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颠簸,冲出武林门,沿着运河西岸狂奔不止。
“神父,你怎么也来了?”方四象凑近拉法尔神父,低声道,“喂喂,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老盯着师姐看!”
神父笑道:“在山上养了半个月,听到的都是你的事情。”
“嗯?!”方四象立刻竖起耳朵,道,“都谁说我坏话了?”
神父道:“就是那两个小道童啊,我给他们讲西洋的故事,他们就争着跟我说披云观的故事——什么小师叔是被四师叔四两银子买来的所以叫四两啊;小师叔长好大了还要尿床啊;小师叔十岁就去打野猪,打回来一只跟猫差不多大的小野猪啊……”
“招财进宝……!”方四象双拳紧握、目露凶光,做出杀人灭口的表情。
“当年就是看你在人贩子手里怪可怜的,我才四两银子买了你,本来是五两,我嫌贵还了一两,就是四两喽!”一进车厢就钻到后头打瞌睡的姜致柔冷不丁来了一句。
“师姐……”方四象咬牙切齿。
姜致柔道:“嗯,你小时候咬牙切齿最好玩了,长大了不愿做了,来,再给姐姐做一个!”
方四象捂上脸,立刻转换话题,问神父道:“神父,在白荡海古墓干掉那些土夫子的,是你的人吧?”
神父一怔,旋即一笑,道:“知道太多,我也是会灭口的哦!”然后拿出一块画板,递到方四象跟前,道,“我要去一趟上海。这幅画给你,请转交给余道长。下山时他请我画一幅西方财神的画像,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位赫尔墨斯勉强能算得上。”
方四象接过画板,这一幅用铅笔素描的人物画像,画中男子高大健硕,头顶羽冠,手持权杖,全身上下近乎赤裸,只用极少的布料遮住裆部,不由道:“你们西洋的财神那么穷啊,连衣服都买不起?”
神父想了想,解释道:“欧洲人崇尚身体自然之美,我们那里的神明,不论男女,大多是不穿衣服的。”
“太可怕了,师姐你可千万别跑去西洋飞升哈!”方四象嘀咕一句,将画板收好,道,“不知道三师兄会给这位洋财神穿件什么衣服。”又扭头问道,“师姐,为何要烧了长卷啊?好不容易才集齐。”
神父也竖起耳朵。
姜致柔道:“什么长卷八景,天国宝藏,都是唬人的东西!你争我夺生出那么多是非来,你们不烦吗?今天长卷集齐,我便遵了师父遗愿将它烧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不过我还是看出了些门道来。”方四象不无得意道。
“你看出来了?”神父问道。
方四象道:“天有天象,星有星宿,山有其脉,河有源头。医者望闻问切,堪舆分金定穴;万事万物,皆脱不了脉络二字。”
姜致柔道:“什么时候学了大师兄神神叨叨的一套了。”
方四象见神父不明所以,又道:“短短一瞬,要将长卷看个仔细断无可能,只能一眼扫其大概。可就是这一眼,就好比我搭手正骨,一下就把到了脉络所在!”
“哦?”神父瞪大了眼,“脉络,在哪里?”
方四象道:“人有骨骼经络,画有构图线索,长卷的秘密,就藏在湖墅八景构成的脉络中!”
话音落,马车猛刹车,就听胖子在前头喊道:“到了到了,下车下车,谭叔已经等着了!”
巡抚衙门中,桓道常无视正堂前的一片狼藉和满地哀嚎的护卫兵丁,直勾勾的盯着闪电球落下时轰出的那个圆坑,不停的用指节敲打脑袋。
“桓,桓道长,你还好吧?”保贵手提青龙偃月刀,他是全场状态最好的一个,还时不时哼哼两句唱腔。
桓道常木然的摇摇头。十年来,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今天师妹引来的这通雷击,仿佛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头痛欲裂,却渐渐清晰。
十年前,也是在一座正殿前,群魔乱舞。
自己与大师兄苦苦支撑,身负重伤。
危难之际,师父与师妹现身,师父持五符为盾,师妹引天雷为矛,一通狂轰滥炸后,妖邪授首,群贼荡涤。
“五雷天心诀,是师父的五雷天心诀!没想到师妹竟修炼得这般精深了!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