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尔河流上空，伴随沉闷炸响，白云起手中剑锋精芒从拳头骨节上消失，那最后的一记剑拳贯穿少年胸膛，透过少年被凿出窟窿的身体可见电花闪烁，电流短路的吱吱声不绝于耳，白云起只觉得身体震麻，全身血液在加速循环。
最后一具残骸坠进河里，溅起水花七尺，如白莲绽放。
晃眼间，河面溅起的水花滴而不落，一层层浪花如白蜡一般凝固，同时往下坠落的白云起也非常突兀的停在了半空，一切重归于静，就像一张定格的画。
说像定格的画，倒不如说这一刻河岸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处于超自然的静止，好似时空都进入休止状态，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外力所掌控。
简易言之，有某种超能达到了掌握一个单位的空间和时间。
短暂的三四秒过后，水面的波浪重新由静而动渐渐退散，一阵清风拂面，白云起得以坐回轮椅之中。
即便刚才残留在体内的电流痛击游遍周身，可是瘫痪的双腿依然没有知觉，年轻人心中连连叹息。正当惆怅时，一扫眉，才发现堤坝上多了一名白衣老人。
那老人神态自然，面目慈祥，白眉如柳随风而动。
轮椅上的年轻人压根就察觉不出老人是从什么样的契机下凭空冒出来的，只是看到是他，便不觉得惊讶。
“老爷子……你……有点奇怪……”白云起对于老人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却终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突发意外欲言又止。
老人有些木讷，不以为意：“怎么一个男人说话像个娘们似的吞吞吐吐？”
“老爷子你误会了。”白云起只好解释道：“我是想提醒你的老北京布鞋掉了一只。”
“嗯？”老人一脸惊愕，抬脚一看，那可不得了。他下盘光着一只脚，只剩白袜套。
最要命的是，那袜子前面还有一个大窟窿，几根脚趾头偷偷摸摸的露在外面四处打量。
老人皱起眉闷头寻思，怎么这破玩意儿就能在路上给飞掉一只呢？怎么能说飞就飞呢？一千里的路上哪找去，如果隔壁地盘的秦二嫂责问鞋哪去了，下次约会可怎么交差！
才谈的黄昏恋，难道就要凉凉了？
见老爷子神色很差，白云起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小事情，不足挂齿，”摆摆两袖，老人尴尬的干咳两声，忽悠着说：“现在的年轻人办事不牢靠，总是把我的布鞋尺码买大一寸。以后事情还是得自己亲力亲为。”
只觉无语的白云起苦笑摇头，这是重点么？
堂堂一个泱泱大国的超能部队总指挥，白氏家族老当家白圣人，强到只手遮天的十一阶超圣者，穿的也太寒酸了吧？要是这一幕在国会上被外人看到了岂不成了八卦媒体的宠儿，世界的笑柄。
守疆十族之首的白氏家族还要不要在华夏国一足登先了？
白云起疑惑不解，难道说会当凌绝顶的人都有一种看淡功名利禄，追求返璞归真的本质？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看见那既可爱又辣眼的大脚板，年轻人只觉好气又好笑。
“行了，行了，你小子长能耐了是吧？”老爷子立马就蹬鼻子上脸了：“你爷爷我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体面，倚老卖老一回还把你这孙子怎么着了？”
白云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头一回被骂孙子还觉得不生气。随后才兴致勃勃分析道：“华夏国独有的古剑超能行者竟然被安装在异族人形机身上，让他人首先预想机器老太婆的超能类型不可能是华夏古剑士，确实挺出人预料的。但是白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招数，别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么？老爷子为了让我恢复超能，真是良苦用心。”
“呵呵，你小子知道就好，”老人也不遮遮掩掩，借机道：“头一阵试验失败，这一次特意绣的梅花印果然激发出你体内阻断的能量，真是老天开眼，让我孙子能够浴火重生。”
白云起捏着没有知觉的大腿根，付之一笑。
终究还是一副残疾。
老人一语中的：“大病初愈，觉得身手如何，经络还堵吗？有没有哪里不舒畅？”
白云起缓缓的道：“心不舒畅。”
干脆的回答，是两人共同的心病。老爷子经历了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二十二年前白家一场惊天变故，让老当家白圣人所属的嫡系血脉从老到幼遭到无情血洗，一夜间死伤九十九名族人。而后又在三年前，独子白岳山战死莱茵河畔，白圣人嫡系一脉唯剩眼前这个独苗子孙。
纵使守疆大族白家拥有上万众家族成员，也很难再有旁系族人能够继承白氏最纯正的血脉。毫不夸张的说，自少当家白岳山一死，白家未来的气运全部压在了嫡系长孙白云起身上。
而对于二十二年前的族门命案，绝大多人避而不谈，他们大多对三年前的战事非议不断。在很多家族成员眼里，曾经的白云起是个顶级天才，然而年少骄横自负，在战场上陨落自食其果。像这样被众望所托的人，没有成熟稳重的心性，很难担当得起家族大任。
事过三秋，重新活过来的白云起心性有了很大的变化，在家族中依然被不留余地的诟病。以后被族人冷落，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眼神聚焦在天空的白云上，老人心里却想着近在天边的独苗。不知道在这个变数万千、危机四伏的超能世界，这根独苗未来是逆流而上，还是很快又会昙花一现。
“杀死我父亲的是什么人？到底什么人非要至我嫡系族人于死地？”两人都沉默了很久，白云起才言辞犀利的问道，想要找到突破口。
老人收回远在天边的视线，有些无奈的道：“世界太广，历史太长，能人太多，不是我一言片语就能说清楚的。”
“如老爷子这样强到十一阶超圣者都没有办法一雪前耻吗？”
老爷子一席话没有要透露什么线索的意思，白云起隐隐感到，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能够成为十一阶超圣者，已经是独霸一方的顶级强者，那样的实力，会让任何势力趋之若鹜，而忽然间听见老人的话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也难怪白云起感到心事重重。
老人如负千斤重担的身子骨越来越沉，用一种无法释怀的语气，隐晦曲折道：“等你像我这样背负了很多重任的时候，就会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时候不能一意孤行。”
不知道年轻人有没有听进耳中，只见他紧握的拳头拽起一股狠劲，说道：“我想报的仇，我亲手来完成。”
白圣人转过身，背向年轻人没来由的问：“云起，我考考你，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俗话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现在怎么看？”
“三年前你问我，世人辱我欺我背叛我，我当如何，我回答当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以前是我戾气太重做错事，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但是，如果一个男人不能捍卫尊严，不能拿起武器守护身边最重要的东西，我活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就让我来斩断祸根，了结这一切。”看向日渐苍老的枯黄背影，白云起不自觉的神情肃穆，“我的选择于责任与使命，没有人逼我，这是我坚持做的，我自己信奉的道路，我自己来走。”
听完年轻人的回答，老人心中的大石头得以落下，郑重道：“你选择的路，会比常人艰辛一万倍。以后能不能有所改变，只能听天由命了。”说完，老人蓦然回头，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就在老人回头的瞬间，便以肉眼捕捉不到的形影闪到轮椅面前，耗费出自身十一阶超圣者的修为，手掌轻轻推向轮椅上。
“老爷子你……”白云起心头猛颤，当感受到一种稀奇古怪的能量正在注入身体反哺肉身时，才幡然醒悟。
老人倾斜着身体，爽朗大笑道：“无妨，无妨，三成修为换我孙儿一双腿，比换什么都值得。比起外面那些用自身灵魂来换他人起死回生的痴心人，我又算得了什么。”
不给白云起打岔的机会，老爷子喋喋不休，“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人了，你要学会自己走路，属于你的路就应该亲自把它走完，无论结果如何。”
默然之间，两人周边有肉眼可见的白气流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白云起只觉有能量在腹下游走，神奇的将神经系统全数修复。
片刻后，老爷子双袖一挥，引流入体，白衣素服激荡鼓飘，剑指一引，竟将周围朦胧的热气流牵入白云起鼻腔，悠然沁鼻。
在做恢复治疗同时，通体泛红的白云起被老爷子强行灌入一股奇异无比的能量。
不察觉到这股能量的白云起只感到眼中忽然有什么异物，急忙闭着眼使劲揉了揉，眼里像进了沙子似的奇痒无比，眨了眨后，异感才消失。
在某个瞬间，白云起眼眸当中，浮现出两双富有光泽又颇具诡谲的铂金色眼瞳，一眼双瞳。
老人捕捉到这个瞬间，眼睛眯成一条线，满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