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一旦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这其实是一种莫大的折磨。这其中最令人感到煎熬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的这个过程。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我有点纳闷,按照刀子之前的说法,距离我们只有几公里的话,就算步行过来此时也应该已经到了才对。梦瑶的表情也很凝重,显然她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或许和我们一样,在观望我那个已经人去楼空的家。
梦瑶说:“现在出去的话肯定来不及了,也很危险。不过等到我们有时间走出这里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弄几只枪来。”
之前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用枪,毕竟现在没有任何管制一说了,但是问题的根源在于我并不会使用枪,要是伤到自己那可就麻烦了,我想问梦瑶她会开枪吗?但这个问题我没有问出口,这明显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就目前梦瑶所展现出的能力来看,开枪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众多技能当中并不起眼的一个。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等我找个机会就去弄几只枪来。”
事情升级到这个程度其实也是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是弄到现在这么复杂是我没有想象得到的局面。或者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才是正常的发展,不过是我活得太简单罢了。
天快黑了,我的心也和这温度一样开始慢慢变冷,我似乎有些能明白那个什么该死的小队的用意了,天黑才方面狩猎,这才是他们真正蛰伏不动的用意。
梦瑶应该也想到了,她不再观察外面的情况了,她对我说:“我们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
我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了罐头和压缩饼干,现在的环境没办法给罐头加热了,但是我们并不在乎,现在唯一要保证的就是我们的体力,至于食物的口感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其实能安心享用一餐已经是来之不易了,下一次能像这样内心平静地吃东西就没办法保证是什么时候了,毕竟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
我们吃完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梦瑶走到窗边,她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向外面望去,夜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这平静的另一面却藏着一股波涛用心的杀机。
我也学着梦瑶的样子,走到窗帘的另一边,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向外面一点一点巡视过去,只是除了有限的范围可以看得清楚,更远的地方就完全进入了黑夜。
这一夜的天气也糟糕的很,厚厚的乌云挡住了月亮和星空,却没有丝毫要下雨的意思,天气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如果我们真的无法听过这一晚,那么这像棉被一样厚重的阴云就是十足的帮凶。
我看着看着,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要是知道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到任何声音都是很奇怪的,我之所以觉得那个声音奇怪,是因为那个声音有些沉闷,但是又不像是雷声那样有穿透力,就像是那个声音来自外面街道边上某一棵大树后面一样。
我看了看梦瑶,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梦瑶说:“好像是雷声吧。”
她说的是好像,看来她也不确定那声音是什么,但是梦瑶紧接着又说:“不管那声音是什么,应该不是我们在等的人,他们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耐心,能够藏到现在还不出现,那么他们理论上不会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出来,起码不会被我们听到,别在管那个声音了,我觉得他们快出现了。”
梦瑶分析的有理有据,我觉得有道理,但是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去看待的,比如这个世界沦落到这幅样子,难道合乎逻辑吗?
尽管我认同梦瑶的说法,但我的脑子就是不受控制地去思考刚才的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想着想着,我就注意到一个很习惯的现象,就在我们对面的马路上,也就是我家门前第三课大树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风吹动的一截绳子,又像是蛇。可是蛇这种生物不应该和其他生命一样消失了才对吗?但是风吹动的绳子又不会像那个东西一样有节奏地摆动着。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对梦瑶说:“你看看哪里,是不是有人藏树的后面?”
梦瑶举起望远镜,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好一会儿才说:“没有什么呀?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我赶紧又看了看,那个像绳子又像是蛇一样的东西果然不见了。可是我发誓我刚才真的看到了那个东西。
梦瑶说:“要不你先去睡一下,等我发现那帮人出现了再叫你?”
我说:“没事的,我睡也睡不着,再说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盯着我也不放心。”
梦瑶说:“没关系,就算他们真的出现了,进入我们的家里之后发现没有人在,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害怕了逃掉了,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其实就在他们对面的这栋大楼里。”
我明白了,为什么梦瑶敢冒险选择这栋大楼作为我们的藏身之地,是因为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寻常人的思维不会想到我们虽然离开了,但是我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这里反过来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就叫“灯下黑”。
梦瑶有信息,我就有信息,可是我还是没有去睡,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如果要战斗的话,我一定是打头阵的先锋,起码不会让一个女人来为我出生入死。更何况这是一个我心爱又倾慕的女人,保护她是我余生最终的事情之一,有人想要伤害她就要先踏过我的尸体。
就在我内心豪情万丈的时候,我看到那棵大树的后面露出一颗脑袋,有点像猫或者像狗,总之是个动物。但是很快我就认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因为距离的问题让我的视觉产生了误差,那不就是之前失踪了的老虎吗!
我惊讶地对梦瑶说:“梦瑶,我看清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这时候梦瑶像是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一样,她压低了声音说:“嘘……有人来了!”
我看到那只老虎好像也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它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老虎是个危险的动物,尤其是出现在动物园之外的时候,但是现在比老虎更危险的是人,是几个幸存下来的变态。
我没有心思去管老虎的事情了,我注意到有一辆越野吉普车缓缓地开了过来,车开得很慢,也没有开灯,显然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我和梦瑶在这里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车里究竟有多少个人一时之间还弄不清楚。
车直接开到了我家楼下的门前,我其实有一种恍惚的感觉,难道再见到一个同类就成了敌人吗?不过现实很快就给了我沉重的一击,让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越野车的车门开了,总驾驶室和副驾驶的位置上分别下来一个人,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这两个人都带着面巾,穿着迷彩服,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支枪,腰上也别着手枪,是不是还有其他武器暂时还看不出来,那些枪具体是什么型号的枪我说不出来,但只要是枪就能杀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时候开车的那个人从怀里取出对讲机,说道:“似曾相识的小姐,我们到了,不开门迎接我们吗?”
我和梦瑶在对讲机里听得一清二楚,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刀子。
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刀子和另一个人肆无忌惮地笑了笑,然后迈开步子就朝着我们的家走了过去。
我听到了两声闷响,那简直比雷声可清晰多了。梦瑶说:“这是他们在开门,用枪。”
我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这帮人看起来真的像是一群亡命徒,开个门都喜欢用枪,那么要是让他们见到了我和梦瑶,说不定怎么和我们打招呼呢。
房间里的灯打开了,走的时候我特意将发电机关掉,但是没有弄坏它,我还幻想着可以再回到家里,然后继续使用它。
我也祈祷这些人没有注意到发电机或者注意到但是并不会使用,但是现在看来我的愿望泡汤了,他们不紧发现了,而且还启动了电力系统。
刀子惊讶地说:“你们竟然还能使用电器?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见过电灯了吗?还真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对讲机里又传来了刀子的声音:“小姐,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勇敢,还不是夹着尾巴逃了?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梦瑶看了我一眼,然后犹豫一下还是按下对讲机的通话按钮,说:“我已经表明过我们的立场了,我们无意与你们为敌,如果不能以同伴的身份生存下去,那么我们同样不希望以敌人的身份和你们交锋。更何况我们在明,你们在暗。留在家里是坐以待毙,如果你认为我们是逃了,那我无话可说。不过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更好的生存下去我和我的同伴完全有能力为你和你的朋友建造一个同样的居所,这样你们就不用在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了,我们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希望了,扶持着活下去难道不比毫无意义的狩猎更值得做吗?”
刀子冷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更不会让你们活下来了,你们有能力有技术,但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和我的小队活下来可不是为了过什么安逸生活的。那么小姐,我觉得我们的缘分还没尽,而且我们末日狩猎小队的宗旨就是消灭这个世界上还存活的人类,既然命运让这个世界的生物全部消失,那么活下来的人类都是逆天而行,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对吗?”
梦瑶说:“命运如何安排我们都没办法决定,但是既然我们能过侥幸活下来,不正是命运的手笔吗?我们何必要自相残杀呢?”
刀子说:“小姐,你说得很文艺啊,我越来越想见到你了。还有你身边的那位先生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自从收到他的消息之后,我就没有再听到过他的声音,请问他还好吗?”
梦瑶说:“他很好,他托我向你问好。”
刀子笑着说:“我看到了那部被摔碎的电台,看来你们之间似乎闹矛盾了?”
梦瑶说:“只不过是意见上的小分歧,现在我们的想法统一了,抱歉让你费心了。”
刀子哈哈大笑,说:“小姐,你该不会是演员吧?你的演技不去演电影就真的可惜了。从你家里的布局来看你们应该是两个人生活的对吧?不过你们分在两个房间里睡,所以你们不是一对夫妻或者情侣。你们的关系倒是很微妙啊。我还在地上看到了一部坏掉的电台,从电台里那个信号的发射装置来看像是后装上去的,而且很粗糙。谁会在自己的电台里安装这样一个东西呢?所以只能是其他人。我想应该是有人溜进了你的家里用了那部电台引我们过来的吧所以看来你的敌人不只我一个人啊。”
梦瑶对我说:“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他仅仅从我们房间里的一些蛛丝马迹就判断出了第三个人的出现。”
我说:“我想我们还是应该找个机会离开这里才对,只要出了这个城市,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找到我们。”
梦瑶说:“现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即使要逃也要在最安全的时候。”
梦瑶按下对讲机的通话按钮,说:“对于你的猜测我并不否认,所以我想你应该清楚,有人想把你们引过来,目的就是伤害我们。我们从来都没有挑衅过任何人,而且我们希望见到同样幸存下来的同伴,因为同伴越多,活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
刀子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他和他的一个同伴走出了我的家,他拿起对讲机说:“我还以为你们是聪明人,可是你们连我的话都没有听进心里,我并不希望人类再出现在这个星球上,我们的存在就是消除这种概率,我现在就毁掉你们这个家,就像我很快就毁灭掉你们一样。”
说着,刀子和他的同伴说了什么,两个人同时举起枪,冲着我的家开始疯狂扫射。
尽管隔着落地窗,但是子弹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过来,震得玻璃窗都嗡嗡作响。
我也是的一次近距离见识自动步枪开枪的样子,那可比电影里的场面要震撼多了。我被枪声吓了一跳,想用手去捂住耳朵,但是我忘了我的手里还拿着对讲机,我下意识地想要弯腰去捡起对讲机,但是我又忘了面前就是宽大的落地窗,我的脑袋重重撞到了玻璃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前闪过一片金星。梦瑶急忙过来问我:“姜川,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我才摇摇头,说“没事,大意了。”我其实更担心我的头撞到玻璃上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会被刀子他们发现。
梦瑶喃喃地说:“他们开枪的声音太大,应该不会注意到我们这里。”
我听到枪声还没有停止,我站起来看到刀子和另外一个人仍然在射击,我的家此时应该已经千疮百孔了。
但万幸的是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听到我刚才弄出的声音。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直停在路边的越野车的后排的门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人从里面下来。
我和梦瑶惊愕地对望了一眼,车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梦瑶说:“这个人应该是他们留在外面放风的,一旦外面有什么动静这个人就会通知里面的人,果然太狡猾了。”
更麻烦的是这个人下车之后没有看向刀子和另外一个人,而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张望,我和梦瑶赶紧蹲下,躲在窗帘的后面。
我不明白这个家伙明明坐在车里,而外面又枪声大作,他又是怎么听到我弄出来的声音的呢?
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就忍不住走到天文望远镜的目镜前向外面看去,用这个观察外面可以不用掀开窗帘,是比较安全的办法。
可是镜头里刚刚出现那个放风的男人,我就看到他也在朝我这边看过来,尽管隔着镜头,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依旧看穿了我的灵魂。我吓得赶紧捂住目镜,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方式罢了。
梦瑶颤着声音问:“暴露了?”
我点了点头,说:“暴露了……对不起!”
梦瑶深吸了一口气,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不应该太窝囊才对。”说着她站起来,用力地将窗帘拉开。
这时候那个放风的人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他用手比作了枪的样子,冲这么隔空开了虚无的一枪。
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但这代表着我们在劫难逃了。