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涨春流,晓日红千树,几度寻芳载酒来,自与春风遇。弱水与桃源,有路从教去,不见西湖柳万丝,满地飞风絮。
——明?王洪《卜算子》
两天后,浙江巡抚衙门。
“轰!”巡抚衙门正门被重重轰开,几名在大门外当值的兵丁向后跌飞进来,重重落地,再也爬不起来。
“什么人胆敢擅闯巡抚衙门!”一名军官飞奔上前,刚刚将腰刀拔出一半,胸前如遭雷击,也跟着跌飞开去,撞在一根柱子上,浑身散架般直接晕厥。
正在衙门里当值的书办吏员们大惊失色,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巡抚衙门,怕是大清朝立国以来头一遭吧,连忙去寻各自主官。
烟尘散去,麻衣胜雪。
姜致柔头顶玉真冠,身披素白袍,一手抱拂尘于身前,一手持卷轴于身侧,肤若凝脂、面结冰霜,站在大门口冷冷道:“告诉弼虎,东西我带来了,想要,就把人放了!”
一名吏员大叫:“大胆妖女,竟敢直呼总督大人名讳!”
姜致柔扫了他一眼,浮尘轻扬,顿时飞沙走石,数块砖瓦呼啸而去,正中吏员面门,将其口鼻击碎。
“哗啦啦!”两队巡抚衙门护卫从左右廊下蜂拥而至,长枪短刀齐亮相,将她半包围起来。
姜致柔秀眉微蹙,姐姐我是来换人的,本不想开杀戒,尔等鼠辈既然不想谈,等下我出手可别后悔!
“拿下妖女!”护卫头领大喊。
“杀!”数杆长枪朝前挺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妖女如鬼魅般从长枪挺刺中穿过,拂尘所过之处,长枪尽断,枪头倒转,伴着强烈的气旋反过来射向众护卫。
“噗噗噗噗!”血光爆现。四五个护卫中枪倒地,全都伤在大腿上,性命无碍,却再无战力。
护卫头领大骇,喝道:“刀盾手结阵,让火枪队来!”
“砰砰砰砰!”四面大盾砸落,组成一面半人高的盾墙。
姜致柔指尖捏诀,口念“天官赐福”,向后退开半步。
“妖女没有办法了,将她逼出去!”头领高呼。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一道蓝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精准无比的劈在盾墙上。
“轰!”雷声散去,盾墙四分五裂,几个刀盾手托着被闪电劈成焦黑色的手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哗啦啦!”火枪队很快来到,前后两排,每排十人,第一排瞄准,第二排上药。
“预备——”护卫头领压下中心震骇,举臂发令。
“轰隆隆!”又是两声雷响,三道蓝色的闪电拖着不规则的轨迹从天而降。
“砰砰砰砰!”乱枪齐响,砖瓦横飞。
护卫头领放下挡住面部的手臂,但见硝烟散去,二十名火枪手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所有的火枪都报废了;可那个妖女,仍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像看死物一般看着自己。
姜致柔踏上一步,还能动的人如躲避瘟疫般往后退去,不敢叫她靠近半分。
“还玩吗?”姜致柔衣袂翻飞,宛若九天仙子。
一刻钟前,地牢。
方四象与桓道常相对而坐,牢房中尽是啃噬之声。
方四象放下手中被啃得一干二净的猪蹄和鸭腿,心满意足的擦擦手,抖了抖手腕上的镣铐,道:“还是二师兄知道我爱吃什么,里头的牢饭,比二师兄你做的饭还难吃。”
桓道常一阵无语,撇嘴道:“从小到大,没个吃相。”
方四象将嘴里剩下的肉咽下肚,道:“二师兄,你不觉得,美味的食物填满嘴,想一口吞下又吞不下,只能一点点咀嚼的那种进退两难、举步维艰的感觉,十分美妙吗?”
桓道常暗暗摇头,这小子跟大师兄当年一个德行。
方四象用舌头将口腔里的食物残渣席卷干净,心满意足的吁了口气,道:“没想到那天会是二师兄断了我的后路。”
桓道常给他倒了一杯水,滑推过去,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蠢到用火车头去撞火车。”
方四象点住水杯,一饮而尽,回忆那天撞车后的情形,仍是心有余悸。
山越在两个火车头相撞的瞬间拉响引信,将炸药包丢进脚下车厢顶上的通风窗口。两车相撞的同时,车厢发生剧烈爆炸,将山越从车顶甩落。
现场一片混乱。
由于山越所在的火车是静止的,方四象劫持的火车头速度也不快,相撞之后驾驶员又拉急刹车,使得两个火车头几乎没有受到损伤,只是结结实实的顶在一起,被浓郁的白汽所笼罩,谁也动弹不得。
方四象跳下火车头,飞奔上前,不等山越爬起来,一脚踢在他下巴上,再将他提起,又朝他脸上一拳,怒道:“你知不知道,火车要是爆炸,会死多少人!”
山越狞笑:“笑话,革命,何谓革命,革命就要死人!不杀死挡在革命路上的那些人,革命又岂能成功!”
“你们革命党人都是疯子!”方四象活了二十几岁,从未像今天这般愤怒,革命就是草菅人命,革命就是血流成河,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拉法尔神父就出生在世界革命的策源地——法国,可他对发生在自己国家的那场血腥革命极不认可,反而对海峡对面的宿敌不列颠赞赏有加。如果用暴力摧毁一切就是革命,那么爱国就将成为流氓贱民行凶的借口,受害的只会是广大无辜的民众。
“砰!”山越反击了,一拳轰在方四象脸上。革命者的力量是无穷的。
“砰!”方四象愤怒了,三师兄说过,打脸,是最下作的行为!不等山越反击,八卦掌上下翻飞,将他轰得连连后退,最后化掌为拳,结结实实将他击飞。
山越强忍疼痛从碎石上爬起来,咳出两口血来,捂着肚子转身就跑——现在火车炸掉,任务已经完成,既然没死,就得赶紧跑!
“想跑,没门儿!”方四象以指为剑,口中念诀,喝道:“地官赐福,急急如律令!”
“唰!”飞石如瀑,瞬间将山越击倒。
方四象追上前去,用膝盖顶住山越后腰,双手抓起他胳膊,一招分筋错骨,将他两条胳膊全都卸了。
“方兄!”
“老方!”
夏钊与胖子从两个方向冲进白汽,朝两人奔来。
“手下留人!”夏钊喊道。活着的刺客,可比死了的有用多了。
方四象道:“外头什么情况?”
夏钊道:“我去车厢里看了,里面的根本不是什么朝廷要员,就是五个冒牌货,都是松江府花钱雇来的。人没死,受了点伤,嚷嚷着要松江府赔钱呢!这烂摊子,叫松江府自己去收拾吧!”
“他怎么办?”胖子指着嘴角流血的山越道。
夏钊道:“把他交给我,活捉刺客,上下都好交待。”
山越突然笑起来。
夏钊给了他一脚,斥道:“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南虎’?”
胖子惊道:“夏钊,你这就开始审问了啊?”
夏钊拔出警棍,朝山越背上狠狠一击,道:“说不说!”
山越倒在地上,轻蔑的望着夏钊,吐出两个字:“满清,走狗!”
夏钊大怒,正要再打,被方四象一把抓住胳膊。
夏钊急道:“方兄,其它警察很快就来,时间不多了!”
方四象道:“夏钊,事满则亏,物极必反。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也跑不掉,过犹不及。”
夏钊拉过方四象,沉声道:“这样的机会多少年才能碰到一次,我不能错过!兄弟,你帮我这个大忙,我夏钊这辈子都记着!”
胖子大叫:“你们快点啊,警察赶过来了,还有骑兵!”
山越道:“你们,给我个痛快吧!死在你们手上,总好过被他们折磨……”
方四象走上前,将山越扶正,坐好,“咔擦”两声将他的胳膊装好,道:“人可以失败,但不能没有尊严。我敬你敢做敢为,是条汉子!”说完,转向夏钊,道:“轮到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夏钊将警棍往腋下一夹,拔出手枪,犹豫了。
白汽外脚步声响起。
胖子跺脚道:“快点快点,他们来了!”
“砰!”夏钊一咬牙,扣动扳机。
山越眉心中枪,轰然倒毙。
方四象拉着胖子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将现场和功劳都留给了夏钊。
胖子边跑边道:“老方,我们捉拿刺客有功,跑什么啊?”
方四象道:“你一个无良奸商,我一个江湖术士,就别去蹚衙门的浑水了!”
话音刚落,方四象猛收住脚步,将胖子挡在身后。
两丈外,有人负手而立,淡淡道:“可惜你们已经蹚了。”
方四象低声对胖子道:“等下有机会就跑,别管我,听见没?”
胖子点点头,探出半个脑袋,只见对面那人缓缓转身,竟与方四象一般也是个道士!
“来来来,都让开,功臣来了,功臣来了!”浙江巡抚保贵拉着夏钊的手,一路大喊大叫,挤开苏赫巴鲁的虎枪骑兵和各府衙门的卫队,将他带到观礼台前,朝弼虎大声道:“总督大人,刺客毙命,火车里的几位大人就是受了点儿伤,没啥大事!我把击毙刺客的功臣带来了,哎呀呀真是年轻,跟本官当年一样玉树临风、英武不凡,端的是一把好人才呐!夏钊,快来,拜见总督和各位大人!”
夏钊“哗啦”单膝跪地,大声请安。
弼虎笑吟吟的走上前,将他托起,领到“南虎”跟前,道:“‘南虎’先生,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年轻人,击毙穷凶极恶的刺客,救了大伙儿的性命,我们的国家,就需要这样的栋梁之才啊!”
“南虎”笑眯眯的望着夏钊,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很会把握机会嘛!”
夏钊迎上“南虎”的眼神,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沉声道:“刺客为了心中的事业不惜牺牲,可那些口口声声首倡大义之人,却躲在幕后享受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果实。真是……叫人不齿!”
“南虎”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警察竟能说出这等话来。不过游历多年,早已练得宠辱不惊,笑道:“任何事情都会有人牺牲,只要牺牲得有价值,后来者就会记住他们。”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夏钊说完这句,就站到保贵身后去了。
在保贵的指挥下,山越的尸体被抬走,军警清理现场,通车典礼继续进行。而两节火车头面对面顶在一起的照片,则成为两江铁路通车、两省官商齐心合力兴办实业的见证,永久的被记录下来。礼炮声中,剪彩仪式在两江官员及工商界人士的掌声中圆满落幕,两江铁路正式通车。
另一端,那中年道人指指被打翻的方四象,又指指胖子,道:“你,去一趟皋亭山披云观,告诉他们,想要方四象平安无事,三天之内,拿《皋亭积雪图》来换,我会在浙江巡抚衙门等他们。”
胖子仓皇点头,转身就跑。这道士的武力太恐怖了,老方那么好的身手,在他跟前居然只撑了五招!皋亭山、披云观,浙江巡抚衙门,事情闹大了,闹大了!
中年道士望着胖子一扭一扭跑远,一把将方四象拎起,扛到肩头,嘀咕了句“这小子,怎么这么重了”,大步离去。
方四象道:“千钧一发,只能出此下策。我有几件事情还没弄明白,还请二师兄明示。”
“想问就问。”桓道常道。
方四象道:“那个用血滴子杀死洋人,最后在披云观被夏钊打死的家伙,是你的同伙吧?”
“他也配?”桓道常冷冷道,都不屑多说一句。
方四象道:“照庆寺,钱塘江,披云观,你们三次配合出手,还说不是同伙?”
桓道常道:“他不过就是上面养的一条狗,放出来到处咬人,杀几个洋人根本就于事无补,还会打草惊蛇。”
方四象道:“先杀洋人,再嫁祸给革命党人。”
桓道常道:“革命党人会用朝廷鹰犬的血滴子杀人吗?蠢!”
方四象立刻发现桓道常话中的问题,笑眯眯道:“说到朝廷鹰犬,倒是二师兄你,究竟是给谁效力?是巡抚大人,还是总督大人?”
桓道常往后靠了靠,道:“我坐在这里,你还想不到?”
方四象凑近一些,低声道:“是总督大人,对吧?”
桓道常没有回答,而是道:“你以为刺客真的是去刺杀总督大人的吗?你以为火车上那几个真的是朝廷派去留洋学习的重臣吗?”
方四象道:“那几个冒牌的家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去蹚浑水?”
“二师兄又为何要委身权贵,几次三番出手夺画,为朝廷做事?”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我做什么,并不能代表什么。”
方四象笑了,在牢中两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譬如总督大人摆下这出“鸿门宴”,貌似意在吸引革命党人前来刺杀,实际上是以身为饵,以通车典礼吸引各方注意,暗中掩护真正的“五大臣”出洋考察,寻求革新之道,救亡图存。而革命党人则将计就计,摆出一副我就要来刺杀你的架势,真正目标则是刺杀“五大臣”。尽管山越炸伤的是冒牌“五大臣”,可炸弹一响,再加上“南虎”亲临剪彩,革命党人成功达到了在江南打响名头的目的,也借通车剪彩之机与两江工商界建立起紧密的联系,为之后传播革命理念洒下种子。至于真正的“五大臣”,恐怕早已在同一时间乘坐另一趟火车前往上海的吴淞口码头,坐船出海了。
现在整个事件唯一的遗留,就是《湖墅八景图》了。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跑来,一把推开狱卒,在桓道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桓道常面色阴晴不定,最后落在方四象身上,道:“来人,带他上去!”
巡抚衙门正堂前,几十个护卫亲兵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呻吟,其中还有几个江湖人士,战战兢兢捧着手腕;剩下站着的则手持兵器站在外围,根本不敢靠近以姜致柔为中心的那个两丈直径的圆形区域。
姜致柔手持拂尘,足尖一动,便会带起一阵惊恐的呼叫。方才那一通四雷轰顶,直接将巡抚衙门最精锐的护卫军队给打残了;就连最后冲上来拼命的保贵,也被她一个雷劈飞了青龙偃月刀,到现在仍在那一脸黑灰痴痴呆呆的唱着:“耳边厢又听得人嘶马闹,纵蚕眉睁凤眼仔细观瞧;狭路上莫不是冤家来到,奉军令谁认你旧日故好……”
弼虎站在正堂前,身边是韩秀才,苏赫巴鲁和几个手持虎枪的大汉则站成半圈守在他们前方。大部分虎枪骑兵都驻扎在外头,他们这几个人,就是总督大人最后的屏障。
弼虎打量着眼前这个姿容出尘,偏又杀气凛然的美女道士,他并不信什么神佛,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生出这等无力感来——纵使面对的是老佛爷、皇帝陛下,他也是敬畏甚于恐惧。这个女道士的装束打扮,全然不像寻常道士那般丑陋,只看一眼就觉得像妖道;那一身素白麻衣,线条流畅、气韵不俗,那头上的玉真冠,造型精美、仙气十足,竟像是画中才有的人物。嗯,桓道长和那个被抓来的小道士,也是仪表不凡相貌堂堂。
姜致柔扬了扬手中卷轴,道:“老头儿,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老头儿?我很老吗?”弼虎气得嘴角胡须都翘了起来。
“大胆妖女!”韩秀才刚喊出口,便惨叫一声,捂着脸向后跌倒。姜致柔只眼神一凝,半块碎瓦便激射过去,正中其鼻梁。
“好好的读书人,竟跑去当奴才。”姜致柔环视全场,道,“老头儿,把人交出来,东西就归你。我数十下,十!”
“啪!”电光闪动,一名虎枪骑兵应声倒下,虎枪落地,手腕焦黑。
弼虎心下恼火,小女子竟也来玩倒数,那可是本官的拿手好戏!
“九!”又是一道闪电,将一枝火枪劈碎。这枝火枪的主人,正在偷偷填装弹药准备放冷枪偷袭姜致柔。
“八!”苏赫巴鲁大喝一声,猛扑上前。
“啪!”闪电击中虎枪。苏赫巴鲁连退三步,大叫:“大人快走,我断后!”
“七!”姜致柔轻移莲步,逼上前去,盯着苏赫巴鲁的眼睛道,“大块头,你不是坏人,可也不能助纣为虐!”说完,右手化作一团光影,指掌齐出,“噼噼啪啪”落在苏赫巴鲁身上。
“六!”苏赫巴鲁跌飞开去,重重落在台阶上,用虎枪勉强支撑住身子,“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五。”姜致柔步步逼近,嫣然一笑,道:“长枪、短刀、盾牌、火枪、弓箭,还有什么办法能使出来的,可要抓紧了。”
“四。”剩下几个虎枪骑兵挺枪上前,被弼虎拦住。
“哧啷!”弼虎拔出斩马刀,双手直握,凛冽之气弥散开去,让人恍惚回到杀戮战场。
“三。”姜致柔将拂尘往腰间一挂,左手持卷轴,右手高张,五指间电芒闪动,汇聚于掌心,竟生出个蓝色的闪电球来!
韩秀才瞪大了眼,眼中尽是恐怖之色,妖孽,妖孽啊!
苏赫巴鲁想起儿时母亲讲过的那个故事,闪电,是长生天的震怒!
弼虎聚气凝神,一刀挥出,势若奔雷。
“二!”姜致柔的声音忽然拔高,右掌甩出,掌中闪电球拖着五道蓝色的光芒,狠狠击中弼虎手中的刀。
“当啷!”变形的斩马刀落地,刀尖插入青砖,兀自颤动。
“噗!”弼虎口喷鲜血,向后倒去。
“大人!”苏赫巴鲁飞扑上前,接住弼虎。
“一!”姜致柔掌中电光再现,五雷天心诀,乃是天师道神霄派最高秘技!
“师妹,住手!”桓道常飞奔而来,挡在弼虎身前,双手捏诀,气动全场。
“师姐……”方四象戴着手铐,拖着脚镣,看见姜致柔大杀四方的样子,感动得涕泪横流。
姜致柔将闪电球托在掌心,漫不经心道:“二师兄几时也会道术了?”
桓道常为之语塞。师父一早就说过,自己体格过人、灵气有限,由内而外是修不成了,由外而内或许能有所成。于是三十年来,他苦练拳脚兵器,终于打入一流好手之列;至于道术嘛,可能也就比余老三强那么一点点……
姜致柔望向方四象,斥道:“从小到大就知道闯祸,连这些废物都打不过,我没你这样的师弟!”
方四象本想说是二师兄把我打晕绑来的,可面对美丽动人杀气腾腾的师姐,竟只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破涕为笑。
“大人,你没事吧!”桓道常退到弼虎身边,用手一探他的伤势,还好,只是被雷劈得动了气血,并无大碍。
弼虎苦笑:“桓道长真是一门英杰啊!”
桓道常道:“此事属下稍后再跟大人解释。现在,人,换不换?”
弼虎无奈的点点头,抓方四象回来,原本就是用来交换的。谁曾想半路杀出个蛮不讲理的火爆女道士来,叫自己忽然从尽在掌握变成我为鱼肉。
“来人,开锁,放人!”桓道常喝道,又望向姜致柔,“画,拿来!”
姜致柔挑了挑眉,没给。
桓道常扭头朝两个狱卒吼道:“快点,开锁都不会吗,废物!”
两个狱卒吓得将钥匙掉在地上,捡起来,一上一下,哆哆嗦嗦的总算把手铐脚镣都打开了。
方四象得了自由,飞奔到姜致柔身旁,唤道:“师姐……”
“闭嘴!”姜致柔手一抬,卷轴横飞过去。
桓道常一把抓过,“哗啦”抖开,果然是《皋亭积雪图》!
“齐了,终于齐了!”弼虎挣扎着站起来,道,“去,把长卷拿来!”
韩秀才应声而去。
桓道常望向姜致柔和方四象:“你们还不走?”
姜致柔把玩着掌中闪电球,道:“走与不走,关你何事?”
桓道常暗暗摇头,朝方四象使了个眼色。
方四象会意,连忙道:“师姐,事情已了,走为上计。”
姜致柔诡魅一笑:“你不想看看八幅残画拼起来的样子吗?”
方四象眨眨眼,这阵子发生那么多事,都是因为那八幅残画;而今残画集齐,岂有不看之理?
很快,韩秀才便抱着已被拼接起来的长卷跑来,招呼两个虎枪骑兵一人一端拿住长卷,缓缓展开。
“原来那些画都在他手里!”方四象叹道,先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桓道常将《皋亭积雪图》交给弼虎。
弼虎走上前,将这最后一幅残画嵌进长卷一角预留的空位中,与已有的七幅残画连为一体,浑然天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长卷上,传说中太平天国的宝藏啊,线索就在长卷之中!
方四象站得远,举目望去,忽然发觉,长卷上的湖墅八景,以皋亭积雪为首,沿着运河一路向南进入杭州城,途经西山晚翠、江桥暮雨、夹城夜月、半道春红,然后向西拐了个弯,经白荡烟村、花圃啼莺,最后在陡门春涨处与西湖相连,将运河与西湖水系连成一体。单论八处景点,并无特别之处;难道说,宝藏的玄机,就在这自北而南的水系之中?而这条蜿蜒曲折的水系,再看之下,竟是一张引而不发的强弓!
“看完了吗?”姜致柔问道。
“嗯。”方四象应道。
“呼!”姜致柔指尖轻动,长卷猛然起火。
“大人,火,火!”韩秀才惊呼。
“啊,火!”弼虎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拍长卷的火苗。
“胡子,胡子!”韩秀才大呼。
弼虎伸手摸去,唇上颌下的胡须也被点着,竟向上翘起成了一嘴卷毛。
趁着他们手忙脚乱救火之机,姜致柔拉着方四象退出巡抚衙门外,将手中酝酿已久的闪电球丢了出去。
一辆马车飞驰而至,胖子和老曹坐在车前,老曹驾车,胖子招手:“神仙姐姐,四两,快快,上车!”
“轰!”巡抚衙门中升起粗大的黑烟,里头乱成一团。
姜致柔与方四象一跃上车,钻进车厢。
“驾!”老曹一抖缰绳,马车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