊。五月,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伐郑。齐人来媵。丙午,晋侯獳卒。秋七月,公如晋。冬十月。
鲁成公十年春天,卫定公的弟弟黑背率军入侵郑国。夏天,四月,五次为郊祭卜,都不顺利,于是就不举行郊祭。五月,成公会合晋景公、齐灵公、宋共公、卫定公、曹宣公攻打郑国。齐国人送来了一个女子作为陪嫁。六月六日,晋景公獳去世。秋天,七月,成公前往晋国。冬天,十月。
十年春,晋侯使籴伐如楚,报大宰子商之使也。
鲁成公十年春天,晋景公派籴筏去楚国,这是回报楚国太宰子商对晋国的访问。
卫子叔黑背侵郑,晋命也。
卫国子叔黑背侵袭郑国,这是执行晋国的命令。
郑公子班闻叔申之谋。三月,子如立公子繻。夏四月,郑人杀繻,立髡顽。子如奔许。
郑国的公子班听说了叔申的计谋。三月,公子班便立公子蠕为国君。夏天,四月,郑国人杀了公子蠕,另立髡顽为国君。公子班逃到许国。
栾武子曰:“郑人立君,我执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郑而归其君,以求成焉。”晋侯有疾。五月,晋立大子州蒲以为君,而会诸侯伐郑。郑子罕赂以襄钟,子然盟于修泽,子驷为质。辛巳,郑伯归。
栾书说:“郑国人立了国君,我们在这里囚禁郑成公,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攻打郑国,把他们的国君送回去,以谋求两国和好。”晋景公有病。五月,晋国立太子州蒲为国君,会合诸侯攻打郑国。郑国的子罕为了求和,把郑襄公庙里的钟送给了晋国。子然在脩泽与晋国和诸侯们会盟,子驷到晋国做人质。十一日,郑成公国。
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 “何如?曰:“不食新矣。”
晋景公梦见一个恶鬼,头发披散到地上,捶胸跳着说:“你杀了我的孙子,不义。我得到上帝的允许要为子孙报仇了。”于是捣毁宫门和寝门走了进来。景公害怕,躲到内室。又捣坏了内室的门。景公惊醒了,召请桑田的巫师。巫师占卜的结果和景公梦到的一样。景公问:“怎么样?”巫师回答:“您吃不到今年的麦子了。”
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 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为之礼而归之。
景公的病更重了,于是派人到秦国求医。秦桓公派一个叫缓的医生来给景公治病。医生还未到达,景公又梦见他的病变成了两个小孩,一个说:“缓是一个名医,怕他伤害我们,我们逃到哪里去呢?”另一个说: “我们躲到肓的上面,膏的下面,他能把我们怎么样?”医缓到了,看了景公的病后说:“病已无法治好了。它在肓之上,膏之下,用砭石攻它不行,用针疗又达不到,用药也不起作用,没法治了。”景公说:“的确是个好医生。”于是赏给他很多礼物,让他回国了。
六月丙午,晋 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
六月六日,景公想尝新麦,就让管理土地的人献上麦子,厨师做好了麦饭。景公召来了那个桑田的巫师,把做好的新麦饭让他看,然后杀了他。景公正要进食时,忽然肚子发胀,就去上厕所,掉到粪坑里淹死了。有一个宦官早晨梦见自己背着景公上了天,果然从厕所里背出了景公。于是晋国就让他为景公殉葬。
郑伯讨立君者,戊申,杀叔申、叔禽。君子曰:“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
郑成公惩治另立新国君的人,六月八日,杀了叔申和叔禽。君子认为:“忠诚是美德,但效忠的对象不是那种人还不行,更何况他本身就缺乏美德。”
秋,公如晋。晋人止公,使送葬。于是籴伐未反。
秋天,鲁成公到晋国访问,晋国人强迫成公留下,让他为景公送葬。在这时晋国派往楚国的籴筏还没有回来。
冬,葬晋景公。公送葬,诸侯莫在。鲁人辱之,故不书,讳之也。
冬天,安葬晋景公。成公送葬,其他诸侯都没有参加。鲁国人以此为耻辱,所以《春秋》没有记载,这是因为忌讳这件事。
成公十一年
十有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晋。晋侯使郤犨来聘,己丑,及郤犨盟。夏,季孙行父如晋。秋,叔孙侨如如齐。冬十月。
鲁成公十一年春,周历三月,成公从晋国回国。晋历公派郤犨来聘问,二十四日,与郤犨会盟。夏天,季孙行父前往晋国。秋天,叔孙侨如前去齐国。冬天,十月。
十一年春,王三月,公至自晋。晋人以公为贰于楚,故止公。公请受盟,而后使归。
鲁成公十一年春天,周历三月,成公从晋国回国。晋国人认为成公暗中投靠楚国,所以强留下他。成公请求接受盟约,然后才让他回国。
郤犨来聘,且莅盟。
郤犨前来鲁国聘问,同时也监视两国盟约的执行情况。
声伯之母不聘,穆姜曰:“吾不以妾为姒。”生声伯而出之,嫁于齐管于奚。生二子而寡,以归声伯。声伯以其外弟为大夫,而嫁其外妹于施孝叔。郤犨来聘, 求妇于声伯。声伯夺施氏妇以与之。妇人曰:“鸟兽犹不失俪,子将若何?”曰:“吾不能死亡。”妇人遂行,生二子于郤氏。郤氏亡,晋人归之施氏,施氏逆诸 河,沉其二子。妇人怒曰:“己不能庇其伉俪而亡之,又不能字人之孤而杀之,将何以终?”遂誓施氏。
声伯的母亲未行聘礼就嫁给了声伯的父亲,穆姜说:“我不能让一个妾做我的嫂子。”声伯的母亲生下声伯后便被遗弃了,嫁给了齐国的管于奚。生了两个孩子又守寡了,最后回到了声伯的身边。声伯让他的异父弟弟做了大夫,把异父妹妹嫁给了施孝叔。郤犨来鲁国聘问时,请求声伯给他物色一个妻子。声伯把异父妹妹从施孝叔手里夺回来给了郤犨。妇人对施孝叔说:“鸟兽都不愿失去配偶,你将怎么办呢?”施孝叔回答说:“我不能死,也不愿逃亡。”于是妇人就跟郤犨走了。后来为邰氏生了两个孩子。郤氏被灭族后,晋国人又把她送回给施孝叔。施孝叔在黄河边上迎接她,却将她的两个孩子丟到河里淹死了。妇人愤怒地说: “你自己既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而令她远去他国,又不能爱护别人的孤儿而杀死了他们,靠什么得以善终?”于是妇人发誓不再做施孝叔的妻子。
夏,季文子如晋报聘,且莅盟也。
夏天,季文子到晋国对郤犨的访问进行回访,并且监视两国盟约的执行情况。
周公楚恶惠、襄之逼也,且与伯与争政,不胜,怒而出。及阳樊,王使刘子复之,盟于鄄而入。三日,复出奔晋。
周公楚讨厌周惠王、周襄王后人的逼迫,又与伯舆争夺权力,由于没有得胜,夕气愤地跑到了阳樊。周王派刘子请他回来,他与刘子在鄄地结盟后就回来了。过了三天,又逃亡到了晋国。
秋,宣伯聘于齐,以修前好。
秋天,宣伯到齐国聘问,为了甭修两围以前的友好关系。
晋郤至与周争鄇田,王命刘康公、单襄公讼诸晋。郤至曰:“温,吾故也,故不敢失。”刘子、单子曰:“昔周克商,使诸侯抚封,苏忿生以温为司寇,与檀伯 达封于河。苏氏即狄,又不能于狄而奔卫。襄王劳文公而赐之温,狐氏、阳氏先处之,而后及子。若治其故,则王官之邑也,子安得之?”晋侯使郤至勿敢争。
晋国的郤至和周王室争夺鄙田。周王命令刘康公、单襄公到晋国争辩是非。郤至说:“温地,是我的旧地,所以不敢放弃。”刘康公和单襄公说:“从前周朝灭亡商朝,让诸侯都据有封地,苏忿生被封在温地,并做了司寇,他和檀伯达都被封在黄河边。后来苏氏后人投靠了狄人,在狄人那里呆不下去,又逃到了卫国。周襄公慰劳晋文公而把温地赏赐给了他口狐氏和阳氏两族人都曾先后被封在温地,最后才封给你们郤氏。如果要探根寻源,那么温地是周王属官的封邑,您又怎能得到它呢?”晋厉公让郤至不要再争。
宋华元善于令尹子重,又善于栾武子。闻楚人既许晋籴伐成,而使归复命矣。冬,华元如楚,遂如晋,合晋、楚之成。
宋国的华元和楚国的令尹子重关系很好,和晋国的栾书也很要好。他听说楚国人已经同意了晋国籴筏的和议,并让他回国复命。于是在冬天,华元先到楚国,接又到晋国,促成了晋国和楚国的和好。
秦、晋为成,将会于令狐。晋侯先至焉,秦伯不肯涉河,次于王城,使史颗盟晋侯于河东。晋郤犨盟秦伯于河西。范文子曰:“是盟也何益?齐盟,所以质信也。会所,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何质乎?”秦伯归而背晋成。
秦、晋两国议和,准备在令狐会见。晋厉公先到达,秦桓公不肯渡过黄河,驻扎在河西的王城,派史颗到河东与晋厉公会盟。晋国的郤犨在河西与秦桓公会盟。土燮说:“这种结盟有什么用?斋戒会盟,是为了表示信用。会盟的地点,是信用始。在会盟地点上就不讲信用,难道这种结盟可以信任吗?”秦桓公回国后果然背叛了和晋国的盟约。
成公十二年
十有二年春,周公出奔晋。夏,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秋,晋人败狄于交刚。冬十月。
十二年春天,周公逃亡到了晋国。夏天,鲁成公在琐泽会见了晋厉公和卫定公。秋天,晋国人在交刚打败了狄人。冬天十月。
十二年春,王使以周公之难来告。书曰:“周公出奔晋。”凡自周无出,周公自出故也。
鲁成公十二年春天,周天子的使者前来通报周公出逃一事。《春秋》记载说:“周公出奔晋。”凡是从周王室逃出不能称作“出”,对周公称“出”,是因为他自己出逃的缘故。
宋华元克合晋、楚之成。夏五月,晋士燮会楚公子罢、许偃。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 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
宋国的华元促成了晋、楚两国的和谈。夏天五月,晋国的士燮会见了楚国的公子罢和许偃。四日,在宋国的西门外结盟,盟辞说:“今后晋、楚两国不再互相以武力相加,同心协力,共同拯救危难,援救灾荒祸患。如果有人危害楚国,那么晋国就出兵讨伐;对晋国,楚国也是这样。两国使者往来,道路不得设置障碍,有不同意见可共同协商,有背叛两国者就共同讨伐。谁背叛这一盟约,神灵就会诛杀他,并使他的军队毁灭,不能保佑国家。”郑成公也到晋国接受和约,并与诸侯在琐泽会见,这都是晋、楚两国和好了的缘故。
狄人间宋之盟以侵晋,而不设备。秋,晋人败狄于交刚。
狄人乘晋、楚两国在宋国结盟的机会发兵攻打晋国,但自己却不设防备。秋天,晋国人在交刚打败了狄人。
晋郤至如楚聘,且莅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 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 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闹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 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 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 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晋国的郤至到楚国访问,并且监督楚国履行盟约。楚共王设宴款待他,子反做相礼人,在地下室悬挂乐器奏乐。郤至正要登堂,地下室里奏起了乐曲,他吓得连、忙跑了出来。子反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国君正在等候您,您就快进去吧!”郤至兑:“贵国国君不忘和我国先君的友谊,并将这种友好推及到下臣身上,用隆重的礼仪和全套的音乐来欢迎我。如果上天赐福,我们两国的国君相见,将用什么礼节来代替这个呢?下臣我实在不敢当。”子反说:“如果上天降福,我们两国国君相见,也只能是在战场上,以一支箭相赠,哪里用得着音乐?我们国君还等着您,您进去吧!”郤至说:“如果在战场上以箭互赠,那就是祸中的大祸,还有什么福可赐?天下大治的时代,诸侯在完成了天子使命的闲暇里,就互相朝见,在这时就产生了享、宴的礼仪。享礼用来教导恭敬节俭,宴礼用来表示慈爱恩惠。恭敬节俭用来推行礼仪,而慈爱恩惠用来布施政事。政事凭借礼仪来完成,百姓因此安居乐业。百官处理政事,都是在早晨而不是在晚上,这是公侯用来保护他们百姓的办法。所以《诗》说:‘雄健的武士,是公侯的护卫者。’到了社会动乱不安的时代,诸侯就婪无比,侵略的欲望达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争夺尺寸之地而使百姓遭殃,网罗腹。‘如果天下有道,那么公侯就能成为百姓的保护者,而控制他们的心腹、死党和爪牙。所以《诗》又说:‘雄健的武士,是公侯的心腹。’如果天下有道,那么公侯就能成为百姓的保护者,而控制他们的心腹。如果是动乱时代,情况就恰恰相反。刚才您说的话,就是乱世之道,不能作为行为的法则。但您是主人,我又怎敢不服从呢?”于是就进去了。办完事之后,郁至回到了晋国,把上述情况告诉了士燮。士燮说:“没有礼法,说话必定不算数,我们离战疆场的日子不远了啊!”
冬,楚公子罢如晋聘,且莅盟。十二月,晋侯及楚公子罢盟于赤棘。
冬天,楚国的公子罢到晋国访问,并且监督晋国履行盟约。十二月,晋厉公和楚国的公子罢在赤棘会盟。
成公十三年
十有三年春,晋侯使郤锜来乞师。三月,公如京师。夏五月,公自京师,遂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人、滕人伐秦。曹伯卢卒于师。秋七月,公至自伐秦。冬,葬曹宣公。
鲁成公十三年春天,晋厉公派郃铸来鲁国请求出兵。三月,成公到京城朝见周天子。夏天五月,成公从京城回到鲁国,就会合晋厉公、齐灵公、宋共公、卫定公、郑成公、曹宣公、邾国人和滕国人攻打秦国。曹宣公在军中去世。秋天七月,成公从攻打秦国的战场回国。冬天,安葬曹宣公。
十三年春,晋侯使郤锜来乞师,将事不敬。孟献子曰:“郤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
鲁成公十三年春天,晋厉公派郤锜来鲁国请求出兵 杰度不够恭敬。孟献子说:“郤氏恐怕要灭亡了吧!礼仪,就好像是人的躯干;恭敬,就好像是人的根基。郤子已丧失了根基。况且他作为先君的嗣卿,受命前来请求出兵,是为了保卫国家,却如此懈怠,这是忘记了国君的命令,他怎能不灭亡呢?”
三月,公如京师。宣伯欲赐,请先使,王以行人之礼礼焉。孟献子从。王以为介,而重贿之。 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
三月,成公到京城朝见天子。宣伯想得到赏赐,请求先行出发。周简王只用对普通外交人员的礼节接待他。孟献子跟随成公一起到了京城,周简王认为他是成公的副手,就重加赏赐。成公和诸侯朝见了周简王,就随同刘康公、成肃公会同背厉公攻打秦国。
成子受脤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 也。能者养以之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 脤,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成肃公在举行祭祀、分发社肉时,不够恭敬。刘康公说:“我听说,百姓得到天地的中和之气而降生,这就是天命。因此有了动作、礼义、威仪的法则,用来安定一个人的命运。贤能的人遵循这些法则而得到福佑,无能的人败坏这些法则就招致祸患。因此君子勤礼法,小人竭尽体力。勤于礼没有比恭敬再好的了,尽力没有比敦厚笃实再好的了。恭敬在于供奉神明,笃实在于安分守业。国家的大事,就是祭祀和战争。祭祀有分享祭肉之礼,战争有分发社肉之礼,这都是侍奉神明的重大礼节。现在成肃公懈怠无礼,是抛弃了天命,恐怕回不来了吧!”
夏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 公不忘旧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
四月五日,晋厉公派吕相去秦国断绝和秦国的外交关系,他说:“过去从我们献公和你们穆公就开始友好,合力同心,立下了盟誓,并建立了婚姻关系。后来上天降灾给晋国,晋文公到了齐国,晋惠公到了秦国。不幸献公又去世了。秦穆公不忘旧德,使我们惠公能继承晋国君位。但秦国没有能为两国的友好建立更大的功勋,而发动了韩地之战。后来你们对此也有所后悔,于是又成就我们文公登上君位,这都是秦穆公的功劳。
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 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德矣。郑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
“文公身披甲胄,跋山涉水,历尽险阻,征服了东方的诸侯,使虞、夏、商、周的后代都来朝见秦国,那么这也算是报答了秦国过去的恩德了。郑国人侵犯贵国边境,我们文公又率领诸侯和秦军围攻郑国。秦国大夫没有征求我们国君的意贝就擅自和郑国订立了和约。诸侯们都因此而憎恨秦国,准备与秦国拼一死战。我们文公为贵国担忧,又安抚诸侯,才使秦军能够平安回国,未受伤害,这也是我们对秦国的大功劳了吧。
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淆地,奸绝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 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殽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殒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
“不幸文公去世,你们穆公却不来吊唁,蔑视我国已去世的君王,并且欺凌我们襄公,侵犯我国骰地,断绝和我国的友好关系,攻打我国城堡,灭亡了我们的滑国,离间我们兄弟国家,扰乱我们同盟国的关系,企图颠覆我们国家。我们襄公虽没有忘记过去贵国国君对我们的功劳,但担忧国家被灭亡,因此才向觳地发兵。即使如此,我国还是愿意向穆公赔罪。但穆公不听,而投靠楚国来对付我国。上天有灵,使楚成王被害,穆公对我国的阴谋才因此没有得逞。
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公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 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
“穆公、襄公去世,秦康公和晋灵公即位。康公本是我晋国的外甥,却也想损我国公室,颠覆我们国家,还利用我国的内奸,来扰乱我国边疆,因此我国与贵国发生了令狐之战。康公仍不悔改,又侵犯我国河曲,攻打涑川,劫我王官,灭我羁马,因此我国和贵国才有河曲一战。秦、晋两国断绝友好往来,是康公拒绝和我们友好的缘故。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虔刘我边陲。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 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
“等到您继位之后,我们国君景公翘首西望说:‘秦国大概会安抚我们了吧!’但您也不愿赐恩和我们结盟,还利用我们遭到狄人人侵的机会,侵入我国河曲,焚烧我国箕、郜二地,抢掠我国的庄稼,在我国边疆大肆杀戮。因此我们才有辅氏之。您也为战祸蔓延感到后悔,而想向先君献公、穆公祈求福佑,派伯车采,对我们景公说:‘我和你同修旧好,捐弃前嫌,来追念先君的功勋。’盟约还没有订立,景公就去世了,我国厉公因此参加了在令狐举行的会盟。
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仇,而我之昏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 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谷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壹。”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
“但您又无诚意,背弃了盟约。白狄和您同在一州,他们是您的仇人,却是我国的姻亲。您传令说:‘我和你一起攻打白狄,我们国君不敢顾及婚姻关系,畏惧您的威严,只好下令攻打白狄。可您却对白狄有另外的念头,对他们说:‘晋国将要攻打你们。,白狄表面上接受您的好意,实际上却憎恨您的这种做法,因此将此事告诉了我们。楚国人也讨厌您的这种反复无常,前来告诉我们说:‘秦国背弃了令狐之盟,而来请求和我国结盟,对皇天上帝、秦三公和楚三王发誓说:“我们虽然和晋国来往,但只是图谋自己的利益。”楚王讨厌他们反复无常,因此公之于众,来惩罚他们不专一。诸侯们都听说了这些话,因此都痛心疾首,而更加亲近我们。
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现在我们国君率领诸侯前来听候您的命令,只是为了谋求友好。您如果顾念诸侯,怜悯我们,赐恩与我们结盟,那么这将是我们的愿望。我们将安抚诸侯而退兵,哪里敢谋求战乱呢?您如果不肯施大恩,那么我们不才,也就不能率领诸侯退兵了。谨把该说的都坦率地告诉您了。请您权衡利弊。”
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诸侯是以睦于晋。
秦桓公和晋厉公订立了令狐之盟,又召来狄人和楚国人,要带着他们攻打晋国,因为这件事,诸侯们反而和晋国更团结了。
晋栾书将中军,荀庚佐之。士燮将上军,郤锜佐之。韩厥将下军,荀罃佐之。赵旃将新军,郤至佐之。郤毅御戎,栾鍼为右。孟献子曰:“晋帅乘和,师必有大功。”五月丁亥,晋师以诸侯之师及秦师战于麻隧。秦师败绩,获秦成差及不更女父。
晋国的栾书率领中军,荀庚为副帅;士燮率领上军,郤镐为副帅;韩厥率领下军。荀罃为副帅;赵旃率领新军,郤至为副帅;郤毅驾御战车,栾鍼担任车右。孟献子说:“晋国的将土上下一心,军队一定能建立大功。”五月四日,晋军率领诸侯的军队与秦军在麻隧作战。秦军大败,晋军俘获了秦国的成差和女父。
曹宣公卒于师。师遂济泾,及侯丽而还。迓晋侯于新楚。
曹宣公在军中去世。晋军于是渡过泾水,直达侯丽才退兵。军队在新楚迎接厉公。
成肃公卒于瑕。
成肃公在晋国的瑕地去世。
六月丁卯夜,郑公子班自訾求入于大宫,不能,杀子印、子羽。反军于市,己巳,予驷帅国人盟于大宫,遂从而尽焚之,杀子如、子駹、孙叔、孙知。
六月十五日晚上,郑国的公子班想从訾地进入郑国的太庙,没能如愿,就杀了子印和子羽,然后又率军返回城内驻扎。十七日,子驷率领国人在太庙盟誓,随后就追杀公子班,全部焚烧了他驻扎的地方,并杀了公子班、子駹、孙叔、孙知。
曹人使公子负刍守,使公子欣时逆曹伯之丧。秋,负刍杀其大子而自立也。诸侯乃请讨之,晋人以其役之劳,请俟他年。冬,葬曹宣公。既葬,子臧将亡,国人皆将从之。成公乃惧,告罪,且请焉,乃反,而致其邑。
曹国人派公子负刍留守国内,派公子欣时去迎接曹宣公的灵柩。秋天,公子负刍杀了太子而自立为国君。诸侯于是请求讨伐他。晋国人因为他在对秦作战中的功劳,请求等到下一年再讨伐。冬天,安葬曹宣公。安葬完曹宣公之后,公子欣时准备逃亡,曹国人都要跟从他。成公负刍于是害怕了,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过,并请求公子欣时留下。公子欣时于是回到宫内,并把自己的封邑送给了成公。
成公十四年
十有四年春王正月,莒子朱卒。夏,卫孙林父自晋归于卫。秋,叔孙侨如如齐逆女。郑公子喜帅师伐许。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冬十月庚寅,卫侯臧卒。秦伯卒。
鲁成公十四年春天,周历正月,莒子朱去世。夏天,卫国的孙林父从晋国回到I卫国。秋天,叔孙侨如到齐国为成公迎娶齐女。郑国的公子喜率军攻打许国。九月。侨如带着夫人姜氏从齐国回到鲁国。冬天,十月十六日,卫定公臧去世。秦桓公去世。
十四年春,卫侯如晋,晋侯强见孙林父焉,定公不可。夏,卫侯既归,晋侯使郤犨送孙林父而见之。卫侯欲辞,定姜曰:“不可。是先君宗卿之嗣也,大国又以为请,不许,将亡。虽恶之,不犹愈于亡乎?君其忍之!安民而宥宗卿,不亦可乎?”卫侯见而复之。
成公十四年春天,卫定公到晋国访问,晋厉公强行要卫定公接见从卫国逃到晋国的孙林父,卫定公不同意。夏天,卫定公已经回国,晋厉公又派郤犨送孙林父回卫国拜见定公。定公想拒绝,定公夫人说:“不能这样做。孙林父是先君同宗之卿的后代,而且又有大国来请求,不答应,将要亡国。虽然讨厌他,不还是比亡国强吗?您就忍耐一下吧!您这样做既安定了百姓,又宽宥了宗卿,不也是可以的吗?”卫定公于是接见了孙林父,并且恢复了他的职位和封地。
卫侯飨苦成叔,宁惠子相。苦成叔傲。宁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故《诗》曰:‘兕觥其脉,旨酒思柔。彼交匪傲,万福来求。’今夫子傲,取祸之道也。“
卫定公设宴款待郤犨,宁惠子主持接待。郤犨表现傲慢。宁惠子说:“郤犨家族快要灭亡了吧!古代的设宴款待之礼,就是为了观察一个人的威仪,检查他的祸福命运。所以《诗》说:‘牛角酒杯,美酒柔和,不骄不傲,万福就到。’现在那个人很傲慢,这是自取灾祸之道。”
秋,宣伯如齐逆女。称族,尊君命也。
秋天,宣伯到齐国为鲁成公迎娶齐女。《春秋》之所以称呼宣伯的族名“叔孙”,是为了尊重国君的命令。
八月,郑子罕伐许,败焉。戊戌,郑伯复伐许。庚子,入其郛。许人平以叔申之封。
八月,郑国的子罕攻打许国,被打败了。二十三日,郑成公再次发兵攻打许国。二十五日,攻入许国国都外城。许国人以叔申的封地为条件向郑国求和。
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舍族,尊夫人也。故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
九月,宣伯带着夫人姜氏从齐国回到鲁国。这次《春秋》不称他的族名“叔孙”,是为了尊重夫人。所以君子认为:“《春秋》的记述,细微而含义显明,记载史实含义深远,委婉而顺理成章,记述全面但又不歪曲事实,因此能惩戒邪恶,勉励行善。如果不是圣人,谁能够编写它?”
卫侯有疾,使孔成子、宁惠子立敬姒之子衎以为大子。冬十月,卫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见大子之不哀也,不内酌饮。叹曰:“是夫也,将不唯卫国之 败,其必始于未亡人!乌呼!天祸卫国也夫!吾不获鱄也使主社稷。”大夫闻之,无不耸惧。孙文子自是不敢舍其重器于卫,尽置诸戚,而甚善晋大夫。
卫定公有病,让孔成子、宁惠子拥立他的妾敬姒的儿子衍为太子。冬天,十月,卫定公去世。夫人姜氏哭着哭着就停了下来,她看见太子并不哀伤,于是气得连水不喝了。她叹息说:“这个人啊,不但会使卫国败亡,而且还必定从我身上开始。呜呼!这是上天要降祸给卫国啊!我没有得到駿来让他主持国家。”大夫听到了这番话,无不恐惧。孙林父从此不敢把贵重宝物放在卫国都城,全部放到他的封邑戚地去了,同时和晋国大夫们的关系也搞得很好。
成公十五年
十有五年春王二月,葬卫定公。三月乙巳,仲婴齐卒。癸丑,公会晋侯、卫侯、郑伯、曹伯、宋世子成、齐国佐,邾人同盟于戚。晋侯执曹伯归于京师。 公至自会。夏六月,宋公固卒。楚子伐郑。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宋华元出奔晋。宋华元自晋归于宋。宋杀其大夫山。宋鱼石出奔楚。冬十有一月,叔孙侨如会晋 士燮、齐高无咎、宋华元、卫孙林父、郑公子?、邾人会吴于钟离。许迁于叶。
鲁成公十五年春天,周历二月,安葬卫定公。三月三日,仲婴齐去世。十一日,成公会合晋厉公、卫献公、郑成公、曹成公、宋国的太子成、齐国的国佐、邾人在戚地结盟。晋厉公抓住曹成公送到了京师。成公从会盟地回国。夏天,六月,宋共,1公固去世。楚共王攻打郑国。秋天,十日,安葬宋共公。宋国的华元逃亡到晋国。宋国的华元从晋国回到宋国。宋国杀掉了大夫山。宋国的鱼石逃亡到楚国。冬十一月,叔孙侨如会合晋国的士燮、齐国的高无咎、宋国的华元、卫国的孙林父、郑公子鳝、邾人在钟离和吴国举行了会谈。许国迁到了叶城。
十五年春,会于戚,讨曹成公也。执而归诸京师。书曰:“晋侯执曹伯。”不及其民也。凡君不道于其民,诸侯讨而执之,则曰某人执某侯。不然,则否。
鲁成公十五年春天,成公和诸侯们在戚地会盟,是为了讨伐曹成公。、在盟会上抓住曹成公,然后把他送到了京师。《春秋》记载说:“晋侯执曹伯。”表示只惩罚曹成公,并不连累曹国的老百姓。凡是国君对老百姓不行仁道,诸侯讨伐并抓住他,就叫做“某人执某侯”,不然,就不这样记载。
诸侯将见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辞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遂逃,奔宋。
诸侯准备要子臧去朝见周天子,然后立他为国君。子臧推辞说:“《前志》上有这样的话:‘圣人能通达节操,次一等的能保持节操,下等的失去节操。’出任国君,不符合我的节操。我虽然不能成为圣人,但敢失去节操吗?”于是就逃到宋国去了。
夏六月,宋共公卒。
夏天,六月,宋共公去世。
楚将北师。子囊曰:“新与晋盟而背之,无乃不可乎?”子反曰:“敌利则进,何盟之有?”申叔时老矣,在申,闻之,曰:“子反必不免。信以守礼,礼以庇 身,信礼之亡,欲免得乎?”
楚国打算出兵侵略北方。子囊说:“刚和晋国结盟就背叛它,恐怕不行吧?”子反说:“敌情对我有利就进兵,管它盟约不盟约?”申叔此时已经此老退休了,住在申地,听说了这件事,说:“子反一定难免灾祸。礼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信用和礼仪都丢了,想免除灾祸,能吗?”
楚子侵郑,及暴隧,遂侵卫,及首止。郑子罕侵楚,取新石。
楚共王入侵郑国,攻到了暴隧,于是又入侵卫国,攻到了首止。郑国的子罕就攻打楚国,攻占了新石。
栾武子欲报楚,韩献子曰:“无庸,使重其罪,民将叛之。无民,孰战?”
栾书想报复楚国。韩献子说:“用不着,让他们加重自己的罪过,老百姓就将背叛他们。失去了老百姓,靠什么作战?”
秋八月,葬宋共公。于是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荡泽为司马,华喜为司徒,公孙师为司城,向为人为大司寇,鳞朱为少司寇,向带为大宰,鱼府为少宰。荡 泽弱公室,杀公子肥。华元曰:“我为右师,君臣之训,师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赖宠乎?”乃出奔晋。
秋天八月,安葬宋共公。此时华元担任右师,鱼石担任左师,荡泽担任司马,华喜担任司徒,公孙师担任司城,向为人担任大司寇,鳞朱担任少司寇,向带担任太宰,鱼府担任少宰。荡泽削弱公室,杀了公子肥。华元说:“我担任右师,君臣之礼,应是我负责的事。如今公室衰弱而我又不能拨乱反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不能尽职,还敢得到宠信以利己吗?”于是就逃亡到晋国去了。
二华,戴族也;司城,庄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鱼石将止华元,鱼府曰:“右师反,必讨,是无桓氏也。”鱼石曰:“右师苟获反,虽许之讨,必不敢。且 多大功,国人与之,不反,惧桓氏之无祀于宋也。右师讨,犹有戌在,桓氏虽亡,必偏。”鱼石自止华元于河上。请讨,许之,乃反。使华喜、公孙师帅国人攻荡 氏,杀子山。书曰:“宋杀大夫山。”言背其族也。
华元和华喜,都是宋戴公的后人;司城公孙师,是宋庄公的后人;其他六个大臣,都是宋桓公的后人。鱼石准备劝阻华元,鱼府说:“右师如果返回,一定要讨伐荡泽,这样会导致我们桓族灭亡。”鱼石说:“右师如果能够回来,即使准许他讨伐罪人,他也肯定不敢。况且他有大功,国人都听从他,如果不让他回来,我担心桓公之族在宋国没有人祭祀了。右师即使讨伐,也还有向戌在,桓公之族虽然灭亡,也只是一部分。”鱼石自己赶到黄河阻止华元出国。华元请求讨伐荡泽,鱼石同意了,于是华元就回来了。让华喜、公孙师率领国人攻打荡泽,杀了荡泽。《春秋》记载说“宋杀大夫山”,是说荡泽背叛了他的族人。
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出舍于睢上。华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华元自止之,不可。乃反。鱼府曰:“今不从,不得入矣。右师视速而言疾,有异 志焉。若不我纳,今将驰矣。”登丘而望之,则驰。聘而从之,则决睢澨,闭门登陴矣。左师、二司寇、二宰遂出奔楚。华元使向戌为左师,老佐为司马,乐裔为司 寇,以靖国人。
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离开国都住到睢水边上,华元派人劝阻他们,他们不听。冬天,十月,华元亲自去劝告他们,仍不听。华元就回去了。鱼府说:‘“现在不听从华元的劝告,以后就不能回去了。华元目光锐利,言语快捷,可能有别的想法。如果他不是真心接我们回去,现在应该已经走了。”于是登上土丘远望,华元果然已驱车而去。他们驱车跟随其后,到了国都,华元已决开睢水堤防,关上门登上城墙了。左师、两个司寇和两个宰就逃亡到了楚国。华元派向戌担任左师,佐担任司马,乐裔担任司寇,以安定百姓。
晋三郤害伯宗,谮而杀之,及栾弗忌。伯州犁奔楚。韩献子曰:“郤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纪也,而骤绝之,不亡何待?”
晋国的郤錡、郤犨、郤至迫害伯宗,诬陷并杀害了他,同时杀了栾弗忌。伯州犁逃亡到楚国。韩献子说:“郤氏恐怕难逃灾祸了吧!好人,是天地的纲纪,而郤氏屡次想灭绝他们,还能不灭亡吗?”
初,伯宗每朝,其妻必戒之曰:“‘盗憎主人,民恶其上。’子好直言,必及于难。”
当初,伯宗每次上朝,他的妻子必定告诫他说:“‘盗贼憎恨主人,百姓厌恶统治者。’你喜欢直言不忌,一定会遭难。”
十一月,会吴于钟离,始通吴也。
十一月,在钟离会见吴国使者,这是中原各国首次和吴国往来。
许灵公畏逼于郑,请迁于楚。辛丑,楚公子申迁许于叶。
许灵公害怕郑国的欺凌,请求迁到楚国。三日,楚国的公子申把许国迁到了楚国的叶城。
成公十六年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雨,木冰。夏四月辛未,滕子卒。郑公子喜帅师侵宋。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晋侯使栾黡来乞师。甲午晦,晋侯及楚子、郑伯战于 鄢陵。楚子、郑师败绩。楚杀其大夫公子侧。秋,公会晋侯、齐侯、卫侯、宋华元、邾人于沙随,不见公。公至自会。公会尹子、晋侯、齐国佐、邾人伐郑。曹伯归 自京师。九月,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苕丘。冬十月乙亥,叔孙侨如出奔齐。十有二月乙丑,季孙行父及晋郤犨盟于扈。公至自会。乙酉,刺公子偃。
鲁成公十六年春天,周历正月,下雨,树木上凝聚了一层白霰。夏天,四月五日,滕文公去世。郑国的公子喜率领军队入侵宋国。六月初一,发生了日食。晋厉公派栾鷹前来请求鲁国出兵 二十九日,晋厉公与楚共公和郑成公在鄢陵作战。楚共公和郑军大败。楚国杀了公子侧。秋天,鲁成公在沙随和晋厉公、齐灵公、卫献公、宋国的华元、邾人举行会谈,晋厉公因故不会见成公。成公从会谈地回国。成公会见尹子,晋厉公和齐国的国佐、邾人一起攻打郑国。曹成公从京师回国。九月,晋国人抓住了季孙行父,囚禁在苕丘。冬天,十月十二日,叔孙侨如逃亡到了齐国。十二月三日,季孙行父与晋国的郤犨在扈地会盟。成公从会盟地回国。二十三日,暗杀了公子偃。
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阴之田求成于郑。郑叛晋,子驷从楚子盟于武城。
鲁成公十六年春天,楚共王从武城派公子成用汝阴的土地向郑国求和。郑国又背叛了晋国,子驷跟随楚共公在武城订立了盟约。
夏四月,滕文公卒。
夏天,四月,滕文公去世。
郑子罕伐宋,宋将郤犨鉏、乐惧败诸汋陂。退,舍于夫渠,不儆,郑人覆之,败诸汋陵,获将鉏、乐惧。宋恃胜也。
郑国的子罕攻打了宋国,宋国的将鉏、乐惧二人在沟陂打败了子罕。宋国军队撤退后,驻扎在夫渠,但没有加强戒备,郑国人用伏兵突然袭击,在沟陵打败了宋军,俘虏了将钮和乐惧。这是因为宋军获胜后轻敌的缘故。
卫侯伐郑,至于鸣雁,为晋故也。
卫献公攻打郑国,一直攻到鸣雁,这是为了晋国才出兵的。
晋侯将伐郑,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栾武子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乃兴师。栾书将中军,士燮佐之。郤锜将上军,荀偃佐之。韩厥将下军,郤至佐新军,荀罃居守。
晋厉公准备攻打郑国,士燮说:“如果要满足我国的愿望,必须要等到诸侯都背叛了我们,晋国的愿望才能得到满足。如果只有郑国背叛,就出兵讨伐,晋国的‘灾祸就指日可待了。”栾书说:“不能在我们执政期间失去诸侯,一定要攻打郑国。”于是兴兵。栾书率领中军,士燮辅佐他;郤锜率领上军,荀偃辅佐他;韩厥率下军,郤至为新军副帅,荀罃留守国内。
郤犨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栾黡来乞师,孟献子曰:“有胜矣。”
郤犨到卫国,又到齐国,都是请求出兵相助。栾鷹来鲁国请求出兵。孟献子说:“晋国能取胜。”
戊寅,晋师起。 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姚句耳与往。
十二日,晋军出动。郑国人听说有晋军入侵,便派人通报楚国,姚句耳随使者一同前往。
楚子救郑,司马将中军,令尹将左,右尹子辛将右。过申,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 详、义、礼、信,战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节,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 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庞,和同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绝其好,渎齐盟,而食话言,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厎,其谁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
楚共王援救郑国。任命司马子反率中军,令尹子重率左军,右尹子辛率右军。楚军途经申地时,子反拜见申叔时,说: “这次出兵,您以为如何?”申叔时回答说:“德行、刑法、祭祀、道义、礼法、信用,这是战争的六种条件。德行用来施恩,刑法用来正邪,祭祀用来敬神,道义用来创利,礼法用来顺时,信用用来保物。百姓生活富足,德行就会端正;一切为百姓谋利,办事就合乎法度;顺应时令,万物就有所成就。这样就能上下和睦,处事没有矛盾,需求无不满足,每人都知道行为的准则。所以《诗》说:‘安置我的百姓,没有人不以你为准则。’因此神灵就降给他们,四时无灾害,百姓生活富足,团结一致听从政令,没有人不尽力为君王命,牺牲生命前赴后继,这就是作战取胜的原因。现在楚国在国内抛弃了百姓,对外又断绝了和其他国家的友好关系,亵渎神圣的盟约,食言无信,违反时令而兴,劳民伤财以满足自己的野心口百姓不知道信用,前进后退都是犯罪。人们都担心自己的命运结局,那还有谁愿意去拼死作战呢?您尽力去做吧!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姚句耳先 归,子驷问焉,对曰:“其行速,过险而不整。速则失志,不整丧列。志失列丧,将何以战?楚惧不可用也。”
姚句耳先回到郑国,子驷问他情况怎么样?姚句耳回答说:“楚军行军迅速,过险要地带时军容不整,行军太快就可能缺乏周密考虑,军容不整,就会导致队列混乱。考虑不周,队列混乱,又凭什么去作战?楚国恐怕不能依靠了。”
五月,晋师济河。闻楚师将至,范文子欲反,曰:“我伪逃楚,可以纾忧。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以遗能者。我若群臣辑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
五月,晋军渡过黄河。听说楚军将要到,士燮想退兵,他说:“我们假装逃避楚军,可以缓解晋国的忧患。大会诸侯,不是我们所能做到的,还是留给有能力的人吧。如果我们群臣团结一致侍奉国君,就足够了。”栾书说:“不能退兵。”
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郤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邲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 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 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六月,晋、楚两军在鄢陵相遇。士燮还是不想作战。邵至说:“韩地之战,我们惠公未能扬威而归;箕地之战,先轸阵亡;郧地用兵,荀伯一战即败。这都是晋国的耻辱。您也看见了先君的成败。现在我们再逃避楚国,又会增加晋国的耻辱。”说:“我们先君屡次作战,是有原因的。当时秦、狄、齐、楚都很强大,如果 丑不尽力争斗,那么子孙就会被进一步削弱。现在秦、狄、齐三国已经屈服,能和我们相匹敌的只有一个楚国而已口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内外无忧患。如果不是圣人,外部安宁就必定有内忧,我们何不放过楚国,仍然对外有所戒惧呢?”
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 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郤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 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
六月三十晦日,楚军清晨逼近晋军摆开阵势。晋国军官十分担心。范匀快步向前,说:“赶快填井平灶,摆开军阵,放宽队列距离。晋国和楚国都是上天赐福的国家,有什么担忧的呢?”他父亲土燮拿着戈追赶他,说:“国家的存亡,完全在于上天的意志,小孩子知道什么?”栾书说:“楚军轻佻,我们加固壁垒严阵以待,他们三天之后必定退走。一旦他们退走,我们趁机追击,一定能获胜。”郃至说:“楚军有六个空子可钻,不能失去机会。他们的两个卿子反和子重互相仇恨,楚王的亲兵用的都是旧家子弟,郑国列阵不整齐,蛮人军队没列阵势,列阵作战不忌讳月末的晦日,士兵在阵中喧闹不止,合阵后更加喧闹,各军互相观望后顾,没有斗志。旧家子弟未必精良,晦日出兵犯了上天所忌。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
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犁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军中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 “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战 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伯州犁以公卒告王。
楚共王登上巢车观望晋军,子重让太宰伯州犁站在楚王身后。共王说:“晋军的兵车有的向左有的向右奔驰,这是为什么?”伯州犁回答说:“这是召集军官。”共王说:“都集中到了中军了。”伯州犁说:“这是在研究战略。”共王说:“张开了帷帐。”伯州犁说:“这是他们在向先君祈祷和占卜。”共王说:“又拆除了帷帐。”伯州犁说:“这是准备发布命令。”共王说:“那里十分喧闹,而且尘土飞扬。”伯州犁说:“这是在填井平灶准备采取行动了。”共王说:“都上了兵车,但将帅和车右拿着武器下来了。”伯州犁说:“这是要听取命令。”共王问:“就要作战了吗?”伯州犁回答说:“还不能知道。”共王说:“将帅和车右上了兵车,但又下来了。”伯州犁说:“这是在做战前祈祷。”伯州犁还把晋厉公亲兵的情况一一告诉给共王。
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曰:‘南国戚,射 其元王中厥目。’国戚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
这时苗贲皇也站在晋厉公的身旁,也把楚王兵的情况告诉给晋厉公。厉公左右的人都说:“有伯州犁在楚国,而且他们阵容强大,是不可抵挡的。”苗贲皇对晋厉公说:“楚军的精良,只是集中在中军王族而已。请用我们的精锐部队攻击晋军左右军,而三军集中攻击楚王的亲兵 一定能大败楚军。”厉公为此事占筮,太史说:“吉利。占卦得到的是复卦,卦辞说:‘南方之国日益缩小,用箭射它的君,射中他的眼睛。’国家衰弱,君王受伤,还有什么不失败?”于是厉公听从了苗贲皇的建议。
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鍼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 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鍼曰:“书退!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
有一片泥沼地出现在晋军前面,于是都左右绕行避开泥沼地。步毅为晋厉公驾车,栾鍼为车右。彭名为楚共王驾车,潘党为车右。石首为郑成公驾车,唐苟为车右。 栾书、土燮带领他们的族人护卫晋厉公前进。厉公的战车陷到了泥沼里,栾书准备要厉公乘坐自己的战车。栾鍼说:“栾书您退下!国家有大事,怎能由您一人独揽?而且这样做侵犯了别人的职权,就是冒犯;放弃自己的职责,就是怠慢;离l开自己的部属,这是扰乱。有这三个罪名,切不能犯。”于是就把厉公的战车掀了上来。
癸巳,潘尫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吕锜梦射月,中之, 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锜,中 项,伏弢。以一矢复命。
五月二十九日,潘旭的儿子潘党和养由基把铠甲放在远处,用箭射它,穿透了七层。他们拿给楚王看,并说:“君王有我们两个神射手,作战时有什么可怕的呢?”共王大怒说: “不知羞。明天早晨你们这样射箭,一定死在你们自己的箭术上。”吕锜夜里梦见用箭射月,射中了它,可自己却退到了泥坑里。他为这事占卜,卜辞说:“姬姓为日,异姓为月,这月亮一定是代表楚共王。射中了他,但自己退人泥坑,也一定会死。”等到到战斗开始后,果然射中了共王的眼睛。共王叫来养由基,给他两支箭,让他射吕锜,射中了他的脖子,吕锜倒在弓袋上死了。养由基拿着剩下的一支箭向共王复命。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韦之跗注,君子也。识见不谷而趋,无乃伤乎?”郤至见 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
郤至三次碰到楚王的亲兵,每次见到楚王,他都一定下车,脱下头盔,向前快步走。楚共王派工尹襄送给他一张弓表示问候,并且说:“现在战斗正激烈,这位身穿赤黄色铠甲的人,是一位君子吧。见到我就快步前进,恐怕是受伤了吧?”郤至见到工尹襄,脱下头盔接受共王的问候,说:“君王的外臣邰至,跟随我国国君I-i作战,靠君王的神灵,得以披甲戴冑,不敢拜受君王的问候。谨向君王报告,我并有受伤,承蒙君王问候,实不敢当。由于军务在身,谨向使者肃拜。”然后对使者肃拜三次才退下去。
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乃止。郤至从郑伯,其右茀翰胡曰:“谍辂之,余从 之乘而俘以下。”郤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
晋国的韩厥追赶郑成公,他的御者杜溷罗说:“赶快追上去!他们的御者屡次回头,注意力没有放在赶马上,可以追上。”韩厥说:“我从前羞辱过齐顷公一次,不能再羞辱郑成公了。”于是停止了追赶。郃至追击郑成公,他的车右苐翰胡说:“派一支轻兵从小道迎击,我从后面追上他的车,把他抓下来。”郃至说:“伤害国君要受到刑罚。”于是也停止了追赶。
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乃内旌于弢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乃死。
石首说:“卫懿公与狄人作战时只因为他没有丢掉旗子,因此在荧泽失败了。”于是石首就把旌旗收入弓袋里。唐苟对石首说:“你留在国君身边,失败者应一心保护国君。我不如您,您带着国君逃走,我留下来抵挡敌人。”结果唐苟战死了。
楚师薄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茷。
楚军被晋军逼迫到险要地带,叔山冉对养由基说:“虽然国君有命令,让您不随便射箭,但为了国家的利益,您一定要射箭!”于是养由基就射箭。他两发两中,那两个人都死了。叔山冉抓住一个俘虏扔向晋军,击中了战车,折断了车前扶、的横木。晋军因此而停止了追击。晋军俘虏了公子筏。
栾鍼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 ‘好以暇。’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请摄饮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榼承饮,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鍼御持矛。是以 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子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
栾鍼看见子重的旗子,对晋厉公说:“楚国俘虏说那面旗子,是子重的指挥旗,那车上的人可能就是子重了。往日我出使楚国,子重问晋国的勇武怎么样。我回答他说:‘喜欢军容整肃。’又问:‘还有什么?’我回答说:‘喜欢从容不迫。’现在两国交兵,外交使节不相往来,不能说是军容整肃;遇到战事而不履行过去说的话,不能说是从容不迫。请君派人替我给子重敬酒。”厉公同意了他的请求,派使者端着酒,前去送给子重。使者说:“我们国君缺少使者,让栾鍼担任车右,因此他不能前来犒劳阁下,派我来代他向您敬酒。”子重说:“栾鍼在楚国时曾和我说过你们晋国喜欢整肃和从容不迫,一定是为这句话的缘故才给我送这杯酒,他的记性真”于是子重接过酒一饮而尽,让使者回去后又再次击鼓。
旦而战,见星未已。子反命军吏察夷伤,补卒乘,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曰:“蒐乘补卒,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申 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
从早晨开始作战,一直战到星星出来还没停止。子反命令军官了解伤亡情况,补充步兵和车兵,修整铠甲兵器,摆列战车马匹,鸡叫时就吃饭,只等主帅的命令。晋国人很担忧。苗贲皇通告全军说:“检阅战车,补充士兵,喂饱战马,磨砺武器,整顿军阵,巩固行列,在住地吃饭,再祷告一次,明天再战。”于是故意让楚国俘虏逃跑。楚共王听说这一情况后,召见子反商量对策。子反的侍从进酒给子反喝,子反喝醉了,不能去见共王。共王说:“上天要让楚国失败啊!我不能坐以待毙。”是连夜逃走了。
晋入楚军,三日谷。范文子 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唯命不于常’,有德之谓。”
晋军进入楚军阵地,连续三天都吃楚军的粮食。士燮站在厉公的车马前,说:“我国国君年轻,群臣没有才能,凭什么取得这么大的胜利呢?国君您要以此为戒啊:《周书》中说:‘天命不会一成不变。,就是说只有有德的人才能享有天命。”
楚师还,及瑕,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师徒者,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谷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死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 也。”子重复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而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
楚军回国时,共王派人对子反说:“当年失子玉使楚军覆灭,因为国君不在军中,所以责任由玉承担。这次战败,你不要以为是自己的过错,这都是我的罪过。”子反连行了两次叩头礼,说:“即使国君赐我一死,死了也觉得光荣。我的部下率先逃跑,这是我的罪过。”子重派人对子反说:“当初使军队覆灭的子玉,你也听说过了。何不自己早作决断?”子反回答说:“即使没有子玉兵败自杀一事,您让我去死,我岂敢贪生而做不义之人呢?我使君王的军队惨遭失败,怎敢忘记以死谢罪呢?”共王派人拦阻他,还没赶到他就自杀了。
战之日,齐国佐、高无咎至于师。卫侯出于卫,公出于坏隤。
作战的那天,齐国的国佐、高无咎来到军中。卫献公从卫国前来参战,鲁成公也从坏隤率军赶来。
宣伯通于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将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公以晋难告,曰:“请反而听命。”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趋过,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公待于坏隤,申宫儆备,设守而后行,是以后。使孟献子守于公宫。
宣伯和成公的母亲穆姜私通,他想杀掉季文子和孟献子,从而占取他们的财产。成公准备出发去晋国,穆姜为他送行,要他驱逐季文子和孟献子。成公把晋国要求鲁国联合攻打郑国的事情告诉了她并说:“等我回来再听从您的命令。”穆姜很生气。这时成公的庶弟公子偃和公子鉏从旁边路过,于是穆姜指着他们说: “你不同驱逐季文子和孟献子,这两个人随时都可以代你做国君。”成公在坏隤等待前往晋国,同时下令加强宫中警戒,设置了守卫之后才到晋国去,因此他去晚了。他让孟献子留守宫中。
秋,会于沙随,谋伐郑也。
秋天,鲁成公和晋厉公、齐灵公、卫献公、宋国的华元、邾人在沙随举行会谈,谋划攻打郑国。
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侯待于坏隤以待胜者。”郤犨将新军,且为公族大夫,以主东诸侯。取货于宣伯而诉公于晋侯,晋侯不见公。
宣伯派人告诉郤犨说:“鲁成公在鄢陵之战时呆在坏陨迟迟不动,以静观晋、楚两国的胜负。”这时郤犨为新军主帅,并担任公族大夫,主管东方诸侯外交事宜。他接受了宣伯的贿赂,在晋厉公面前毁谤成公,因此晋厉公拒绝会见成公。
曹人请于晋曰:“自我先君宣公即位,国人曰:‘若之何忧犹未弭?’而又讨我寡君,以亡曹国社稷之镇公子,是大泯曹也。先君无乃有罪乎?若有罪,则君列诸会矣。君唯不遗德刑,以伯诸侯。岂独遗诸敝邑?敢私布之!”
曹国人向晋国请求说:“自从我们先君宣公去世,国人都说:‘忧患没完没了,可怎么办?’而去年贵国又讨伐我们国君,使我国主持国政的公子子臧逃往国外,这是彻底灭亡曹国啊。先君难道有罪吗?如果真有罪,却为何又让他参加了鲁宣公十七年的断道盟会?国君您从来不失德行和赏罚,所以能称霸诸侯。难道唯独对曹国赏罚不公?谨向君王申述这一点。”
七月,公会尹武公及诸侯伐郑。将行,姜又命公如初。公又申守而行。诸侯之师次于郑西。我师次于督扬,不敢过郑。子叔声伯使叔孙豹请逆于晋师。为食于郑郊。师逆以至。声伯四日不食以待之,食使者而后食。
七月,鲁成公会合尹武公和诸侯攻打郑国。将要出发时,穆姜又命令成公驱逐季文子和孟献子。成公又一次设置了宫中守卫后才离开。诸侯的军队驻扎在郑国西部,鲁军驻扎在郑国东部的督扬,不敢经过郑国国都。子叔声伯派叔孙豹请求晋军前来迎接鲁军,并在郑都郊外为晋军准备了饭食。晋军为迎接鲁军而来到了郑郊。声伯四天没有吃饭,一直等到晋军来到,让晋国使者吃了饭之后才进食。
诸侯迁于制田。知武子佐下军,以诸侯之师侵陈,至于鸣鹿。遂侵蔡。未反,诸侯迁于颍上。戊午,郑子罕宵军之,宋、齐、卫皆失军。
诸侯军队转移到制田。荀若为下军副帅,率领诸侯军队入侵陈国,直达鸣鹿。随后又入侵蔡国。没有返回,又转移到颖水边。二十四日,郑国的子罕夜间突袭诸侯联军,宋国、齐国、卫国的军队都溃败了。
曹人复请于晋,晋侯谓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反,曹伯归。子臧尽致其邑与卿而不出。
曹国人再次请求晋国。晋厉公对子臧说:“你回去吧,我让你们国君回国。”子臧回到曹国,曹成公也回国了。子臧把自己的封邑和卿位全都还给了曹成公,从此不再做官。
宣伯使告郤犨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也,政令于是乎成。今其谋曰:‘晋政多门,不可从也。宁事齐、楚,有亡而已,蔑从晋矣。’若欲得志于鲁,请止行父而杀之,我毙蔑也而事晋,蔑有贰矣。鲁不贰,小国必睦。不然,归必叛矣。”
宣伯派人告诉郤犨说:“鲁国有季文子和孟献子,就像你们晋国有栾书、土燮一样,政令都由他们制定。现在他们谋划说:‘晋国政出多门,无法听从。宁可侍奉齐国和楚国,顶多是亡国而已,但决不跟从晋国了。’如果你们想得到鲁国的拥戴,就请在晋国杀掉季文子,我在国内杀掉孟献子,然后鲁国侍奉晋国,就没有二心了。鲁国没有二心,其他小国也一定归顺晋国。不然,季文子回国后必定要背叛晋国。”
九月,晋人执季文子于苕丘。公还,待于郓。使子叔声伯请季孙于晋,郤犨曰:“苟去仲孙蔑而止季孙行父,吾与子国,亲于公室。”对曰:“侨如之情,子必 闻之矣。若去蔑与行父,是大弃鲁国而罪寡君也。若犹不弃,而惠徼周公之福,使寡君得事晋君。则夫二人者,鲁国社稷之臣也。若朝亡之,鲁必夕亡。以鲁之密迩 仇雠,亡而为仇,治之何及?”郤犨曰:“吾为子请邑。”对曰:“婴齐,鲁之常隶也,敢介大国以求厚焉!承寡君之命以请,若得所请,吾子之赐多矣。又何 求?”
九月,晋国人在苕丘拘留了季文子。成公回到国内,在郓地等候季文子,并派子叔声伯到晋国为季文子请求。郤犨说:“假如您能去掉孟献子和季文子,我就把鲁国的政权交给您。我们和您的关系比和鲁国公室还要亲近。”声伯回答说:“宣伯和穆姜的私情,您一定也听说了。如果去掉孟献子和季文子,就是彻底抛弃鲁国和对我国国君的惩罚。如果您还不准备抛弃鲁国,而托周公之福,让我们国君继续侍奉晋国国君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就是鲁国的安邦治国之臣。如果早晨处死他们,鲁国必定晚上就灭亡。任鲁国紧靠贵国的敌国齐国和楚国,你们如果想灭亡鲁国,它就必然会成为贵国的仇敌,到时候想补救还来得及吗?”邵筚郤犨说:“我为您请求封邑。”声伯说:“我是鲁国的一个普通臣子,哪里敢倚仗大国求取厚禄呢?我奉国君 之命前来请求,如果得到批准,那么您给我的赏赐就够多了,还敢要求别的东吗?”
范文子谓栾武子曰:“季孙于鲁,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可不谓忠乎?信谗慝而弃忠良,若诸侯何?子叔婴齐奉君命无私,谋国家不贰,图其身不忘其君。若虚其请,是弃善人也。子其图之!”乃许鲁平,赦季孙。
士燮对栾书说:“季孙行父在鲁国,先后辅佐了宣公和成公两个君王。他的妾不穿丝绸,马不吃粮食,能说他不是忠心耿耿吗?听信谗言邪恶而抛弃忠良,怎么诸侯交代?声伯奉君之命而无私心杂念,为国家谋利忠心不二,即使为自己考虑也不忘记他的国君。如果不同意他的请求,这就是抛弃好人。请您认真考虑一下!”箩于是晋国同意和鲁国讲和,赦免了季文子。
冬十月,出叔孙侨如而盟之,侨如奔齐。
冬天十月,鲁国驱逐了宣伯,群臣都参加了盟誓。宣伯逃亡到齐国。
十二月,季孙及郤犨盟于扈。归,刺公子偃,召叔孙豹于齐而立之。
十二月,季文子和郤犨在扈地结盟。季文子回国后暗杀了公子偃,把叔孙豹从齐国召回来立为叔孙氏的继承人。
齐声孟子通侨如,使立于高、国之间。侨如曰:“不可以再罪。”奔卫,亦间于卿。
齐灵公的母亲声孟子和宣伯私通,使宣伯的地位和高氏、国氏相等。宣伯说:“我不能犯两次同样的罪过了。”于是逃亡到卫国,地位也在各卿之间。
晋侯使郤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称其伐。单子语诸大夫曰:“温季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乱之本也。多怨而阶乱,何以在位?《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将慎其细也。今而明之,其可乎?”
晋厉公派郁至到周王室进献在对楚作战中所获的俘虏,他和单襄公谈话时,多次夸耀自己的战功。单襄公事后对大夫们说:“郤至恐怕要灭亡了啊!他的地位在七人之下,却想超过他上面的七个人。怨恨聚积,这就是祸乱的根源。招致很多怨恨,而自造祸乱的阶梯,又怎么能保持官位?《夏书》说:‘对于怨恨难道只应警惕那些明显的,还应考虑那些看不见的因素。’这就是说要谨慎地对待那些细微的问题。现在郤至却在明显地招致怨恨,难道行吗?”
成公十七年
十有七年春,卫北宫括帅师侵郑。夏,公会尹子、单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邾人伐郑。六月乙酋,同盟于柯陵。秋,公至自会。齐高无咎 出奔莒。九月辛丑,用郊。晋侯使荀罃来乞师。冬,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十有一月,公至自伐郑。壬申,公孙婴卒于貍脤。十有 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邾子玃且卒。晋杀其大夫郤锜、郤犨、郤至。楚人灭舒庸。
鲁成公十七年春天,卫国的北宫括率领军队攻打郑国。夏天,成公会合尹武公、单襄公、晋厉公、齐灵公、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邾国人讨伐郑国。六月二十六日,成公和尹武公、单襄公等在柯陵举行盟会。秋天,成公从柯陵回国。齐国的高无咎逃亡到莒国。九月十三日,举行郊祭。晋厉公派苟营前来鲁国请求出兵。冬天,成公又会合单襄子、晋厉公、宋平公、卫献公、曹成公、齐国人、邾国人讨伐郑国。十一月,成公从伐郑前线回国。壬申这天,公孙婴齐在狸脤去世。十二月朔日,发生了日食。邾子緩且去世。晋国杀掉了大夫郤锜、郤犨、郤至。楚国人灭掉了舒庸。
十七年春,王正月,郑子驷侵晋虚、滑。卫北宫括救晋,侵郑,至于高氏。
鲁成公十七年春天,周历正月,郑国的子驷入侵晋国的虚地和滑地。卫国的北宫括救援晋国,攻打郑国,直达高氏一地。
夏五月,郑大子髡顽、侯孺为质于楚,楚公子成、公子寅戍郑。公会尹武公、单襄公及诸侯伐郑,自戏童至于曲洧。
夏天,五月,郑国的太子髡顽、侯孺去楚国作为人质,楚国的公子成、公子寅去郑国戍守。鲁成公会合尹武公、单襄公和诸侯攻打郑国,从戏童直到曲洧。
晋范文子反自鄢陵,使其祝宗祈死,曰:“君骄侈而克敌,是天益其疾也。难将作矣!爱我者惟祝我,使我速死,无及于难,范氏之福也。”六月戊辰,士燮卒。
晋国的士燮从鄢陵回国后,让他的祝宗为他祷告,希望自己早点死去。他说:“国君骄横奢侈却能战胜敌人,这是上天在加重他的罪过,灾难就要发生了。爱我的人只要诅咒我,让我快死,以免遇到祸乱,这就是我们范氏家族的福气了。”六月九日,士燮去世。
乙酉,同盟于柯陵,寻戚之盟也。
六月二十六日,成公和尹武公、单襄公、晋厉公等在柯陵举行会盟,这是为了重温鲁成公十五年在戚地的盟约。
楚子重救郑,师于首止。诸侯还。
楚国的子重发兵援救郑国,军队驻扎在首止。诸侯联军撤退回国了。
齐庆克通于声孟子,与妇人蒙衣乘辇而入于闳。鲍牵见之,以告国武子,武子召庆克而谓之。庆克久不出,而告夫人曰:“国子谪我!”夫人怒。国子相灵公以 会,高、鲍处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纳君,而立公子角。国子知之。”秋七月壬寅,刖鲍牵而逐高无咎。无咎奔莒,高弱以卢 叛。齐人来召鲍国而立之。
齐国的庆克与齐灵公之母声孟子私通,有一次他男扮女装和一个妇人同乘一辆车子进入宫中巷门。鲍牵看见了,就告诉了国武子,国武子就找来庆克并责备了他。克因此而很久不出门,他告诉声孟子说:“国武子责备了我。”声孟子为此很恼怒。国武子陪灵公一同前去与诸侯会盟,高无咎和鲍牵留守都城。等到国武子和灵公回到国都时,城门却被关闭了,并且要检查行人。声孟子向灵公告状说:“高、鲍准备不让你进城,另立公子角为国君,国武子也知道这个阴谋。”秋天,七月十三日,灵公下令砍去了鲍牵的双脚,把高无咎驱逐出齐国。高无咎逃亡到了莒国,他的儿子高弱率领高氏封邑卢地的人举行了叛乱。齐国人把鲍牵的弟弟鲍国从鲁国召回立为大夫。
初,鲍国去鲍氏而来为施孝叔臣。施氏卜宰,匡句须吉。施氏之宰,有百室之邑。与匡句须邑,使为宰。以让鲍国,而致邑焉。施孝叔曰:“子实吉。”对曰:“能与忠良,吉孰大焉!”鲍国相施氏忠,故齐人取以为鲍氏后。
当初,鲍国离开鲍氏族人来到鲁国做了施孝叔的家臣。施氏占卜,挑选家族总管,结果是匡句须吉利。施氏的总管,享有一百户人家的封邑。于是施氏给了匡句须封邑,让他担任总管,但他却把这一职位让给了鲍国,并把封邑也给了他。施孝叔说:“占卜的结果是你吉利。”匡句须回答说:“能够把这一职位送给一个忠诚善良的人,还有比这更吉利的事吗?”果然,鲍国辅佐施氏家族忠心耿耿,因此齐国人挑选他做鲍氏家族的继承人。
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
孔子说:“鲍牵还不如葵菜聪明,葵菜还能保护自己的脚。”
冬,诸侯伐郑。十月庚午,围郑。楚公子申救郑,师于汝上。十一月,诸侯还。
冬天,诸侯联合讨伐郑国。十月十二日,包围了郑国。楚国的公子申援救郑国,军队驻扎在汝水边。十一月,诸侯联军撤退回国。
初,声伯梦涉洹,或与己琼瑰,食之,泣而为琼瑰,盈其怀。从而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吾怀乎!”惧不敢占也。还自郑,壬申,至于狸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众繁而从余三年矣,无伤也。”言之,之莫而卒。
当初,声伯梦见徒步涉过洹水,有人给自己一块美玉,他吃了它,哭泣时泪水却变成了美玉,装满了怀抱。他跟着那个人唱道:“渡过洹水,有人赠给我美玉。回去吧!回去吧!美玉装满了我的怀抱!”醒来后他很害怕,不敢占卜问吉凶。从郑国回来,走到狸脤时占卜,他说:“我害怕死,所以不敢占卜。现在有很多人跟从我,而且已经有三年了,再不会有伤害了。”他说完这话,到黄昏时就死了。
齐侯使崔杼为大夫,使庆克佐之,帅师围卢。国佐从诸侯围郑,以难请而归。遂如卢师,杀庆克,以谷叛。齐侯与之盟于徐关而复之。十二月,卢降。使国胜告难于晋,待命于清。
齐灵公让崔杼担任大夫,让庆克辅佐他,率兵围攻卢地。国佐正随诸侯一道厨郑国,听到这个消息后,便以国内发生了动乱为由请求回国。于是到了围攻卢地的军队中,杀了庆克,率领谷地的人叛乱了。齐灵公被迫和他在徐关盟誓,并恢复了他的官职。十二月,卢地投降。齐国便派国胜到晋国去报告这一动乱的情况,并让他在清地等候命令。
晋厉公侈,多外嬖。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废也,怨郤氏,而嬖于厉公。郤锜夺夷阳五田,五亦嬖于厉公。郤犨与长鱼矫争田, 执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既,矫亦嬖于厉公。
厉公很奢侈,有很多宠臣。他从鄢陵回国以后,想去掉所有的大夫,而另立伊他左右的宠信之人。胥童因为父亲胥克被郃缺罢免,而怨恨郤氏,但很受厉公宠信。郤犨夺去了夷阳五的田地,夷阳五也受到厉公的宠信。郤犨与长鱼矫争夺田地,把长鱼矫抓住后囚禁了起来,把他和他父母妻子和小孩捆在同一辆车上。不久,长鱼矫也受到厉公的宠信。
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己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伐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 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 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遂怨郤至。
栾书怨恨郤至,是因为至不听从自己的主张却打败了楚军,就想罢免他。于是指使楚公子茂告诉厉公说: “这次战役,实际上是郃至召请我们国君来的。因为东方各诸侯军队还没有来到,晋军的将帅也还没有到位,他说:‘这次战役晋国必然失败,我将因此而拥立孙周来侍奉君王。”’厉公把这番话告诉了栾书,栾书说:“有这回事。不然,他怎么毫不怕死,去接见敌国的使者呢?君王何不试着派他出使周王室而进一步考察他呢?”于是郤至到周王室聘问,栾书又让孙周和他见面。厉公派人监视郤至,就相信了公子筏和栾书的话,于是就开始怨恨郤至。
厉公田,与妇人先杀而饮酒,后使大夫杀。郤至奉豕,寺人孟张夺之,郤至射而杀之。公曰:“季子欺余。”
晋厉公外出打猎,和女人一起先射猎接着又喝酒,再让大夫射猎。郤至献给厉公一头野猪,宦官孟张抢夺了过去,郤至一箭将他射死了。厉公说:“郤至这是欺负我。”
厉公将作难,胥童曰:“必先三郤,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敌多怨有庸。”公曰:“然。”郤氏闻之,郤锜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 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 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
厉公准备对群大夫发难。胥童说:“一定要首先去掉三郤,因为他们家族势力大,怨恨他们的人很多。铲除了这个大族,公室就不会再受到逼迫;讨伐树敌很多的人,容易成功。”厉公说:“对。”郤氏家族听说了这件事,郤锜要攻打厉公,他说:“即使我们死了,国君也必然面临危险。”郤至说:“一个人所以立身处世,就于有用、智慧和勇气。讲究信用就不会背叛国君,有智慧就不能残害百姓,有气也不能发动祸乱。失去这三点,还有谁来亲近我们?同样是死,何必又招致更多的怨恨,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国君拥有臣子而杀了他们,又能对他怎么样?我如果真有罪,那我就死得太晚了。如果国君滥杀无辜,他就将失去百姓,想要安定君位,能吗?我们还是听候命令吧。我们享受国君的俸禄,因此才能蓄养家兵。有了就去和国君抗争,还有比这更大的罪行吗?”
壬午,胥童、夷羊五帅甲八百,将攻郤氏。长鱼矫请无用众,公使清沸魋助之,抽戈结衽,而伪讼者。三郤将谋于榭。矫以戈杀驹伯、苦成叔于其位。温季曰:“逃威也!”遂趋。矫及诸其车,以戈杀之,皆尸诸朝。
二十六日,胥童、夷阳五率领甲士八百人,准备攻打郤氏。长鱼矫请求不用兴师动众,厉公派清沸魃协助他。长鱼矫和清沸魑抽出戈来,把两人的衣襟连结在一起,伪装成打架的样子。三郤准备在台榭上为他们调解,长鱼矫便用戈把郤锜和郤犨杀死在座位上。郤至说:“我要逃避无罪被杀。”于是就逃走了。长鱼矫在他车上追上了他。用戈杀了他。三郤的尸体都被陈列在朝廷示众。
胥童以甲劫栾书、中行偃于朝。矫曰:“不杀二子,忧必及君。”公曰:“一朝而尸三卿,余不忍益也。”对曰:“人将忍君。臣闻乱在外为奸,在内为轨。御 奸以德,御轨以刑。不施而杀,不可谓德。臣逼而不讨,不可谓刑。德刑不立,奸轨并至。臣请行。”遂出奔狄。公使辞于二子,曰:“寡人有讨于郤氏,既伏其辜 矣。大夫无辱,其复职位。”皆再拜稽首曰:“君讨有罪,而免臣于死,君之惠也。二臣虽死,敢忘君德。”乃皆归。公使胥童为卿。
胥童率领甲土在朝廷上劫持了栾书和荀偃。长鱼矫说:“如果不杀掉这两个人,祸患一定会降临到国君身上。”晋厉公说:“一个早晨就杀了三位卿,我不忍心再多杀了。”长鱼矫回答说:“栾书和荀偃将会容忍你国君。我听说在外作乱是奸,在内作乱是轨。防御奸用德,防御轨用刑。不施恩而杀人,不能叫德行;臣子逼迫国君而不加讨伐,不能叫刑罚。德行和刑罚不能树立,奸和轨就会同时到来。我请求离开晋国。”于是就逃亡到狄人那里去了。厉公派人对栾书和荀偃解释说:“我讨伐郤氏。郤氏已经伏法。你们不要为此事感到受辱,我恢复你们的职位。”栾书和荀偃两次叩头拜谢说:“国君讨伐有罪之人,而赦免我们的死罪,这是国君的恩惠。我们二人即使死了,敢忘记国君您的大德?”于是两人都回去了。厉公让胥童做卿。
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遂执公焉。召士匄,士匄辞。召韩厥,韩厥辞,曰:“昔吾畜于赵氏,孟姬之谗,吾能违兵。古人有言曰:‘杀老牛莫之敢尸。’而况君乎?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
晋厉公到宠臣匠丽氏家里游玩,栾书和苟偃趁机抓住了厉公。他们召士匄杀厉公,土匄拒绝了,召韩厥,韩厥也拒绝了。韩厥说:“过去我被赵家收养提拔,孟姬陷害赵氏,我不肯出兵攻打赵氏。古人有句话说:‘宰杀老牛没有人敢做主。’况且是对待国君呢?你们几个既然不愿意侍奉国君,又哪里用得着我韩厥呢?”
舒庸人以楚师之败也,道吴人围巢,伐驾,围厘、虺,遂恃吴而不设备。楚公子櫜师袭舒庸,灭之。
舒庸人利用楚军战败的机会,领着吴国人包围了巢地,攻打驾地,接着又包围了厘、虺二地。于是就依仗吴国而不加强防备。楚国的公子橐师率军偷袭舒庸,灭亡了它。
闰月乙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民不与郤氏,胥童道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
闰月的最后一天,栾书和荀偃杀了胥童。老百姓不拥护郤氏,而胥童又趁机引诱国君制造动乱,所以《春秋》都记载为“晋杀其大夫”。
成公十八年
十有八年春王正月,晋杀其大夫胥童。庚申,晋弑其君州蒲。齐杀其大夫国佐。公如晋。夏,楚子、郑伯伐宋。宋鱼石复入于彭城。公至自晋。晋侯使士 匄来聘。秋,杞伯来朝。八月,邾子来朝,筑鹿囿。己丑,公薨于路寝。冬,楚人、郑人侵宋。晋侯使士鲂来乞师。十有二月,仲孙蔑会晋侯、宋公、卫侯、邾子、 齐崔杼同盟于虚朾。丁未,葬我君成公。
鲁成公十八年春天,周历正月,晋国杀掉了大夫胥童。五日,晋国杀了他们的国君州满。齐国杀了大夫国佐。成公前往晋国。夏天,楚共王和郑成公入侵宋国。宋国的鱼石被武力强行送回宋国彭城。成公从晋国回国。晋悼公派士匀前来鲁国访问。秋天,杞桓公来朝见。八月,邾宣公来朝见。鲁国在鹿地修建园林。七日,鲁成公在寝宫内去世。冬天,楚国人、郑国人攻打宋国。晋悼公派士鲂前来鲁国请求兵。十二月,孟献子会见晋悼公、宋平公、卫献公、邾子、齐国的崔杼,一同在虚朾举行盟会。二十六日,安葬我国国君成公。
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罃、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 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对曰: “群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而入,馆于伯子同氏。辛巳,朝于武宫,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
鲁成公十八年春天,周历正月五日,晋国的栾书和荀偃指使程滑杀了晋厉公,然后把他埋在翼地的东门之外,下葬时仅用了一辆车。派荀蕾、士鲂到京城迎接孙周回国立为国君,此时孙周才十四岁。晋国大夫们到清原迎接。孙周说:“我当初并没有做国君的愿望,现在虽然到了这一步,难道不是上天的意志吗?然而人们要求有一个国君,只是为了让他发布命令,拥立以后又不听从他的命令,那么要国君又有什么用?你们几个考虑好,要立我在今天,不想立我也在今天。恭敬地听从国君的命令,就是神灵赐予的福气。”群臣回答说:“这正是我们的愿望,不敢不听从国君的命令。”十五日,悼公与群臣盟誓后进入国都,住在伯子同家。二十六日,朝拜了武官,驱逐了不肯称臣的人七孙周有一个哥哥,但是一个白痴,不能分辨豆子和麦子,所以不能立他做国君。
齐为庆氏之难故,甲申晦,齐侯使士华免以戈杀国佐于内宫之朝。师逃于夫人之宫。书曰:“齐杀其大夫国佐。”弃命,专杀,以谷叛故也。使清人杀国胜。国弱来奔,王湫奔莱。庆封为大夫,庆佐为司寇。既,齐侯反国弱,使嗣国氏,礼也。
齐国因为发生了国佐杀了庆克这件事的缘故,正月的最后一天,齐灵公派华免在内宫中用戈杀了国佐。众人都逃跑到夫人的宫中。《春秋》记载说:“齐杀其大夫国佐。”是因为他违背了国君的命令,专权杀死了庆克,又率领谷地的人发动了叛乱。齐灵公又让清地的人杀了国胜口国胜的弟弟国弱逃亡到鲁国,国佐的党羽王湫亡到莱地。于是庆封做了大夫,庆佐担任司寇。不久,齐灵公又让国弱回国,让他做国氏的继承人。这是合乎礼法的。
二月乙酉朔,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舍、己责,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欲无犯时。使魏相、 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使修士蒍之法。弁纠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荀宾为右,司士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卿无共御,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候奄。铎 遏寇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群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逾德,师不陵 正,旅不逼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二月一日,晋悼公在朝廷即国君位,开始任命百官。并采取了下列施政措施:恩惠给百姓,免除百姓的债务,鳏夫寡妇也不例外。起用被废黜和滞居下位的旧贵族,救济贫困,帮助有灾患的人,禁止邪恶,减轻税赋,赦免罪犯,节省开支,有限度地使用民力,使用百姓不违背农时,任命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让他们教育卿的子弟懂得恭敬、节俭、孝顺、友爱。任命士渥浊为太傅,让他修订士会制定的兵法。任命右行辛为司空,让他修订士蒍制定的法令。由弁纠驾驭战车,掌马之官归他管辖,让他教育驾车人懂得礼义。荀宾为车右,所有的车右都归他管辖,让他教育勇士们随时效力。各军主帅副帅都没有固定的驾车人,设立军尉统管此事。祁奚担任中军尉,羊舌职辅佐他;魏绛担任司马,张老担任候奄。铎遏寇担任上军尉,籍偃为他的司马,让他教育步兵和车兵团结一致听从命令。程郑为国君的乘马御,六驺都归他管辖,让他教育六驺懂得礼仪。都是百姓赞誉的人。选拔的人都称职,官吏都遵守现有的制度,授予爵位不超出他的德行,师不欺凌正,旅不逼迫师,百姓没有责备朝廷的话,因此晋国能够再一次称霸诸侯。
公如晋,朝嗣君也。
成公前往晋国,是为了朝见新即位的晋悼公。
夏六月,郑伯侵宋,及曹门外。遂会楚子伐宋,取朝郏。楚子辛、郑皇辰侵城郜,取幽丘,同伐彭城,纳宋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焉,以三百乘戍之 而还。书曰“复入”,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复其位,曰“复归”;诸侯纳之,曰“归”。以恶曰复入。
夏天,六郑成公入侵宋国,攻到了都城的曹门之外。接着又会合楚共王一同攻抹国,夺取了朝郏。楚国的子辛、郑皇了幽丘。又一同攻打彭城,把三年前逃往楚国的宋臣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送回宋国,用三百辆战车留守,然后就回国了。因此《春秋》记载鱼石等“复人”。凡是离开自己的国家,本国迎接他回来并立他叫“入”,恢复他的职位叫“复归”,诸侯把他送回来叫“归”,以武力送回就叫“复入”。
宋人患之。西鉏吾曰:“何也?若楚人与吾同恶,以德于我,吾固事之也,不敢贰矣。大国无厌,鄙我犹憾。不然,而收吾憎,使赞其政,以间吾衅,亦吾患也。今将崇诸侯之奸,而披其地,以塞夷庚。逞奸而 携服,毒诸侯而惧吴、晋。吾庸多矣,非吾忧也。且事晋何为?晋必恤之。”
宋国人对鱼石等的“复人”和楚国留下三百辆战车很担忧。西鉏吾说:“为什么要担忧?如果楚国人和我们同样憎恨鱼石等人,对我们以德相待,我们本来就应该侍奉他们,不敢有二心了。但大国贪得无厌,把我国当做他们的边邑还不满足。他们不是和我们同仇敌忾,而是收留我们憎恶的人,并企图让他们回国掌权执政,伺机钻我们的空子,这也是我们的祸患。现在他们尊崇诸侯的奸邪之人,分给他们土地,阻塞各国之间的通道。让奸邪之人快意而使顺服之人离心,损害诸侯而使吴、晋等国害怕,这对我国来说,好处就多了,并不是我们的忧患。况且我们侍奉晋国又是为什么?晋国一定会来援救我们的。”
公至自晋。晋范宣子来聘,且拜朝也。君子谓:“晋于是乎有礼。”
鲁成公从晋国回国。晋国的范宣子前来鲁国回访,并且答谢成公对晋悼公的朝见。君子认为晋国在这件事情上合乎礼法。
秋,杞桓公来朝,劳公,且问晋故。公以晋君语之。杞伯于是骤朝于晋而请为昏。
秋天,杞桓公前来朝见,慰劳成公,同时打听晋国的有关情况。成公把晋悼公的情况告诉了他,于是杞桓公马上到晋国朝见并请求通婚。
七月,宋老佐、华喜围彭城,老佐卒焉。
七月,宋国的老佐、华喜包围了彭城,老佐在此时去世了。
八月,邾宣公来朝,即位而来见也。
八月,邾宣公前来朝见,这是他即位后的例行朝见。
筑鹿宥,书,不时也。
鲁国在鹿地修建园林,《春秋》之所以记载此事,表明此时修建园林不合时令。
己丑,公薨于路寝,言道也。
七日,成公在寝宫内去世,这就是说合乎正常情况。
冬十一月,楚子重救彭城,伐宋,宋华元如晋告急。韩献子为政,曰:“欲求得人,必先勤之,成霸安强,自宋始矣。”晋侯师于台谷以救宋,遇楚师于靡角之谷。楚师还。
冬天,十一月,楚国的子重救援彭城,攻打宋国,宋国的华元到晋国告急。韩子主持晋国的政务,他说: “想得到诸侯的拥护,必须先为他们办事。晋国成就霸业,安定疆土,应该从救援宋国开始。”于是晋悼公发兵到台谷以救援宋国,在靡角之谷遇到楚军,楚军就回国了。
晋士鲂来乞师。季文子问师数于臧武仲,对曰:“伐郑之役,知伯实来,下军之佐也。今彘季亦佐下军,如伐郑可也。事大国,无失班爵而加敬焉,礼也。”从之。
晋国的士鲂前来鲁国请求出兵。季文子问臧武仲应派出兵员的数量,臧武仲回答说:“上次攻打郑国的战役,荀营来请求出兵,他当时是下军的副帅。现在士鲂也是下军的副帅,派出和上次攻打郑国时的人数就可以了。侍奉大国,不违失使者的爵位次序,而对他们恭敬有礼,这是合于礼法的。”季文子听从了臧武仲的意见。
十二月,孟献子会于虚朾,谋救宋也。宋人辞诸侯而请师以围彭城。孟献子请于诸侯,而先归会葬。
十二月,孟献子和晋悼公、宋平公等在虚柯会盟,商议援救宋国的事。宋国人谢绝了诸侯的好意,而只请求军队包围彭城。
丁未,葬我君成公,书,顺也。
孟献子向诸侯们请求,先回国参加成公的葬礼。二十六日,安葬我国国君成公。《春秋》这样记载,表明国内形势稳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